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長，我認為賴博說得很有道理。」
情急之下，周昕璇不顧一切，直接站起來說道。
沒有人料想得到周昕璇會忽然站起來維護外人，
場面頓時陷入尷尬，原本一票人等你來我往的討論熱度霎時降至冰點。
而站著的周昕璇，忽然承受會議室裡所有人目光的投射，
她這時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在這個談判的場合裡，她竟然會為了保護林啟艾，做出支持外人的舉止？
一向冷靜沉穩的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找台階下。
「謝謝周博。」賴卓群率先打破沉默，笑著回應道。
周昕璇尷尬地微笑點點頭，趕忙趁這個機會坐了下來。
坐下的同時，她感覺身旁的楊宜樺瞄了自己一眼。
「但，我認為這個計畫的『主持人』依然有發言、表示意見的權力。」
賴卓群溫和地笑道，並轉過頭看向身旁的林啟艾，
「林研究員，身為計畫主持人，請問妳的意見如何？」
林啟艾感到全場的目光這回落在自己身上，她趕緊坐直身子。
方才周昕璇的表現，她是看在眼底的。
明明即將被解僱的是自己，周昕璇那傢伙，為什麼要為自己挺身而出阿？
——不對，或許周昕璇只是想支持她的男朋友，賴卓群罷了。
想到他們倆的情侶關係，林啟艾的情緒頓時低落不少。
但比起這個，她更在意的是，周昕璇這樣明擺著支持外人，不要緊嗎？
但也是因為周昕璇率先表明立場，反倒給原本無所適從的她打了一劑強心針。
走到這一步，她再不為自己爭取，她乾脆槍斃掉自己算了。
林啟艾深吸了一口氣，
「報告所長，我也認為賴教授說得極有道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些許顫抖。
陳廷禧似乎沒料到身為菜鳥的林啟艾，竟然會有勇氣給出這樣的答案。
「林研究員，請問妳的意思是…？」
「報告所長，我認為賴教授說得很有道裡。」
林啟艾再複述一次，這回她的語氣明顯堅定不少，「請將我的名字列在發明人裡。」
台下的周昕璇聽見林啟艾的發言，極力按捺住起身為她鼓掌的衝動。
「既然計畫主持人也認同這個提議了，陳所長，就這樣定案了吧？」
賴卓群滿意地笑著，輕鬆地兩手一攤。
大勢底定。
陳廷禧沉默了兩秒，望向楊宜樺這頭。
楊宜樺的臉很臭，但也沒立場再多說什麼，只能點點頭表示同意。
「好，」陳廷禧於是直截了當道，
「賴博，那這專利的發明人…
就照您說的，列入林研究員、周博、楊課長及您本人，這樣可以嗎？」
「可以，再麻煩貴公司費心了。」
「那，採購林主辦，這條約內容就請法務室再修正，再交給妳去處理。」
陳廷禧繼續下著指令。
「是。」採購課主辦唯唯諾諾答道。
陳廷禧不再囉唆，也不再與賴卓群客套，沒兩句話就俐落地結束這場會議。
眾人開始紛紛離席。
成功了。
周昕璇像完成一件任務般暗地狂喜，她偷偷瞄了林啟艾一眼，
看見林啟艾對自己微微點了一下頭，同時也看見賴卓群對自己笑了一下。
身旁的楊宜樺沒有跟她多說什麼，
起身跟在場的長官們稍微點頭致意後，便離開會議室。
她感受到楊宜樺明顯的不悅。
也是，剛剛自己跌破眾人眼鏡的表現，除了賴卓群跟林啟艾外，任誰都會不高興。
但她當時真的沒辦法思考太多──她就是無法忍受林啟艾再受到任何傷害。
「無法忍受林啟艾再受到傷害…」
周昕璇霎時對這個油然而生的念頭感到疑惑…
但她沒時間疑惑太久，林啟艾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
「昕璇…」
她轉過頭，看見林啟艾怯怯的笑容，一時溫柔滿盈心頭。
「嘿，還好嗎？」她溫柔地望著林啟艾。
「很好，只是想跟妳說，謝謝…」林啟艾懾懦道。
雖然認為周昕璇應該是為了支持賴卓群而挺身，她還是覺得該跟周昕璇道聲謝謝。
「沒什麼好謝的…我說過了，」
周昕璇說著，也不顧會議室還有其他人的存在，直接在林啟艾耳邊以氣音說著：
「既然我讓妳當計畫主持人，我就會不遺餘力地保護妳。」
「…保護…我…？」
林啟艾不是很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但她可以確定的是，自己的耳根子被周昕璇輕柔的氣息給搔得癢癢、熱熱的。
「哇！這不是我們未來的專利發明人嗎？」
兩人還在竊竊私語時，黃計的聲音自遠而近傳來。
周昕璇聞言，馬上離開林啟艾的耳邊，並笑起一臉客套：
「黃博，你也別再虧我們了，實驗還不知道可不可以成功呢。」
「哈哈！也是啦…不過兩位真是勇氣可嘉，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支持『外人』阿！」黃計酸道。
「黃博，你就別再虧我們了。」周昕璇熟練地笑道，並不想再跟黃計多說，
「課長找我呢，我們晚點再談吧！」
語畢，也不管是否讓黃計難看，直接牽起林啟艾的手離開會議室。
這是林啟艾第二次被周昕璇給牽著，只是這次是手掌心對手掌心。
她可以清楚感受到周昕璇手心傳來的沁涼溫度，
同時周昕璇自前方傳來的香氣，還有方才周昕璇在會議室裡的挺身而出、
及對黃計的不屑一顧……等，在在都使她心裡紊亂、千種情緒亂竄；
在混亂的情緒中，她唯一說得清的，是自己好像對周昕璇起了一種情愫……
「呼，那老狐狸煩死人了。」
走到停車場，周昕璇才放開手，回過頭來對林啟艾嗤嗤笑著。
她見著眼前只有自己才看得見的、如此調皮的周昕璇，嘴角也跟著輕鬆起來。
「小胖。」不過周昕璇笑容沒有維持很久。
她忽然想到一些事情，需要跟眼前這個傻呆呆笑著的林啟艾算帳。
「嗯？」聽聞周昕璇又再度喚起「小胖」這名，林啟艾心頭又是一動。
「妳今天早上為什麼沒進辦公室，就直接去賴博那兒了？」
「呃…因為我一心想趕快去做實驗，所以才沒進辦公室…」林啟艾結巴道。
「妳忘了我是妳老闆嗎？」周昕璇挑眉道，顯然不滿意她的回答。
「沒…」林啟艾不敢再回嘴。
「以後不管怎樣，都要先來辦公室見我…」周昕璇命令道，
「至少也要遞個假單阿！哪有下屬要長官幫忙填假單的阿！」
「是…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林啟艾趕忙答應。
「還有，剛剛妳跟賴博進會議室，為什麼不坐我旁邊？」
周昕璇可沒打算就此放過林啟艾。
「阿？」
「妳忘了我是妳老闆嗎？為什麼不坐我旁邊？」周昕璇又挑眉道。
「沒…我沒忘了妳是我老闆…」
「這樣以後開會，就要乖乖坐我旁邊，知道了嗎？」周昕璇又命令道。
「是…我知道了…」林啟艾趕緊答應。
「嗯。」周昕璇這才滿意笑道，「好了，我想我該去找課長一下。」
周昕璇可不能得罪楊宜樺。
她後續要做的許多事情，不能沒有楊宜樺的幫助。
她的確需要好好「安撫」一下楊宜樺。
「剛剛妳會議上支持賴教授，不要緊嗎？」
林啟艾聽聞周昕璇要去找楊宜樺，忍不住擔心問道。
「沒什麼要緊的。」周昕璇聳聳肩，
「事情遇到了，就是去解決就對了，擔心也沒什麼用。」
林啟艾見著眼前周昕璇頗具肩膀的模樣，竟開始有些崇拜她了。
「我去囉！妳也趕緊去忙妳的吧。」周昕璇道，
「小胖，我們所有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只差妳的味覺細胞了。」
她笑著捏了林啟艾的臉頰一下，也沒等林啟艾反應過來，
便逕自打開車門、坐進車裡，俐落地開車走了。
林啟艾呆站在原地，過了幾秒，才舉起手，撫著方才被周昕璇輕捏過的臉頰，
一邊望向周昕璇驅車離去的背影。
她想著剛剛的對話，想起剛剛周昕璇霸道的模樣…，確認四周沒有人後，她才傻笑起來。
──其實，她剛剛對周昕璇說了一個小小的謊。
早上她不進辦公室，並不是因為她一心想趕快去做實驗，
而是因為昨晚看見賴卓群載周昕璇回家，心底因而激起一種莫名的低落與「醋意」…
是的，一種莫名的醋意，連帶興起一股對周昕璇的不悅。
所以她寧可任性地直接去成大見賴卓群，也不願進公司見到周昕璇。
進會議室選擇跟賴卓群坐在一起，也是因為這種奇怪的原因。
林啟艾反覆咀嚼那股莫名的醋意，雖然不想承認，
但一股想法卻如此鮮明地躍上腦海：「我真的喜歡上周昕璇了…？」
但這怎麼可能？她們才相處不到一個禮拜阿！
周昕璇可是自己的直屬長官，而且周昕璇身邊還有賴卓群這個男朋友，
她怎麼可以喜歡上周昕璇？
林啟艾搖搖頭，努力撇除那個一直躍上心頭的清晰想法，
卻沒發現自己的嘴角依然在傻笑著。
＊＊＊
「課長。」周昕璇敲了門。
「昕璇？進來吧。」楊宜樺應聲，語氣冷漠。
周昕璇聽聞楊宜樺對自己少見的冷淡語氣，內心頓了一下。
「有什麼事？」楊宜樺頭也沒抬，依舊專注在自己的電腦螢幕前。
聽聞楊宜樺不再稱呼自己單名，她明白他這回真的相當不悅。
得好好解決。她暗自想著。
「課長，我想跟您解釋一下我剛剛的作為不曉得您是否有空？」
周昕璇盡量壓低姿態。
「妳說吧。」楊宜樺這才把目光從螢幕上移開。
「我會想站出來，純粹是因為我認為賴博說得很有道裡；
將未來發明人的名字清楚寫入條約中，我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妥…」
「事情一碼歸一碼，昕璇。」楊宜樺不客氣地打斷她。
「做每件事情，妳不能只考慮到這件事情的『本身』，
更應該考慮到這件事情背後的所有『人、事、物』…
妳也是出過社會的人，這點道理妳不會不懂吧？」
「妳這樣做，有沒有想過，會間接影響到我、所長、甚至是中華製糖的『形象』？」
「形象」？什麼跟什麼……？
她念茲在茲的，是保護林啟艾應得的權利；
但楊宜樺最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形象」。
周昕璇心底漸漸升起一股不平。
「請問課長，您是什麼意思？」但她依然保持著微笑。
「昕璇，當初我會支持妳提這個計畫，也是因為這個計畫的成功，
會替我們帶來一些『好處』…」
周昕璇明白他指的是「升官」這個好處。
「所以這個計畫只要可以『成立』就好，不是嗎？妳為什麼要隨賴博起舞？」
「昕璇，妳不是不知道我們與賴博之間的關係有多不好！
妳這樣做，豈不是公開讓我跟所長難看？」
「所長不高興了、其他長官不高興了，
這個計畫的成功與否，妳覺得還有那麼重要嗎？」
「會議結束後，我已經有跟所長通過電話了。
幸好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然我看這個計畫大概也沒執行下去的必要了！」
楊宜樺一席話，每句話都十分直接、重重地打在周昕璇的心上。
周昕璇本是自尊極高的女人，卻被楊宜樺毫不留情的直言打擊，
一肚子怒火也熊熊燃起。
但她還沒想直接跟楊宜樺撕破臉。
她想做的事情還沒完成，現在跟他撕破臉一點好處也沒。
「我明白了。」她冷言道，「課長，這次的事件，是我思考欠周，對不起。」
「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她自座位站起，
「那我不打擾您忙了」語畢就準備要離開。
楊宜樺卻迅速地拉住她的手臂，「慢著。」
她被楊宜樺突如其來的觸碰嚇著。
「我在這邊私下問妳──妳跟賴博是不是還有『不尋常的親密關係』？！」
楊宜樺忽然語氣激動問道。
「課長請放手。」她被楊宜樺忽如其來的激動嚇到。
「回答我啊？是不是還有『那種關係』？！」
「沒有從來都沒有！」她的手臂被楊宜樺的蠻力給抓疼，「放開我！」
「沒有的話，為什麼妳要當眾給我難堪？」楊宜樺依舊強硬地緊抓住周昕璇不放。
「妳明明知道妳對我的意義，如果你們真的沒有『那種關係』，
為什麼還要這樣做？為什麼啊？」
「放開我！」
周昕璇飽受驚嚇，她沒想到楊宜樺竟敢在上班時間、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裡，
對自己做出這種事情，「我們真的沒有『那種關係』！放開我！」
周昕璇奮力一掙，終於讓楊宜樺給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