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午後熱對流與梅雨鋒面的天氣系統交錯。連日有雨。下班後,如果雨勢不大,披上
雨衣,我還是經常去附近的運動中心慢跑。經過妳住的地方,忍不住多看一眼,不再是為
了尋找妳。而是我已經能夠想像,徹底離開我之後,仍然溫柔可愛的妳。目光沿著長長的
斜坡,轉了彎,那隻流浪的虎斑像是胖了,我在樓下,看著五樓妳的房間燈亮著,想像晴
朗的晚上,或許妳會坐在陽台的旋轉椅上看一會兒月光。親愛的H,妳心中的陰影,已經
完全暈開,讓妳的亮面有更沉穩的背景了嗎?其實半年多以來,經過多少次,我卻再也沒
有騎上妳住的那個斜坡社區。一開始我怕我哭,後來我知道我不會再哭。故事還沒到最後
,一路上,我們都還有美好的人相伴。
不下雨的白天,天氣已經十分悶熱。六樓窗外,清晨三點多就有劇烈的鳥鳴。有時我沒睡
好,黑暗中聽著這些聲響,心中不再生出一點恐慌。天亮的時候,貓咪總是一臉困倦,好
像跟隨著駱駝商隊橫過沙漠才抵達這裡。早上出門的時候,我沒再把小房間的窗戶關起來
,反而在窗邊擺了椅子,我可以倚著窗抽菸,貓也能在那想像狩獵。有時我想著,隔壁大
樓的雨遮上,那幾隻定時停駐的鴿子,和妳住在這裡的時候是同樣幾隻嗎?鴿子們愛惜自
己的羽毛,專心地啄理著。親愛的H,妳沒帶走的冬衣,經過了春寒,已經比羽毛還輕。
房間門上還兜著妳的圍巾,輕薄的是春夏,花樣的是永恆的少女。而我多希望,故事的最
後,分開是我們對彼此最好的祝福。
多雨的六月,我想起妳剛搬出去的第一個雨天。那時是九月。妳說妳穿黑色雨靴走在斜坡
上,想著我寫過的一個戀人分手的故事,有點悲傷,那個故事叫做Stairway to heaven,
和齊柏林飛船的歌同名。那首歌可以把我從天堂帶到地獄,我好喜歡。那個故事始終沒有
發表,像我們之間最幽暗的宇宙,唯有我們知道,自己怎麼死去,然後又活過來。親愛的
H,阿公過世將要一年。這一年,比過去八年都要漫長且艱辛,我無法回憶起去年六月以
後的日子。某部分的我,好像跟著阿公一起死去了。在醫院與學校之間往返的我,附魔一
樣,終有一天再也回不了家。毀滅的慾望,像等待交配的白蟻大量出巢,折斷羽翼,牠們
盲目地生死與繁殖,鑽進家具的縫隙,毫無惡意地啃掉潮濕敗壞的家。
親愛的H,下了一整天的雨,六月已如盛夏。妳公司附近的貓有躲好嗎,回家的路上如果
有花,我想妳會深深吸一口氣,毫不遲疑地告訴妳身邊的人,妳愛她。夏天結束前我要把
客廳的綠牆漆成靛藍色。將來無論有誰告訴我,她多麼喜歡那樣的藍。我也不會忘記在藍
色底下的綠,那是我們最好的時光。親愛的H,我想我已經好起來了。好到相信妳是幸福
的,相信自己明天會比今天更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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