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寶珠鬼話:野薔薇(下)

作者: bluesky0226 (reneta)   2006-10-16 00:20:56
  黑暗裡一隻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在我對著周圍突然而來的漆黑髮著呆的時候,把我用
力推到了一堵冰冷的牆上。
  「別出聲。」站穩腳步我聽到那個男孩的聲音,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聲音輕而急促
,微微有點發抖。
  我貼著牆壁用力嚥了口唾沫。
  其實他根本用不著這樣警告我,因為我的喉嚨這會兒僵硬得除了喘氣的聲音,別的什
麼都不發出來。空氣裡因此而安靜得可怕,門外那陣細碎的聲響消失了,隱隱一線光從門
縫裡滲透進來,在眼睛適應了周圍的黑暗之後,房間裡倒也不再暗得讓人伸手不見五指。
  依稀可以辨別那個男孩模糊的身影,就站在我前面不遠處,緊貼著牆壁一動不動。我
輕輕朝前挪了一步,湊近他耳邊壓低嗓音急急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先是一陣沉默。
  似乎是在辨別外頭的動靜。半晌沒有再次聽到任何聲音,他回過頭,用同樣壓低了的
嗓子冷聲道:「你傻嗎,到現在還搞不清楚這裡的狀況。」
  我沒吭聲。
  失蹤了很久的羅小敏的屍體,MICHAEL 的辦公室,我的夢,這孩子的出現……一切的
一切,有聯繫嗎?而這一切又存在著什麼必然的關係。所以我現在的處境……我的確搞不
清楚,我的頭腦很亂,而且我現在除了害怕和緊張什麼都感覺不到。
  「我要你來告訴我。」半晌,我說。
  藉著房間模糊的光線我感覺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片刻,他蹲下身朝那扇隱約透出點光
的門移了過去,無聲無息間把門的鎖輕輕按上:「今晚之後如果你我都沒變成她那個樣子
,我會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你,不是現在。」
  這句話讓我一怔。
  那個她,顯然指的應該是羅小敏。想起她屍體的樣子,我不由自主一陣惡寒。
  雖然我不是什麼法醫或者醫生,但有些東西電視看多了或多或少還是知道點的。羅小
敏,先不論她是怎麼死的死於確切的什麼時候,光是她的屍體,那就絕對不正常。能夠在
半年時間裡脫水脫成這樣,她的屍體到底經歷過什麼事情。而她的死和屍體的木乃伊化,
都和MICHAEL有關嗎,和野薔薇有關嗎,和這個公司裡所有的人都有關嗎……
  這男孩說今晚之後我和他都沒變成她那個樣子,他才會把他知道的告訴我。為什麼要
這樣講,他到底什麼意思。
  閃念間,我學著他的樣子蹲下身,跟著他的動作朝門那裡移:「今晚會怎麼樣。」
  「誰知道,也許……該死!」說到一半突然低低咒罵了一聲,他把伸進鑰匙孔裡挖著
什麼的刀尖慢慢抽出,放在那一點從孔洞裡鑽出來的豆大光點裡照了照:「這他媽到底是
什麼東西!」
  我湊近過去看了一眼。
  刀尖上一小團白色的東西。像是幾根絲絮狀的東西,粘纏在一起,雖然被從門的鑰匙
孔裡摳出,其中的一兩根還和那個小孔連接著,看上去就像剛才包裹在那具屍體周圍的東
西。
  「絲嗎?」忍不住問。
  而話音未落,他突然朝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與此同時我聽到外面『嗒』的一聲輕響。像是什麼東西被拖拉著從門外地板上經過,
停了停,又一陣拖拉聲響起:『嗒……』然後是種很奇怪的聲音,在門外幽幽然滑過:「
嗚……嗯……」
  像是野貓子叫春,又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女人在哭。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一個激靈。
  這種詭異的聲音,即使是在平時聽見都會讓人極不舒服,何況是這種時候。頭皮隨之
一緊,我下意識伸手抓住了面前這個男孩的衣服。而他蹲在原地遲疑了一下,片刻抬頭,
把一隻眼睛對上了門把手下那個剛被他剔乾淨的小小的鑰匙孔眼。
  一束細細的光穿過鑰匙空打在他的眼睛上,我看到他眼睛眨了一下。
  「是什麼……」矮下身子靠近他,我忍不住問。
  他沒回答。
  屋外頭那些奇怪的聲音又消失了,隨之而來那種只有我們兩個急促呼吸聲的寂靜,讓
人心臟無法控制的緊繃。
  而他的肩膀繃得比我的心臟還要緊。
  我不知道他到底透過鑰匙孔看到了什麼,但是他那種越來越想壓抑,卻因此變得更加
急促渾濁的呼吸聲,讓我直覺地意識到絕不是什麼可以光用危險就去形容的東西。光線下
他的眼睛看上去很可怕,死死盯著那個小孔,幾乎要從眼眶裡鼓出來了。
  我很怕,因為他這種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很孤立,一種被這空間的死寂,門外的詭異,
和他失控的忘我隔離開來的孤立。
  忍不住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我稍用力搖了搖:「喂……」
  後面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鑰匙孔裡透出來的光似乎被某個一灌而入的東西堵了一下
,倏地消失了,而那男孩的頭就在這同時猛地朝後一仰,喉嚨裡似乎發出了點什麼模糊的
聲音,然後沉沉朝地板上栽了下去。
  「咚!」頭撞在地板上,聲音突兀得讓我驚跳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在這瞬間,我發覺我再聽不到他的呼吸。
  周圍是一片深淵般的黑暗。
  失去了唯一的光源,我感覺自己像是被那些濃烈得化不開的黑凝固了,不敢呼吸,也
不敢輕易地做出任何舉動。直到一道光再次從那只鑰匙空裡鑽出,斜斜打在我面前的地板
上,我看到那男孩一動不動躺在那裡。
  用力摀住嘴,我死命克制住那一聲差點要從喉嚨裡迸發出來的驚叫。
  那男孩正對著我的臉上一隻眼睛模糊成了一團黑色的洞,隱隱有著什麼深色的東西從
那隻眼眶裡潺潺而出,在光線下閃爍著一些油亮亮的光。我不能確定那到底是些什麼,但
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不論是什麼人,眼睛被破出這麼深一道口子,就算活著,他也已經無
異於死人。雖然我不知道把他眼睛弄成那樣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突然意識到整個地方只剩下了我一個還在呼吸著的人,那種鋪天蓋地壓下來的恐懼,
壓得我全身血液凝固了似的冰冷。最終連自己的呼吸聲也辨別不出了,整個黑暗的空間,
我只能聽到自己心跳得像隨時會從胸腔裡蹦出來的聲音。
  『當!』又是一聲輕響,我的眼皮子冷不丁一陣急跳。低頭看清楚原來是那把一直被
他緊抓在手裡的小刀脫手掉在了地板上,我迅速爬過去,把它用力握進手心裡。
  就在這時鑰匙洞穿過來的光線暗了一下,似乎外面有什麼東西從門口移了過去,我不
由自主朝鑰匙孔上看了一眼。
  一種強烈的衝動,我想透過那個鑰匙孔去看看外面到底存在著什麼東西,那個在瞬間
把這孩子弄成這樣的東西。
  可是最終沒有那個勇氣。
  只是一點一點朝後退著,因為外面那種拖拉似的腳步聲再次響了起來,很慢,很沉,
伴著那陣斷斷續續幾乎無法用語言去形容的呻吟:「嗚……嗯……」
  手突然碰到身後冰冷的牆,我知道我退到盡頭了,就在這時門把手卡的一聲輕響,在
我因此而驚得從地上直跳起來的瞬間,那扇門被輕輕推開。
  「嗚……」走道裡的燈光隨之從外頭瀉了進來,光裡一道陰影,隨著光的走勢,一路
蔓延到我的腳下。
  那之後看到的東西,很久之後,我都分不清它到底是夢,還是種真實。夢一樣可怕的
真實。
  從門外走進來的那道身影是丁小姐。
  ADA說,她這幾天去國外渡假了。而當她那麼一步一步從外面拖著那些東西走進來的時
候,我不禁想問,她渡假的那個地方,是不是叫盤絲洞。
  走道裡的光照亮著她整個的身影,她站在門口時的身影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高
大,因為從她大腿到她頭頂,有一層白色的厚厚的絲狀體從後背包裹著整半個身體,一層
層盤橫疊加幾乎到門框的高度,一路走一路銀線繚繞,從牆壁到天花板。
  就像背著一張巨大的蜘蛛網……
  她被包裹在網裡的身體是赤裸著的,原本平坦小巧的下腹高高鼓起,在燈光下幾近透
明。我不知道她這種樣子是不是懷孕了,因為我可以感覺得到似乎有團絮狀的東西在她鼓
脹的肚子裡微微蠕動,可她的肚子看上去是普通孕婦的三倍大。
  一張鐵青色的臉被汗水溽得透濕,她一邊不堪重負地馱著身上那一大堆厚厚的東西朝
前走,一邊從嘴裡發出那種和她平時嗓音完全不同的粗嘎怪異的呻吟。
  這呻吟聲聽得我兩條腿一陣陣發軟。
  一路走進來,她似乎並沒有留意到我的存在。也許是被身體裡的痛苦折磨得太厲害了
,她兩隻眼睛在光線下看上去瞳孔收縮得厲害,遠看過去只有兩團渾濁蒼白的眼球,在眼
皮下微微轉動著,由始至終對著地上那個橫躺著一動不動的男孩。
  直到走到他邊上,她停下腳步蹲了下來,一隻手沿著他的肩膀滑到他的下體,摸索著
像是在找些什麼。
  呻吟聲停止,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而我被嚇得空白成一片的大腦也突然間一個激
靈清醒過來。貼著牆從地上慢慢爬起,我一邊盯著丁小姐那個被身周圍的東西弄得模糊成
一團的身影,一邊一步步朝門口挪。
  手剛碰到背後的門框,她的頭突然猛地一抬,從嘴裡發出陣嘶啞的尖叫:
  「啊!!」
  我的手一抖。
  一陣冰冷的戰慄過後刀脫手掉到地上,叮的一聲脆響,丁小姐原本傾斜著的肩膀一挺
,猛頭朝我的方向迅速看了過來。
  我人當時就僵住了。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呆看著她那兩隻幾乎看不到一點瞳孔
的蒼白色眼珠,還有那只不知怎的突然間一張一縮劇烈扭動起來肚子。
  「啊!!」又是一聲尖叫,似乎驟然間受到了極大的痛苦,她彎下腰倒在男孩的身體
上一陣急促的抽搐。
  之後一動不動。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點動靜,彷彿整個空間突然間凝固了起來。
  我下意識朝門口外退了一步。
  正準備趁著這機會朝外逃,一轉身,腳下忽然絆到了什麼東西,我毫無防備間一頭栽
倒在地上。倒地同時兩隻手一撐想迅速爬起來,一抓,手心裡一大團粘濕的東西。
  我抬起手送到眼前,突然有種想吐的感覺。
  手上兩團漂著細絲的白絮,像是在什麼液體裡泡過,很濕,也有一定的粘度。被我從
地板上拉起來的瞬間邊緣迅速就幹掉了,幹掉的部位露出絲一樣的東西,遇到氣流散開,
在燈光下泛著銀色的光澤。
  這才發現周圍全都糊滿了這種東西,牆壁上,地板上,門上,桌子電腦上……一大片
一大片閃著銀光的白絮,在燈光的照射下分外的耀眼,帶著股濃烈刺鼻的酸腐味。
  忽然房間裡一陣奇特的響動拉回了我的注意力,回頭看過去,就看到丁小姐不知道什
麼時候已經坐了起來,坐在那男孩的身上,手按著他的肩膀,頭對著他臉的方向。那些響
動是從她身上那團白絮裡發出來的,噗嗤嗤一陣輕響,那團東西看上去似乎又大出了不少

  正看得發愣,她頭一低,一張嘴突然從嘴裡噴出一團白色膠狀的黏液。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黏液落到男孩身上的瞬間有了生命似的根根張開,貼著它身週一陣滑動,隨後驟然間
蛇般將他纏住。速度很快,快得我都沒法說得清那些絲線似的東西是怎樣在這點點時間裡
把這一切做到的。
  眼見它們一圈又一圈很快把他包裹得只剩下一個人型的外殼,那些銀白色的絮團和絲
,我突然想起了那具同樣被以這種方式包裹著的女屍。
  冷不丁一個寒戰。
  在丁小姐低下頭專心用從嘴裡不斷噴出的東西把自己同他連接到一起的時候,我連爬
帶滾從那條粘糊糊的走廊裡爬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朝公司大門外跑去。
  當小區值班室那些被燈光染得通亮的窗玻璃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幾乎快要哭出來
了。
  一路朝它衝過去,到了跟前來不及去敲門,直接拍著玻璃窗對著裡頭的保安尖叫:
「20棟!103!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
  裡頭兩個保安正專心在一場籃球賽裡,被我一陣敲打和尖叫驚得直跳起來,回頭看著
我呆了半晌,這才匆忙關掉電視開門出來。
  問清楚原因,他們帶著狐疑的神色拿了警棍和對講機直奔我公司方向而去。我甚至來
不及阻止他們這種鹵莽的行為。其實我只是想讓他們快點報警,光他們兩個去,不是我的
本意。因為我不知道裡面到底還隱藏著些什麼我不知道的危險,比如把那男孩殺掉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是不是丁小姐,或者……別的什麼,我不得而知。只是沒想到他們一聽到
有人被殺就急匆匆趕過去了,而我也沒辦法告訴他們更多的東西以示警告,不然,會被他
們當成瘋子。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我的腳一下子軟得沒了知覺。
  勉強抓住凳子坐下來,聽著窗外唧唧啾啾的蟲鳴和隱隱而過的汽車聲,好一會兒,手
腳才漸漸恢復了溫度。
  今天晚上發生的這一切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緩過勁,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開始在我腦子裡蠢蠢欲動起來,那些本來在我極度驚恐一
心只想著立刻從那地方逃出來的時候根本性忽略掉的東西。
  我趴在值班室的窗台上看著那條通向我公司的小路。
  莫名其妙夢遊到這裡,碰到了MICHAEL,然後那一切就開始了,各種不同元素組在一起
連接成的一切,看上去沒有任何關聯,可偏偏都碰到了一起,在那之前我只是很普通地在
一個普通的公司裡認真地工作,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MICHAEL說要送我回家,可是直到現在他人不知去向;夢見了失蹤半年之久的野薔薇老
員工羅小敏,隨後她的屍體被那個闖進公司刪了我所有作品的男孩在和我起衝突的時候無
意中從牆壁裡撞了出來;然後見到了應該在幾天前就去國外渡假了的丁小姐,而她出現在
我面前時的樣子,就像一隻被圍在一堆棉絮裡的鬼……
  我到底碰上了什麼見鬼的事情,那個美麗而溫柔的女人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之前一
眼看到她我以為見到了妖怪,以至到現在我都不敢去回憶她剛才那種樣子。這到底是什麼
造成的,她那種鬼樣子……而被砌在牆壁裡的羅小敏又到底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死後會以
那種形態砌在MICHAEL的房間裡。
  這一切的一切,和誰有關,丁小姐?MICHAEL?還是整個野薔薇……
  那個男孩必然知道些什麼,從一開始發那種郵件給我的時候。可是他沒來得及告訴我
,而現在我也無法知道,被丁小姐嘴裡吐出來的那些東西包住之後,他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太多的問題,多得光是把這些問題一個個從腦子裡調出來,就調得我頭腦一片混亂。
我用力揉著太陽穴,那地方疼得快要裂開了,可是就算裂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我想我最
近真的是很倒霉,似乎什麼不幸的事情都把我給纏上了,一件連著一件,整成個漩渦,把
我丟在裡頭冷眼看著我在裡面打轉。
  正胡思亂想著,邊上陡然一陣脆響。
  「鈴——!!」
  歡快的聲音在耳朵邊猛地響起,驚得我靈魂幾乎出竅。回過神才意識到是邊上的電話
鈴響了,本想不去理會,可沒想到它的執著出乎我的意料。一下又一下在這個除了我以外
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小空間裡吵鬧著,每一聲脆響,尖刀劃過般刺破我週遭那片幾乎被凝固
了的寂靜。
  那種寂靜中突兀得讓人心驚肉跳的聲響。
  直到第三輪鈴聲再次響起,我遲疑了半天的手這才伸出,一把抓起電話:「喂。」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
  「喂喂?」又問了兩聲,半天依舊沒人回答。
  我想可能是什麼竄線的電話,正把它準備掛斷,電話那頭嘶啦一陣輕響,片刻,裡面
斷斷續續傳出陣熟悉的話音:「PEARL,我回公司了,你在哪兒?」
  輕快,溫和,就像以往任何時候在公司裡碰到時所打的招呼。
  心突然間就沉了下去,就像握著聽筒那幾根手指的溫度。我張了張嘴,對著聽筒發不
出一點聲音。
  「PEARL?」等了片刻不見我回答,那聲音繼續道:「你在哪兒。」
  一如既往的柔和和耐心,卻讓我手指控制不住地發抖:「MICHAEL……」
  「PEARL?」話音繼續,帶著一絲微微的笑意:「回答我,你在哪兒。」
  我用力掛上電話。
  再拎起,迅速撥了三個數字:110。
  第二天,野薔薇及其所屬的那棟樓都給封鎖了,聽說出了謀殺案後趕來的媒體記者到
了不少,不過都被武警擋在了警戒線之外,最終除了幾張大樓的照片和一些捕風捉影的報
導,什麼消息都沒有公佈出來。我甚至無法知道那兩個得了消息就趕去公司的保安究竟是
死是活。因為那晚之後,我再沒有見到過這兩個人。
  後來在報紙上看到了關於這次事件的全部整理報導,報導說野薔薇因為稅務上的問題
所以報了假警,謊稱公司裡有人被殺,希望以次來轉移視線,逃避國家對它稅務上的調查

  看完報導我胸口堵得慌。
  想衝到公安局去問個究竟,他們明知道兩個保安都因此牽連進去失了蹤,憑什麼對外
界做出這麼不負責任的狗屁一樣的報導。可是
  之後所有員工被警方召集到一起進行了一次例行公式式的審訊,審訊的地點在公安局
,那天之後我們再也沒人可以進出野薔薇,所以我都無法知曉裡面現在到底是種什麼樣的
狀況。
  審訊很簡單,包括對我這個報案人。沒有提過野薔薇裡古怪的屍體,更沒人提到過丁
小姐的下落,只是問了幾個象徵性的問題後就對我們宣佈野薔薇即日起正式停業,然後拒
絕回答任何關於停業、關於野薔薇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問題。
  我很不甘心。
  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會變成這麼一個結果,我親眼看到一具屍體木乃伊一樣在辦公室
牆壁裡封存著,親眼看到一個年輕鮮活的生命倒在我的面前,親眼看到一個美麗溫柔的女
人人不人鬼不鬼地在辦公室裡遊蕩。
  而這些警察什麼都不說,什麼都沒做。甚至連兩個保安的失蹤也沒朝外界放出一點風
聲,一句此案調查中,了事。
  所以經常性的,我會到那棟樓附近徘徊,看著裡面進進出出的警察,看著那些被拉上
了百葉窗的落地玻璃。想從中窺知一二,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可是很難。但我知道那些
警察在那天晚上必然在這地方發掘到了什麼,因為在我隔天去看的時候,發現天井裡的薔
薇都不見了,所有的土都黑油油的,像被底朝天給翻了一遍。只是直到下午就被用幾大塊
油布給遮住了,未免有欲蓋彌彰之嫌。
  而他們究竟想隱瞞什麼,又為了什麼而要隱瞞。
  我想不出來。
 
  又一次在那幢樓附近徘徊的時候,我碰上了一名便衣警察。
  一開始我以為是哪個記者冒充的,想探我的口風,直到他拿出證件來我才確認了他的
身份。他說想跟我談談,單刀直入式的。於是我跟他進了小區附近一家拉麵館。
  警察介紹他姓羅,叫羅永剛。
  坐下後不久他從口袋裡拿出兩張照片放到我面前,問我見沒見過這兩個人。
  兩個人我都見過,一張是羅小敏,一張是那個對這件事應該知道很多,但什麼都沒來
得及讓我知道的男孩。
  羅永剛聽完我的話我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跟我說,他現在只想知道一點,這兩
個人我最後見到的時候是活著的還是已經死了。
  我實話實說,他的眼圈就紅了。
  後來他告訴我,這兩個人是他的親姐弟,姐姐叫羅小敏,弟弟叫羅成,今年剛考上的
北京大學,剛滿十八週歲。從發覺到羅小敏失蹤之後,身為刑警察的他就開始明裡暗裡地
查著她的下落,那時候羅成還在親戚家複習迎考,所以一家子人都瞞著他。可後來還是讓
他知道了這件事,姐弟倆感情從小就好,所以一得著消息,羅成就支身一人跑到這座城市
找到了當警察的哥哥,怎麼勸都勸不回去,一定要幫著找姐姐的下落。
  當哥哥的沒辦法,只能寫信回去報個平安,然後一邊盯著弟弟手頭的功課,一邊讓他
參與尋找羅小敏的行動。可是羅成對警局查案的方式始終不喜歡,經常背著他偷偷搞調查
,有時候是在網上,有時候會跑到人家小區。有一天他有點興奮地回來說找到了些什麼,
問他是什麼,他卻不肯說。只說羅小敏可能得了一種什麼病,通過這種病,也許可以查出
她的下落。
  之後幾天沒了他的音訊,直到羅永剛急了開著警車到處找,總算在一家破舊的旅館裡
找到了他。不知為什麼,他窩在那個地方一直哭,還說他姐姐可能已經死了。後來被羅永
剛好說歹說拉了回去,關了沒幾天,他又不見了。
  這一失蹤,直到現在。現在他總算從我口中得到了他弟弟和姐姐最新的消息,也是最
終的消息。
  羅永剛還告訴我,關於這件案子,上面壓下來作為保密檔案,所以對外界封鎖了關於
它的一切消息。其實這次接到我的報警後他們進來做的那次搜查,並不是像對外界宣稱的
那樣一無所獲。其實當天晚,他們就從天井裡挖出了或完整或殘缺總共二十三具屍體。
  但是並沒有找到羅小敏和羅成的下落,所以他才會報那麼一絲希望,希望他們是活著
的。
  可是我的話讓他徹底打破了那唯一的一點希望。現在所要找的就是兩個人的屍骨。別
人的屍骨還在,雖然樣子讓法醫都覺得困惑。而這兩個人的屍骨不知去向,包括我一心想
知道的丁小姐,還有MICHAEL的下落。
  他們就那樣消失了,在我報警的當晚。而同一天香港的薔薇集團也宣佈易主,對外宣
稱是同一家知名財團合併,其實是因為其最大的股東突然攜帶家眷一聲不響離開了香港,
之後沒人查得出他們的下落,甚至連出境記錄都沒有。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大概覺得我的情緒有些不對,所以安撫我說,雖然這件事已經封鎖
了任何消息,但公安局不查,不代表這案子就打算真正的放棄了。
  我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問他,他只淡淡說了一句:類似這樣的案子,有專門的
部門會查,但絕對不是公安部。
  他還向我保證,有一批人近期會一直監視在我的周圍,以確保我的安全,所以讓我一
定要放心,好好過回自己的正常生活。
  我不知道他這話幾分真幾分假,一般這種人如果肯透露給你一定的情報,必然那後面
留著更重要的情報不會讓你知道。而那些情報卻很可能是我最在乎,最想知道的,比如他
矢口未談的MICHAEL;比如能讓公安部上面的人壓下來收掉案子,交給另外一個專門負責此
類案件的部門查辦的原因;比如在進入MICHAEL的辦公室後,他們究竟看到了些什麼……一
切的一切,我知道不能多問。問了也是白問。
  總之那天之後,我從沒感覺到有人監視在我周圍,但是也確實沒有什麼異常的事情再
在我周圍發生。
  連個噩夢也沒有。
  
  於是生活漸漸恢復正常,正如小區裡的人漸漸把那件事一點點淡忘。唯一不同的是我
再次丟了工作,所幸那時候街道來通知,說是我們這一排靠馬路的幾家老店都確定不拆了
,一個月後會來人進行統一裝修,以配合整條街道的改建。
  這對我來說算是那段時間以來最好的消息了吧。
  於是開始全部精力投入到店面的裝修和貨物的定單問題上去,整天忙忙碌碌的,倒也
漸漸不再去想那個曾帶給我無數我想記住的、我想忘記的那一切回憶的地方和事情。
  我以為之後的日子就這樣穩定下來了,可是偏偏在我已經開始淡忘的時候,那些原本
讓人困惑之後又悄然離你而去的東西,它又無聲無息地回來了,就像某個你無心卻又無意
地總會不期然闖入的夢境。
  那天晚上,和往常一樣,我在外面逛了很久才往家裡走。差不多是九點多鐘的樣子,
因為快到家的時候周圍那片工地已經收工了,最後一撥卡車倒進工地送料,開過我身邊時
弄得我一頭一臉全是灰。
  那時候我家附近這條馬路還遠沒有現在那麼寬那麼乾淨,窄窄的一條路,被幾輛車幾
塊施工牌一占幾乎就滿了,而且半條路還在排管子,弄得就像山溝溝裡的泥漿道。走在這
樣的路上不得不十二萬分的小心,因為那些踏上去咯咯作響的木條板鋪成的人行道,下面
的坑深度據說可以埋住半個人。
  卡車進工地後不久馬路上就安靜了下來。交通不方便,所以很多車都繞道走了,所以
一到晚上工地停工之後,這一帶會靜得讓人覺得連說話聲都聽不見。一來地方太空曠,二
來原先一片連著一片的住戶都搬走了,那種一下子沒了人氣的靜,對於我這種從小在樓里
巷裡全是人聲的環境裡長大的人來講很難適應。
  走著走著,我開始感覺有點不對勁。總覺得身後好像有個人,因為腳底下的聲音不止
我一個。
  同一時間會出現兩三下腳步聲,一開始也沒怎麼注意,可後來漸漸覺著有問題了。我
走得快,那聲音跟得快,我走得慢,那聲音卡嗒嗒快了一兩下,也迅速慢了下來,後來我
索性突然停下腳步,那聲音也立即嘎然而止。木板在我腳下輕輕顫動,可是我感覺不到後
面那人的絲毫體重。
  然後我繼續朝前走,那腳步聲也跟著開始繼續。
  咯嗒……咯嗒嗒……
  像是碎跑,速度很輕快,可是腳底下木板的起伏我卻一點都感覺不出來。這真的是一
種相當怪異的一種體會,明明有人和你站在一塊板上走路,你聽得到他的腳步聲,卻一點
都感覺不出自己腳下的木板除了自己的走動之外其餘任何一點的震動。
  這感覺說起來不覺得怎樣,而在當時當地,這麼一個除了施工留下來的凌亂外沒有一
盞路燈,沒有一個行人的地方,我是硬生生被緊張出一層冷汗來的。
  終究好奇著後面到底跟著什麼,僵著脖子,我忍不住飛快朝後面看了一眼。
  身後空蕩蕩的。
  歪歪扭扭一條木板鋪成的人行道,兩旁裝滿了腳手架的房子月光下在那些木板上拉出
一條條奇形怪狀的影子,什麼樣的都有,可就是沒有人影。
  我想大概是自己聽錯了,定了定神繼續朝前走,沒走兩步,身後的腳步聲突然間又響
起來了。時斷時續,比我腳步聲輕,零碎得有點匆促。
  我猛一回頭。
  就看到一條黑色的什麼東西嗖的一下竄進邊上的房子裡幾下一跳就消失不見了,速度
快得驚人,像只受了驚的野貓。可是野貓沒那麼大的個子。而且雖然它消失的動作很快,
我估摸著,那東西的個頭不會比一隻狗小。
  想著突然覺得背上有點發寒,因為我可不想在這種鬼影子都沒一個的地方碰上一頭沒
主人的野狗。當下加快了腳步往前跑,可是剛跑沒兩步,身後的腳步聲又響起來了,甚至
比之前聽上去感覺近了一些。
  「咯嗒,嗒嗒嗒……」
  我頭皮一陣發麻。
  沒敢再次回頭,因為聽說背對著動物的時候回頭,這樣的姿勢最容易遭到襲擊,所以
只顧著低了頭撒開腿就往前面家的方向一股腦的衝。
  直到衝回家開了燈鎖好門,心才定了定。
  跑到窗口拉開窗簾往剛才來的方向看,那條破破爛爛的路在月光下空空蕩蕩的,上面
什麼東西都沒有。這倒也並不讓人特別意外,這一代以前養貓養狗的人家很多,拆遷後很
多都被丟掉成了流浪漢,有些改不掉多年養成的跟著主人的習慣,出來找食碰到人常會跟
著走上一陣子。等看看別人不理它,就自顧著離開了,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碰到過。
  琢磨著,看看冰箱裡還有點吃剩下的排骨,我朝窗外頭丟了幾根。
  骨頭落地,外面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沒再去管更多,我關了窗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電腦
開始玩遊戲。
  戒掉對寫作的渴望,就像戒掉一種毒癮,這種感覺說出來,我估計沒多少人會信,但
事實就是這樣。
  失業之後,雖然不再做夢,不再有那些泉湧似的寫作靈感,可是每每經過電腦台,那
台顯示器和那架鍵盤就好像有生命似的把我糾纏過去,然後開機,然後打開文檔,對著上
面那一大片空白髮呆。有時候一發呆就是幾個小時,清醒後整個人會很煩躁,那種明明決
定好了要做什麼,但臨到做卻倦怠得什麼東西都無從著手時的煩躁。無法抗拒,正如我無
從解釋這種這麼執著的慾望到底是從哪裡來的,畢竟,寫作並不像毒品是那種從精神和生
理上雙向能把人控制住的東西。
  一度我真的擔心自己精神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小時候曾因為試圖向別人證明自己所
看到的那些東西是真實存在的,而被壓抑出了抑鬱症,我不希望因為工作產生出的這種近
乎病態的後遺症,把那種毛病再次誘導了出來。
  得過這種病的人都知道,這病很不好過,它是一種慾望壓抑之後又以另一種扭曲方式
擴張開來的妖孽。就像我明明已經很久沒做夢、沒有那些寫作靈感,但還是忍不住想寫、
想透過指尖去發洩某種我自己都說不清的情緒。這是很不正常的。
  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店面的裝修工程適時引開了我的注意力。白天足夠勞累,晚上
就不太能有更多的感官,因為人的精力只有那麼一點兒,耗光了,也就太平了,也因此我
得了個靈感——在感覺不那麼疲憊的時候,我就用另外一種方式來釋放掉我過多的精力,
以緩解那種病態的感覺帶給我的煩躁,比如玩遊戲。
  據說玩遊戲也會上癮,用一種癮來克制另一種癮,我把它叫作以毒攻毒。
  正玩得起勁,邊上的電話突然響了,尖銳的聲音連鬧了好幾下,我才把視線從屏幕上
拉開,拎起聽筒:「喂。」
  「PEARL,最近好麼。」
  我的手猛地一抖。遊戲裡我操縱的小人啊的一聲慘叫被怪物殺死了,我深吸一口氣,
把聽筒抓了抓牢:「MICHAEL……」
  「我來接你了。」電話那端又道。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好聽,然後喀嚓一聲輕響,它
掛斷了。斷得很徹底,因為之後聽筒裡沒有傳出一慣的掛斷後那種嘟嘟的忙音。
  事實上,話筒裡什麼聲音都沒傳出來。
  我下意識扯了扯電話線,一扯一個鬆。不出兩三下,那根電話線整條被我從桌子底下
拉了出來,確切的說……被我拉上來的其實是半截斷了的電話線頭。斷掉的部分粘著些白
色絲狀的東西,很長,一直通到插口裡面。另半截就躺在地上,塑料的接口只剩下不到三
分之一的殘留,像是被高溫給融化了。
  我的心一緊。
  正呆看著,背後忽然一陣風,冰冷冷吹到我身上,帶著種濃烈的甜香。
  很熟悉的香味。
  以前在公司時,經常可以聞到這種味道。那些開在天井裡大片大片的薔薇叢,長勢驚
人的好,顏色出類拔萃的鮮艷,只要開著窗,不消多大工夫整個辦公室裡全都是它們的香
味,好聞得不得了。只是那個時候,誰會想到它們這樣誘人的香味,是來源於它們底下那
二十多具屍體腐爛了的生命力。
  而這會兒我家裡怎麼會也有這種味道了。我家窗外除了馬路就是建築工地,馬路和工
地上只盛產兩種氣味——汽油和塵土。
  那麼香味是從哪裡來的,這麼濃烈的薔薇香。
  我回頭看了一眼,腦子一個激靈。
  身後的窗開著,開得很大,正對著我的方向像兩隻睜得大大的眼睛,邊上的窗簾被風
吹得四散飛舞,撲叻叻一陣輕響。
  為了隔絕外面施工日以繼夜的噪音和灰塵,我房間的窗最近這段時間一直保持著關閉
的狀態,大約已經快有一個月之久。一個月裡下過幾場暴雨,也漏過一兩次水,所以不知
道是不是被銹住了,今天早上我想把它打開換換空氣的時候,不管怎麼用力,它都紋絲不
動。
  那麼這會兒它怎麼會開著,又是怎麼樣被打開的。
  閃念間,電腦機箱嗡的一聲輕響,自動關閉了。整個房間因此一下子暗了下來,我從
凳子上直站了起來。
  又一陣風從窗外捲入,幾瓣小小的葉子跟著風從外頭飄進,掉在地板上。地板上零零
落落一攤薔薇花的花瓣,被風吹著四散游移,無聲無息,好像幾點會自己走動的血跡。
  我幾步衝到窗口邊,正打算把窗關上,一陣勁風颯地刮起,一下子把窗框彈到我手上

  我的手火辣辣一陣銳痛。急忙甩著手朝後退開,一眼瞥見十多米開外那片混沌的夜色
裡,有道熟悉的人影在對面人行道木板上安靜站立著。金色的長髮,發下一張英俊得無可
挑剔臉,臉上那雙暗紅色的眸子望著我,很美的光澤,像我腳下那些嬌艷的薔薇花瓣。
  意識到我的目光,他朝我微微一笑,然後伸出一隻手,對我招了招:「PEARL,我來接
你了。」
  我一呆,那人是MICHAEL。
  如果不是他身邊那團輕輕蠕動著的東西,他這會兒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時的樣子,我會
覺得很迷人也很浪漫。而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他邊上的那團東西。蒼白,濕漉的一團東
西,所有的結構都似乎被一團脂肪似的組織給糅合到一起了,最上方那個略帶著凹凸的球
狀物勉強分辨得出那是一張臉,人的臉。
  臉上有眼睛,有鼻子,似乎還有嘴巴。在我把視線轉向它朝它死盯著看的時候,它臉
上那雙眼睛也在對著我瞧。可不論眼睛還是鼻子還是嘴,那一切都是從全身那層厚厚的脂
肪裡突擠出來的,渾然一體的蒼白色,依下顎而下到肩膀的部分,似乎還凸顯出另半個頭
顱,一些細細的毛髮從那半個頭顱上滋生出來,稀稀落落垂在臉側。
  大概和肩膀連得太緊所以繃得極不舒服,那兩張臉朝上使勁仰著,似乎極力想擺脫身
體這種強硬的束縛。而這舉動讓它們同MICHAEL那張美麗的容顏並存在一起,一起朝著我的
方向看,一樣的安靜,一樣的溫和,卻硬生生讓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也不知道哪裡來那麼快的反應,當下我一把抓住窗猛地把它們關上,用力扣住鎖,轉
過身頭也不回就往閣樓上衝。
  閣樓是姥姥供奉佛像的地方。
  供著尊從普陀山請來的半米高的觀音菩薩像,除此之外裡面還堆著很多的東西,箱子
,櫃子,蠟燭,香,符紙經文……最關鍵的,閣樓那扇房門是橡木的,很硬,很結實,它
是這屋子裡唯一除了房子輪廓以外被保留下來的幾十年前的東西。
  壓上最後一道鎖,我鑽到供桌下面坐好,就像以前每次看到那些我不想看到的東西,
而姥姥正好又不在時我通常所做的。
  我不知道今天這麼做能有什麼用,以前靠著這個,能讓那些我看到的不乾淨的東西從
我視野裡消失,但MICHAEL並不是那種東西。他是什麼,是人,還是和丁小姐一樣,我不知
道,正如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出現在我眼前的丁小姐到底是個什麼。
  也不知道MICHAEL今晚突然出現在我家外面,帶著那一堆我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去稱謂
的東西,是為了什麼。那晚之後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我以為他已經人間蒸發了
,或者因為公司出的這種事,所以跟他的家族一起出了國。
  沒想到他一直都沒有離開過,而且還找到我家裡來了。
  帶著一隻長著兩隻頭的怪物。
  我抓著桌腳,兩隻手抖得厲害,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那種對於未知的緊張。
  說實話,野薔薇出了那樣的事,最讓我無法接受的就是他和丁小姐。那麼溫柔美麗的
丁小姐,怎麼會變成那種可怕的樣子。而那麼溫和俊美,簡直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白馬王子
典型的MICHAEL,為什麼辦公室牆壁裡會封著失蹤了半年的羅小敏。
  羅永剛說,他們從公司的天井裡挖出整整二十多具至今沒有查名身份的屍體。這個數
字,幾乎已經可以用屠殺來形容了。
  都是他們做的麼?他們到底是些什麼人?而這份對於我來說無異於及時雨的這麼一份
工作,它背後到底都隱藏了些什麼。
  就這麼胡思亂想著,時間不知不覺就那麼一點點過去了,周圍始終是安靜的,除了我
的呼吸聲,我聽不到別的任何聲音。
  情緒也從最初的緊繃慢慢有點鬆懈下來,忍不住伸了下腿,因為那麼一動不動地坐著
保持的姿勢太久,一條腿都已經發麻了。
  「沓……」腿剛伸出,一聲細微的聲音突然從門外響起,冷不防間讓我猛吃了一驚。
  忙縮回腳,側著耳朵仔細聽,那聲音卻又消失了。外頭一輛自行車從樓下經過,車鈴
被路面顛得一陣脆響:
  「鈴鈴……鈴鈴鈴……」
  一下子感覺到了人氣,我悄悄鬆了口氣。靠著桌子腳捏了捏僵得有點發酸的肩膀,正
打算從桌子底下爬出去鬆鬆筋骨,就在這同時,門把手突然一聲輕響——
  『卡嚓……』
  我眼皮子驚跳了一下。
  條件反射地站起身,頭砰地撞到桌子底,撞得我眼前一陣發黑。
  『卡嚓……』又是一聲輕響,我看到那隻銅質的門把手微微轉了一下。
  心臟一下子吊到了嗓子口,我死死盯著它的動作。可它也就那麼轉了一小下。很快就
靜止不動了,包括外面那小小的聲音,彷彿我剛才看到的聽到的是我的錯覺。
  可我知道他就在外面,因為我聞到了他的味道。
  很淡的,玫瑰花的味道。摻雜著一股隱隱的酸腐氣。這味道讓我想起了他剛才身邊那
兩張蒼白的『臉』。
  「PEARL,開開門。」半晌,外面忽然響起MICHAEL的話音。
  我的心臟一陣緊抽。
  沒有腳步聲,沒有開門聲,什麼動靜都沒,他是怎麼進來的……忍著沒有作聲,片刻
,我聽見他在外頭繼續道:「說好送你回家,怎麼就急著先走了,那麼晚,知不知道我很
為你擔心。」
  依舊沒有作聲,我爬出供桌底,把放在桌子邊那張板凳悄悄抓到手裡。
  「我們談談好麼,PEARL,我知道你在裡面。」
  我站起身,一動不動看著那扇門。
  「我進來了。」話音未落,門把手卡嚓一聲輕響,再次慢慢轉動了起來。
  背上一層冷汗,我心跳快得像要裂開。舉著凳子對著門的方向,用力張著嘴,可是怎
麼努力呼吸都找不到空氣流進肺葉的感覺。眼見著又是卡嚓一聲輕響,我幾步走到門邊把
凳子高高舉起,而這時門把手的轉動忽然停止了,外面一片死寂。
  我努力克制著自己的呼吸,因為那聲音在這瞬間聽上去突兀得可怕。
  正把耳朵貼近了門想聽聽外面的動靜,冷不防手一滑,手裡的板凳猛脫離了我的手指
朝牆壁上直飛了過去!砰的一下撞在牆壁上,在我被這突然而來的變化和響聲震呆的時候
,它哐啷一聲掉到地上,滴溜溜一圈滾直到撞在櫃子腳,這才停了下來。
  停下的時候有什麼東西從它四條腿上滑了下來,白色絲線似的東西,在燈光下一閃而
過一道銀光,轉眼間無聲無息從門縫裡退了出去。
  我的心臟一陣急跳。回過神就聽見門把手又是卡嚓一聲輕響,隨著一絲冰冷空氣悄然
滲入,門開了。
  隱隱透過門縫瞥見外頭暗紅色眸子火似的一點,我嘴裡無發控制地一聲尖叫,驚跳起
來連著倒退幾步,腰兀地撞在背後的桌子上,疼得我倒抽了幾口冷氣。
  「彭!」沒等徹底打開,門突然又關了,極快的速度,像是一隻看不見的手在門前用
力把它合上。
  手臂不經意碰到了身後的觀音像,冰冷冷的一觸,我不由自主回頭看了她一眼。
  難道是菩薩顯靈?
  正狐疑著,門外MICHAEL的話音再次響起:「怎麼了,PEARL,不想見我麼?」
  「走開!!!」終於忍不住開口,我朝著門吼了一聲,帶著種恐懼過後突然而起的憤
怒。
  門外一陣沉默。片刻,他柔聲道:「我記得你不喜歡一個人在家的感覺。」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MICHAEL!請你走開!」
  「一個人很寂寞,所以我來帶你去一個不會感到寂寞的地方。」
  「你走!!!」
  「你無法拒絕我的邀請,PEARL。」話音落,門卡啷一聲輕響,再次打開一道縫。
  黑暗迅速從這道縫隙裡爭相而入,我看到幾根手指在那片黑暗裡驀的伸了出來,搭在
門框上。
  「滾!!!!!」忍不住一聲尖叫。就在這瞬間門砰的一聲再次合上,合上剎那那些
手指消失了,和那些侵襲進來的黑暗一樣消失得乾乾淨淨。
  我死死盯著那扇門,手裡抓著觀音像,肩膀無法控制地抖個不停。
  「你知道,我有無數種讓你出來的方式,可是我不想那麼做,我們曾經很快樂,不是
麼PEARL,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羅小敏是怎麼回事!」
  「她,她是個必然。」
  「什麼叫必然!」
  「如果真要我說個所以然,羅小敏是我們生存所需的一個環節。」
  「天井裡埋著的那二十多具屍體也是??」
  「對。」
  「姓印的!你他媽的是不是人?!!!」
  「不是。」
  我一下子語塞,因為他這個乾脆得不帶一點遲疑的回答。
  然後聽見他繼續道,用著一如既往那種淡淡的,溫和而好聽的話音:「我們只是遵循
著自然界的生存法則,PEARL,當你把那只並沒有對你產生任何干擾的蜘蛛一腳踩裂的時候
,你有沒有尊重過它當時的想法。」
  「我想如果它會說話,它必然不會說,我生來就是供你們人類殺戮的。是不是,這個
弱肉強食的世界。」
  「為了生存,你們一直都在殺戮,即使是一些完全同你們生存無關的生命。」
  「而同樣的,為了生存,我們亦不得不把一些生命轉換成我們活下去的東西。我們都
是為了活下去。
  「所不同的,你們殺戮的生命沒有確鑿的法律和手段來讓自己的生命處於不可換取的
尊貴,而我們殺戮的卻有。」
  「於是你們的殺戮叫做生活,我們的,則叫威脅。」
  「那麼LISA呢,那個孩子呢!」冷冷打斷他的話,我問。
  「他們……」話音終於出現了一絲停頓,片刻,他低聲道:「那是個意外。而這個意
外導致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所以我來帶你走,PEARL。」
  「為什麼?!」
  「因為……一些你無法理解的原因。」
  「你想對我怎麼樣。」
  「相信我,我始終是不想傷害你的。但,你知道寂寞的感覺,我寂寞了很久,寶珠,
我要我的孩子。」
  「滾!!」
  「很快的,PEARL,只要一會兒就好,我保證不會讓你痛苦。」
  「滾——!!!!!」
  門外話音消失,取而代之門顫抖而出一陣猛烈的震動,然後我看到一些白色的東西從
門縫裡滲了進來,煙似的薄薄一層,無聲無息在地板上蔓延開來,對著我的方向。
  「MICHAEL,你到底想幹什麼……」後退著坐到供桌上,剛才衝動之下的憤怒消失後,
我發出來的聲音抖得無法克制。
  「很久了,PEARL,我真的很寂寞……」
  「為什麼……」
  「原諒我,PEARL……」
  又一陣顫抖,門再次開啟,開得很慢,像是門背後有一層無形的阻力。整扇門因此不
停發出種呻吟般的吱嘎聲,在隨之而來的寂靜中,突兀得讓我心臟隱隱抽疼。
  閣樓上的窗是被櫃子堵死的,眼看著這一切在我眼前一點一點發生,我無處遁形。
  那時候我心都涼了,盼著身後的觀音相能顯出更大的奇跡,可是菩薩最終沒有像小說
裡那樣顯靈。我看到MICHAEL站在門外的身影,隨著門開啟的縫隙越來越大,他隱在黑暗裡
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依舊是那麼溫和,那麼俊美,像個讓人忍不住就想去親近的白馬王子
,可是王子用女巫的魔法開啟著我面前唯一一道求生之門,王子邊上蠕動著一團人不人鬼
不鬼的東西,那東西長著兩顆頭,兩顆頭上的眼睛都和王子一樣溫和而期盼地注視著我。
  突然覺得其中一顆頭顱有點眼熟。
  死盯著它呆看了好一陣子,我猛地脫口而出:「LISA!」
  隨之留意到MICHAEL的臉色微微一變。嘴張了張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麼,他邊上那顆頭顱
陡然間爆發出一聲尖叫:「啊————!!!」
  一大團乳白色的東西從它嘴裡猛地噴了出來,濺在門上,那些不停湧進來的霧氣似的
東西一下子受了某種刺激般一個收縮。隨後以比剛才快上幾倍的速度朝我急速聚攏過來,
而顯然門無法承受住它們那麼大的流量和衝擊,卡的一聲脆響,底下硬生生給豁開一條口
子!
  我驚叫著縮在桌子中間,抱著那尊觀音,像是抱著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那會兒,說實話我已經不報有任何奇跡發生的幻想了。滿腦子都是那些霧氣似的
東西,MICHAEL暗紅色的眼睛,丁小姐扭曲的身體,還有羅小敏木乃伊似的死相……
  然後僵著身體看著那些東西源源不斷從顫抖著的大門下蜂湧而入,迅速匯聚到桌腳下

  再沿著桌腳一點點往上爬。
  就在它們爬上桌角的瞬間我抬頭朝門外的MICHAEL看了一眼,他靜靜看著我,美得像朵
盛開的薔薇。
  如果我有力量的話,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把那張薔薇般美麗的臉撕碎,連同他帶給我的
恐懼和絕望。
  一些冰冷的東西碰到了我的腳,我不敢看,所以閉上了眼睛。
  眼睛才閉上,冰冷的感覺卻又消失了,我聽到門喀喀一陣巨響,然後砰的一下撞擊。
  「誰?!」門外MICHAEL的話音有點驚詫。我忍不住睜開眼,眼前本來半開著的門不知
怎的又完全關上了,而那些原本已爬到我腳上的霧狀東西也退了回去,在門縫邊掙扎著,
纏繞著,發出些極低卻又尖銳的聲音。
  我對著這一切呆了半晌。
  沒來得及因此而緩口氣,門突然間再次震動起來,拌著一些抓刨似的輕響,而那些霧
氣又再度朝我的方向侵襲過來,只是速度比之前慢了許多。
  眼看著又一點點接近桌腳了,不知怎的門上又一陣巨響,於是開了絲縫隙的門再次合
上,而那些蔓延到桌子底下的霧氣再度縮回……
  就這樣循環不斷,整整折騰了一個晚上。
  天亮,門上的聲音突然消失了,還有那些在我腳邊盤桓不去的白色霧氣。我坐在桌子
上沒敢下去。
  感覺不出一點動靜,我不知道外頭到底怎樣了,而MICHAEL是不是還在門外。可是我不
敢下去看。這一整個晚上把我折騰得夠受了,心臟始終處在一根繃得死緊的狀態,這會兒
如果我大點膽子下去探探狀況,如果就在那瞬間突然再發生些什麼,我不知道自己的心臟
是不是還能承受得住。
  我不敢冒那個險。
  直到太陽透過狹窄的天窗從外頭鑽進來,我聽到門外那條馬路上鑽土機突突突起勁地
響了起來。以往這種讓我煩不勝煩的聲音,這會兒聽在我耳朵裡,竟然親切得讓我心臟發
暖。
  於是我跳下桌子走到門邊上,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抓住門把手,小心翼翼把門打開

  門外什麼都沒有,除了滿地碎亂的木屑。
  出了門才發現原本結實光滑的方門上不知被什麼東西刨得已經面目全非了。不知道是
出於一種什麼目的,可能當時MICHAEL想打開門但迫於門上不知名的壓力,所以最終他不得
不用這樣最原始的方式,企圖把門破壞掉再進來。
  可是他沒想到這門的材料會那麼結實,而且那麼厚。
  其實仔細看,我還是被嚇出一身冷汗來的,因為門上的坑最薄的已經不到兩公分了,
再遲一些,它就徹底地穿透了。
  我無比的僥倖。
  下樓的時候兩條腿還打著飄,進了客廳被陽光一曬,整個人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我
在沙發上呆坐了半天,那半天裡腦子裡是一片空白的,什麼都沒想,什麼都沒有。
  直到上班高峰門外汽車一長串排著隊,司機開始不耐煩地拿喇叭出氣的時候,那些此
起彼伏的聲音才把我從長時間的神遊里拉了回來。回過神發覺肚子有點餓,於是一腳高一
腳低虛浮地走進外面的店堂裡找吃的。
  那時候,我家的小店和廚房是連在一起的,就隔著層三夾板。
  找到塊赤豆糕塞進嘴裡胡亂嚼了幾口,還沒吞下,一眼瞥見店門外頭有團白乎乎的什
麼東西堆在台階上。
  受了昨晚那些白色東西的影響,我的心當時猛地一緊。
  猶豫了半天,外面那些走來走去的建築工人讓我壯了點膽,所以我慢慢走過去靠近窗
口,側著身朝下看個究竟。
  一看,心一鬆。
  外面躺著隻狗,很大一隻毛色雪白的狐狸狗,四平八叉著幾隻爪子仰天躺在我家店門
前,眼睛緊閉著,像是昏過去了。
  眼看著周圍人來人往沒一個人理會它,而那些施工時濺出來的碎石頭時不時砸在它的
臉上,怪可憐的。遲疑了半晌,我開門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把它拖進店,然後迅速把門鎖
上。
  這隻狗顯然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抓在它身上的時候一抓一把骨頭,一路被我拖進
來,它只是嘴裡像征性地哼哼了幾聲,虛弱得連眼睛都沒睜一下。所以把它安置好後,我
扶起它的腦袋,把吃剩下的那半塊糕塞到它嘴邊。
  聞著味,它眼睛終於睜開了,聳了聳鼻子看都沒看我一眼一張嘴把那塊糕咬進嘴裡,
迅速嚼了幾口,突然兩隻耳朵猛地一抖,抬頭直愣愣看向我:「我靠,這玩意兒也只能給
人吃,大姐,你想殺了世紀末最後一隻會說話的狐狸嗎??」
  
  『西夏,有妖物名夤(YIN),常居於薔薇科植物的周圍。生活習性似蠶,結繭育嬰,相
貌似人,極美,性格溫順。主以人的種種慾念為食,偶然也進一些蔬菜水果,所以巢穴離
人群很近。因常見其形卻並不聞有人被其所傷,所以一度與人較為親近。後有人貪其美色
,將之帶迴圈養熟了做妾,不料其生育夜噬主,隔日下落不名,徒留空繭一枚,乾屍一具
。人見之大駭,此後被視為妖,見之即殺,於是對人警覺,遷徙入深山隱遁,到西夏末年
,已難覓其蹤跡。』
  合上《山海經》,把那些塵封了很久的不愉快記憶也一併合上了,點到為止,每次不
痛快的時候我會把這些東西拎出來在腦子裡過一遍,但不會更深入,因為深入的話效果適
得其反。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很多,不再像之前噼裡啪啦吵得讓人煩心,我覺得好過了一點。
  今天心情很差,因為和狐狸吵架了。似乎從他住進來那天開始我就和他大吵小吵不斷
,真應了那句話:人和禽獸是沒有共同語言的。
  不過今天似乎是我不對在先。可能一早上就下雨,也可能最近做什麼事都不太順利,
劉逸的事情過去之後心情就一直有點壓抑,碰上最近店裡的一些問題,所以脾氣就很差,
結果為了一句話我朝狐狸發火了,跟他說讓他記住別老是自作主張做一些事,我才是這個
店的老闆。然後又對他說了一個字,那個當初對我男朋友說過的字,滾。
  狐狸就滾出去了,在我火氣最大的時候。之後整整大半天沒見到他回來。
  一度以為他會和我男朋友一樣,滾了出去再也不會滾回來,可是下午我一個人收拾店
面的時候,狐狸全身透濕地回來了。當時我的心情是高興的,不知道為什麼。甚至有些雀
躍。
  可是他回來之後對我的態度讓我寒心。
  我從來沒見過狐狸那麼客氣的樣子,張口好的,閉口謝謝,叫他東不往西,那一瞬我
真感覺他成了我一個單純的僱員,而不是那只成天嘮叨抱怨,斜著眼睛從我的頭鄙視到我
的腳的狐狸精。
  我很不習慣。剛開始還好,因為他總算正常了,不再嘮叨,不再騷擾我,不再罵我小
白。後來開始覺得不對勁,他那麼溫和有禮的表情,那麼合作的態度,那麼美麗的笑容…

  我感覺我和他之間變得有點奇怪。
  狐狸在別人面前經常是那樣溫和有禮,並且笑得風度翩翩讓人心動的,除了對我。他
在我面前從來都沒什麼形象,不是傻了吧唧,就是對著我嘬著兩顆大板牙很猥褻地奸笑,
一邊笑一邊叫我小白。所以別人都很喜歡他,除了我。
  而這次在外面滾了一圈後滾回來,他怎麼就變了個人似的。變得風度翩翩了,變得像
個優秀的僱員了……變得我突然覺得沒辦法和他好好說話了……
  一直到吃過點心準備睡覺,我和他依舊處在這樣的局面裡。所不同的,他似乎感覺良
好,沒有任何不適,並且就在半小時前,還在跟最後離開的那兩個女孩子打情罵俏了足有
十分鐘,直到我最後忍無可忍把電源切掉才作罷。
  而我卻不知怎的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鬱悶,心情越來越差。
  有種忍不住想抓樣東西過來砸一頓發洩一下的衝動,可手頭除了枕頭就是被子,我傻
才會拿這種玩意兒去出氣。
  所以只能坐在這裡,聽著這樣和我心情一樣鬱悶的雨聲,翻開這本在桌子上擱了很久
沒收的《山海經》,想一些遠比現在更加鬱悶的過往來讓心態平衡一下。
  作用還是有的,至少,這會兒我覺得有點睏了。以後的事以後再去想好了,那只該死
的狐狸,那些讓我鬱悶的事情。琢磨著,我關燈準備爬上床。
  還沒走到床邊,什麼東西忽然在我身後喀嗒一聲響。
  聲音很輕,可是沒來由的,我覺得背上一涼。就在這時原本關得好好的窗突然啪地打
開了,撲面而來的風,冷冰冰打在我的臉上,隱隱帶著股熟悉的味道。
  很淡,很香。
  一把抓起床上的枕頭,我腳底下抹了油似的猛衝出房門,頭也不回朝狐狸的房間奔了
過去。
  直到跑到他的房門口,剛才突然而來的恐慌突然間消失,我回頭看看我那扇黑暗裡紋
絲不動的房門,腳底下變得有點遲疑了。
  狐狸的房門關著,門縫裡亮著燈光,可是聽不到他的動靜。我站在門口半天沒下得了
決心敲門。於是抱著枕頭在他門口坐了下來,就這那點點光線,看著自個兒的房間。
  剛才那一瞬我聞到的味道,到底是真的還是我的錯覺?我不知道,因為很淡,淡得讓
我自己都懷疑是不是感覺錯了。可是突然之間就那麼一股風刮進來,還真是夠詭異的,說
什麼,明天一早都得看看到底是不是那扇窗出了什麼毛病。
  琢磨著,頭頂上一亮,我背後一空。
  抬起頭就看到狐狸叉著腰站在我背後看著我,斜著雙眼睛,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我沒言語。
  他努努嘴,我站起身跟他進了房間。
  那天晚上我在狐狸的房間,抱著變成原形的他睡了一個晚上。毛茸茸的狐狸抱在懷裡
很舒服,那一個晚上我睡得很塌實,很香。
  沒有再想我房間裡那個開得詭異的窗戶,也沒去想他今天那種讓我很不適應的態度。
一夜的好睡,連個夢都沒有。
  直到第二天早上,身上熱得有點受不了了我這才迷迷噔噔醒過來。
  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幅結實光滑的人的胸膛,沿著胸膛往上看,看到狐狸一雙瞇瞇彎著
看著我的眼。我一驚。想跳起身可是手被他的腰給卡住了,因為昨晚抱得太舒服。想開口
,可是他一張微微笑著的臉笑得讓我心驚肉跳,一時間居然一個字都沒辦法從喉嚨裡擠出
來。
  半天好不容易擠出四個字:「你幹什麼……」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他又笑了,匝了匝:「小白,睡我的床抱我的人壓著我的腿足
足一個晚上,居然還問我幹什麼,小白,你還真是小白。」
  「滾開死狐狸!」
  「死狐狸不會滾。」
  「你……」
  「哧……」眼睛一彎,他低下頭:「小白,螃蟹什麼最硬。」
  我瞪著他:「鉗子。」
  「嗯,那螃蟹沒了鉗子可怎麼辦。」
  我繼續瞪著他:「下鍋。」
  狐狸點點頭:「小白,你在鍋子裡了。」
  「什麼??」
  他朝我眨眨眼,然後低下頭突然吻住了我的嘴:「早安,小白。」
  很輕很輕的一個吻。
  如果說夢裡時MICHAEL突然而來的吻讓我緊張而驚蟄,那麼狐狸這個突兀的吻讓我感覺
身體裡有什麼東西悄悄爆炸了。
  狐狸精的吻。
  然後看著他站起身,甩著尾巴妖嬈地離開了臥室,頭也不回。
  然後慢慢聞到一些好聞的味道從廚房裡傳了出來,鑽進我的鼻尖。
  然後我感到自己的嘴唇很燙很燙,像被火燒過了似的,因為一隻狐狸的早安吻。
  然後站起身衝到廚房裡揪著還在興致勃勃做著早飯的狐狸暴打一頓,因為他在看我衝
進廚房時的那瞬眼神快樂又單純。
  「狐狸!!我要殺了你!!!」一邊追打,我一邊尖叫,有點抓狂。
  狐狸一聲沒吭,只是捧著臉滿世界亂竄,如果不是那張臉上的表情很欠扁,你會覺得
他那樣子相當可憐。
  就在我一把揪住他尾巴想把他拽到身邊的時候,他的腳步突然了停下來。
  很突然的一個停頓,我一頭撞在了他的背上。抬起頭就看他呆呆站在原地看著窗外,
不知道看什麼,看得這樣出神。
  循著他的目光,我也朝窗外看去,隨即愣住。
  窗外依舊是雨濛濛的,隔著層玻璃,像從半空扯出道霧。霧氣裡一道身影從馬路對面
一步步朝我家的方向走過來。
  高高的個子,銀白色的頭髮被雨澆透了,濕嗒嗒貼在背後,沒了以往的輕盈和飄逸,
看上去有點狼狽不堪。
  怎麼看,怎麼熟悉的一道身影。
  近了,抬起頭,有些茫然的目光掃過大門,一眼撞進我的視線,他暗紫色的眸子隨之
微微一閃。嘴唇動了動,突然絕望似的一聲低吼,衝到窗口一拳砸了進來。
  我一驚。
  還沒反應過來,背後一緊,我被狐狸一把拽著朝後退開幾步。站穩了抬起頭,那身影
輕輕一躍已從窗口外跳了進來,站定,甩了甩髮,散出一波濃濃的濕氣。
  我望著他小心翼翼叫了一聲:「铘?」
  他原本注視著狐狸的眼睛再次轉到我臉上,又從我的臉上滑到我的手腕。半晌,嘴唇
動了動,輕輕說出三個字:「為什麼……」
  
  寶珠鬼話第四話——《野薔薇》 終
作者: besot (格式化)   0000-00-00 00:00:00
>< 好好看唷~~
作者: cindy740627 (星影)   0000-00-00 00:00:00
我還在想說狐狸跑到哪裡去了說@@ 原來是之前的事情
作者: okiayu (殊沫)   0000-00-00 00:00:00
狐狸~~ >//////<
作者: Cain (沙發上的喵)   0000-00-00 00:00:00
推!!!
作者: DualVeronica (低調)   0000-00-00 00:00:00
狐狸好古椎喔~
作者: genderbb (多走走)   0000-00-00 00:00:00
那男人是誰呀?
作者: okiayu (殊沫)   0000-00-00 00:00:00
最後的男人是之前的麒麟吧
作者: apple323   0000-00-00 00:00:00
後面看不懂??
作者: asklove (♂天使氣息)   0000-00-00 00:00:00
上古麒麟名,參考16975篇
作者: melaine (嘆 息 泉)   0000-00-00 00:00:00
@@那金髮男人勒
作者: seagreen2005 (對的時間,對的人。)   0000-00-00 00:00:00
都沒人發現小白被狐狸下鍋了嗎>/////<
作者: cril   0000-00-00 00:00:00
搞不太清楚最後要表達的..不過很好看謝謝藍大
作者: madrice (。艾咪。)   0000-00-00 00:00:00
是M先生看到他愛上了狐狸嗎=.=
作者: shadowfish   0000-00-00 00:00:00
推啦~~
作者: NRAM (JI3)   0000-00-00 00:00:00
看不懂推 推推推 看不懂 >_<
作者: Mejamelody (***兆小妹妹***)   0000-00-00 00:00:00
推~~好看好看 但是結尾我看不太懂...
作者: rreenn (^^)   0000-00-00 00:00:00
推~好看 最後面也看不太懂哩
作者: okiayu (殊沫)   0000-00-00 00:00:00
我猜可能是麒麟覺得為什麼沒辦法離開小白吧
作者: madrice (。艾咪。)   0000-00-00 00:00:00
麒麟回來了..
作者: mydia (渴望)   0000-00-00 00:00:00
...是寶珠嘎!!怎跟著狐狸一起叫小白 Orz
作者: yizhencat (飛翔之羽)   0000-00-00 00:00:00
呀~下集下集呢??!!!好期待好期待
作者: bluesky0226 (reneta)   0000-00-00 00:00:00
我想MICHAEL是被狐狸嚇走的,雖然狐狸被餓昏在外面
作者: bluesky0226 (reneta)   0000-00-00 00:00:00
還是有辦法嚇跑蜘蛛精吧而最後的為什麼...就請大家等下一個故事說分明了
作者: juicecola (看見陽光)   0000-00-00 00:00:00
回去找文從頭看,原來狐狸的曖昧是慢慢在加溫,不知道金邪
作者: juicecola (看見陽光)   0000-00-00 00:00:00
是不是會是他的"競爭"對手,真是期待續集
作者: seagreen2005 (對的時間,對的人。)   0000-00-00 00:00:00
我在想,那陣香風..是真的蜘蛛精又來 還是狐狸搞的鬼故意把小白嚇到鍋子裡.............
作者: coffeeing (Goodbye)   0000-00-00 00:00:00
我也想要一隻帥狐狸 >/////<
作者: duckie1121   0000-00-00 00:00:00
這個寶珠鬼話是不是還沒有出完阿? XD
作者: youshow ( )   2005-01-21 20: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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