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大宅院的生活、被藏在山上隔絕媒體的生活，對於一個男人而言，有股恥辱。
他什麼都沒做，名譽盡掃落地：勾搭已婚富家女的小醫生、妄想靠女人往上爬的狗腿子、
小王又或者更難聽的小白臉。
他自問沒做錯什麼，他跟郭玉茹之間，沒有越軌。
真的沒有嗎？
面對一座山，煙霧繚繞遠處一點青，空氣濕黏帶著冷意。
魏秋實自問時，心虛了。如果心已越軌，還能說什麼都沒做？
他知道遭背叛的痛處，他怎麼心猿意馬地擔綱起引誘者的位置。
摸著良心說，難道沒有一絲意念，引郭玉茹入他的生活、引誘一座山中央炸凹的隧道，
讓他匍匐過去，到那另一面，看見並擁有該屬於婚姻的風情。
魏秋實記得的婚姻，便是生活。他在醫院上班，回家家裡有錢敏儀在，
他撫摸那尚未卸妝的面龐傻笑，然後錢敏儀起身，給他一個擁抱或者走開來，
幫他泡杯發泡錠的維他命C水。
細細品才有滋味的那些，在關係裡才有資格將細節紋遍全身，那些細節就是婚姻的本質。
然而光有細節是不夠的，詮釋才是重點。
他從未讀出，錢敏儀要跟他離婚。那他也沒讀出自己接觸郭玉茹的心眼，
又或者不願意詳細讀；尤其他知道自己這般做，便是第三者。
有一份愛情在面前，伸手抓便是第三者、往前踏一步便是第三者，
愛是否有這麼偉大讓他己所不欲施於人，魏秋實對著空山發呆。
他是避難了，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
他剪短跟家裡人聯繫，父母對他是不知該講什麼。
遠處的山，漸漸佚失於黑暗間。天暗了，再坐在陽台看山，也沒有什麼用。
簡單吃了些，他開電腦打電動。
「我是一個好人啊。」他對著未成年的忘年之交吐苦水，
那頭未成年的周啟俊迅速打字回了，「我知道啊，但有屁用。反正你現在就是個小王。」
「... ...」
「小王比小三好，別擔心。」
「你為什麼未成年，是兄弟就該來喝一杯。」
「呵呵，是喔，你現在才知道你對一個小孩吐苦水。」
「你們大家族早熟，借吐一下苦水又不會怎麼樣。」
「誰說你好人，嘖嘖。你這次弄得人...我想一下，
算是我舅舅？對，你跟我舅媽搞婚外情噎。」
「我什麼都沒做好不好。就送一把地瓜葉是又怎麼樣了...」
「我是信你沒拿到什麼『好康』，但你心裡怎想，我可不知道了。」
「... ...」
「我要去寫作業啦，先醬，掰。」
得到一張作業卡，魏秋實只好繼續在網路上找人組團打電動。
他心裡是怎麼想的？想起郭玉茹，心裡百味雜陳。
如果沒有那點意思，他不會同意躲進郭玉茹山裡的宅院，像是一個女人一樣。
是不是喜歡了卻還沒得到，所以變得百依百順。
魏秋實望著一片黑的山，深深嘆一口氣。他真的不想知道。
66.
當周刊的新聞正火熱時，郭培火雙手交疊，眉頭緊蹙地聽取屬下的報告。
政府的政策搞得他原本有些利潤的辦公單位租賃一瞬沒了利基，
他傷腦筋這得如何橋。
他需要錢，可恨的是他老母老妹在擋他路。
原本要慢慢佈局收網周家產業，現下卻是沒那資金了。
他煩躁地聯繫周仁凱，而周仁凱暫解了公司經營權爭奪的麻煩，
見到郭培火來電心頭一突，卻是不情不願地接起。
開頭寒暄說要打球，話尾卻是叫苦、來討債的。
這一時擠出資金，並非易事。新一批貨出去，貨款約莫要半年後才到，
而當前營運，靠得還是去年貨款銷售的入賬。
他深深嘆息，還是應了好。郭培火是黑道，不能惹。
他還有其他選擇，至少，林家這個銀行世家，說起來還是他的姻親。
只是現下跟林學謙鬧得僵，這又放出缺資金的消息，
根本是邀請林學謙再來跟他搶經營權。
苦惱地在室內踱步，一時間也沒有其他法子。
忽然，他想起代表高雄黃家那間公司的林綺君。也許他們之前處得不好，
但在股東會那件事來看，林綺君跟林學謙不對盤，在這經營權爭奪上，
立場也不同。
深吸一口氣，周仁凱想，他得下高雄拜訪一下才行；
否則真要被郭培火這反覆無常的黑道逼上門，他下場也不會比那倒霉的郭家女兒好。
說起林學謙這頂綠帽，他心裡是暗自痛快的。
那裝模作樣的男人，於今只是個做了烏龜的男人，就這件事情上，
他是永遠踩在林學謙頭上的；他頂天立地的，跟這做烏龜的富N代可不同。
儘管那隻烏龜永遠比他矜貴，儘管他窮盡一生努力，也比不上林家家大業大海外藏金山。
至少，讓他在這件事情上有點私家的優越感；他也知道毫無意義。
所有的比較都如此無意義。
唯一有意義的便是週轉過這些資金缺口，讓自己的事業做下去，
否則他便是落得雙手盡空，成為一個敗家子。
人生比快樂更重要的就是面子，而他周仁凱是丟不起臉的。
約好時間，就下高雄去找錢。
67.
誰又知道，那笑人烏龜的，自己也是隻烏龜？
林奕君談妥代理，回國後便是面對這家族醜聞。
她深深嘆息，忠貞這事情根本不存在。
她也以為自己會忠貞，到頭來她是做了什麼選擇？林奕君暗自嘆息，
快樂跟激情永遠比那無謂的忠貞更吸引人，承諾有效期限只有許下的那瞬間。
短暫在家裡開了家族會議，便趕回窩藏錢敏儀的小宅子。
錢敏儀正仔細地卸妝，門鎖聲起，她彈跳似地快步至門口，
像是個等待有婦之夫的情婦一般。
其實，她就是個情婦，錢敏儀自嘲。跟有夫之婦這樣混，又刺激又見不得光的，
卻又如此愉悅。她好愛林奕君見她時眼底暗了一色那情慾光火。
「一切都好嗎？」
「嗯。」
林奕君把頭靠在錢敏儀頸窩。「這世界還真多背叛。」
錢敏儀苦笑，「是人類太逃避現實。有些人是能一次愛很多人的。」
林奕君抬起頭，蹙眉盯著眼前愛人，耳邊吹起濕潤氣息，「閉眼睛。」
她聽話得闔眼，而錢敏儀捧起她的臉，由溫柔緩慢地吻，漸漸狂烈，
兩人氣喘不已才分開。
「一次愛很多人不是罪，是現實。但是，當那個人夠重要，現實會遠遠被拋在腦後，
妳會活在夢裡，彷彿靈魂跟對方緊密嵌合那般。」
「這是告白？」
「我愛妳。只愛妳。」
林奕君緊緊抱了錢敏儀，再鬆開。
「我不知道什麼是愛，但在所有人裡面，我只會看見妳。」
「哦，周啟俊呢？」
「兒子永遠是母親再婚的阻礙。」
「所以？」
「所以我看見妳時，就當他不存在。」
錢敏儀甜笑地像個少女，撲在林奕君身上，摩挲肩頸。
林奕君緩緩撫摸那單薄滑順的背。
「妳剛剛是求婚嗎？」
「我有考慮過結婚的事。」
「我們都結過婚，也知道那不過是一張紙。」
「嗯，儘管如此，我還是有考慮過。」
錢敏儀深深望著林奕君，「如果妳喜歡，我們就結婚。」
「是不是我現在說我們一起下地獄，妳也會說好？」
「好。」
林奕君翻過身，把錢敏儀壓在身下，胡亂吻著，在錢敏儀身上縱火，
氣喘吁吁地說，「那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錢敏儀舔起嘴脣，搭上林奕君的肩膀，「嗯。」
熱情總是這樣說燃起就燃起。
風吹翻周啟俊的作業簿，頁面停留在一張粗陋的烏龜，
旁邊寫著水族館遊記；顯然是簡陋而急於結束的一篇遊記。
校外教學時偶遇的那隻烏龜，還在水族館裡緩緩爬著，而有關於烏龜的意向，
持續在城市裡生根茁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