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從倫敦傳來打包行李的照片,她將隻身飛回來。S的前女友也在搬家,分手將近一年,她
傳訊問了S留下來的印鑑如何處理。S請她把印鑑上名字的磨掉然後丟棄。比起刻下的名字
,很多事都更容易磨損,即使已經開始有些模糊,卻都不是能輕易丟掉的事。朋友說,H
也搬離了租賃處,和女友展開同居生活。
恍恍惚惚,H搬離這裡也將要一年了。還記得去年八月,她下班,陪她去看了幾次房子,
聽她想像著日後獨居的生活。其實有點哀傷,但我們都假裝那樣對彼此都好。簽下租約當
天,我和她一起撕掉房東新貼上的普普風壁貼,西曬的陽台,暑氣未散,隱約可以看到稀
薄的星月。我送她一把工業風的高腳椅,陽台就變成觀景台,想著有時候她早上能在那喝
杯咖啡,天氣涼一點,甚至能在那邊看書。九月以後,我們經常在逛家飾家具店,就像回
到七年前,我們剛住在一起的時候那樣。只是這次,所有的物件除了美感和價格,都得多
考量能不能搬得走。兩格櫃、三格櫃、置物架、小木桌和掛衣架,一個又一個的晚餐過後
,秋天以前,我陪她又築起一個巢穴。
H所布置的房間有寧靜的氣質,講究細節,像她的人一樣。小小木框電扇,一點不涼,美
感大於實用。牆上貼著八月底我們到京都旅遊,在一乘寺惠文社出版的紙海報,畫面中是
一片海,屋子裡懸掛倉敷帶回的白色有蕨類植物的紙燈籠、幾年前我們在金閣寺撿回來的
松果……。H的房間,美麗的像脫離了原有軌道,漂在宇宙中的寂寞星球。像那無風也鼓
脹著旋轉著的白色紙燈籠。很長一段時間,她沒睡好,抱怨隔壁房客吵。她醒來的半夜,
被迫切斷的記憶臍帶,像帶狀的銀河系,巨大的光粒子,持續撞擊。後來我才懂得,孤寂
所發出的巨大噪音,是眼淚無法排除的。
H搬離小斜坡了,她會帶走什麼,丟掉什麼。她帶走的精油噴霧器,我也再買了一個。綠
茶糖到鼠尾草、小蒼蘭、海鹽與甜梨,無論她在哪裡,我相信她的新居,一定充滿淡雅的
香氣。即使我仍默默希望有一天,如果她願意,她能回來聞聞她心愛的貓咪額頭,那片持
續被陽光曬過的短虎斑。H暫時沒帶走的,我留著,想起我們曾經那麼幸福的時候,我提
醒自己要珍惜身邊愛我的人。端午過後,我洗了冬季的衣服,把H沒帶走的幾件冬衣,曬
乾、摺疊、收起,即使最終這些都將離我而去。我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但我已經不再
為了自己而難過。我和她之間最好的時光,已經是我生命最堅貞的骨架。
昨天,終於記得把機車裡的冬季防水手套拿出來洗。那是H送我的。我嫌手套麻煩,她卻
送過我好幾副機車手套。每次掉了,她就再買。盛夏七月,我突然領悟自己,像是戴著H
送的手套,劫持了整個冬季的寒意,扼殺我們的愛與生活。脫掉手套,我毫無凍傷,H的
心卻逐漸被冰封住。然而分手後的十一月,她去東京出差回來,送了我一條圍巾。我把愛
人逼到絕境,她從絕境中帶回依然美好的情意。她比我還知道我擁有什麼,缺少什麼。如
同,我也明白她需要什麼,而我再也無法付出的是什麼。我想這就是愛,愛就是一種對人
的理解,對自己的無知。親愛的H,這是沒有妳的第一個夏天,而我曾經擁有妳全部的愛
。我相信這些愛,經過曝曬,乾燥,能夠永久保存起來。
親愛的妳,新生活幸福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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