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日後，小四買了些元寶蠟燭，和除草用的鐮刀，來到老家附近的高崖上。
崖上空蕩蕩地，除了茂盛的野草，只有一棵佝僂的老松。松樹下放著兩塊石頭，
用生硬的字刻著長眠於此者的名號。小四不識字，但他仍認得他父親的名字：「三」
。
點起香，小四帶著小竹在父親的墳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小竹並在石塊上擺上
些百合花。小四摸摸小竹的頭說：「怎麼樣，你在這裡還過的如何？」
小竹點點頭，笑說：「村子裡的人都對我很好，藥舖子的老闆還說要給我工作做
，教我認些草藥呢！」
小四笑說：「你以前不是說過，想要讀書。我現在認識一個大官，可以讓他帶你
進京城裡讀最好的書，上最好的私塾。」
小竹：「不用了，我在這裡過得不錯。我倒是奇怪，你當初是怎麼會忍心離開這
個地方的？」
小四笑而不答，反問他：「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小竹說：「當然，我不知道為什麼發生了船難，抓著一塊木板，在河面上漂了好
久，才被你給救了。」
小四說：「你知道嗎？那時候，我也是又餓又累，得罪了地方上的流氓，又被官
府的人盯上了。每天照三餐被人給揍一頓。那個時候，我走到河邊，滿腹傷心，一心
是想要投河自盡，結束這一切。」
小竹有點吃驚，他從來沒有看過自信的小四有過這樣的時候。他說：「什麼！你
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但你救了我以後，不是到處帶著我討生活，看起來像是在街頭上
混很好一樣。」
小四笑說：「那是表面。很多事我都是帶著你第一次做，只不過，那時候我愛逞
強，為了不在你面前表現很弱，只好硬著頭皮上。我不希望那時候的情況，變成兩個
可憐的人，一直在路邊唉聲歎氣。」
小竹笑起來說：「原來你那時候跟我一樣窩囊。」
小四摸摸小竹的頭，微笑看著他說：「我那時候，一直問你發生船難前，你住什
麼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都說忘了，其實，你從來都沒有忘記，不是嗎？」
「失去的東西就沒有了，幹嘛一直在意著過去的東西。」，小竹臉色沉下來，聽
了這話，心底覺得些許奇怪的，彼此相識這麼久，小四從來沒有和他說過這些話。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彼此永遠不會再見面一樣。
小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說：「你要離開了嗎？」
小四坐在草地上，撫摸著手上戴的彩色布織手環，那顏色配他樸拙灰暗的衣服，
其實有點突兀，「如果有人對你好，你就要誠心乘意的回報他。就算吃虧也沒關係，
千萬不能當作理所當然。」這是他父親在他很小時，就對他說的話。
而小四從那時開始，就已經覺得他是個爛好人。
小四說：「我要離開一陣子，到我真正的故鄉去看一看。你能不能自己照顧自己
。」小竹抬著頭，看著小四問：「為什麼突然要走？」。
小四說：「如果有人願意犧牲生命救你一命，你要不要回報他？」
小竹說：「當然要，出來混，最重要的就是要講義氣。」
小四笑了出來，說：「還在說出來混，我不在旁邊的時候，你要乖乖的。」
小竹還沒開口，眼淚就從兩頰邊流了下來。但他仍帶著微笑：「當然可以，我已
經長大了，別老是把我當小孩子。」小竹繼續說：「如果有空，要回來找我！」
小四也笑了，也哭了。
山崖吹起一陣和風，拂在臉上，多麼的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