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時候就知道,家族裡有一個很特立獨行的遠親,雖然年紀只比家母大了五六歲,輩分
卻大了一輩,所以我總是叫她「婆」
這位長輩瘦瘦小小其貌不揚,中學時候的綽號就是醜個兒;自有印象以來,她總是頂著一
個阿福羅頭,出門就是一席西裝襯衫長褲踩個扁扁的運動鞋,言行舉止不脫漢子的颯爽
其實也不是很清楚長輩的私事,只是聽母親說道,這位長輩二十出頭歲就獨自北上生活,
跟家族裡的大部分親戚都很不熟,只有年初二跟清明祭祖會回老家
不過這位長輩倒是跟家父母維持著還不錯的關係,所以過年時我總能比其它親戚的小孩多
拿到一包紅包,一直到大學畢業開始工作為止
印象中是剛上聯考完不久,自己準備了上台北玩,為了省錢到婆的家借住,也才知道原來
這是她跟一位阿姨合資買的小公寓
又過了幾年,幾次遇到婆帶那位阿姨一起回老家過年,才知道她們在台北互相扶持一起生
活也十幾年了
理論上應該是要稱呼姨婆才是,不過阿姨總是嫌這樣把她叫老了,只准我叫她「姨」,而
婆也只是在一旁搔著腦袋笑著
而這幾次過年聚餐,家族裡其他人總是顯得對她們隔離而生疏,只有吃完飯到我們家泡個
茶聊天時,才感覺不到那奇怪的冰冷隔閡
婆跟姨,是對晚輩很和氣的長輩,也不免在聊天之中總要問一下「樸仔什麼時候要結婚啊
,婆等著喝你的喜酒」,而我也總是尷尬的笑笑應著
開始工作之後,回老家的次數減少,也是一直到去年底,才知道婆住院了,癌症末期
抽空跟著家父母到醫院看了幾次婆,情況也是每況愈下,從虛弱到認不得人到幾乎整天都
在昏睡中,唯一堅持陪在醫院的也只有姨
最後一次看到姨是在婆送行的儀式上,她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年
難得今天比較早回家吃晚飯,餐桌上才聽到家母提到姨打電話來
原來是三十幾年前婆跟姨合資的小公寓,當初買的時候是登記雙方的名字,但是在婆最後
一段還清醒的時間,曾經告訴姨,她走後小公寓就全部留給姨了,還找了家母去當見證人
但,就在今天早上,姨收到了婆的姪女的存證信函,大意是要幫她的父親(婆的哥哥)問
清楚小公寓產權要怎麼處理,並提及下週會請律師過去商討後續事項;所以姨打電話來問
家母是否能先過去討論一下怎麼辦
一向對同志消息不屑一顧,甚至是對這幾天同婚消息很不以為然的父親難得說了重話「兩
個人一起買的房子,也住在一起這麼久了,生病了也只有阿娟在顧,那些住院了卻從來不
聞不問的兄弟憑什麼敢要,這算什麼」
家父母目前準備下週上台北一趟,也考慮是否要找律師談談
昨天許淑華說「同志可以了解的,他們都這樣幾十年了」,人生有幾個幾十年可以浪費
昨天,只覺得很悶很生氣;現在,卻只覺得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