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長)
我們,從一開始就是知己
天南地北,無所不聊
兩個人都有旺盛的求知慾和好奇心
而且非常喜歡彼此討論激發出的各種靈感火花
雷公尤其特別喜歡和我討論他的理想與計畫
而我也總是回饋給他各種建議與可能性
我們一直都是這種模式,維持了十七年
一路上,也都是因為我們總不放棄溝通討論
才有辦法在一起這麼久
直到我們決定到中國以後
我們彼此都沒有想到
那樣的環境變數加諸在我們彼此身上的壓力
已經超過了我們能夠負荷的範圍
為什麼只是搬到一個同文同種的地方
卻會經歷比荷蘭更多的矛盾與衝突?
我煩惱著生活的安定、孩子的教育
他煩惱者工作的計畫,人脈的開拓
我發現從這時開始,我們的話題難以交集了
因為我們在彼此負責的部分都超過了個人能力的負荷
根本無暇去支援另一個人
雖然我還是有在實際幫忙他工作的部分
但是他已經漸漸不再聽我分析建議
即使有時候和上司同事應酬
其他人附和我說的話是對的
他還是不聽我說,一定要從別人口中聽到才確定
我很明白他需要趕緊站穩確立自己的地位
在那樣的壓力下,他慢慢把我當成附屬品
而且,也由於當初許多承諾的紅利尚未兌現
我感到生活非常不安定,不時地探聽消息
使得他面對我也產生壓力
後來他外派常駐,我負責總公司與他之間的聯絡
那種壓力和摩擦更是愈來愈明顯
有一次他甚至在電話中對我吼
「我就是不寫那種無聊的表格!」
但是那份文件卻攸關於他一年來的考核
我知道他的壓力很大,而我自己也焦頭爛額
有幾次甚至他坐夜車連夜趕回家
我卻埋怨他在那種時間回家會吵到孩子
我好不容易才把作息調好等等
或著是他開始跟我抱怨很多工作上的事
我卻脫口說出這不是你選的嗎?
以前他很少純抱怨,大多都希望聽我分析,藉此釐清自己的思緒
因為有些人性觀察的部分,他不能理解,而我比較擅長
反過來,我很不喜歡抱怨,我喜歡面對並解決問題
但是有些問題並不是我能解決的,例如機車的客戶
我就會懶得說,但他就會逼我說
他自己喜歡工作日報,同時也要我工作日報,就算抱怨也可以
可是我就不喜歡因此要多承受他無理的情緒
到了中國以後,我們彼此都無法額外承受或著面對這些了
當然,能一起喝杯咖啡聊聊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
常常,他難得回家,卻是凌晨12點多到家,第二天早上8點又趕著走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倆愈來愈遠
最後在醫療因素的考量之下
我帶著孩子逃回台灣
雖然,一年一次的過年
他也還是找時間花整夜跟我討論他的計畫,希望我支持他
而我也還是照常給予分析與建議
但是我看得出來他有沒有當一回事
他總是覺得,我根本不懂中國的環境
在他到中國工作之前,我研究所時代就已經去做過訪查
在荷蘭的時候,我也有在接中國的案子寫稿
加上因為研究的因素,我閱讀中國現代史的資料比他多得多
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我比他早接觸
甚至在荷蘭時認識的一些中國朋友
我也和他分析過文化的不同以致於他們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表現
當時他是贊同我的
只是一到中國之後,他完完全全地受到巨大的影響
連一些基本的判斷好像都失常了
跟著搞政治鬥爭,跟著交際應酬,跟著爾虞我詐
尤其是應酬,當我跟著去的時候
我還可以做為旁觀者看得很清楚,還能事後分析
但是後來他就自己飛遍大江南北
少了我這個平衡木
他整個人好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
於是,我們變成了兩條平行線
分隔兩地的日子,我們連視訊都不曾有過
頂多就是傳個微信,傳個孩子照片
重要的事項用EMAIL聯絡報告而已
幾乎就像是單純老闆秘書這樣的關係
最後,他被改變的遊戲規則表了
在人家的場上,以為自己的能力絕對沒有問題
誰知道怎麼玩也玩不過主場優勢
他才驚覺,他賠上了多少,於是請辭回台灣
一回來,全身是病,花了好多時間調養身體
之後不管有多少人來找他,他再也不回去
他開始努力修補我們之間的裂縫
也開始填補他和孩子這幾年間的空白
即使總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即使總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在巨大的命運齒輪之下
也還是會遇到相顧無言的困境
相處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也許我們都自以為對彼此太瞭解
都過於高估自己與對方的能力
才會錯過了什麼卻不自知
很多時候,錯誤,就是一連串不經意的錯過而累積成的
現在,只能慶幸,一切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