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妳走得好快——」她按下電梯按鈕，話還沒說完。
「Ms. 陳……我、我走樓梯就好！」我插嘴，說完就轉身要走。
「妳確定嗎？妳的辦公室在十樓耶——」她話一樣還沒說完。
「謝謝！」我竟然像逃命似地，轉身便奔上樓梯，而且一路奔上十樓都不需休息喘歇。
第一次親身體會腎上腺素的好用之處，居然是在這種情況。
驚魂未定地奔進辦公室後，周昕璇便來敲門，才會有剛剛的那一串對話。
我往後坐回辦公椅，下意識地按了按太陽穴。
目前所遭遇的一切，感覺都太不對勁了——
女魔頭抱我親我還調查我、被女魔頭發現我喜歡周昕璇、
女魔頭要我把風險轉移給周昕璇、周昕璇跟我攤牌……
嗯，最近我大概是遭遇流年了，不然怎麼會才剛經歷過「黑糖案」，
現在又遇到這種莫名其妙光怪陸離的？
看來該去拜拜了。
「Apple，在忙嗎？」小李忽然出現在門口。
「沒啊，幹嘛？」正想著事情卻被打斷，讓我有點不耐煩。
「是這樣的，我這兒有一份文件要請您過目。」
他好像跟平常吊兒郎當的模樣不太一樣，
只見他神情有些嚴肅地邊說著，邊用他修長的手指滑了一封信件到我眼前。
「離職信？」我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是的，對不起，Apple，我昨天會議過後想了想，或許我不適合繼續在這兒待下去。」
「為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我問完，忽然一個念頭浮上心頭——
他該不會因為我被拔除組長職務，所以用辭職來表達抗議？
像日劇常常上演的那種熱血感人劇情？
我忽然一陣感動。
但小李聞言，卻忽然態度冷漠，「Apple昨天都沒聽到？」
「聽到什麼？」我愣愣。
「嗯，也不怪妳。」他縮了縮下頜，「畢竟當時妳才剛被拔除組長而已。」
「蛤？」
我皺了皺眉，被比我懶散不知百倍的人說出這話還真不舒坦，「昨天到底怎麼了？」
「昨天我報告完『微創手術手臂支點改善案』後，
Ms. 陳說我做出這種試驗數據、還敢拿上台報告給大家聽，
倒不如離職，或許會對我的生命比較有意義一點。」
「？」
我還真完全沒印象女魔頭有說這話——
但是現在努力試著回想，我好像真他媽完全不記得我被拉下組長位置後，
接下來五小時的會議發生了什麼事。
「總之就是這樣了。」
小李淡道，
「我今天是特地來遞辭職信的……所以，要麻煩Apple幫忙把這信件交給Ms. 陳，
因為我剛剛去找柯科長，他今天請病假。」
「……你不能自己拿去嗎？」
聽到要找女魔頭，我馬上直覺式地回應。
「我怕我去了……會失控抓她頭髮去撞牆。」
小李的面容閃過一絲黑暗陰沉。
「喂，說真的，你真的因為這樣就辭職？」
我忽然覺得小李也有可能抓我頭髮去撞牆，遂趕緊收起不耐煩打起哈哈，
「你也知道Ms. 陳說話就是那樣，她昨天對柯科長那態度你不也看到了？
也當場把我拉下組長的位置，當初她剛來時也是在會議上給我超級難看……
所以你不要想太多啦！上班賺錢要緊，她說什麼有很重要嗎？」
「妳說這話好像不太適當……」
他皺起細細又斯文的眉間皺褶，
「總之呢，也不全然是Ms. 陳那席惡毒的話，
是我昨晚想想，發現我真的對研發這事兒毫無興趣可言，所以才會得過且過每一天——
這段期間因為我的偷懶，造成妳的困擾，真的很抱歉。」
語畢，他深深地在我面前鞠了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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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七上八下地前往女魔頭的辦公室，手上拿著那紙小李的辭職信。
七上八下的原因之一，是我昨天才剛被拔除組長，今天就有一個組員提出離職，
這對我組的情況真是雪上加霜——
少了一個人力，實驗的調配上便會出現極大的障礙——
這時候我卻不禁惡劣地鬆了口氣，還好，我再怎麼背負的錯誤責任，也只剩兩週了。
我忽然明瞭了女魔頭昨日所言的「風險轉移」的另一層額外意義。
而原因之二，是早上才剛從女魔頭面前逃命似地落荒而逃，如今卻不得不去找她，
我一方面想著昨晚脫軌的一切頭疼，但另一方面，我最不願意承認的，
是在那些複雜的情緒裡頭，竟還隱含著莫名雀躍興奮的成分。
在兩個月前跟女魔頭頂撞之時，我應該死也不會想到，
我會有因為即將要見到她而雀躍興奮的一天吧？
想起她的碰觸、親臉、親嘴、抱抱，
即使知道她有先生小孩，我卻竟然有玩火的強烈興奮感——
我忽然有點了解「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的怪異人性。
但幾乎在同時，女魔頭那兩句話也不時在我耳邊響著——
「怎麼？親嘴有怎樣嗎？」
「天啊，妳不會因為一個吻就愛上我吧？這樣我會很困擾。」
這兩句話無疑是讓我自覺該踩剎車的救命符——即使我快步往虎山行的腳步依然很快。
或許，根本可以說，太快了。
就在快抵達那道熟悉的深褐色門前，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看錯——
只見王國平正巧，從那扇門走了出來。我腦袋頓時一片空白，腳步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與女魔頭昨晚太怪異的一切，讓我完全忘了對我莫名發動強烈攻擊的王國平。
王國平昨天在會議上對我的強烈攻擊、直到把我拉下組長的位置才罷休，
還莫名知道了女魔頭載我回家的事情——
所以，現在是女魔頭找王國平，又跟他說了昨晚載我回她家的種種嗎？
我的心底浮上陣陣酸楚的難受滋味。
所以，女魔頭昨晚所說「不認識王什麼國的」，是在裝傻嗎？
所以，我被女魔頭賣了嗎？
所以，女魔頭早上才會對我笑出那美麗燦爛勝利的毒藥笑容嗎？
被害想像千迴百轉，王國平忽然與我四目相接。
他一見是我，馬上又笑起那滿懷惡意的精明笑容，沒幾秒，接著便轉身離開。
被他那不懷好意的笑容一襲擊，反倒讓我有些清醒。
我張張眼振作一下精神後，走往那道深褐色大門，往上敲了敲。
「請進。」
我深吸了口氣後才輕輕推開門，第一次感到這門的重量。
「Apple。」
女魔頭本來在翻閱一本精裝書，抬頭見是我，馬上笑起了那讓我失方寸的美麗笑容。
拜託，不要用那種美麗笑容看我……
我點點頭，選擇避開她的笑容，只管把小李的辭職信放上辦公桌。
「這是？」她一愣。
「那是小李的。」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乾啞。
「噢！嚇我一跳。」
她吁了口氣，接著便無謂地將那封信往旁一擺，「我以為是妳的。」
「妳不看嗎？」我不敢置信她會對於一個員工的離職這麼無所謂。
「看又能幹嘛？」
她頓頓，
「他會遞出這封信、還讓妳專程送來，
想必他現在也已經在收拾、甚至已經離開公司了吧？既然如此，我還要看什麼？」
「話不能這樣說吧？」
我一股怒氣，感到獅子發出陣陣低聲鼻鳴，
「妳的員工就要離職，即使妳不在意他，妳好歹也多少關心、會面談話一下吧？
即使小李心意已決，難道妳不該了解他想離職的原因、不該問他交接、不該祝福他？
難道妳身為金屬中心主任，就這樣輕易讓妳的員工離職？」
「看來妳比我會當主任，是嗎？」
她本來輕鬆的面部肌肉沉了下來，氣勢依舊驚人，
「那我問妳，妳身為他的組長，憑良心講，妳覺得他適任嗎？」
「請妳不要逃避問題。」
我皺眉，
「我覺得他不適任又如何？覺得適任又如何？身為主任，難道妳不該那麼做嗎？」
「既然組長也覺得不適任，而李勇智本人也心意已決，我何必多所置喙？」
她不耐地擺擺手，
「離職信我收到了，妳還有事嗎？沒事的話也該去忙交接了吧？
不然等等換周昕璇遞離職信。」
我沒有料到她會如此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