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打雷了
我
過幾天就是妳的生日了
不知為何
我忽然想不起來妳的年紀。
記得妳的生肖
卻乏於計算
也許對我而言妳的年齡
始終停留在妳我分離的那一刻。
也想不起我們從前都如何度過生日了
妳大多是不願慶生的
妳說妳並不喜歡自己出生的理由。
我好像總藉著貪吃為由
硬是帶妳去平常妳捨不得去的餐廳
再讓妳陪著我捧著肚皮
在公園裡哀嚎散步。
倒是記得妳都如何陪我度過我每年的生日
我會願意慶生只是因為小時候母親曾說
我是她與父親相愛的結晶
這話聽來實在老掉牙地噁心
長大後回想卻覺得感動
相愛的結晶耶
我的父母是相愛的
那麼變態神經質般地
仍然是愛嗎?
心神嚮往。
但是生日的時候大概就是找些比較昂貴的東西吃吃就罷
喝一些好喝的酒精飲料
買一些生日禮物給自己
讓自己看起來有所收穫
是被疼愛的模樣。
那個時候的我經常疲累不堪
最高興的時刻
竟是每月領薪時把錢花光。
回想起來
真不明白
我為什麼總是不肯放過自己呢。
也覺得愧對妳
在那些頻繁勞心焦慮的時日裡
我幾乎不再用心照顧自己了。
可是
不可能的
我對妳為何只剩下慚愧
明明記得我們曾經無與倫比地幸福
我們給過彼此非常大量的快樂
為什麼卻總要為曾經做得不完美的地方
耿耿於懷至今。
妳離開以後
我的經濟忽然變得寬裕許多
不知道為什麼加薪了
然後沒有了妳
我什麼也不想吃
哪裡也不想去
想要玩具
就自己做
如果想要看書
也挑網路上二手的書籍來買
我只是忽然很想摸摸那些曾經被人撫摩的事物
以此產生與人的連結
當然我還是知道大多時刻
我與任何人都無關
沒有誰是真正留得住。
總之
生活突然開始安排我靜靜凝視自己
這彷彿是我此刻唯一該專注進行的事
我試著這麼做了可我沒有想過
我竟是如此貧瘠
這竟如此無聊
我會不會已經沒有真正能安放於心的東西了?
恍惚睜眼的片刻
起身攀向鏡子
我早已變得不再是妳最初深愛的那人
妳也早在為我流完最後一場眼淚後成為全新的陌人
再也不可能
出現在我鏡子的映像裡了。
我做不到
我試過了
我做得不好啊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
我和那麼多人試著在一起
都沒辦法真的感到安心
我再也不能枕著誰沈穩睡去。
所以
妳是珍貴
是嗎
妳是難得一見的生命喜悅
但我不需要藉由別人才能看見妳的可貴
我感覺自己背對著妳走了一段好漫長的
泥濘的路
無論見了誰我只是笑
但我其實
又累又疼痛
早已不想知道妳在哪裡
還能愛嗎
愛是什麼
是我們最初嚐到的那樣?
對不起
我想必弄錯什麼了
一直都在接收著妳的愛的我
其實從來就不懂得愛吧。
二十多歲嚷著我再也不能再愛
那聽來都是孩子氣
令人發笑可能有點心疼的賭氣宣言。
可我就要四十歲了
到了這等年紀的人極致的悲傷表現方式只剩安靜。
是這樣嗎我的好運難道已經用完
我開始懷疑
那個能讓我真心喜愛
願意安心將額頭抵著我平靜睡去的人
可能已經死了。
真是太好了
幸好我的過去還有妳
如果不是那樣的話
我生命裡的愛該有多麼貧乏。
可是妳該走了
當我陷在許多寂寞或受挫的人生凹洞裡時
我早就不再提問
為什麼妳不在這裡。
沒有我以後
妳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
妳想必更加自由。
孤獨到盡頭的時候
妳會想起那層樓中樓臥房窗戶望出去的景色嗎?
那是我生命中最愛一個人的時刻嗎
但不
我心裡已經會有別人了
那是那麼貨真價實卻又模糊不清的存在
可是為什麼
我仍然要記得
那風一吹
遼闊的擁擠的樹與草群紛飛
雷光閃下
妳說妳很喜歡
妳說那個樣子很美。
妳的一切都停留在那裡了
在那之後生長出的妳都不是妳
我認不出來
我想當年的妳也會認不出來
如今這般再也無法確信什麼是愛的我吧。
我已經變了。
為什麼不下雨呢
我應該要渾身濕透的。
我也覺得很美
可是我非常害怕。

也只剩下安靜的我，讀完泛淚

淚和雨參和著，淋了一身念念想想。

無論走了多久多遠，我的心，卻還停留在妳的陰影裡

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