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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口沫橫飛地滔滔不絕,間或偶爾搭配幾句「評鑑沒過就抓你們去槍斃,看是要抓誰去!」,「你們科會拖垮全院!」吼聲連連,又是拍桌又是用力握拳。而環顧四周,有在微微動作的約莫就是包裹著空洞眼神藏在桌下滑動著的大姆指,瞬時台上的張牙舞爪跟座位區的死寂呈現強烈的對比。
C一直不解,這座如同高層口中的「破敗」的白色牢籠,怎麼還會想要化妝成絕世名伶來一較高下?看著筆記下來所謂需要被「補正」的資料,C不禁大嘆兩口氣。坐在第一排的N似乎是聽見了,耳殼抖了兩下,從認識N以來,C始終覺得N那對像是會接收音波的耳朵十分小巧精緻。然而N轉頭過來翻了她兩個白眼,C趕緊收斂了,繼續正襟危坐,一邊細細地觀察眼前的人兒,一面不禁發笑,C現在和N究竟該定位成什麼?朋友?同事?戰友?她們到底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醫生,我覺得你們就是朋友啊!別想太多了,你是最好的……。」伴隨咕嚕咕嚕的漱口聲,小琪一派輕鬆地說著。小琪成為C的病人大約一年半的時間
,從C還是隻笨鳥的時候開始,卻不知怎麼地成為C少數會聊自己私事的病人。或許是因為小琪雖然也還只是個二十出頭的青春大學生,卻有著一口不忍卒睹的牙齒,療程繁多又瑣碎,每回總是碰到層層意外,或許是為了約診方便,又或許C在沉悶而壓抑的日常裡意外得到了一顆開朗又善良的太陽,C給了小琪她的Line ID,C像是有了一個小妹一般,從此開始三不五時分享生活大小事。而在某次少女的戀愛煩惱中,C以過來人的身份開導了小琪,卻也同時讓自己的取向顯示了出來。其實這違背了當初C一入行便自己立下的規炬。
但小琪一直都只是聽著,對於那些荒謬而矛盾的情節感到震驚或爆笑,甚至有時他會對C的淡定露出佩服。偶爾N路過C看診的診間時,小琪會忍不住想抬起頭來觀察N的舉動,但總是被C阻止。
而今天跟小琪的治療也便在輕鬆的氣氛下完成了,小琪離開的時候塞了五顆大白兔奶糖給C。「醫生,去上海比賽的時候買的,上海名產誒,掰掰,下次見。」語畢不忘綻放一個無比單純的微笑給C,C看著手中的五顆牛奶糖,也憨笑著,比起動則殺價比價的患者,關說塞紅包希望獲得更好待遇的病人,小琪給的這些裹著廉價油紙寫著簡體字的牛奶糖,卻讓她感受到真的被尊重而感謝著。
而小琪卻也是C今天唯一良善的病人,從早到晚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的抱怨與問診攻防戰,夾以評鑑補正資料的攻擊,疲憊讓C看到牆上時鐘已是明日之時也只能苦笑。C收拾好背包打開後門準備離去時才聽到,門外轟隆轟隆的雷聲夾雜彈珠大的雨水,以及梅雨時節的暑氣。C應該已經要非常習慣這樣的天氣型態,畢竟惡劣的氣候因子,其實也是當初吸引她來到這座城市的原因之一。但,在午夜時分仍然非常惱人,C撐著傘拖著沒有靈魂的軀殼來到她的機車前,對於掛在車上的半罩式安全帽已然成為金魚池時還是暗罵了聲髒話,就在她準備拿出車廂內備用的安全帽時,N在
雨中奔跑的身影穿過了她的眼底,那樣嬌小。
「要不要送你回去?」C帶回了濕漉漉的帽子,遞給了全身已經在滴水的N原先車廂內那頂,對著站在路口嘗試要等末班公車的N,緩緩地送出這句話。
就像幾年前的那個夏天一樣,一樣的場景,一樣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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