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不知曉，原來女子有喜好是犯罪。
**妳想要害咱們全家被滿門抄斬嗎？**
父親的怒吼，還有痛與藥味幾乎在同一個時間進到柳笑笑的神智。
**居然還私藏大明教坊的舞冊、舞譜，妳要搞清楚，妳是大清朝宛平縣縣令千金，皇上賜
婚，即將要嫁給正四品的騎都尉富察禪布，是滿漢一家親的天大喜事，妳這些東西要是被
發現，我這頂烏紗帽還要不要？柳家上上下下百餘口，還能活嗎？**
柳笑笑努力想張開眼，可眼皮子沉得如同千斤萬斤重，只能開個小縫，卻只見服侍她的丫
鬟玉妹，含淚坐在床沿，正在替她的腿上藥。
「玉、玉妹……」
柳笑笑張開嘴，啞聲喚人，卻只覺得出聲之際，咽喉就像含了烙鐵一般痛苦乾裂。
玉妹聞聲，立即放下手中的藥，急急問道：「小姐，您醒了？」
「水……」她擠出一個字，本能似地要求最卑微的維生所需。
「好、好，我給您倒水！」
玉妹快速從茶几上取來水，輕柔地抬起她的上半身，可即便再怎麼注意，柳笑笑仍痛得變
了臉。
**廢物。**
**女人，懂得相夫教子，能勤儉持家，這些才是正途！妳可是縣令千金！妳是漢人！在這
世道，我養妳育妳，就應盡孝！準備嫁給滿人，好好做個滿漢一家的榜樣！**
父親焚毀她那些精心收藏的舞蹈古籍，一鞭一杖打在她的身上，打的是她的身，碎的卻是
她的夢。
可是她想跳舞。自幼，柳笑笑就喜歡那些隨著曲調旋轉的節拍，喜歡那些如同飛舞彩蝶的
裝扮，更喜歡人們看到她的舞蹈拍手叫好的歡欣鼓舞……以前，父親允過讓她跳舞的，她
年年在佛誕生辰扮天女獻舞，眾人皆大讚精彩──
**過去教妳佛前獻舞，是為求縣民心安，作為表象；難道妳真以為妳能靠舞蹈過活？若是
要靠舞過活，妳生下來我就當把妳賣到窯子，讓妳跟那些下流女人同一夥，跳個夠！**
隨著柳笑笑神智清醒，她記起了父親對她的斥責，她像是家裡的汙點，那些過去隨著神佛
誕辰而獻舞的記憶，在此時好似都只是一種假象，一種為了安撫民心的假意表演……
「老爺下手太狠了，您兩條腿腫得不像話，等等我再去取些冰塊，給您敷上……」玉妹抿
著嘴，小心服侍著柳笑笑喝水，但仍忍不住嘀咕了幾句。
父親即便已經結束打罵，卻還是讓柳笑笑的身子記取這責罰的痛楚，那冰涼的水潤了潤唇
舌後，柳笑笑再次開口問道：「炭花舞的舞法呢？我還未完全看完，那可是很重要的……
」
柳笑笑即便身子已經不堪負荷，還是惦記著她那些費盡千辛萬苦收藏而來的書籍，那些記
載著經典的舞蹈步法，樂曲舞譜，許多都是失傳的，她不能明白，不過只是喜歡跳舞，喜
歡那些大明宮廷教坊裡記載的舞冊，樂冊，這些舉手投足都如詩如畫的技藝，怎麼就是叛
亂了？
一聽到主子提起那不該提的禁忌，玉妹豆大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壓低聲音說道：「老爺、
全……全給拿去燒了！老爺說咱們是大清子民，怎可再看那些大明餘孽的書，若是被查到
，咱們就會被滿門抄斬的。」
柳笑笑嘆了口氣，氣若游絲地說道：「那當年何必讓我習舞。一刀讓我死了還比較乾脆！
爹爹往年在縣內菩薩生辰，還要叫我登台獻佛舞，謝神安民？這種虛假，何必？」
「小姐，別說了，好好養傷，您一定要在出嫁前把身子養好啊……」玉妹嗚咽地說著，一
面又替她端來茶水，一口一口餵著她喝下。
那吞入口中的水，雖舒緩了柳笑笑的身子，卻也如她無聲的淚，悄悄地隨著她出嫁之時，
斷送了過往那些對舞藝的念想。
──她沒想到的，是三年後自己的婚姻，也觸礁了；妥妥的滿漢一家親的美夢，因別的女
人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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