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相河的傘孤伶伶躺在角落,油紙破的零零落落,上頭畫的碩大
華美紅牡丹散得只剩半朵。柳飛卿覺得奇怪,便問道:「既然早
上風和日麗,你怎麼還帶把傘,又不是姑娘要遮陽。」
「這你就不懂了。」崔相河慢慢閉上眼睛,柳飛卿幾乎以為他在
說夢話,「這傘奇怪的緊,每帶著它天氣便一片晴朗,就算附近
下場過雲雨也下不到我頭上。本來出外郊遊踏青,攜來當手杖也
好,沒想到突來一陣狂風驟雨,才張傘傘骨便吹散了,我只好又
把它收起來。」
「可能是巧合吧?」柳飛卿微微昨舌。
「我覺得它是不想給人撐,不想被當成傘來遮雨。」
崔相河異想天開的道,柳飛卿聽了卻覺有幾分道理,所謂物有秉
性,人若不得適性而活,好靜讀書的被趕著下田做工,好動弄武
的被逼著端坐煉丹,同樣會感到拘束不滿吧?
窗外雨漸漸小了,滴滴答答落在屋簷上,倒有幾分韻味。柳飛卿
隔遠打量崔相河口中的怪傘,卻發現輪廓似曾相似。
「那不是上回你……拿來驅鬼的傘?」
柳飛卿言下之意,自是數月前陌蘭前往崔家的事。只聽崔相河「
嗯」了幾聲,朦朦朧朧道:「對啊,所以我才想留個紀念,你可
別扔了啊,那傘柄是上好紫竹,等晾乾我再叫人重新削骨裱紙。
」
聞言,柳飛卿忍不住多看那傘幾眼,畢竟當日兩人出生入死的景
況仍歷歷在目,對這潦倒的「救命恩傘」也多了幾分憐惜。
「不過被你折騰成這樣子,還修得成嗎?」
「嗯嗯,我先睡一下,晚飯再叫醒我,記得派個人到我家報平安
啊!」
崔相河像是沒聽清他的話,詞不達意咕噥幾聲,便十分不見外的
睡的鼾聲如雷。柳飛卿為之氣結,懶得搭理他,裹著被子也靠牆
睡下,希望溫暖的被窩能早日逐出風寒。
☆☆☆
等兩人滿身病汗醒來,喝過稀粥,崔家急得像無頭蒼蠅的僕人終
於找上柳家,柳飛卿才將吃飽飲醉、昏昏欲睡的崔八少爺交出。
臨別前他見柳飛卿一片「赤誠熱心」,便將紫竹傘留予他處理,
自己拍拍屁股帶著髒衣服便走。
晚上,小睡大半時辰,精神也回復了些。柳飛卿手拿紙傘,靠坐
在几前打量。傘雖晾乾,但柔腸寸斷的傘骨無法回復原狀,只好
可憐的披掛著油紙無力垂下,僅餘傘柄與紫竹骨幹完好無缺。
據崔相河說,這傘是他年前在東市麻子胡的雜貨店買的。麻子胡
專作舊貨營生,東西瑕瑜並見,柳飛卿有時也會踅上一趟挖寶。
而此傘雖然做工一般,但勝在主幹之紫竹竹色清奇,隱泛斑紋,
崔相河便買來讓人重新糊上厚油紙,再繞線纏柄鞏固結構。想不
到萬事具備,傘卻從無用武之地,只好將它掛在牆上當裝飾,所
以上回方能劍及履及取出抗敵。
應手掂來,這傘的確較一般竹骨紙傘重上許多,傘身將近二尺,
比一般紙傘長上些許;斷折的傘骨隱約看得出分為十八段,較一
般十二段的傘耐用,但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特異之處。
既然奉命「處理」,柳飛卿也不容情。他見油紙實在爛得徹底,
索性一手連傘架撕了,再拿把剪子剪開層層纏繞的棉線,拔出傘
頂的藤皮布頭鐵釘,剩下紫竹幹和手柄部分看個究竟。
「沒刻符咒,也沒有人髮什麼的藏在裡頭。」柳飛卿從竹端望去
,中空的竹管空空如也,他還不死心的倒拍幾下,但只有幾滴水
花飛出。想來這傘亦非不祥之物,否則產鬼陌蘭不會如此驚懼。
接下來,他對著燈光,仔細端詳傘柄和主幹接縫之處,不小心一
個滑手,紫竹竟滾落床榻掉在地上。柳飛卿心胸一緊,連忙蜷身
撿起,但竹幹與手柄卡榫處已微微鬆脫,他一不做二不休,乾脆
咬牙將卡榫扭開,現出原被包住的竹根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