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輩子，當你的海，就不會在意你沒有岸。
《2013》7月
六點零七分，天才濛濛亮，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身體很清醒，心卻很不清醒。身旁傳
來規律的呼吸聲，我想她們都還熟睡著。一張床三個人。雙人房、雙人床，但三個人。結
束了一天的出遊行程，原本的計劃是晚上和她一起回訂好的飯店，豈知在最後關頭我竟然
還是害怕面對了。
「小天，我們去夜唱好不好？好久沒跟你唱歌了！」
不知道哪來的想法，我竟然打算逃到KTV裡以避免和她獨處的情境。
小天大概也有默契地意識到了我的想法，就附和著我的瘋狂提議，開始打遍KTV訂包廂的
電話，星期六半夜總是最熱門的時段，好不容易問到一家，我管不了這麼多了，就拉著兩
人直往包廂去。
我當然知道，這趟旅程的目的也許就是她想要和我解開藏在我們心中多年的問題，想要個
解答。可我卻依然在逃避，逃避自己，也逃避她看我的眼神。在包廂裡狂歡，這漫長的一
夜，也許成為我人生最遺憾的一頁。
這關頭，還是像上次一樣逃走了，轉身背對她，沒有給個像樣的理由。
我輕輕轉過頭，看著躺在身旁的她熟睡的側臉。他的身體隨著規律的呼吸均勻地上下起伏
，睫毛不濃也不是特別長，但配著她白皙的膚色卻顯得如此般配。
她一點都沒變，那我呢？
《2007》2月
自然組的求學路途一天一天過去，考試分數只有更低沒有最低，而我和小天的臉也一天比
一天苦。眼看這個二上又將到了第三次段考的時候，小天過往不斷在我耳邊碎碎念想轉組
的念頭，突然間也變成一條可行之路，而且也是最後一次讓我們改變念頭的機會了。
「欸小天...你覺不覺得我們的頭腦應該比較適合去樓下啊？」
星期一早自習剛結束數學小考，我萬念俱灰地轉頭看著她。
「你終於想開了啊？我早就跟你說過妳有社會組的潛力、沒有自然組的實力，現在終於相
信了吧！」
「喂，別在那邊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你也沒好到哪裡去好嗎？」
翻她一千次白眼也不厭倦。
「我說真的啦，我們今天中午就去學務處拿申請單，敢不敢？」
只要看到小天的眼神中閃閃發亮，我就知道她是認真的。
「好啊，有什麼好不敢的！」
上午，我們在課堂上傳著紙條討論著想要去哪班比較好，我說我想去D班，因為有芹。
她把紙條丟回來，把我前一句寫的D班圈起來寫下：「我也是。」
當分班表貼在川堂公佈欄的那個週一早上，是我人生中堪稱比等放榜還緊張的時候，
前一晚躺在床上時，還暗自祈禱默念著讓我進D班，真的公布了，我卻被釘在教室的椅子
上，不敢起身去面對答案。
小天則是在聽到分班公佈後，就迫不及待地衝出教室，再跑回來氣喘吁吁地跟我說：
「欸，妳真的到D班了耶！」
第一次打從心底覺得，是我心底堅定的信念起了作用。
如果時間在此刻暫停，該有多好？
終於踏上過去日日夜夜都覺得遙遠的路，終於能夠不再遙望遠方，讓幻想留存夢中，
終於妳也是教室的其中一人。如果說，世界上真的有一條道路能通往奇蹟，這天就是我抵
達終點的日子。可是我忘了，距離會讓人的幸福感變得龐大，距離遙遠的時候，只要是能
看著她都覺得幸運之神眷顧著。但兩人距離一旦拉近，幸福就變得太簡單、太平凡，而索
然無味。
這麼說來，當時的我，也許就是最幸福的一刻。
****
站在D班教室的門口，我盯著班級門牌發呆。就是這裡了嗎？我的新學期就要跟她處在同
一間教室了，好不可思議。就算從小到大轉了無數次學，也沒這次緊張。小時候常常搬家
，孟母三遷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我姐。我被迫適應在一間又一間新學校新教室、一張又一
張陌生臉孔、一個又一個新座位之間適應，熟悉，再道別。
「以後要聯絡哦！」
以前誰都曾這樣講過，但往後又有幾個人記得當初對彼此許下的承諾呢？下學期開學那天
是二月，天氣還是持續的低溫，寒流特報。我踏進陌生的樓下教室，D班，試圖先搜尋曾
經熟識的一年級同班同學，怯怯不安的坐在最後排的空桌椅，期待有人能發現我的初來乍
到。右前方站著一名過去從來沒看過的女生，向我打了招呼。
「哈囉，妳是新轉來我們班的同學吧？
芊有跟我們說她有個以前的同學會轉來我們班啦！」
她手上拿著高中女生幾乎人手一面的摺疊鏡，折蓋上會有各式各樣花紋的那種。
另一隻手是眼線筆，桌上應該要放課本的地方，全被化妝品佔據。
我對她點了點頭，對於過於活潑的人我總是不知如何自然的交談。
為了避免接下來可能尷尬的對話，我假裝要去上廁所，從教室後門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一個有點低沉又微弱的聲音：「早安。」
我一回頭，看見她迎面走來，原本都到了嘴邊的、準備許久的第一句要跟她說的早安，在
看到她背對著我向另一個人揮手的那秒嘎然而止。原來她連看都沒看到我，逕自往座位方
向走去。
「早、安。」
我在廁所的洗手台看著不爭氣的自己喃喃自語，眼底盡是難掩的失落神情。
社會組的上課氣氛和自然組截然不同，比起來多了一點人性。第一次被分配到的座位，是
講台正中間，前面數來第二列，等於是超級中心的位置。然而，事與願違地，離她卻是超
級遠。倒數第二排和第二排的距離，如同隔了一個銀河系般觸不可及。
第一堂的下課時間，我把握近水樓台的機會，決定先從認識我周遭新同學開始下手。我後
方的同學第一眼就可以判斷是每個班級都會有的一種類型：妙麗型。
戴著金屬細框眼鏡，綁著整齊的公主頭，上課不會傳紙條也不會和隔壁同學聊天，聚精會
神的抄筆記是唯一會做的事。我轉過椅子，試圖要問她上一堂課的問題，以便我可以光明
正大地往後看，畢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教室後方的她。
漸漸地，我發現下課時間，她也維持一貫的風格，不常聽到她大聲說話，不是靜靜地待在
位子上，就是被其他人拉去陪廁所。雖然我始終不懂為什麼女生上廁所都要人陪就是了。
剛開學時和我打招呼的那位女生叫琇，是一個異常活潑的女生，雖然坐最後一排但是上課
常常跟老師公開對話的那種類型，且開學到現在一個月我沒看過她桌上收拾整齊過，永遠
一字排開的鏡子、粉底和護唇膏睫毛夾云云。
琇坐在她的後方，是最常和她互動的人之一，為什麼說之一呢？
因為還有右邊的絲絲和她右後方的珩，簡直可以說有一群人把她保護的好好的，儘管當時
我還沒意識到這代表什麼。
每隔一個月左右，我們班就會換一次座位，抽籤決定。我每次都不斷祈禱，希望自己可以
如願換到能夠看著她的方向，就算距離遠遠的也沒關係。那次，上天終於聽到我的願望，
讓我坐在從靠走廊那側數來第六排的第七個位子，而她，就在我的11點鐘方向。
如此幸運，又如此令人膽怯。
星期五第六堂課，班會。
已經是九月底了，距離一年一度的運動會，剩下兩個月不到，班長在講台上，請大家發想
這次運動會進場該以什麼主題呈現。
當時高中母校有個傳統，每年到了運動會就是全力廝殺的季節，不但每個班級從兩三個月
前就會開始練習接力賽，甚至連趣味競賽也不能放過，重頭戲更是運動員進場，每個班級
都必須選定一個服裝主題COSPLAY，表達各個班級的精神和，噱頭。
班上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直到有人冒出一句 ：
「我想到了！來做個埃及人主題怎麼樣，好像沒人做過欸！」
「才不要咧～人家別班都是美美的穿和服不然就婚紗，為什麼我們要扮埃及人啊！」
「我覺得不錯啊，你們想想看，不但服裝道具都容易製作，而且又很創新，只要買塊布當
衣服還不用租咧！」班長興奮的時候就會這樣滔滔不絕。
投票表决，埃及豔后與馬戲團小丑的對決，埃及派險勝一票。
想當然我是投給埃及豔后的，不管怎麼樣都比扮小丑進場好看多了吧。
投票時我悄悄地注意到林育文和我一樣都投給埃及，害我不小心幻想了一下她化上妝的樣
子，嗯，一定很正。
「以薰，你道具製作有組別了嗎？」換位子後，我旁邊坐的就是跟林育文很要好的珩，她
的手在我眼前揮了揮，試圖喚起我注意。
「蛤？剛剛在說什麼我沒聽到？」
珩白了我一眼「算了你剛一定又在恍神，剛好差一個，你就跟我們一組好啦！」
「你們...？是說跟誰一組啊？」
「我跟你還有林育文啊。」
我剛喝下的一口水差點就噴到珩臉上。
如果這是一場大富翁遊戲，那麼我抽到的這張牌，該是機會還是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