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她中斷我打開車門的動作。
「嗯？」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的吻已經落在了我的臉頰上。
我一時震驚，更多的，卻像是期待與歡迎。
因為，自從上次在她的辦公室後，她就再也沒有親吻過我。
或許是因為……覺得不需要再安慰我了嗎？
那現在她的吻又是為何？
這些問題我無暇思考答案，因為直到現下此刻，她的吻再次落下，
我全身而起的雞皮疙瘩才提醒著我，
原來我有多愛她的氣味、她的碰觸、她的體溫、她的吻……。
對，她的吻。
像按觸到警報器一樣，她所說過的話語，在此時急切地響在耳邊——
「怎麼？親嘴有怎樣嗎？」
「天啊，妳不會因為一個吻就愛上我吧？這樣我會很困擾。」
＃＃＃
就這樣，從那天之後，每次下車前，女魔頭會在我的臉頰上留下一個吻。
本來，我對於這樣的舉止感到怪異（一方面卻莫名欣喜），
但後來我試想著，若沒有這個吻，或許會讓我整晚睡不著覺——
像有什麼事情還沒做完一樣。
媽啊，真該死。我居然被那該死的吻制約了。
才三週啊我的媽！
看來得考慮買一台車了。
這樣給她載下去，很多事情真的會亂了調。
那麼，該買什麼車呢？
這次可不要買太好的，上次那台Swift泡水可是讓我損失慘重。
那Wish如何？不對，我一個人開那麼大台是火大的嗎？
Fit嗎？還是不了，我一點都不想跟道歉姐林啟艾開同款車。
Yaris呢？是也可以，但它儀表板莫名其妙硬要設在中間，
還真是考驗我邊開車邊轉頭低頭的脖子靈活度。
還是Altis呢？好像不錯，偶爾開出去兼職個Uber，
或許還可以招攬到一些擔心人身安危的妹子……
我漫不經心思索著，電話在此時響起。
常常會被突如其來的電話尖響嚇到的我，已經不再驚嚇——
因為來電是那曾經讓我害怕又恐懼又恨得牙癢癢的8155。
是的，現在除了開會外，每天上午十點鐘左右，女魔頭總會打電話給我，
要我到她辦公室報到，她再親自審閱我前一天的實驗紀錄、
然後問出一些很尖銳卻又切中要害的問題、再逼我回答、
然後逼我重作實驗或設計新的實驗、直到交出她滿意的數據為止。
如此循環。
以前的我，應該早就暴跳如雷了吧？
但如今的我，卻很感謝她這樣提攜我——對，她讓我想起了我老爸——陳廷禧。
她總可以對我自認完美無瑕的實驗數據，提出完全不同的見解，
再一舉戳破完美表象的泡沫。
因此，我對她真是又恨又愛；有才能又鋒芒尖銳的人，總是讓我抗拒不了。
像是我爸陳廷禧（也因此我才會差點被他當作一顆棄子給送進法院），
以及溫柔卻深藏尖銳的周昕璇，都是我曾經抗拒不了而投身卻又後悔莫及之人。
那，女魔頭也會這樣讓我後悔嗎？
「進來。」
我還沒來得及敲第二下門，女魔頭清晰的嗓音已經自門後響起。
我依言走了進去，一邊如往常把實驗紀錄簿交了出去。
她卻沒如往常翻開紀錄簿。
「今天……」她有些欲言又止，「要麻煩妳自己騎車回家。」
「嗯？」我愣愣，隨即馬上回神，「好。」
也是，載我上下班本來就不是她的義務，
而我明明之前還自己跟她說我其實可以自己騎機車上下班。
只是人性總會傾向習慣，而習慣到最後就成自然、甚至不得不的義務——
我可不能落入這樣的人性泥淖裡。
話雖如此，我的直覺依然告訴我事有蹊蹺。
「那沒事了。」她淡淡地——不，或者該說，是冷冷地。
我有些無法適應，因為過去幾週，她對我的態度可不是如此。
「Ms. 陳……不看實驗紀錄簿嗎？」我鼓起勇氣低聲下氣。
「不看。」
她連考慮都沒考慮，
「經過過去幾週，妳應該也具備自己審酌數據的能力了吧？
要不然，或許妳也可以給妳組長過目。」
語畢，她便逕自低下頭翻看著——等等，那本不是許久不見的「神秘小本子」嗎？
我整個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又在調查我嗎？
她抬頭見我愣在原地，竟笑起了那我同樣許久不見的，皮笑肉不笑的可怖笑容。
那笑容讓我時空錯亂，我一時以為過去三週來的密切互動，只是一場夢。
「沒事的話，可以回去了。」這是她最後一句話了。
我悶悶地走回辦公室。
想到等等又要看到道歉姐林啟艾（對，我們目前比鄰而坐——
這一點也不意外，畢竟我可是交接周昕璇的位置），
又想到女魔頭不明所以的巨大轉變，在在都讓我心煩。
一進到辦公室，就看見周昕璇正坐在我的座位上，跟她的情人林啟艾有說有笑的。
「請問有什麼事嗎？」
剛剛才被女魔頭莫名其妙的巨大轉變搞得一頭霧水，
現在又看到自己的位置被人給坐著（對，即使周昕璇才剛把位置交接給我兩週，
我依然無法接受外人擅自坐到我的座位上），我不禁皺眉，一時怒火中燒。
「沒。」
周昕璇似乎見我表情不對，馬上站了起來；
林啟艾則略為尷尬地起身，穿上實驗衣，往實驗室落跑去了。
見到眼前兩人一副尷尬又不敢惹我的樣子，搞得我看起來很難搞、很怪咖，
而這讓我的怒氣更甚——我深呼吸了口氣。
不在辦公室抓狂發飆，一向是我嚴守的紀律。
「只是，想看一下Apple妳過去兩週來的實驗紀錄，但剛剛找不到妳——」
周昕璇頓頓，視線落到我手上，
「咦？看來就在妳手上。所以，妳帶著它去找Ms. 陳嗎？
怎麼沒先讓我看過就拿給Ms. 陳看呢？」
她的口氣陌生，真像十足的長官對下屬口吻——
實際上，她接任組長的這三週來，的確是做得相當好。
在她的引導下，本組的實驗數據精準度及信服力都大幅提升，
不只我有被女魔頭指點過的數據，其他人自主作的試驗數據，
看起來都比我領導時的質感高上許多。
我一方面真心為她高興（雖內心總有一股落敗的挫折酸楚），
但另一方面，她的語氣變得與先前截然不同地陌生，至今令我無法坦然適應——
雖然總下意識地逃避那種陌生如刀刃般地冷酷，
但她對我的陌生冷漠，就像是那扇被她習慣性閉上的組長辦公室門，
如此真實強力地矗立在我眼前。
我怎樣都沒有勇氣去主動掩開它，更無從得知她的冷漠，
是因著她終於爬上我的頭，還是只是因為前陣子她與我那關於女魔頭的衝突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