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霧(八)
慾望來的兇猛,掩蓋過在他們兩人之間的那種晦澀不明關係,微涼的夏日,時
序近晚,相擁交纏的兩具身軀卻是熱汗淋漓。
當朝霧倦極了睡去,藍堂嘉一隻手臂撐著頭,慵懶地躺靠在旁邊的枕頭,深邃
眼眸望定她,他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待她特別?以往每一任女人,都是他去她的地
方,或是找間客棧,他不喜歡帶女人來自己的屋子,他的屋子不允許任何人來,這
是僅屬於他的地方,雖然不怎麼舒適、甚至有些簡陋,仍是天地間唯一的一處,他
的容身之地,安居所在。
可是今天他卻衝動地在自己屋裡就要了她,而且此刻沈靜下來,還是沒有一點
不悅的意思,自己的地方被人侵入,他心裡卻有那麼一點--甜絲絲?!
又獃望了朝霧酣睡的小臉發呆,藍堂嘉回過神時,自己正伸出手,將眼前的女
人摟緊。
***
朝霧醒來的時候,月光正亮,夜空靜默,星子閃爍。
床榻有點硬,床邊沒有紗帳,房間沒有婢女,但是她腰上擱了一隻男人的手臂,
輕摟著她,害她不敢動彈。
嬌軀僵硬半晌,觀察旁邊的男人呼吸平穩、沒有醒來的危機,朝霧才大了膽子慢
慢翻身向他,如同秋水般的眼眸在黑暗中顯得更清亮,專心注視著藍堂嘉。
真是迷惑人心的一張臉。朝霧小小聲的嘆息。愛他的人一定很多吧?心頭冒出小
小的酸意,然後越擴越大--
「不知道夢紅樓的懷絲姑娘現在怎麼了?」朝霧自言自語。
「沒怎麼,我跟她結束了合作關係。」
朝霧「啊」的一聲,藍堂嘉的俊臉忽然在她眼前放大,小小嚇了一跳。
「半夜不睡,偷偷在看我?」藍堂嘉笑得很壞心,張臂把想逃開的朝霧摟緊。
「別、藍師傅--」
俊顏正色,「還叫我藍師傅?」
「那--不然……」
「叫藍郎!所有女人就只有妳可以這樣叫我。」他知道她害羞的性子,立刻霸道
的決定。
「嗯……藍郎。」很小聲的說著,朝霧忍不住笑開,心頭像有股暖流淌過,源頭
是叫做「藍郎」的這個人。
待她的羞窘過後,兩個人又說了幾句情話,藍堂嘉慢慢的把跟懷絲之間的事情說
了個分明,朝霧終於放心。
「那--現在怎麼辦?」朝霧隨便想想都覺得頭大,現在范府應該找她找得人仰
馬翻吧,害慘小丹了,該怎麼辦呀~~
「現在怎麼辦?」藍堂嘉故意扭曲她的意思,薄唇火熱,湊過去狠狠吻了她,「
做都做了,還怎麼辦?妳也只能嫁給我。」
朝霧只覺兩頰一陣熱辣,羞窘地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不是說那個啦~~」
「好好,不鬧妳。妳要現在回去?還是乾脆就不回去了,妳出門購物的時候就被
我擄走了呀。」他邊說邊邪惡地把手放在她粉臀。
朝霧幾乎是反射動作,立刻推開他的手,惹得他發笑。
「可是……我怕害了小丹。」
「妳那婢女?這就麻煩了……不然我差個人把妳送回去?就說是路上遇到歹徒,
被熱心人救了。」藍堂嘉亂出主意,他實在不懂為什麼人只是多擁有一些錢,就添了
那麼多規矩跟麻煩。
「可以這樣嗎?」
藍堂嘉一翻身,兩隻手撐著身軀在仰躺的朝霧上方,「那麼想回家?妳都不想留
在我身邊?」他沒發現,口吻酸得很哪。
朝霧伸手撫著他臉頰,溫柔地笑,「我只是怕牽累了幫我出府的小丹,我愛你,
藍郎,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這種幸福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我做不到。」
「好吧,現在時間晚了,明天一早我會安排人送妳回去,先睡吧。」
朝霧挪近他,近距離看他用一種好溫柔的口氣同她說話,忽然感動得鼻酸,能夠
這麼平凡普通的、就只是並肩躺著說話,她就覺得很幸福了,可是這種寧靜的時光,
下一次,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有?
她無法預料回府後會發生什麼事,就算順利,也必須跟藍郎分離好些天--光想
就讓人受不了,唉,但是闖出的禍遲早要面對,早點解決也許造成的後果會輕些--
希望如此。
***
隔天早上,天濛濛亮,藍堂嘉便醒來。
他憐愛的看了仍睡著的朝霧一眼,輕輕在她額上印下個吻,才走開,在茶几上留
下字條。
早起,是他多年來維持的習慣,即使晚上跟女人廝混,夜夜笙歌,早上還是一樣
早起。這是為了紀念以前那些苦過來的日子,每天要早起上工,現在生活過得很好,
不算優渥但是自在,不用看人臉色,他要提醒自己不可以忘了從前,忘了人們待幼時
的他是多麼刻薄,所以他不能鬆懈,每日每日地早起到郊外無人處專心練琴,今天也
不例外。
***
朝霧也是在平常該起來的時間,自己醒了。
伸手摸摸旁邊,空的,而且沒留下餘溫,她有些恍神,扯起被單抱在胸前,想留
住昨夜與藍郎緊緊擁抱的溫度。
半晌,她起身梳洗,看到茶几上的紙條,上面指示說到某某巷子找某某人,沒有
多餘話語。
朝霧失望了,心裡頭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期待,還未搞清楚是什麼,就被鏗一聲
摔破。
甩甩頭,拋去多餘的妄想,勉強打理好自己儀容便出門,沒有婢女服侍,她還真
不行,幸好是扮成尋常民女,邋遢一點也還算可以。
這一趟,回家的路,腳步沉重,實在是始料未及。
這個時候他們兩個還以為,今日一別只是尋常的分別,頂多分開幾天,殊不知,
命運的轉輪早已經決定好要他們兩個,永遠的分開--
***
朝霧一夜沒回家的事情,如預料中引起軒然大波。
首當其衝的就是朝霧的貼身婢女,丹秋。不期然地挨了頓板子,幾天下不了床板
,朝霧回來見了她的傷勢猛掉淚,後悔自己衝動跑去找藍郎,又--
前一天發生的事,她羞於啟齒,但是丹秋看得出來小姐的不一樣,幾番逼問,終
是說給了丹秋知道,丹秋大嘆小姐單純得讓人想把她打醒,也只能幫著祈禱別出什麼
亂子。
老爺見了帶她回來的人,是居住在附近的百姓,說是去打柴路上順道救了被綁在
破廟的小姐。整個故事細節都算合理,范家老爺夫人只好半信半疑地感謝他送女兒回
來,還送了不少錢銀去他們家做謝禮。
但是范老爺始終堅持追查出歹徒的下落,他嚴重懷疑是藍堂嘉擄走女兒,私下找
了藍堂嘉談,他譏誚地說了半天話,指責范老爺不看管好自己的女兒,就是不承認他
曾擄走范朝霧。
本來嘛,根本就沒這回事,朝霧是自個兒投到他懷抱的,怎能說他擄人?藍堂嘉
在心裡覺得好笑,忍著沒說出真相。
范老爺也沒法子,只得更嚴格的限制女兒行蹤,派了更多人日夜監視,也包括丹
秋的行動,都有人會回報。
***
而李向晚,在朝霧「歷劫歸來」後的第一次課,憂心忡忡地看著她說:「妳本來
是一個乖巧體貼,連我都想把妳收為乾女兒的孩子,怎麼變成這樣?」
朝霧聽出她語氣中的不一樣,彷彿她比其他人都多知道什麼,「李師傅?您何出
此言,朝霧沒變呀。」
李向晚長嘆口氣,「別瞞了,我知道妳那天是自己溜出去的,我碰巧在邊門看到
妳。」她撒了謊,她擔心朝霧,所以在朝霧身上下了追蹤的咒語,只要不離這附近,
一摧動咒語便可知道人在哪裡。
「可是那天停課呀,師傅怎麼會來?」朝霧慌了。
李向晚搖頭,「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妳跟藍堂嘉之間有沒有發生了什麼事?」
朝霧咬著唇瓣,沒說話。她不想說謊騙師傅,那天帶她回來的人在講那個亂編的
「救人」故事矇騙她爹娘,她也只是應聲,沒插任何話。
「那就是有囉?」隨著她幾乎是默認的羔羊表情,李向晚心情惡劣地兩手環著胸
,細長眼睛猛地瞪她。「妳--我警告過妳了--妳真是--」她氣得連一句罵她的
話都說不完整。「傻孩子……」
「我問過了。」朝霧細如蚊蚋的反駁,「他說他對我,不是玩玩。」
「我的天哪!男人在精蟲充腦的時候說得話能信,蛇都長腳了!」李向晚咬牙切
齒,不過身為蛇精的她,此刻是不是有一雙腳,她好像忘了。「祈禱那一回忘情,不
會有了孩子吧!我也會幫妳祝禱的。天殺的那藍堂嘉--」
朝霧垂下眼簾,下意識輕撫著腹部,那兒,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個小生命,出生後
會長得像她還是他?
***
這個疑問終究持續不了幾天,隨著朝霧沒來由地聞到什麼食物或東西的味道,就
想吐的舉動,丹秋趕緊請了大夫。
劉大夫一向跟范府交好,醫術高明,此刻診著朝霧腕脈,卻是驚訝表情。
左右看看房裡,只有朝霧跟丹秋,他還是壓低聲量,「小姐,妳有喜了。」
朝霧跟丹秋同時驚呼。
不會吧?!那麼準?!就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