據說,下一個世代是昆蟲的世代, 蟲類將會取代人類成為地球上的主宰
而我的工作,就是教導各式蟲類能夠彼此溝通
今年抽籤我被分配到甲蟲類,
甲蟲類,憑著龐大的數量,將會是上上階層的統治者
我第一天進教室,教室裡只有四面牆,沒有桌椅
一進去,整個牆布滿著來自世界各地的甲蟲,密密麻麻的,看起來有幾十萬隻
有來自澳洲的鍬型蟲,北美的美東大兜,菲律賓的巨扁,非洲的烏干達角金龜
雖然我對他們的語言不是每一種都很流利,但每一種我都懂一點,
所以可以教他們基本的彼此溝通
他們作為未來的領導者,卻不是那麼好相處
前天,我才聽說有一位老師在下課前不小心踩死了一隻墨西哥白兜,
好幾萬隻的甲蟲,有的用飛的,有的用爬的,從四面八方衝向她,爬滿她整個身體,
一小口一小口的把她身上的肉咬下來
他們向來就不是以大小取勝,而是數量
學校找來了一個新的老師, 王青青, 優秀而且聰明,
她不像我是半調子,她熟悉各種動物的語言和生活習性,尤其精通每一種昆蟲語言
但作為一個新老師,她這學期必須從哺乳類開始教起
教哺乳類和昆蟲類,是很不一樣的,
我教昆蟲類,是為了讓他們彼此可以溝通
而她教的哺乳類,是為了馴化,教他們如何服從,如何觀察昆蟲的喜怒哀樂,
和強調哺乳類在演化史上,逐漸退化的跡象
我有一天問她「你會不會覺得教書壓力很大啊?」
王青青想了一下: 「應該還好,但我其實比較想教昆蟲類」
我回她: 「昆蟲類? 老實說,我站在教室前面,常常都覺得很有壓迫感,
他們數量龐大,身型小隻,好像隨時都可以把你淹沒,在你五官裡亂竄」
王青青好像也同意我的想法:「這也是沒辦法! 我們現在不幫他們做點事,
在下個世代就沒有我們的位置,現在整間學校只有我跟你是人類,
要不是我們懂點動物的語言,今天還會在這嗎?」
王青青看我這麼煩悶,突然問我: 「學校附近有個可以看夕陽的地方,要一起去嗎?」
我說: 「好」
我和她坐在河堤旁,看到遠方的太陽慢慢下降到海平面,
我突然覺得世界末日快要來臨了,
王青青好像看穿我的心事: 「在世界末日的那一天,我們會活下來,有一個人類保護區,
我會在那邊買個房子,你到時候來跟我一起生活好嗎?」
王青青的自信和勇敢,真的很吸引人。
我們後來一起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日子過得還算不錯,跟她有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只不過因為學校的許多煩事, 我的心情越來越糟…
常常和王青青抱怨
有一天半夜,我又把王青青給搖醒:
「我又做惡夢了! 我夢到我的眼睛被他們給戳瞎了! 他們不斷地問我,
我這個低下人種憑什麼教他們? 然後就戳瞎我的眼睛!」
王青青試著安慰我:「唉, 你每天都做惡夢。但是你知道嗎,壓力這種東西是你給你自己的,
你不要想這麼多,放開一點,你就能控制它」
我想王青青說的或許有些道理。
但有一天我回家,又忍不住跟她抱怨:
「我覺得很煩,很沮喪。今天他們把我的書都扯破,還爬到我的背上,我怎麼甩都甩不開,
一堆蟲就一直在我背上爬」
王青青耐住性子:「你不要每天都只想著這些芝麻小事, 看看你周遭的人,
想想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地方正在發生戰爭和饑荒,在你抱怨的時候,
都不知死多少人了,想想看那些死掉的人,你就知道你抱怨的事根本
是很小的事,更何況,抱怨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我嘆了口氣, 她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或許我應該克制一下我自己。
有一天,她興高采烈的回來,跟我講一個好消息:
「你有聽說嗎? 只要吃三隻甲蟲,不管什麼動物,就有可能變成甲蟲」
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三隻? 你說笑吧,現在這個情勢,不要說三隻,連吃一隻都不可能」
王青青解釋: 「是很難沒錯,但你知道有替代方案。
這是蟲類的金字塔表,最上層是甲蟲,最底層是蒼蠅,
我聽說吃一萬隻蒼蠅,能抵一隻甲蟲」
我面露難色: 「一萬隻? 所以總共要三萬隻?」
王青青從那天開始,每天半碗白飯,半碗蒼蠅,
有時連她講話都有蒼蠅的味道,
家裡也變得越來越臭,因為她都用腐爛的食物去吸引蒼蠅,但又不敢吸引太多,
怕引起注意
一直到有一天,她跟我說: 「我已經吃了好多,怎麼還沒有效果」
我說: 「怎麼可能吃三隻甲蟲就可以變甲蟲, 更何況你吃的是蒼蠅」
我停頓了一下: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如果你真的變甲蟲,
我們還可以去住人類保護區嗎?」
王青青忍不住笑了: 「我如果可以當甲蟲,當然就不用再被限制,我要去哪都可以」
我有點難過: 「那我怎麼辦?」
她笑笑地說: 「你明天開始跟我一起吃蒼蠅吧!」
那天下課,外頭下著大雨,
我急急忙忙地買了兩個便當, 決定回家告訴王青青,我要跟她一起吃蒼蠅
一進門鞋子都還沒脫,我就大喊: 「青青, 我回來了!」
奇怪, 青青這時候怎麼不在家?
我把便當放在鞋櫃上,正準備要脫鞋子時,看到一隻肚子大大的甲蟲從地上爬過
我心裡好激動,
我看她爬得好用力,試著想爬出這道門
慢慢地,慢慢地,我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時候,我舉起我的腳 噗滋 有某種費洛蒙的怪味,混合著甲蟲和蒼蠅的味道。
我脫掉鞋子,進了家們,用衛生紙把甲蟲撿起來放進我的便當裡,
我淋上糖漿, 但吃起來卻還是有種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