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之惑 作者:十四郎
第一章 相見誤
夜深人靜,時候約莫二更。
巨大銀白的月亮妖異地掛在天邊,光芒四射,所到之處全部被沾染上一層朦朧的光輝
。
米家大宅安靜無聲,所有人都陷入了香甜的夢鄉,只剩下園子裡的老槐樹,被初夏的
晚風吹拂的到處搖擺身體,葉片發出細微地沙沙聲。
月光無聲地蔓延,越過寬敞潔淨的青石迴廊,越過雕花精緻的窗欞,暈暈地透進窗紙
裡,將窗前棗木案上的芳蘭宣紙映成了幽藍的色澤。
案前站了一個少女,一身月白的衣裳,一頭墨玉般的長髮隨意地編了個大辮子垂在背
後。耳邊一朵粉色珠花,為她俏麗的臉龐增添了柔媚之色。她濃密捲曲的睫毛微揚,一雙
黑白分明的杏核眼裡,滿是等待的焦急和不耐。
「都快三更了!怎麼還不回來!」
她憤憤地嘀咕著,在精緻的繡房裡走來走去。
忘了交代,這個房間並不是她的。是的,這個少女只是米家的一個丫鬟,這個房間就
是她服侍的主子——米家三小姐的繡房。
奇怪,主子的繡房怎麼三更半夜的讓丫鬟一個人待著?主人呢?丫鬟在等誰?為什麼
那麼焦急?
事情還需要從頭細說。忘了介紹,這個少女叫牡丹,來米家大宅做丫鬟已經一年,今
年剛滿十六。由於嘴甜加上勤快討喜,她很快便成為了三小姐貼身服侍的丫鬟。
時間要推前,到昨天早晨。
牡丹在茶房提了百草菊花茶,放在藍色琺琅托盤內,輕巧地向三小姐的繡房走去。這
個時辰,估摸著小姐該起床了。夏天悶熱,早上起來喝一點清涼的百草菊花茶最好不過。
她能在短短一年就當上主子的貼身丫鬟可不是運氣!要比頭腦轉得快和奉承的工夫,
這米家大宅上下幾百號家丁,哪個比得上她?從小沒有見過父母長什麼模樣,有記憶時便
跟著牙婆四處奔波給大戶人家做工,她牡丹嘴皮子上的工夫早就爐火純青了!
要討好那些吃飽了飯沒事做的主子們還不容易?小心地察言觀色,瞭解主子的喜好,
適當的時候嘴巴甜一點,手底下做事勤快一點。有時候裝裝糊塗,說點忠誠的傻話,哪個
主子不喜歡她?
說到她來米家,還真是挺造化。米員外是這個光州府兩大富豪之一,專門經營錢莊和
賭場。家裡的勢力自是不用說,出名的卻是他有四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大小姐早在十四歲
的時候就被琴州府的天員外寶貝似的捧回去當兒媳婦;二小姐十五歲的時候居然給皇宮裡
的人看上,現在正做宮裡的女官,聽說被某個皇子看上了,正考慮辦大婚。
奇怪的是三小姐。
今年三小姐已經十七了,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可米老爺卻一個都沒答應,拒絕的十
分徹底。外面的人都說米老爺打算把三小姐養在家裡一輩子做「鎮家寶」。誰都知道,三
小姐是四個姐妹中容貌最出色的。現在連十六歲的四小姐都定了人家就等年底嫁過去,可
三小姐的親事還好像那天邊的浮雲,半點痕跡都捉摸不到。
三小姐暗地裡埋怨過很多次,說她都成光州府的笑柄了。但牡丹知道,她的怨氣不只
是對米老爺,她針對的是「那個人」。
那個人,她和三小姐私底下聊天的時候就用這個代稱。具體說來,其實就是水公子。
光州府另一個富豪的兒子,水之瀾是也。
這是只有三小姐和她知道的秘密,三小姐早已和水公子情定三生,一年前就等待他上
門提親。可是求親的人每天都有十幾個,一年下來,換了不知道多少門檻,偏偏她最想要
的那個人沒有出現!
三小姐為此不知道愁得掉了多少頭髮,瘦了多少身上的贅肉,差點就要絕食自盡了。
唉,可憐的小姐啊……
牡丹在心裡歎息著,面上卻掛著招牌甜美笑容,端著托盤對經過的所有家丁丫鬟點頭
打招呼。
永遠不得罪任何人,這是她處世的原則,哪怕對方是比她地位還低等的下人,她也不
會有壞臉色。大家出門討口飯吃,都不容易麼。既然生來不幸做不了主子,那就開心地做
下人吧。自尊自傲什麼的,心裡想想就好。主子面前,不要把自己當人,傲氣也不能當飯
吃。人實際一點最保險了。
輕輕推開雕花房門,牡丹站在門口柔聲叫喚。
「小姐,你醒了麼?奴婢給你送茶來了。」
粉紅繡房裡,一個驚喜地聲音陡然響起,「牡丹?快進來快進來!把門關上!」
咦?今天精神不錯嘛……莫非水公子那裡終於有動靜了?
牡丹關上了門,輕盈地走進了內室,小心將托盤放到了紅木桌上。而繡床上的美貌佳
人早已等不及地將她拉了過去,一張千嬌百媚的美人臉上,滿是喜悅的光彩。
「牡丹!那個人給我送信了!」
三小姐急切地說著,激動的眼淚都出來了。牡丹細心地替她披上絲質袍子,跟著笑道
:「那是小姐的福氣了!他要提親了嗎?」
三小姐搖著頭,卻依然喜悅無限。
「你看!他約我今晚去他府上!他果然還是掛念我的!」
她從枕頭下面抽出一塊湖水綠的帕子,遞給了牡丹。上面有兩行秀氣的字,隱約還透
著名貴的墨水香味。可惜牡丹什麼都看不懂,她不識得字,從來沒學過。但是她可以微笑
啊!
「真真是小姐的福氣呢!水公子必定是約你去談嫁娶的事情,小姐可要好好打扮一下
哦!」
牡丹笑吟吟地將帕子還給三小姐,轉著眼珠甜美地說著。
「死丫頭!」
三小姐滿面春風地淬了她一口,滿臉的紅暈,顯然喜不自禁。
這幫主子小姐就會裝腔作勢,明明心裡開心的要死,還不給人說。牡丹笑瞇瞇地將三
小姐從床上扶了起來,問道:「那小姐幾時去啊?需要牡丹相陪嗎?」
三小姐坐到梳妝台前,搖頭道:「不需要你去,也絕對不許讓爹爹知道!我約莫晚飯
後就出去,四更之前一定回來。你呀,就留在這裡別走。萬一爹爹要來或者有下人來打擾
,就說我不舒服先睡了,不想見任何人。」
牡丹替她梳頭的動作稍微頓了一下,馬上又恢復了正常,笑道:「那是自然的,小姐
今天想梳什麼髮式?」
該死的!要她做擋箭牌麼?要是真給人發現了,她牡丹就是九條命也賠不起啊!小姐
也太任性了!
三小姐歎了一聲,柔聲道:「牡丹,這麼多丫鬟裡面,只有你對我最好最真心。我都
知道的,這個事情千萬不能讓爹爹知道,你明白麼?我只能找你幫忙了,你可一定要用心
啊。」
啊,對她用感情戰術麼?牡丹急忙做出感激的模樣,逼出了一點眼淚,低聲道:「小
姐對奴婢的恩情奴婢就是做牛做馬也還不清!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小心,絕對不讓任何人
知道!此事如有第三個人知道,就懲罰奴婢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這個誓言夠重吧?千金大小姐滿意了麼?哼,要她說,她還不屑咧……自古以來男女
私底下約會能有什麼好事?事情萬一敗露,倒霉的只是她這個做丫鬟的,所有人都會說她
沒有看好小姐。做下人的命苦哇……
時間流逝,轉眼到晚上。
牡丹在心底哀歎著,真的是命苦啊!說好四更前回來的,現在都三更了,卻一點動靜
都沒有!她等在門口等的腿都麻了,滿心的緊張。這兩個癡情男女,該不會一直纏綿到現
在吧?那樣的話,明天早上才回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牡丹在繡房裡又走了一圈,月光越發地囂張,照得屋子裡看上去如同白天一樣。地上
只見牡丹的影子,焦急地晃來晃去。
微風吹過,西角的窗戶忽然給風吹了開來,嚇了牡丹一跳,急忙奔過去將「砰砰」直
響的窗戶輕聲合上。這樣的聲響,要驚動了什麼人,那她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又在屋子裡轉了一圈,鼻子裡忽然聞到一股怪異的香味,說甜不甜,說幽不幽,絲絲
縷縷有意識一般鑽進了她的鼻子裡。牡丹的腦袋忽然覺得有些沉,迷迷糊糊地只想躺回床
上好好睡一覺。
這個香味……好像有點不對勁……牡丹恍惚地想著,從來沒聞過這種香,甜美的古怪
!她的頭怎麼突然那麼昏?床呢?床在哪裡?
她的意識已經模糊一團,本能地只想找一張床好好躺在上面睡覺。心裡有一絲的警覺
,明知道香味來得古怪,她卻無力抗拒睏倦的感覺,身體簡直自己有意識一樣,自動地向
內室的繡床走了過去。
拉開層層紗帳,她連衣服也來不及脫,倒頭便睡。
黑暗裡,隱約感覺有根手指在她臉上身上細細划動,涼涼的,卻舒服極了。她動了動
,嘴裡無意識地呢喃著什麼,心底還有一小塊地方沒有被那香味迷惑,苦苦地與睏倦的意
識搏鬥著。
「米家的三小姐……果然名不虛傳,當真嬌嫩可人……」
一個非男非女的聲音鑽進了她耳朵裡。什麼?這個人以為她是三小姐麼?她迷糊地想
著,這可真算一個大烏龍了……她根本不是三小姐啊……
她奮力地掙扎著,想動一動嘴皮子,告訴這個神秘的人她只是一個丫鬟,可她身體卻
重的一絲也無法動彈,嘴唇微微碰了一下,立即沒了動靜。
「不用怕,以後你的身體就交給我吧,你可以好好地睡去了……」
那人的聲音極溫柔,竟如同催眠的耳語,她的意識更昏沉了。
這個人……要拿她的身體……?
耳朵忽然一陣劇烈的鳴聲,她的腦袋裡幾乎是瞬間,鑽進了無數莫名其妙的影像。迷
茫中,她只依稀看到艷紅的火焰,白茫茫的一片雲霧,以及雲霧籠罩著的青翠山脈。那些
……是什麼地方?
奇怪的是她的意識漸漸清晰了起來,微微動了動手指,指尖居然可以擦過被子的邊緣
。她一陣喜悅,正要奮力坐起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心底卻忽然有一個聲音大喊了起
來!
「完了!我弄錯人了!」
第二章 離別歡
牡丹驚的一個激靈,竟然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誰?誰在說話?!」
她吼了起來,一時忘了要保持安靜。
「是我。」
心底一個非男非女的聲音傷心地響了起來,「你竟然不是米家三小姐!完了!這次我
真的完了!」
牡丹駭然地吞了口口水,渾身冷汗地用力摸著自己。她出現幻覺了嗎?竟然覺得自己
的心底有人在說話!看來她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我……我一定是最近幹活太勤快了……睡一覺就好了……」
她神智不清地喃喃自語著,也顧不得這裡是主子的繡房,鞋也不脫,拉起被子就把自
己從頭到腳包了起來。
「你這個女人!沒事跑到三小姐的房間裡幹嗎?害我搞錯了附身對象!我的後半輩子
可怎麼辦啊?!你說啊!」
那個聲音居然在控訴她,冤屈的不得了,字字含淚,句句帶血。
「我……我是太累了……我什麼都沒聽見……」
牡丹用被子摀住耳朵,滿頭大汗地自己騙自己。老天爺啊!神仙啊!把這些魑魅魍魎
都趕走吧!她牡丹活了十六年也沒做什麼虧心事啊!除了偶爾往茶水裡面偷偷倒一點洗抹
布的水,還有偷吃一點剛做好的菜!就這麼多了!她不是壞人啊——!
「哼!搞了半天原來只是個小丫鬟!我怎麼這麼命苦哇?!居然附到一個小丫鬟身上
了!這下徹底完了!我連元身都燒了……!難道一輩子附在這個丫頭身上嗎?!」
那個聲音大喊大叫著,好像比牡丹還委屈。她越聽越奇怪,她被附身了?也就是說…
…這個聲音是妖怪的?!她的臉色頓時慘白,渾身抖的和篩糠一樣,顫聲道:「你……你
是何方妖怪?!居然敢附身到本姑娘身上!快快退出去!免打!」
那個聲音帶著哭音,怨氣沖天,「我要能退出去早就退了!你以為我喜歡附身到你這
個沒用的丫鬟身上嗎?!何況我根本就沒有完全的附上去!你這個女人居然是醒著的!無
賴啊!」
牡丹的臉都綠了,大喊了起來,「退不出去?!難道我以後都要這樣變的人不人,妖
不妖?你這個沒本事的妖!不能附身就別附啊!你還有膽子怪我?!」
那個聲音哭道:「我怎麼知道?這明明是米家三小姐的繡房啊!我還沒問你怎麼會在
主子的房間裡待著呢!來偷東西的嗎?真是個品行惡劣的丫頭!」
真……真是那個什麼可忍……不可忍的!這個無聊的妖附到了她身上,居然還敢一而
再,再而三地侮辱她?!她牡丹也是有尊嚴的!以為她是丫鬟就可以侮辱麼?門都沒有!
他又不是主子!
她從床上跳了下來,惡狠狠地叫道:「有本事現出原形!躲在我的心裡說話,我還沒
收你住宿費呢!滾出來!」
話音剛落,只見眼前一亮,一個白色的高挑身影就出現在她眼前。牡丹陡然張大了嘴
巴,下巴掉了下來!
哇哇哇——!這……這個人……怎麼這麼好看?世界上竟真有這種天人一般的男子麼
?他身材很高,穿著雪白的寬袖袍,一頭漆黑的長髮柔順地披在背後,月光下反射著幽藍
的光澤。而那張臉,卻是妖嬈嫵媚之極!飛揚的長眉,深紫色的狹長的鳳眼,挺直的鼻樑
和嫣紅的唇,如果不是這張臉現在哭的沒有一點優雅的模樣,牡丹恐怕當場就要流口水了
。
「你……你……」牡丹頓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舌頭打了結,只顧著看他出塵絕俗的
容貌。活了十六年,何曾見過這種俊美若天人的男子?這樣的人竟然會是妖怪,實在是暴
殄天物……
「你什麼你?」那個男子瞪了她一眼,用袖子擦去眼角流下的眼淚,歎道:「算我命
苦,終究無法和那個人一生相守,現在又附在了一個色咪咪的小丫鬟身上……我……還真
不如死了的好!」
牡丹忽然回過了神,臉皮子抖了起來。
「你說我什麼?色咪咪?誰會對你這個娘娘腔色咪咪?你也看看自己,長得還像個男
人樣,說話做事和女人有什麼區別?哪個女人眼睛瞎了才會看上你!」
那個嫵媚男子哼了一聲,「人家本來就是要做女人的!如果不是不小心附在你身上還
附得不完全,我早就是米家的三小姐了!」
牡丹埂了半天,小聲道:「那你……怎麼是男人臉?」
男人翻了她一個白眼,不屑道:「我們狐仙可以自由選擇想要的性別!只要修煉滿兩
百年,就可以選擇做男的還是女的,也可以出去附在人身上。這個模樣是我的元神,雖然
是男人,但我的心是女人!要不是不小心附錯了人,我現在已經是一個俏生生的美人了!
」
牡丹「啊」了一聲,把臉仰了起來,「那現在的狀況可不可以這樣解釋:你想附到三
小姐身上,卻不小心附錯到我身上來了。而且附的不完全,因為我還有自己的意識。但是
你也出不去了,以後只能住在我心裡,是這樣麼?」
她笑容可掬地問他,他嚥了口口水,忽然覺得有些恐怖。這個小丫鬟的眼睛裡面有殺
氣!
他小小地點了點頭,縮起了肩膀看她,生怕她撲上來的模樣。
牡丹深深吸了一口氣,惡狠狠地看了他半晌,忽然衝了上來!
「你這個該死的狐狸精!滾出我的身體!滾出去滾出去……!」
她的聲音忽然頓住,不可思議地回頭看向滿臉無辜的他。她……她剛才居然從他身體
裡穿了過去?!這個妖怪難道只有幻象麼?沒有實體的?!
看她神色不對,他急忙擺著手解釋,「我現在只是元靈,身體已經被我燒了!本想馬
上就可以有新的身體,卻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情……」
他的眼睛又紅了,眼看淚水就要迸出來。牡丹才不吃他這一套,眼睛一翻,恨然道:
「哭哭哭!一個男人就知道哭!怎麼不想辦法解決?!我可不要一輩子被一個狐狸精附在
身上!」
他哭的更厲害,哽咽道:「人家也不想這樣啊!可是沒辦法麼!要能離開人家早就走
了!現在還要看惡丫鬟的臉色!好可憐!」
牡丹冷笑了一聲,「我是惡丫鬟,你還真說對了!我才不管你能不能離開我的身體,
我要你現在就給我滾開!」
他哭喊了起來,「你說得好輕鬆!你以為我想留在你身體裡麼?天地良心,如果有辦
法離開,我馬上就走!再也不要看你這個野蠻女人的臉!」
「我是野蠻的女人?!」牡丹的爪子又揚了起來,「你當真不想活了?!」
兩個人鬧成了一團,牡丹明知道自己是沒辦法觸碰到這個狐妖,卻總忍不住心裡的氣
,哪怕做做樣子也好。誰都沒注意,門口早已站了一個肥胖白嫩的身影,氣得渾身發抖地
看著獨自發瘋的牡丹。
「牡丹!三更半夜的你在小姐房裡鬧什麼?!放肆!」
米老爺暴怒的聲音一下子止住了牡丹要去抓那只狐妖的臉的動作。她駭然地回頭,立
即看到了站在門口只披著睡袍的米員外!他白嫩圓乎的臉氣的一片通紅,兩撇鬍子都往上
翹了起來。
牡丹嚇得什麼都說不出來,完了完了!只顧著和這只妖怪發脾氣,完全忘了三小姐的
事情!這下她死定了!老天,當真禍不單行麼?
「三小姐人呢?在搞什麼鬼?」
米員外飛步走了過來,牡丹不敢阻止,任他一把掀開了床上的帳子,裡面空空如也。
米員外的臉立即綠了,暴吼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牡丹!給我說!」
牡丹囁嚅了半天,只在心裡叫苦。卻也奇怪,這只妖怪就在她身邊啊!為什麼米老爺
沒看見?難道當真只有她能看見他麼?
她今天完了,徹底地完了。她早該料到的……
牡丹在心裡偷偷地哭著,哀歎自己的霉運。正廳大堂上,晚歸的三小姐和送她回來的
水公子被抓個正著,給米老爺拖到了這裡興師問罪。牡丹連頭都不敢動一下,生怕看到三
小姐怨毒的眼光。
她的眼睛偷偷向身邊望去,想看看那個附在她身上的妖怪怎麼樣了。眼睛一抬,卻看
到了他滿臉激動的淚!又是歡喜,又是苦楚,直直地盯著略顯狼狽的水公子。牡丹呆了一
下,還來不及考慮他這樣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就被米老爺的話給吸引去了注意力。
「水世子,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事?事關小女的名節,還請你給我一個合理的答覆!」
米員外的語調雖然慢條斯理,可是語氣裡的壓迫感就是白癡也能感覺得到。如果水公
子的回答不能讓他滿意,看樣子水家和米家從此在光州府就勢不兩立了!
身穿瀟灑玉色錦袍的水公子,面如冠玉,氣度儒雅。他不慌不忙地行禮,然後說道:
「小侄很早便仰慕三小姐的才德,家父也早有與世伯結識的願望。他常說一輩子最大的遺
憾便是同在光州府裡,卻不識得米世伯。小侄願與三小姐共結秦晉之好,三日之後便親自
提親,還望世伯同意。」
話音剛落,三小姐的臉上頓時喜不自禁,如同無數春花瞬間綻放,燦爛之極。水公子
溫柔地看著她,眼底顯然滿是寵愛。看來這個水公子對三小姐到是真心的……
牡丹豎著耳朵,聽米老爺怎麼回復,卻完全忽略了身邊那只妖怪傷心欲絕的表情。
米老爺咳了一聲,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好半天都沒說話,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三小
姐的粉面有些蒼白,咬著嘴唇死死盯著米老爺。水公子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安定下
來。
米老爺忽然低沉道:「水家老爺最近身體好麼?聽說他的風濕老毛病總不見好哇。」
他忽然說了一句完全無關的話,急的三小姐嘴唇都咬破了,眼淚湧了上來。
米老爺淡淡瞥了一眼三小姐,輕聲歎道:「當真女大不中留!也罷,水世侄肯娶你,
算你的福氣。那麼提親的事宜還請世侄回去後與令尊令堂仔細商議才是。」
話音剛落,兩個人都是狂喜,三小姐渾身都虛脫了,幾乎要坐到地上。牡丹也乖覺地
站在一邊,一言不發。她是做炮灰還是做福星,就看米老爺和三小姐的態度了……
正在為自己哀歎,忽然發覺自己的手伸了出來!
牡丹嚇了好大一跳,呆呆地看著那只不受自己控制的手,一直摸啊摸,摸到了水公子
身上!她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怔怔地看著不受自己控制的身體衝過去緊緊將錯愕的水公
子抱了住。
然後,她的嘴巴完全不受控制地哭喊了起來,「水公子!我也喜歡你啊!為了你我做
了那麼多事,你為什麼都不看我一眼?你將我一起娶走好麼?我保證一定讓你過的開心!
」
牡丹滿臉冷汗地看著臉色鐵青的米老爺,再看看臉色慘白的三小姐,再看看錯愕到說
不出話來的水公子,好半天才小聲道:「不是我說的!是他!」
完了!這次可真的完了!米家是待不下去了!她要喝西北風了!那個該死的狐妖!她
絕對不原諒他!居然敢搶她的身體?!這下跳什麼水裡也洗不乾淨了!
牡丹呆若木雞地站在當場,連眼淚也流不出來。
第三章 同路行
「不是我說的啊......真的不是我說的......是那個該死的狐妖,他霸佔了我的身體.
.....嗚......」
牡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坐在一塊石頭上,拚命地自言自語說著委屈。
兩個時辰前她被米家的家丁提著胳膊丟出了米家大宅,米老爺和三小姐好生惡毒,連
東西都不給她收拾一下......現在她可怎麼辦?身無分文,連換的衣服都沒有,身體裡面
還住著一個該死的災星,難道要做乞丐了麼?她可還是芳華二八的少女啊,要飯這種事做
起來多丟人......
「或者我乾脆去花柳巷......這輩子算完了......」
她絕望地喃喃自語,也不去看身邊那個哭得同樣傷心的狐狸精,木然地站了起來,同
手同腳地向前走去。
「我......我真要去做青樓女子麼......」她邊走邊說,眼睛哭得和桃子似的。
「喂!你哭什麼?!該哭的是我才對!惡霸女人,連傷心都要和我搶!」那個狐妖在
後面憤然地喊著,委屈的要命。
牡丹突然停了下來,沉默了半天,才喃喃道:「都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她
的眼睛裡忽然迸發出驚天的殺氣,猛地轉身就殺了過來!
「滾出去!不許再和我說話!我......我!我真恨不得把你剁碎了餵狗!你這個人妖
!變態!自己是男人還喜歡男人!不要臉!」
她的胳膊揮舞的和風水輪似的,雖然根本碰不到面前那只妖的身體,可是看他驚慌躲
閃的狼狽模樣也稍微能解氣一些。
他的臉都給罵紫了,又是憤怒又是羞愧,眼淚頓時如同汪洋大海。
「我喜歡男人有什麼錯?我的心本來就是想做女人的啊!你光看到我的元神就妄下斷
言,你才變態!要不是今天出了這種差錯,我現在已經和水公子雙宿雙飛,做神仙情侶了
!」
牡丹打累了,頹然坐到了地上,也不理他,捂著臉無聲地哭。纖細的肩膀一個勁地抽
動著,淚水順著手指縫溢了出來,染濕了身上的月白長裙。
兩個人對著哭了半天,狐妖忽然低聲道:「喂,你叫什麼名字?我們別互相怪對方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哭和罵都沒用了,還是想辦法解決以後的事情為好。」
牡丹才不理他,先哭個夠再說!現在正煩著呢!
他等了半天,沒有回答,忍著氣繼續說道:「好,我且不和你這個小女人計較。我叫
司徒,是無塵山兩百年修行的狐仙。喂,我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耍脾氣?!」
他狹長美麗的眼睛瞪了起來,眼看就要發飆,牡丹忽然抹了抹眼淚,哼了一聲。
「我是牡丹!今年十六!一個普通的可憐的被一隻愚蠢狐妖附身的小丫鬟!你滿意了
嗎?」
司徒的長眉蹙了起來,蘭花指楚楚可憐地抵在胸口,一付無法相信的模樣。
「看來我們始終無法和睦相處!算了,本想認命,這次卻說什麼也要搏上一搏!」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默默算了兩下,然後喜道:「還好,她就在西方不遠!走上三個
月左右估計就可以到達了!」
牡丹看也不看他,鼻孔朝天,一付有話快說有屁就放的拽模樣。司徒的鼻子都氣歪了
,忍了半天才細聲軟語地說道:「我可以找一個高人將我的元靈從你身體裡拉出來,不過
她現在正在西方某個不具體的地方,要不要去找她?!」
牡丹無精打采地歎道:「拉出來又怎麼樣?我都已經給人趕出來了......以後還不是
照樣沒出路?」
「好吧,我就退一步......不,退一萬步。是我先附上了你的身,作為虧欠,我讓那
個高人替你打點後面的做工事宜。反正你們凡人也不過就百來年的壽命,眨眼就過去了,
給你找個工應該很容易。現在決定要去了麼?」
牡丹瞥了他一眼,有些心動,不過語調還是懶洋洋地。
「你說的那個高人可靠麼?真能把你拉出去?真能給我安排做工?你該不會在騙人吧
?」
司徒的神色沉了下來,冷道:「你可以罵我,但是不許你懷疑我們狐族的大人物!非
嫣大人即使在無塵山都是倍受尊敬的九尾狐仙!哪裡容得你這個凡人來猜疑?!」
喝!好大的口氣!
牡丹從地上站了起來,撣了撣裙子上的泥土,「那還磨蹭什麼?快走吧!早點到那個
什麼大人那裡去!我已經受夠你這個人妖了!」
司徒吸了一口氣,把怒火硬壓了下去,額頭上青筋都暴了出來。
「再快也要三個月左右的行程,你以為一兩天就可以到達麼?你先坐下來,我把我們
的路線安排一下。需要避免經過妖狼族的嫣紅山,和神界的麝香山。狼族的妖精一向嗜殺
,神界的五曜和四方神獸也不會放過被妖精附身的凡人。如果遇到他們,我們都活不了!
」
牡丹恨恨道:「這些麻煩還不都是你找來的?!讓那些什麼麝香山的神仙收了你去才
好!」
司徒正色道:「你以為神都像你們凡人說得那麼仁慈麼?那都是你們自己幻想出來的
。五曜的熒惑是司火的神,妖界和神界都叫他修羅!凡是他經過的地方,半點活的東西都
不會留下!同是五曜的司土的鎮明,專門被麝香王安排到了人界來,獵殺作歹的妖。如果
讓他知道我附在你身上,不光是我這個妖,連你這個被附身的凡人也會被抹殺!在他們眼
裡,只有邪惡之心的凡人才會招來妖附身!你真是什麼都不懂!」
牡丹吞了口口水,臉色慘白,「那......那你的意思是......我會很危險......?」
媽啊......聽著都覺得可怕!什麼司火司土的......是神仙還是閻王啊?
司徒搖頭,「所以我們要避開所有會碰到這些煞星的路徑啊!我剛才算了一下,非嫣
大人的位置是在正西方某個王城中。雖然嫣紅山和麝香山也在西方,不過我們可以繞過它
們,先往北邊走,途經狐族的無塵山,再從無塵山的西邊穿過去,就可以避開狼族和神界
了。」
牡丹聽得一頭霧水,這些地名她聞所未聞,真的存在麼?她活了十六年,雖然沒讀過
什麼詩書,也不認識字,可是說到這些神異靈怪的事情,她也一直抱著不太相信的態度。
如果不是面前真站著一隻狐狸精,她會為他剛才說的話大笑三天。
「那我們要走那麼多天,怎麼休息?我身上可一個子兒都沒有!難道就睡地上?吃什
麼?我的衣服怎麼換?」
她一想到這些實際的問題,頭都大了。不用三個月,要她徒步走上三天不吃東西不換
衣服不洗澡,她就和乞丐沒什麼分別了!
司徒咳了一聲,纖細的蘭花指優雅地彎了起來,說道:「你去撿一些樹葉過來,我有
辦法解決。」
牡丹半信半疑地撿了幾片樹葉,問道:「你要做什麼?用葉子變出食物和衣服麼?我
可不會吃樹葉穿樹葉的!」
司徒哼道:「你看好了!兩百年的狐妖也不容你小窺!」
他的手指並到了一起,食指微微伸出,口中輕念著什麼,然後在葉子上畫了個圈。牡
丹陡然瞪大了眼睛!老天爺啊!他的法術也太好用了吧?!這些葉子居然轉眼就變成銀票
了!那她還愁什麼啊?根本是一個財神爺附在她身上了啊!太幸運了!
她的眼睛裡頓時散發出銀子的亮光,就差沒流口水,討好地看著司徒。
「不早說你有這個本事?我們還需要去什麼西方啊?就留在這裡用樹葉變銀票就可以
了!我馬上就會成光州府裡最有錢的人了!」
司徒臉色變了,「把這些樹葉收好!我們狐仙本來是不可以用這種幻化金錢的法術,
如果被人發覺,是要受責罰的!何況這些本就是樹葉,三十六個時辰之後自然會化為原形
,不是長久之計。早知道你們凡人都有貪財之心,如果不是看你說得可憐,我才不會冒險
給你變出錢財!」
牡丹盯著手裡的銀票看了半天,有些傷心,「什麼啊......只有三十六個時辰就又變
回樹葉了。真沒勁,看來人總是不能不勞而獲呢......」
司徒說道:「我們現在去繁華之所,你用這些銀票買些必備的事物,找來的碎銀子不
就是自己的了麼?百來兩的,也夠你過上好幾年了。好教你知道,狐仙才不是你想的那麼
壞心。」
牡丹將銀票塞進袖子裡,轉頭道:「那還說什麼?現在就走吧!早點去市集,我都快
餓昏過去了。有這些銀票,我可要好好吃上一頓!」
說完開心粲然一笑,方纔的苦惱委屈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第四章 訴衷腸
牡丹心滿意足地喝完面前最後一口牛肉羹,把湯勺往碗裡一丟,沒有任何形象地伸了
個大懶腰。一邊咋著嘴,一邊還舔著唇,摸著下巴哼道:「不愧是光州府最好的飯館天喜
樓,果然美味!哇,肚子都吃圓了。」
她拍著鼓起老高的肚皮,回頭對坐在一邊臉色泛白的司徒笑道:「真可惜,你是個元
靈,沒辦法嘗到這種美味。以前給人家做丫鬟,哪裡吃過這種精緻的菜色。」
她用筷子戳著盤子裡剩下的龍鳳圓子,一張嬌嫩秀美的臉蛋滿是幸福的紅暈。
司徒咬著纖細的手指,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是不是女子啊?這裡又沒人和你搶!
吃相簡直和豬一樣!我真命苦!怎麼附到這種野蠻人的身上!」
牡丹「切」了一聲,「吃相?吃相能填飽肚子?反正我現在在天喜樓的包廂裡,又沒
人看得到我。我就是用手抓著吃也不關你的事!」
說著她用手抓起了一顆圓子,惡劣地對他笑。
司徒用寬大的袖子將自己那張妖嬈的臉遮了起來,哼道:「我若為女子,必然勝你百
倍!」
牡丹看了他一眼,這個狐狸精,老是嘲笑她的儀態。拜託,從來沒人教過她什麼狗屁
儀態好不好?人活在世上,吃也不能開心吃,話也不能好好說,那還活得有什麼樂趣?
「可惜你不是女子,你的水公子也永遠不可能看上你了,你死心吧!」
牡丹給他的態度刺毛了,沒經過考慮就吐出這些傷人的語言。司徒的袖子頓時放了下
來,俊美的臉上一片慘白,深紫色的狹長眼睛裡,沒有眼淚,卻是傷心欲絕,氣苦難言。
牡丹急忙摀住了嘴,後悔地看著他,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呀!她怎麼就這樣刺中人
家的痛處了呢?傷人不傷人心,她的做法好像卑劣了一點......
好半晌,司徒才幽幽地說道:「你說得對,他不是不會看上我,他只是從來也沒有看
過我罷了。都是我自己在這裡偷偷喜歡......人家根本不知道......」
晶瑩的眼淚凝聚在他的紫色眼睛裡,如同美麗的紫水晶,緩緩晃動著,卻給他硬是忍
住不掉下來。漆黑的髮絲滑落了幾縷在臉旁,楚楚可憐,卻是嫵媚撩人。
牡丹暗暗咳了一聲,四處亂看打算換一個輕鬆的話題。這隻狐狸精的模樣還真好!難
怪人家都說狐狸精是最會勾人魂魄的妖,長得這麼清雅,讓人完全可以忘記男女的區別。
水公子要是真見了,說不定早就沒了魂,非他不要。
司徒眨了眨眼睛,把眼淚逼回去,歎道:「他是我出了無塵山看到的第一個凡人,我
到現在都忘不了初見之時,碧波蕩漾。他就穿著一身玉色的衣裳,站在畫舫船頭,臨船相
望。那風啊,就把他的頭髮吹了起來,衣服也跟著飄。我當真以為自己見到了羽化的天人
,從此就怎麼都忘不了,後悔自己為何不身為女子,便可與他攜手一生,效仿鴛鴦。」
牡丹小心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生怕自己弄出什麼聲響來他就不說了。
「我便一直偷偷跟著他,不敢讓他發覺了。我想知道他喜歡的女子是怎生模樣,哪怕
釜底抽薪,我也要成為那樣的女子,好讓他看上我一眼。後來也是很偶然的一次,我正隱
身在房頂上。他和友人微酣暢談,說到米家的三小姐是天仙絕色,若得此女為嬌妻,大丈
夫也不枉此生。我簡直欣喜若狂,連夜便趕到了米家,將元身用火焚燒,留下元靈,伺機
便打算附上三小姐的身。」
他微微抬起了頭,苦笑道:「附身原本就是被妖界和神界嚴厲禁止的,一旦被發覺,
連元神都無法保住。可我為了他,卻也第一次如此膽大。可笑我兩百年修行的小妖,連一
尾都尚未修煉成形,早便該知道附身成功的可能很小。雖然放手一搏,本想著不成功好歹
也可以見上良人一面,與他溫存一時。卻沒想到連人都附錯,白白錯過他。真是好生不甘
......」
牡丹大氣也不敢出一下,等了半天,看他不說話了,才小聲道:「你怎麼知道錯過了
未必不是福氣呢?如你所說,我們凡人壽命不過百來年,就算你與他結了連理,他日良人
終是要老去,死去。這樣慢騰騰的折磨痛苦,倒不如乾脆現在就放了,痛也不過痛這一時
。妖畢竟是妖,人也不過是人,怎麼可能永遠相守?看開一點吧。」
司徒忽地看向她,神色極正經嚴肅,倒嚇了她一跳,茶杯差點翻到了桌子上。
「你說得好輕鬆!沒接觸過情的人自然都是如此!既不知情之苦,也必不知情之美。
和你說不通。」
牡丹挑了挑新月眉,笑了起來,「我確實不知情為何物,我只知,是我的,便一定逃
不了;不是我的,求卻也求不得。你枉為狐仙兩百年,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也不懂,我和
你也說不通!」
司徒沉默了下來,好久,動也不動一下。牡丹吃飽喝足,漸漸有些坐不住,掏出了袖
子裡的銀票,對樓下喊了起來,「小二!結帳!」
小二急忙興沖沖地跑了上來,點頭哈腰,「姑娘吃好了?不需要再來壺我們天喜樓的
百草菊花茶?清涼降火,利於養生。」
百草菊花茶?牡丹的嘴角彎了起來,什麼茶都可以,這個茶就免了吧!她伺候人的時
候,還端得少麼?
「不用了,結帳吧。」
她隨手丟給小二一張百兩銀票,看著他兩眼發亮地跑了下去,對掌櫃的直嚷嚷今天來
了個大主顧。哈哈!當有錢人的感覺真是——爽!
荷包裡面裝滿了剛才找的銀子,她隨便挑了一塊小的賞給了小二,心情在他的連聲感
謝裡飆升到了最高點。
「那,司徒,你剛才說什麼一尾狐仙,九尾狐仙的,是什麼意思?有什麼不同麼?」
牡丹在市集上亂逛著,隨便買一些小東小西,滿足自己十六年來的購買慾望。
司徒顯然稍微恢復了一些精神,淡然道:「九尾狐仙是狐妖裡面修行最高深的仙人,
確切一點來說,他們已經不是妖,而是和神差不多的地位。一尾,則是作為狐仙最基本應
該達到的修為。例如可以任意變化容貌,元身即使遭到任何損壞,也可以重新再恢復。」
牡丹皺起了眉頭,「那你的意思是......」
司徒的臉有些微赧,哼道:「是啊!我連一尾都不是!我只是最小的小妖,半尾妖狐
而已!這個回答你開心了麼?!」
「噗」,牡丹大笑了起來,「天啊!你只是半尾妖狐?!好窩囊!那你豈不是什麼都
不能做?難怪搞到現在這個地步!」
司徒頓時惱了,又把袖子張了開來將臉遮住不去理她。
牡丹大笑著,惹得周圍人都看向她,她也不介意。隨手拿起對麵攤子上的一根鑲花簪
子,從荷包裡掏出銀子就丟了過去,大方豪爽的模樣令所有人側目,她卻笑吟吟地甚是得
意。
司徒一直沒有說話,別過腦袋不看她。然而當她第一百二十一次掏錢買下一件莫名其
妙的小碗時,他的臉皮終於撐不住了。
「喂!你能不能小心一點?滿街的人都在看你啊!你買這麼多沒用的東西,我們趕路
難道還要帶在身上麼?」
他在她耳朵旁邊大吼著,眼睜睜地看著她又買下一件紅色衣裙。
「你再這樣買下去,我以後都不會再幫你變出錢財了!」
牡丹歎道:「你稍微安靜一點啊,我也是第一次身上帶那麼多錢,難得大方一次嘛。
」
司徒看了看周圍幾個眼神不對的男子,回頭急道:「別買了!快回客棧!你都給人盯
上了!一個女孩子身上帶那麼多錢,你都不考慮危險的嗎?」
牡丹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有幾個高大的男子一對上她的眼光立即就將目光移開。她
心中一緊,暗自後悔了起來。是她太大意,也太興奮了,怎麼就忘了身帶巨額時出門不能
張揚這個道理呢?
「司徒,你好歹也是個狐仙,難道這幾個凡人都對付不了麼?」
牡丹一邊飛快地向客棧走去,一邊小聲地問著。眼角餘光一瞥,那幾個人已經跟了上
來,她嚇得急忙不敢再看。
司徒惱道:「我現在只是一個元神而已,只會一些極普通的小法術,根本沒辦法對付
那些人啊!再說妖是不允許攻擊凡人的!我為你已經犯了一堆戒條了!還要犯到什麼時候
?你這個女人真麻煩!」
話音剛落,牡丹只覺肩膀上一沉,一隻毛毛的大手就搭了上來。
她一驚,正要叫喊,耳邊忽然響起一個低沉威脅的聲音。
「小姑娘,不要叫,不然不會有好果子吃。乖乖跟我們走。」
牡丹駭然地回頭,只見五六個高大的男子圍住了她,個個都貪婪地盯著她腰間的荷包
。而大街上來往的人群,都刻意避讓了開來,沒有一個人向這裡望上一眼!
完了!她真的遇劫匪了!
第五章 悍匪劫
被三個高大的男人圍在中間跟著他們走,已經走了小半刻了。眼看著漸漸離開繁華的
市集接近了郊外,牡丹的頭皮都開始發麻。眼珠子轉了半天,怎麼也想不出逃走的辦法,
她恨恨地瞪向旁邊神色無辜的司徒。
「你不是狐仙麼?就算是元神對付幾個凡人男子也應該沒有問題吧?把他們迷暈過去
啊!難道就這樣讓他們搶劫了去?誰知道他們搶完錢還要做什麼?!」
她在心底拚命地叫著,臉色發白。
司徒哼了一聲,「你是活該,早叫你不要把錢財外露。何況那本就不是真正的銀票。
現下這個樣子,你想讓我做什麼?你該受點教訓。」
牡丹欲哭無淚,「是我的錯還不行嗎?人家第一次那麼有錢,實在忍不住啊……你要
我受什麼教訓啊?他們根本就是要搶劫,不光劫財,還要劫色啊!」
司徒忽然笑了一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安心吧,人家恐怕根本看不上你這種小丫頭。他們要的,只是銀票而已。」
要的只是銀票……
牡丹轉了轉眼珠,忽然有了辦法。
「喂,前面的幾個大哥,聽我說說話好麼?」
她可憐兮兮地小聲開口,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們。
「我……身上就這麼多銀票……大哥們如果想要,就都拿去吧……只求你們饒我一命
。」
她從袖子裡把司徒用樹葉變化出的銀票掏了出來,顫巍巍地送到他們面前。
那些劫匪一見這麼厚一沓百兩銀票,眼睛立即亮了,其中一個人伸手便要接過來,眉
開眼笑地正要說好。站在最前面的一個黑衣男子忽然冷笑了起來。
「想捨棄錢財保命麼?這麼一點銀票,你以為就夠了?」
他走了過來,把滿是傷疤的醜臉湊上來,嚇得牡丹倒退了好幾步。哇!這個人長得好
可怕!
那人看了她半天,才說道:「長得還算有點姿色,不過看上去不像大戶人家的千金。
估計綁了她也沒什麼進賬。」
他回頭說道:「把她賣到七韻齋,做個小花娘或許還可以再撈一筆。」
話音剛落便立即有兩個大漢上來將她的兩隻胳膊抓了住,牡丹動彈不得,驚駭欲絕。
這些劫匪也太絕了吧?!拿了銀票還要賣人做花娘?!司徒呢?!這只沒良心的狐狸
精真的不救她?
她驚慌地望向司徒,卻見他幸災樂禍地對衝著她做鬼臉,漂亮的臉上一點同情神色都
沒有。
這只該死的狐狸——!
她的怒火陡然上升,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力,居然一把便掙扎了開來兩個男子的鉗制
。她的手飛快地伸進袖子裡,一把掏出剩下的所有銀票,狠狠地甩向空中。
「不是要錢麼?通通拿去吧!」她大吼了起來,趁著劫匪們看著漫天飛舞的銀票發愣
的時機,轉身就跑,也不管什麼方向。跑跑跑!
身後的劫匪立即忙亂了起來,撿銀票的,發呆的,轉身過來追的,亂七八糟。她也不
管,撒開了兩腿拚命跑。一肚子的惱火全部發洩在了腿上,她從來沒跑得這麼快過。
死狐狸精!給我等著!她咬牙在心裡怒吼。
劫匪的聲音越來越近,雜亂的腳步聲告訴她他們已經追上來了。牡丹也不回頭看,埋
頭用力跑。要在這個時候絕望了,那她以後就真的絕望了!
「死丫頭!給我站住!」
一聲超出她意料的暴吼在她身後約十幾步之外炸了開來,她吃了一驚,奔得飛快的腳
下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下子滾出去老遠,沾染了滿身的骯髒泥土。
她只覺得全身的氣力都被那狠狠一摔給摔沒了,右腿膝蓋上一陣火辣的劇痛,腳脖子
上又酸又麻和灌了鉛一樣,動也不能動。心臟在胸膛裡面飛快地跳著,幾乎要衝出喉嚨,
惹得她嘴裡一陣苦澀,難受得張口欲嘔。
她咬牙硬是撐著地爬了起來,身後的劫匪已經只離她幾步遠,她甚至能感覺到那些向
她抓過來的手帶起的風。牡丹閉上眼睛,剛想大聲尖叫,心底忽然一個聲音輕輕說道:「
把身體給我。」
她駭然,正要說話,忽然竟發覺自己站了起來!是司徒!他又霸佔了她的身體!
後面追上來的劫匪猙獰地大笑著,猛地把手伸了過來便要抓她,手指幾乎要貼上衣服
的瞬間,牡丹忽然消失了!那人一呆,再向前望去,卻見剛才摔倒在地委靡的小丫頭現在
竟然已經生龍活虎地跑在了十幾丈開外!
「她……是人是鬼?」那人喃喃地說著,看著牡丹跑得速度驚人,幾乎又是一眨眼,
白色的身影就只剩下一個小點了。
牡丹驚訝地看著周圍的景色急速向後倒退,自己的兩條腿竟如同車輪,竄得飛快。她
從來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跑這麼快……頭髮全部因為劇烈的動作散了開來,亂七八糟地甩在
肩膀和臉上,癢得要命,耳朵上那朵粉色珠花,也飄到了地上,染在了爛泥裡。
「狐狸……你的能力就是逃跑的這麼快麼?」
她呆呆地問著,話音剛落,她整個人居然猛地停了下來!牡丹一個踉蹌,又跌了個狗
吃屎。身上那件月白的長裙,現在已經成泥色長裙了,髒的不能見人。
「現在可算真的逃出來了。」
司徒也不知道從哪裡突然現身,站在了她身邊。牡丹喘得幾乎要背過氣去,無力地抬
頭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本以為她會破口大罵的司徒頓時愣住了。
「喂……我問你……」她躺在地上,大敞手腳,沒有一點形象,卻笑得很開心。
「狐狸逃跑的時候都這麼快麼?」她笑吟吟地看著他,好像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膝蓋上
傷口流出的血。
司徒猛地從她異常甜美的笑容裡回過了神,淬了一聲,跺著腳哼道:「你還說什麼廢
話?還不把自己的腿弄一下?流那麼多的血!」
牡丹歎道:「不行了,我怎麼突然累得全身都動不了……讓我躺一會再說……」
司徒咬著唇看了半天,看著她膝蓋那一塊暈紅越來越大,卻是越發地有些慌亂,自己
也不知道為什麼。
「真是個沒用的小丫頭!」
他嬌聲嬌氣地埋怨著,又附到了她身上。
牡丹看著被附身的自己坐了起來,小心地捲開了裙下的褲子,露出瑩白的小腿,不由
笑道:「突然發覺被附身也是有好處的,雖然你是個沒什麼用的狐狸。」
司徒不理她,仔細地看著膝蓋上的傷,破了一大塊皮,周圍還有很多的挫傷和小血口
。殷紅的血順著她纖細優美的小腿緩緩流下,鮮紅與玉白相映,有些刺目的艷。
他撕裙子的動作忽然緩了下來,有些為這種美吸引。他也沒想到這個野蠻女人會有這
樣柔美的一雙小腿,皮膚瑩潤,一點瑕疵都找不到。
他一時竟有些窒息。
被劫匪的事情嚇怕的牡丹再也不敢露財,司徒也不提用樹葉變出銀票的事情。好在她
的荷包裡還有幾十兩的碎銀子,沒有丟給那些劫匪。
一路上走了三天,出了光州府,向西走是一大片濃密無際的山林。
據司徒所說,這片山林裡有一些妖,都是性格比較溫順不攻擊人的。其實牡丹擔心的
不是妖,而是這片山林看上去廣闊無垠,蔥蔥鬱郁地,好像一直蔓延到天邊一般。他們究
竟要走幾天才能出去?沒有客棧,沒有飯館,就在這野地裡解決所有生計問題?
這樣的煩惱很快消失。
牡丹現在越來越感覺其實司徒還是滿有用的,至少可以讓他附在自己身上去抓野兔。
狐狸抓野兔的本事本來就是一流的,何況他好歹也是個兩百年修行的狐狸精。聞都不用聞
,光眼睛一瞥就知道野兔窩在哪裡。
當看到自己身手靈活地抓了三隻野兔在手上的時候,牡丹的心情簡直大好。甚至覺得
就這樣讓司徒附在身上一直讓他走到西邊的王城也是不錯的主意……
「你是個笨蛋。」
司徒坐在一邊,翻了她一個白眼。
牡丹放下正在吃著的烤熟的野兔肉,抹著嘴巴叫道:「難道我說得不對麼?你是妖怪
,體力本來就比我好。再說我也不想一直這樣走啊,還有那麼遠的路程,等走到了可能我
也已經不成人形了。」
「現在你的身體裡等於有兩個生靈,你是原靈,而我是強行附身的。如果一直讓我用
你的身體,你的原靈就會被我慢慢擠出去。那這個身體就真的是我的了。」
司徒看了一眼她發白的臉色,哼道:「我才不要這麼醜的身體!所以我不會一直附在
你身上的,你安心吧!」
牡丹的臉一板,剛要教訓他的出言不遜,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極優美的歌聲。聽不清字
句,聲音卻是時而昂揚頓挫,時而柔媚婉轉,聞者不由自主有些飄飄然。
牡丹也忍不住一陣蕩漾,竟是很想站起來好好舞蹈一番。
手裡的野兔肉慢慢滑到了地上,那歌聲忽然變得極近,珠圓玉潤,如同耳邊細語的甜
蜜,又如悵然若失的淒涼。時高時低,高時如裂帛,鏗鏘直達天際;低時細微不可聞,卻
音音清晰準確。
牡丹的手揚了起來,心醉神迷,正要舞上一舞,耳朵裡忽然塞進了兩團布,將那魔魅
的歌聲擋了住。她正訝異,司徒的聲音在她心底響了起來。
「用手把耳朵捂好,千萬不要去聽歌聲。」
她一驚,司徒又道:「那是水妖的聲音,可以勾人魂魄。」
第六章 見水妖
「水妖?」
牡丹的眼睛瞪大了,急忙把耳朵裡的布條再塞緊一點。開什麼玩笑?這種山林裡面居
然有這麼恐怖的妖怪?光用歌聲就可以勾人魂魄了?要不是剛才司徒附身將她的耳朵塞住
,她現在早就給妖怪把魂給勾了!
司徒從她心底走了出來,示意牡丹跟著他。
黑夜裡的山林暗得古怪,周圍密密麻麻的全是樹,囂張地伸展枝條,黑暗裡看上去像
一隻又一隻不動的大妖怪。唯一的發光體似乎就是走在她前面的這隻狐狸了,一身雪白的
衣服。雖然是元神,在這種黑暗裡仍然散發著幽幽的光芒。漆黑的發,雪白的衣,看上去
好像永遠一付纖塵不染的高潔模樣。
或許因為他是魂,所以身上永遠不會髒吧……牡丹偷偷地想著,故意忽略自己身上的
狼狽。
她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在市集上買的衣服都在遇到劫匪的時候慌亂地丟了,頭髮也
在奔跑的時候披散了下來,給她隨便撕了一根布條紮在身後。現在她看上去一定比叫花子
還狼狽。抬頭看看前面乾淨得像天人的司徒,牡丹頓了頓,把沾滿了野兔肉油膩的手在已
經看不出什麼顏色的衣服上用力擦了兩下。
哼,那只臭狐狸雖然沒說,但這幾天一定在肚子裡偷偷笑她!牡丹惱火地想著,卻一
點解決的辦法也想不到。
跟著司徒七拐八繞地走了好久,感覺像是上了一個坡路,周圍的樹也少了很多,抬頭
可見滿天的星子和一彎新月。
司徒停了下來,望著坡下。牡丹急忙跟了上去,往下一看,頓時呆住了!
小小的瀑布從前面的山坡上流了下來,在下面聚成一個水潭,月光下珠玉飛濺,晶瑩
剔透。一個赤裸的少女就站在水潭中央。水珠從她漆黑的發上滑落,滑到柔媚的臉上,滑
過圓潤的肩膀,順著妖嬈的曲線勾勒。她的皮膚極白,在黑暗裡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一雙
清澈的眼幽幽地看著他們,睫毛上也沾著數點水珠。水汽如同迷夢,將她全身籠罩,銀色
的月光為她披上了夢幻的外衣。
牡丹的心跳幾乎要停止,滿腦子只想著天下居然有這等美人!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米
家的四個姐妹加在一起還要嫵媚!少女的眼神朦朧,連她這個女人都忍不住想上去將她好
好愛憐一番。牡丹忽然發覺自己以前看的美女都是糞土,難道妖精真的比凡人美麗如斯?
少女幽幽地望著他們,張開了嘴似乎在說什麼。一顆水珠又掉了下來,滴在潭中,漾
起一片漣漪。
牡丹呆呆地看著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忘了自己耳朵裡塞著布條,是聽不見她說什麼
的。
司徒的聲音忽然在她心底響了起來,「她沒有惡意,你把布條拿出來吧。好好聽聽水
妖的聲音,這是妖界最美麗的聲音。」
牡丹急忙把布條丟掉,靠近一些,死死地看著水潭裡的絕色佳人。她才不管什麼美麗
的聲音,美麗的人到是真的,趕快多看兩眼!以後沒得看的!
一個柔和如夢的聲音在安靜的星夜下緩緩響了起來,牡丹一聽到這聲音,心神頓時一
蕩,全身都好像泡進了溫暖的水裡,舒服得腳趾都蜷了起來。
「穿過這片山林,前面有極大的危險。你們一人一妖,難道不怕麼?」
她這樣問著,牡丹愣了一下,司徒卻細聲道:「我知道,前面是妖狼的嫣紅山和神界
的麝香山。當然是要避開的。」他的神態從未如此嫵媚,蘭花指又翹了起來,一雙狹長的
狐狸眼竟是風情萬千。
牡丹都看呆了。這兩隻妖在幹嗎?比誰最美麼?
水妖笑了笑,低下了頭去,柔聲道:「你很美,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妖了。」
司徒得意地將蘭花指收了回去,偷偷說道:「和我比美麗?哼,我可是絕色狐仙。」
牡丹丟給他一個白眼,冷笑道:「是絕色『男』狐狸,再美也沒用的。」說完也不去
理會司徒氣急敗壞的神情,低頭問道:「你說前面有危險,莫非就是指妖狼和那些神麼?
」
水妖想了想,「具體的情況我並不清楚,我只知道半個月前,麝香山的結界被人破壞
了。原本就不和睦的四方神獸和五曜星好像鬧得很僵。由於神界的結界動盪,造成了妖界
的騷動,現在人界裡妖的數量和質量都比以前增加很多,破壞了以前的平衡。五曜星那裡
一直主張把人界的妖清除乾淨,可是四方神獸好像有不同的意見……所以現在西方那裡很
亂,隨時有可能遇到兇猛而且道行高深的妖,也隨時可能遇到五曜星派出的清除妖的神。
你們還是暫時不要西行為好。」
牡丹吞著口水,回頭看向依舊惱怒的司徒,小聲道:「怎麼辦?好像很恐怖的樣子。
我們還要趕路麼?」
司徒沉著臉,問道:「無塵山那裡的路線可行麼?能繞開危險麼?」
水妖猶豫了一下,「我不清楚……這些事情也是經過的其他妖告訴我的。如果你們有
要緊的事情一定需要西行,就從無塵山那裡試試吧。畢竟那裡是狐仙的地方,受到的影響
應該小一點。」
司徒考慮了好半天,才道:「非嫣大人還在西邊的王城,不知道她清不清楚這些事。
說不定她回無塵山了,我們還是需要去看看。」
話音剛落,水妖忽然驚喜地叫了起來!
「你是說非嫣大人?你們此行是要去找她麼?」
牡丹點頭,「據說這位狐仙大人神通廣大,可以把這隻狐狸的元神從我身體裡拉出來
。」
水妖喜道:「她何止是神通廣大!她可是狐族裡最早擁有九尾的神啊!她可絲毫不比
麝香山的那些神遜色!狐族的無塵山之所以沒有任何妖敢侵犯,也都是因為非嫣大人的威
名!不過話說回來……」
她奇怪地看了司徒一眼,「你也是狐仙嗎?怎麼身上的妖氣這麼少?你怎麼會附在凡
人身上?她還有自己的意識,表示你附身不成功嗎?」
司徒的臉色頓時又紅又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牡丹「撲哧」笑了出來,「他啊!只是半尾狐妖而已!現在只剩下了元神!」
水妖同情地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司徒,沒有再說什麼。忽然從水裡緩緩浮了上來,輕
道:「如果你們此行是去找非嫣大人,請帶我一起。」
兩個人都愣住了,司徒急忙問道:「你也要和我們一起?不是說會很危險嗎?你去有
什麼事?」
水妖赤裸的身體站在潭面上,一頭長髮蛇一般纏繞在白嫩妖嬈的胴體上,異常妖艷。
「非嫣大人曾經救過我,那個時候我沒有來得及感謝她。這一次,為了表示我的誠意
,不管有多危險,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西方王城,當面致謝。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牡丹眨了眨眼睛,忽然說道:「我是沒有意見啦……可是……你一路上就打算不穿衣
服和我們走麼?」
牡丹舒服地泡在微暖的潭水裡,感歎道:「妖真是太方便了!潭水都可以隨便改變冷
熱!我都不記得多久沒有洗澡了!」
她快活地在潭裡面游來游去,水妖笑吟吟地看著她,說道:「我是水妖,任何情況下
都可以釋放法力變成水。以後你不用擔心洗澡的問題了,開心麼?」
牡丹游過去一把抱住了她冰冷的身體,笑道:「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種可人的妖?若
我為男子,必要搶著將你娶回家做老婆!」
她第一次覺得妖比人可愛多了,至少實在很多,也實用很多……
水妖溫柔地笑著,也不說話。牡丹問道:「既然同行,那就是朋友了。你叫什麼名字
啊?」
她愣住了,「我沒有名字……如果你願意,便叫我水妖好了。」
痛快地洗了一個澡,牡丹本想穿上放在岸邊的自己的破爛衣服,水妖卻忽然說道:「
牡丹,如果不介意,我這裡有幾件女子的衣裳。你換上吧。」
水妖說錯了,她那裡何止有幾件衣裳而已。瀑布後面是一個小小的山洞,裡面幾乎全
是衣服!連頭飾,鞋襪,腰帶什麼的全部都有!
牡丹穿了一件絳紅色衣裙,用布包又裝了幾件衣裳。回頭看看水妖,居然也穿上了一
件月白衣裙!三千青絲隨意用幾根玉簪挽了上去,極其嫵媚。
上了坡,司徒正等在那裡。牡丹喜滋滋地誇水妖美貌,忽又問道:「她那裡怎麼會有
那麼多衣服?水妖平時都在水裡,不是不需要穿衣服的嗎?」
司徒忽然神秘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想知道這些衣服從哪裡來的嗎?」
牡丹給他詭異的神色震住了,也跟著小聲問道:「從哪裡來的?」
司徒挑起了眉毛,柔聲細語地說道:「你忘了?水妖的歌聲可以勾人魂魄啊。這些衣
服,就是那些被她吃掉靈魂的人留下來的遺物。」
牡丹倒抽了一口氣!渾身發麻地看著身上的華麗衣裙,忽然有種想立即脫掉的慾望。
她偷偷回頭看向水妖,她正在後面對她溫柔地笑。
「我……我……」牡丹喃喃地說道:「我們先回市集買了衣服再走吧……」
司徒皺著眉頭,「現在再回去多麻煩?!我們都走了半個多月了!你就忍耐吧!」
牡丹委屈地看著身上的「遺物」,忍不住哀叫了起來。
第七章 百妖鎮
接連趕了五天的路,這片山林似乎依然沒有走到盡頭的傾向。
忽一日來到一個山谷之中。周圍一片青翠,層疊環繞,山巒起伏,鳥啼蟬鳴,七月夏
日明媚風光乍現。山谷之中極清涼,連風吹出來都帶有某種野地特有的芬芳。
牡丹單純,只要見到好天氣好風景,心情必然大好。
回頭忽見左手邊繁花盛開,一叢一叢地竟開滿了一片雪白的花朵。牡丹信手拈來,摘
了一朵拿在手上把玩。
卻見花瓣細長,一絲一縷柔弱地垂了下來,迎著風,纖弱可愛,如同一個嬌嫩的美人
,惹人愛憐。牡丹心念一動,轉身將這朵花輕巧地插在水妖的髮髻上。烏髮如雲,配著雪
白柔媚的花,更顯得臉頰潔白如玉。
牡丹拍手笑道:「古人說美人如花似玉,我看啊,我們水妖才當得起這個詞呢!」
水妖微微一笑,隨手也摘了一朵,輕聲道:「你知道這花叫什麼名字麼?」
牡丹搖頭,水妖柔聲說道:「它叫媚絲蘭,不過還有一個別名,叫做剎那芳華。只因
為這花雖然開得極媚,卻只有一天的壽命。你看它現在開得鮮艷,晚上就凋謝了。在妖界
,我們都用這種花來形容夭折的美麗女妖。」
牡丹尷尬地眨了眨眼睛,「抱歉,我不知道……那……你趕快把花從頭上拿下來吧。
」
水妖把手裡的媚絲蘭輕柔地插入牡丹的髮中,「無妨,花生來便是為了裝點女子顏色
,何況如此美麗的花朵。」
牡丹撫著耳邊清雅幽香的媚絲蘭,眼珠一轉,卻看到了旁邊沉默的司徒。他呆呆地看
著面前大片的媚絲蘭,似乎在苦苦思索著什麼。一身雪白的衣裳,一頭烏黑柔亮的髮,雖
然是為男子,倒也和這片花海相得益彰。
她走過去,將耳邊的花取下,對比著放在他臉旁,笑道:「狐狸也如此美貌,可惜無
法將花插在你髮中。」
司徒哼了一聲,「真正美貌的人何需花來襯托,只有沒什麼姿色的女子才如此。」
牡丹冷笑,這隻狐狸,總是要和她作對才開心。她剛要說兩句嘲笑的話,忽然水妖在
後面說道:「司徒,你發覺不對勁了麼?」
牡丹一愣,卻聽司徒道:「嗯,媚絲蘭本是嬌貴的花種,鮮少能將它成功種在野地裡
。這裡卻開成了花海,顯然有人辛勤照料……這個地方有古怪。」
水妖望了望四周,剛才還陽光明媚的山谷,此刻竟漸漸暗了下來。淺淺的霧氣從林中
蔓延出來,剛才喧鬧的鳥啼蟬鳴忽然全部消失,只剩下駭人的死寂。天空由清爽的天藍眼
看著變成了妖異的灰黃,霧氣漸濃。
異常的狀況讓牡丹緊張起來,急忙回頭抓住了水妖的衣服,連聲問道:「怎麼了?出
事了麼?」
話音剛落,忽然眼前一片濃稠的白色,什麼都看不見。牡丹驚駭地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