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尚尚收徒弟
狐十六的九條尾巴全斷,對狐妖來說,這是毀滅性的災難。尚尚說,他幾千年的法力
等於全部被毀,能維持住元神不散,已經很難得了。
他現在蜷縮成一團,像一團雪白的毛球,窩在含真懷裡,動也不動,除了身體微微起
伏,乍一看好像真的死了。
尚尚說這是自發保護的昏迷,只怕要三四天才能醒過來。我一直想,他醒過來之後,
會說什麼?知道風麒麟的事情之後,會怎麼難過?
我甚至盼望他乾脆不要醒過來。
處決了風麒麟之後,土麒麟他們就走了,還是沿著那通向天空的台階慢慢上行,每上
一層,下面的台階就紛紛塌下來,落在地上變成一團一團的泥土。
走了一會,土麒麟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回頭對嘉右微笑,笑容十分甜蜜。
然而我現在再也不覺得她可愛了,這種笑容,讓我渾身雞皮疙瘩亂竄。
她柔聲道:「對了,嘉右,雷系長老有話要本座帶給你呢。他說血琉璃的事情,雖然
說了是交給你辦,但如果一直拖著,那可不好。你一定明白了吧?」
嘉右悶悶答應了一聲,土麒麟也不計較他的無禮,笑著走了。
長長的台階層層崩潰,終於再也看不見一點痕跡,他們順著魔陀羅山這根天柱,回到
了仙界。
我們都有些茫然,望著滿地瘡痍,不知該說什麼。
過了好一會,尚尚才輕道:「金系家族的劍仙,好厲害,以前居然從未與他交過手。
土麒麟這次出來帶著他,是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麼?」
嘉右神色凝重地點燃一根香煙,吸一口,從鼻子裡噴出來,才說:「沒與他交手是你
們的狗屎運。劍仙是什麼身份?土麒麟能請動他,算她本事。」
我想到那個古銅色肌膚的高大男人,面無表情,劍光犀利,只揮一下便有金戈鐵馬的
殺氣。一劍破風沙,再一劍,斬斷狐十六的九條尾巴。這種威力,讓人恐慌。
倘若尚尚和含真真的要和他對上了,豈不是死路一條?含真和狐十六也不過勉強打個
平手還差那麼一點。人家可是一劍就解決了。
「回去吧,先回去。」
含真皺眉抱著狐十六,轉身就要出森林。
我看著他光溜溜的脊背,趕緊叫道:「含真!那個……你確定要這樣回去?」
他不理我。估計他現在心情極度糟糕,算了我還是別惹他了,反正光著身子丟人的是
他不是我。
嘉右愣了一會,突然往相反方向走去,尚尚問他:「你去哪裡?回仙界?」
他又悶悶地嗯了一聲,過一會又道:「干你屁事!你們先回去!冰箱裡有前兩天的剩
菜,廚房我剛刷過。誰要是敢在我回來之前弄髒,小心狗命。」
我怔怔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說什麼,旁邊尚尚突然拉了拉我,在我面前彎腰。
「上來吧,我背你走。」
他一本正經地說著。
我看著他手上倒鋼鉤一樣的爪子,再看看背後鋼鞭一樣的尾巴,最後還是搖頭。
「算了不用,謝謝你啦。我自己能走。」
我的上衣已經被他抓壞了,如果褲子再被抓壞,這個臉就丟大了。
他好像根本沒明白我的拒絕,爪子還在鉤:「上來上來!沒關系的,你一點也不重。
」
這和重量沒聯系的……我還想反駁,他卻不由分說一把將我扛在了背上。我的鼻子狠
狠撞上他的後腦勺,痛得眼淚狂飆。他的腦袋簡直比鐵球還硬!
「妖怪難道都是銅頭鐵骨?」我捂住鼻子,艱難地問他。
尚尚的爪子縮了回去,小心回避我大腿上的傷,後面的尾巴也伸長托住我,那感覺和
坐靠背椅似的,穩當的很。
「春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的本相?」
他突然這樣問我,倒把我問住了。我勾著他的脖子,把臉往前湊,仔細看他。
要怎麼說呢?從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類審美觀來看,現在尚尚的模樣絕對不會有人說帥
,或者個性,只會覺得可怕。誰會覺得一個獠牙幾乎長到下巴的妖怪帥?更何況他的眼角
後面還有深深的黑色紋路,映著慘綠的眼珠,簡直和鬼一樣。
他被我看得坐立不安,耳朵使勁搖,一面小聲問我:「春春?真的怕?」
怕?怎麼會!我笑著從後面用手捧住他的臉,揉兩下,硬梆梆的,硌著手指疼。
「你呀,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怕的!誰會怕一只貓?」我抓著他的臉皮子,拉兩下。
「真的不怕?」
「當然不怕,反正都是尚尚麼。」
好看不好看,都是我的尚尚,有點固執有點懶惰有點神秘的貓。
他笑了,唇邊露出兩個小酒窩,鬼怪的臉一瞬間變得喜悅而又天真,雖然一點也不好
看,卻讓我的心頭砰地一跳。
我抱住他的脖子,把臉輕輕貼在他頭髮上。他乖覺地蹭過來,摩挲兩下,暖洋洋癢絲
絲。
我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來,只盼時間可以在這一刻多停留一會。無論他是貓,是帥哥
,還是鬼怪,都不要緊。
出了森林,遠遠地就聽見有人叫我,欣喜異常。
「你出來啦出來啦!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你果然是好人!」
嗯?是誰?我抬頭,卻見一只大花豹子滿眼淚光地朝我撲過來,沒跑幾步就被前面的
含真一腳踹飛。
它嗷地一叫,在地上滾兩圈,爬起來瑟瑟發抖地看著含真,話也不敢說了。
我趕緊從尚尚背上跳下來,顛著腳跑過去抱住它,愧疚地說道:「真抱歉讓你等那麼
久。痛嗎?這死狐狸脾氣不好,你別和他計較。」
豹子可憐兮兮地看著我,說:「他好厲害,我能找他請教經驗麼?」
這……這個嘛……
我回頭瞥一眼含真,他的臉比鍋底還黑,剛才沒一腳把豹子踹死都算客氣的了。找他
等於死路一條。
「別,別找他啦。狐科動物和貓科動物不同類,學不好的。我給你找個新師父。」
我對尚尚招手:「你過來一下!」
他滿臉迷茫神情地走過來,順便看看那只發抖的豹子,奇道:「你什麼時候認識這種
小妖?它要做什麼?」
我摸摸豹子的腦袋,笑道:「它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幫我領路,我答應它出來之後給
它找個高人指導修煉的經驗。尚尚,你就勉為其難收了它吧?好不?反正你們都是貓科動
物,近親嘛!」
尚尚的臉黑了一下:「你……要我收這種小妖……?」
我一個勁點頭。
尚尚皺眉看著豹子,它藍汪汪的眼珠殷勤地與他對望,很是誠懇謙卑。尚尚終於勉強
點頭:「好……吧,不過我是答應了春春,可不是因為你有什麼潛質,明白麼?」
豹子跟著使勁點頭,差點把頭點掉下來。
「那你跟著我吧,你叫什麼名字?修煉了多少年?」
尚尚心不在焉地問著,鋼鞭似的尾巴一甩一甩,砸在地上邦邦響,嚇得豹子渾身僵硬
,顫巍巍地回答:「我……我叫花大花……我娘一直這樣叫我,因為我身上花紋最漂亮而
且排行老大……我……今年202歲了。」
汗,花大花?這什麼鬼名字?比我錢大春的名字還要難聽!我有點同情它了。
「202歲?連人形也沒修煉出來?」尚尚皺起眉頭,頗有嚴師的味道。
花大花縮著腦袋,聲音如同蚊吶:「我……我能變成人,但娘說很醜……一點也不像
人。所以……」
我能理解它說的很丑是什麼意思,當時在永夜城的小酒館,看到一堆奇形怪狀的妖怪
,沒一個像人的,想必大花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尚尚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個樣子不能去人界,要麼變成人,要麼你把妖力壓縮
,把身體變小一點。你自己看著辦。」
花大花點點頭,突然篩糠似的抖了起來,抖一下就小一圈,最後變成普通的家貓大小
,這才抬頭奶聲奶氣地問我:「現在這樣可以了嗎?」
我乾脆把它抱起來,它就乖乖地軟綿綿地倚在我懷裡,像一只普通的花貓。
「很好很好!這下咱們租書店有兩只貓啦!嗯,還有兩只狐狸。」可以做動物園了,
我暗暗想著,撓了撓花大花的下巴。
「可是這樣很辛苦……師父,難道我一直都要維持這樣……?」
大花還沒問完,就被尚尚的冷眼嚇得卡住了。
「這種程度都忍受不了,你還修煉什麼?不如回去和你娘待著吧。」
大花差點哭出來,趕緊細聲細氣地辯解:「不要不要!師父我錯了!我再不叫辛苦!
你可別放棄我!」
含真在前面終於等的不耐煩,暴吼起來:「他媽的還有完沒完?!到底走不走?!不
走老子就先回去了!」
花大花嚇得在我懷裡抖成一團,尚尚回頭嘆道:「含真,你不要隨便拿別人洩怒。」
含真乾脆不說話,掉臉先走了,雖然光著身子沒啥形象,倒也氣勢洶洶。
花大花低聲道:「他……他是不是討厭我……」
「和你沒關系,他今天心情不好。」尚尚淡淡說著,「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出事
,他沒當場發飆已經夠冷靜了。」
他又把我背在背上,往前走去,一面又說:「咱們馬上要飛了,春春抓緊我,很快就
到了。」
事實證明,我之前的擔心都是無用功。尚尚他們不知從什麼地方走了捷徑,等我回神
的時候,人已經在書局裡了。
含真早就穿好了衣服,估計還洗了澡,頭髮濕漉漉地,坐在電腦發呆,音箱開的很大
聲,放的是《蠟筆小X》。
以前他看這個的時候,能笑翻過去,然而現在卻面無表情,嘴角也沒動一下。
狐十六呢、他把他放哪裡了?我想問他,卻被尚尚輕輕推了一下:「春春你去把身
上稍微擦一下,弄乾淨點,出來我給你包扎。」
我看這情形,是他倆有什麼話要說。算了,男人間的事情,他們有自己發洩的方式,
我還是別插手比較好。
我抱著花大花進了浴室,先把它好好洗個乾淨,這才放水洗頭,一邊抓著頭髮一邊回
頭和它說話:「大花,以後就在書店住下來,別怕。含真脾氣比較暴燥,但其實心很軟,
尚尚也是個和氣的人。以後可能還有一個仙人要來,更不用怕他。你好好跟著尚尚,以後
一定能成為厲害的大妖。」
大花靠在門邊,好像有點扭捏,好半天才輕道:「春春……我能這樣叫你嗎?」
我隨口答應了一聲:「大家都這樣叫我,你不用客氣!」
「那好……春春……真的沒關系嗎?這個……在我面前洗澡?」
嗯?
我呆,滿頭泡沫地回頭傻傻看著它。
大花天藍色的眼睛很猶豫地看著我,小心地說道:「我是……男的啊。你真的不在乎
?」
轟隆隆,天上有雷劈了下來。
男的……男的!他居然是一只雄性的豹子!我昏!我怎麼沒想到!妖怪和普通的動物
是不一樣的!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飛快抓了大毛巾擋住身體,然後甩開門就把他踢了出去
。
欲哭無淚。被看光了,整個背部……
為什麼不早說?!!
我匆匆洗完頭,隨便用毛巾擦了一下身上,換上家居睡袍垂頭喪氣地走出來。
大花乖乖坐在門口等我,他身上還是濕的,地上一灘水跡。一看我出來急忙解釋:「
春春,其實我什麼也沒看到。你不用在意的!人類的身體對我來說是……」
「行了……別說了……」我沒精打采地打斷他,「你去找尚尚吧。我有點累,先上樓
休息了。」
「……哦,那你好好休息。」他乖乖地走了。
我爬爬濕漉漉的頭髮,只覺累得慌。莫明其妙去了妖界一趟,什麼都沒看明白,又被
帶了回來。
不知道妖界和人界的時差是多少,我在妖界待了一天多,回來的時候妖界剛剛早上,
可人界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
上樓,拐彎,正要推開自己的房門,忽見對面含真的房間,門下面的縫隙洩露出一絲
一絲轉動的微光。
我過去敲敲門:「含真,別把房子弄壞了啊!在這裡盡量別用妖術!」
沒人理我,而且我一敲之下,門自己開了,原來他沒鎖。
微光從縫隙裡透出來,我忍不住好奇,推開門往裡面打量,卻見含真的床邊飄浮著一
個球狀的東西,緩緩轉動著,發出幽幽的深藍的光澤。
球裡面躺著狐十六,他還是縮成一團,動也不動。
我正想上前看個仔細,尚尚突然在後面說道:「別進去,那是含真下的結界。」
我急忙回頭,尚尚卻已經抓住我的手腕,反手把門一關,說道:「他把狐十六的元神
護住了,保證不會散開。我想過幾天他就會醒了。你別管這事,來,先回房間。」
尚尚手裡拿著不知從什麼地方翻出來的醫藥箱,打開,裡面消毒水棉球紗布各色藥水
酒精都十分齊全。
他皺眉屏住呼吸,嘩啦一下,笨拙地倒了許多消毒酒精在棉球上,一面艱難的說道:
「春春,把袍子脫了,我給你消毒。快!這味道真難聞!?」
我昏,這麼多酒精,你是想痛死我呢?!
「我自己來自己來!」
我趕緊自己倒了酒精,齜牙咧嘴地沾在胳膊的傷口上。
娘的,等於再受一次傷啊!痛死了!
尚尚在旁邊拿著紗布,神情肅穆地等待著,好容易我清理完了胳膊和腿上的傷口,背
後那個卻沒辦法,只能麻煩他了。
「我警告你啊,不許亂碰,不許亂看,擦完酒精貼好紗布就放手。」
我一邊解帶子一面嚴厲告誡,尚尚沒說話,神情依然嚴肅。
這只貓怎麼了?
我臉朝下躺在床上,感覺他的手撫上背部,不由微微一顫,有點心猿意馬。我把臉埋
在枕頭裡,悶悶地說道:「尚尚,快點涂酒精包扎,我很冷。」
話還沒說完,傷口就是一痛,我差點叫娘了,滿手的冷汗。
尚尚低聲道:「很疼嗎?」
我憋出幾個字:「沒……沒事……你繼續……動作快點!」
背上的每一寸皮膚好像都極度敏感,甚至連寒毛都能敏銳地感覺到他的存在。我能感
覺到他怎麼塗酒精,怎麼貼紗布,慢慢地,好像也沒那麼疼了。
「好了嗎?」我問他,他卻把臉貼在我背上,整個人如同貓一樣扒上來。
做什麼?!我急忙要掙扎,他卻輕聲道:「春春,就一會好麼?我心裡很難受,說不
出的難受。」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渾身僵硬地躺在床上。
他的臉貼在我肩胛上,睫毛刺在上面好癢,心裡也跟著癢起來,有點不平靜,卻又帶
著一種祥和的味道。
這一刻的氣氛,尷尬卻讓我心跳,怎麼也抑制不了。
我好怕,怕他靈敏的耳朵聽見我激烈的心跳,那樣肯定很丟人。
不知過了多久,我狂跳的心終於漸漸平穩下來,他趴在我背上,很重,挺難受的,但
又很安心。
我動了一下,他卻依然動也不動,不會睡著了吧?
「尚尚?好了嗎?你很重,我快喘不過氣了。」
他低低嗯了一聲,稍微撐起來一點,忽然低頭在我背脊上輕輕一吻,溫軟的觸感,仿
佛被蝴蝶的翅膀輕輕劃了一下。
在我心裡卻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又好像是炸彈炸開了一樣,手足無措。
身上一下輕了,然後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貼著肋骨鑽過來,似乎是想鑽進我光溜溜的懷
裡。
我本能地敲了他一下,然後渾身僵硬地轉身,穿好衣服,關燈,睡覺。
尚尚貼在我懷裡,呼吸聲溫潤綿長。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變成貓和我一起睡,可是,這一次,我卻再也睡不著。
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我忐忑不安,戰戰兢兢,然而這感覺卻又是那麼喜悅。
那到底是什麼?什麼呢?
第二十一章 白狐之殤
接下來的兩天,狐十六依然在光球裡昏睡。含真的心情似乎平復了一些,斷斷續續告
訴我們關於狐十六和風麒麟的故事。
據說仙界的結構十分嚴謹,上下階層劃分異常森嚴,猶如一座金字塔,其結構大約如
同咱們中國古代的皇室帝國。
頂端是仙帝,然後是東南西北四王。頂端的這幾個仙人基本不處理仙界的雜事,只是
類似仙界的符號標志。所以真正掌握實權的,是十六個分系家族的長老。
到底是哪十六個家族,含真也不清楚。仙人一般不談自家事。
但十六家族裡面還有四大基本系,就是風火水土。仙界的四神龍,四聖禽,四聖獸,
都是這四個基本系裡面的一員。
風麒麟是風系家族的聖獸麒麟,在家族中具有十分特殊的地位。
她天性十分高傲佻達,從不肯輕易服從命令,幾次三番回絕長老的安排。這本來是要
受到嚴懲的,然而長老十分愛惜她的才能,故此一次次容忍下來。
爆發點是在土麒麟。百年前最後一次妖仙大戰,風土麒麟被安排在一起對付妖界北部
山區的作亂妖怪。
聽說土麒麟不知什麼事情把風麒麟給得罪了,她從此拒絕與她共事,並揚言只要土麒
麟在的一日,風麒麟就絕不出仙界一步,絕不接受任何與她共事的任務。
這件事風系長老沒能壓下來,被試圖報復的土系長老一個狀子告到仙帝那裡,仙帝震
怒,降旨責罰風麒麟,她卻公然抗旨,拒不出門接旨。
之後無論風系長老怎麼壓,也壓不下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風麒麟被施以土刑,遍體
鱗傷奄奄一息,丟下仙界,墜入妖界魔陀羅山八部峰。
然後她遇到了狐十六,他們的故事,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含真和狐十六是從小一起玩大的兄弟,狐十六遇到風麒麟的時候,含真正在東部海
子和我打架呢。」
尚尚微微笑了起來,含真也跟著笑,不過是冷笑。
「老子要是能早幾天解決你,事情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就不該讓那家伙見到風麒麟
!」
說著他的獠牙就呲了出來,滿面猙獰。
尚尚沒理他凶巴巴的模樣,繼續說道:「我們打了三天都沒分出勝負,肚子餓個半死
,最後他乾脆請我去魔陀羅山做客,說吃完飯繼續打。我同意了。到了魔陀羅山,狐十六
已經把風麒麟救了下來。」
我猜狐十六和風麒麟應該是一見鐘情,不然狐十六那種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家伙,怎麼
願意花精力照顧敵對的仙人。
這兩個人,要說壞,也確實壞得夠嗆,所作所為絕對無法稱之為好人。動不動就殺人
,自私自利,剛愎自用,性格倒是蠻接近的。我對他們實在是喜歡不起來,盡管風麒麟已
經死了。
尚尚又說:「含真很討厭仙人,為了風麒麟和狐十六鬧翻了,所以我們就離開魔陀羅
山,在妖界四處流竄,做盜賊,沒錢了就去偷,有錢就去人界享受。其實那段日子挺快活
的。」
他回頭看含真,含真點點頭表示贊同。
嗯,這兩個家伙也不是什麼好貨。看起來我是招壞人的體質,書店裡收藏一堆生事的
好戰分子。
「後來聽說風麒麟死了,狐十六為了給她造一個身體,在人界殺了一千個人做法。然
後仙界抓住他,萬雷轟心的刑罰差點把他的元神也毀了。含真就坐不住了。」
尚尚停下去沒說,但我能明白。含真這個人,嘴巴上永遠是不肯吃虧的,他一定是一
邊用各種狠毒的語言咒罵狐十六,一邊在心裡著急。
難怪後來他們要去仙界偷血琉璃,估計是含真借著提升妖力的幌子,想用血琉璃給狐
十六造個新身體。
「我們去仙界偷血琉璃,不但沒成功,還驚動了當日值班的雷系家族成員。我和含真
各自受傷分開逃跑……我逃到了人界……嗯,後面的事情春春你都知道了。就是這樣。」
尚尚難得說那麼多話,故事說完,他懶洋洋地縮在沙發上,盤手盤腳,雖然沒變成貓
,但那模樣也差不遠了。
含真一口喝乾咖啡牛奶,起身上樓,一面伸懶腰:「不說這些了!老子去補眠,吃飯
的時候叫我!」
我學尚尚盤腿坐在沙發上,呆呆看著含真的長辮子在樓梯上晃一下就消失。我覺得自
己挺好心的,居然沒有當面點穿他眼底濃厚的黑眼圈。
想必為了狐十六的事情,他也是輾轉難眠,但就是死要面子不肯承認。
懷裡突然一重,尚尚又變成貓團在我身上,一面咕噥:「春春,今天太陽多好,陪我
一起睡覺吧。」
我汗,太陽好,下面的話不應該是出去玩麼?到他那裡就成睡覺了。
我揪著他脖子上的皮,單手提著想扔出去,尚尚的爪子死死抓住我的袖子,一個勁叫
喚:「好好不睡不睡!就躺一會!」
他乖乖地把腦袋靠在我胸前,作出純良的樣子,還真讓人有點不忍心下手。
我突然想畫畫,不是用電腦,而是畫在紙上。
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心裡有無數感慨,當然我知道風麒麟和狐十六都不是好人,甚
至為了私欲殺了無數人。
他們的愛情,在一千個人類的血淚下顯得渺小無比。
然而,誰能說那不是愛呢?一個不離不棄,一個暗藏愛意,他們愛得沉默又執著,別
人的眼光對他們來說P都不是。
嗯,一對視人命如草芥,卻情深似海的壞蛋情侶——畫成故事或許可以熱賣。多麼狗
血的題材!
我真是個俗人。
上小閣樓,打開窗戶,支好畫架。我拿著鉛筆開始發呆。
要畫什麼呢?腦海裡突然出現壯闊瑰麗的魔陀羅山,手不由自主就勾勒出來——深沉
的烏雲,淡若琉璃的太陽若隱若現,巍峨的天柱。廣袤的荒原,屍骨如山,麒麟美麗的皮
毛隨風舞動。
她如風一般傲慢無禮,冷豔寡言,轉眸的一個瞬間,化成金發如絲的美人,目光冷冽
。
狐十六站在她身後,白衣似雪,仰首望天,九根巨大的尾巴鬆軟地垂下來……
不對,好像太冷淡了。
我擦,重新畫。
風麒麟死去,一半是麒麟,一半成了旋轉的風,旁邊的狐十六默默抓住她的手,目光
如水,神情哀切,依依不捨……
我正在努力狗血,樓下突然傳來含真的暴吼聲,正在打呼嚕的尚尚驚得從我身上跳起
來,落地就往外跑。
我趕緊屁顛顛地丟了炭筆跟上去,剛下到二樓,就被刺目的白光晃傷眼睛。我急忙捂
住劇痛的眼睛,大叫起來:「這是在做什麼?!含真!尚尚!」
沒人回答我,只聽見含真語無倫次的吼叫:「你瘋了!一定是瘋了!腦子進水了!」
我眯著眼睛,努力在白光中尋找他們的位置,隱約在前面看到幾個黑影,依稀還在拉
扯著,我急忙扶著牆半閉眼睛走過去。
對面傳來尚尚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急切:「你不要魯莽!不要靠過去!」
跟著就是他和含真兩人拉扯撕打的聲音,沒一會就開始乒乒乓乓。
我艱難地瞇著眼睛走過去,白光越來越強烈,就算閉上眼睛,眼皮子前面也是血紅一
片。光芒是從含真的房間裡發出來的!是狐十六出事了?!
我正要開口問,胳膊突然被人用力抓住,跟著往後狠狠一拽,我整個人不由自主往前
摔去,腳下拖鞋一絆,差點跌個狗吃屎。
「不要過去!」尚尚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努力抬頭想看清他,誰知他一手用力蓋在
我眼睛上,擦過眼球,痛個半死。
「不要看!眼睛會瞎的!」他這句話把我憋了一肚子的抱怨給壓了回去。
「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狐十六……?」我問得茫然。
尚尚的手蓋在我眼前,我什麼也看不到,只聽他低聲說:「他自己尋死,聽說風麒麟
死了,他也要散魂。」
我昏,他要殉情?!
我還沒來得及問個清楚,尚尚的手突然放開了,眼前的白光徹底消失,只剩一道道水
波般的藍色光芒,如煙一般散開,在空氣中泛起漣漪。
含真和尚尚同時衝進屋子裡,我趕緊把礙事的的小狗拖鞋甩了,跟著跑進去,卻見狐
十六軟綿綿白乎乎的身體浮在空中,原本包裹住他身體的那個光球上面裂痕斑斑,仿佛被
敲碎的玻璃。
偶爾有一塊剝落下來,便在空氣裡化成藍色的煙霧狀,一點一點漣漪開來。
然而不光是那塊妖氣結界在破碎,隨著光點落下的,還有點點殷紅。
狐十六渾身是血,雪白的皮毛被染得一塊一塊,尖尖的嘴巴裡還在不停地往外噴血,
紫水晶般的眼睛裡卻是一片死水般的寂靜。
我被這種場面震住了,來不及回神,含真早就沖了過去,厲聲吼道:「你想死是吧?
!想跟那個麒麟殉情?!好!老子不管了!麻煩你不要死在這裡!會弄髒地板!」
狐十六身體周圍的光球終於全部剝落,白色的狐狸輕輕落在地上,鮮血從嘴角不停湧
出。他默默看了一眼含真,慢慢往門口走去,身後留下一條鮮明的血路。
含真捏緊了拳頭,額角青筋亂暴,咬牙切齒地看著他的背影,半晌,他終於還是說道
:「她已經死了!魂飛魄散!就算你跟著一起死了就能見到她?!十六!你不要繼續犯傻
了OK?你把我這個兄弟當成什麼?!」
狐十六靜靜站在門口,過一會回頭,聲音沙啞,輕輕說道:「含真,你是我兄弟。」
「那你還要死?!」含真大吼,或許帶了一點顫音,可是我沒有聽真切,「我們一起
回魔陀羅山,和以前一樣。失去妖力也不要緊,和你以前照顧我一樣,這次我來照顧你!
過去的事情,全部忘了,不行麼?!」
我懷疑是我的錯覺,含真可能哭了,那一瞬間的水光在他臉上劃過,可是我仔細看的
時候,它們又消失了。
尚尚抓住我的手腕,不讓我往前走看明白。他甚至抓得很重,很疼。
我不知道說什麼。
狐十六緩緩轉身,目光溫暖地看著含真,半晌,他浮現一個笑容。
不要問我怎麼從狐狸臉上看出笑容的!但我確實看出他是在笑!而且是歡暢溫和的笑
容!
他柔聲道:「好的,含真,我們一起回去。我們永遠是好兄弟。」
含真神色一喜,往前走一步,急道:「那你……」
話還沒說完,狐十六突然低吼起來,全身的毛髮全部膨脹開來,雙眼泛出血紅的光芒
。吼聲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長嘯,漸漸地簡直如同千萬匹狼在嚎叫,又仿佛群鬼號哭,
聲音淒厲悲涼。
我被這股聲浪沖擊得幾乎站不穩,耳朵裡腦子裡嗡嗡亂響,胸口一陣窒悶,差點就要
吐出來,旁邊的尚尚顯然也被這突發的情況嚇了一跳,耳朵一個勁搖。
狐十六身體突然往前一傾,嘯聲頓絕,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化成細碎的灰塵,最後變成
一堆狐狸狀的黑色灰燼。原本染在地上的血跡也奇跡一般地變成了灰,我們都被這景象震
住,誰也沒反應。
窗口吹進來一股風,把灰燼全部卷走,洋洋灑灑地在空中飄起來,仿佛細碎的小光點
,看起來連風也有了形狀,閃耀班駁。
我不記得過了多久,生鏽的腦子終於有了點反應,張口「啊」了一聲,不可思議地往
前走兩步。
含真忽然動了,他的臉色此刻青白如同死人,駭然與不相信交錯。慢慢走到方才狐十
六站定的地方,那裡還有一小灘灰沒有被吹走。
他彎腰蹲下去,這個動作令最後一點灰燼也散開,露出下面一顆淺淺紫色的小珠子,
光華溢彩,如同美麗的紫水晶。
「他把左眼留下來了……」尚尚喃喃說著。
左眼?什麼意思?我抬頭看他,尚尚低聲道:「妖類的左眼儲存所有回憶,右眼儲存
所有的感情……死後一般會留下兩只眼睛……他留下左眼,是讓含真帶回魔陀羅山。這是
他最後的交代。」
妖類的遺言真是奇怪。我默然地看著含真,他的臉色很奇怪,似悲似喜,最後變成慘
白。
我以為他會發脾氣,或者失聲痛哭,可是,沒有。他只是把那顆紫水晶般的眼珠放進
口袋裡,然後轉身下樓。
尚尚突然開口:「你什麼時候回來?」
含真沉聲道:「很快。」
說完,他已經消失在門外。
「他……是去?」我茫然地看著尚尚,他點點頭,輕道:「回魔陀羅山,把狐十六的
眼珠埋回故土。這是妖族的儀式。」
說完,他好像有點倦了,嘆一口氣,身體一抖,變成貓跳上我的肩膀,縮成一團,再
也不說話。
我始終處於茫然加震撼的狀態,有點不敢相信狐十六就這樣死了。
他不是答應含真一起回魔陀羅山麼?怎麼突然又尋死?我真的不明白。
回到小閣樓,看著我畫的圖,突然覺得傷感,乾脆全部撕了,重畫。
我畫一只白狐狸和一只麒麟的愛情,他們驚鴻一瞥,一見傾心。他們觸犯天條,失去
了身體,身後堆滿人類的白骨,血流成海。
麒麟金色的光輝,白狐耀眼的白色妖氣,映著血紅的背景,觸目驚心。
血海之上的擁抱,是不是殘酷又美麗?我不是法官,無法審判他們入地獄,我本想按
照真實結局畫出他們的故事。
但我卻畫了一個完美的結局,麒麟和白狐,在高聳入雲的魔陀羅山下擁抱,永不分離
。
這個故事出乎我意料,竟然大賣,我賺了好一筆外快。
只是閒下來的時候,泡一壺茶,我會想起已經消逝的兩人。
我羨慕。是的,我羨慕那種愛情,它是那樣純粹,不顧一切,笨拙魯莽。
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有這種勇氣,追逐自己的愛情呢?
我不知道,不敢想。
第二十三章 嘉右的歸來
含真走了有一個星期,我一直在小閣樓上創作自己的漫畫,也沒注意這事。
尚尚開始還會賴在我身邊瞇著眼睛裝睡,偶爾還會提一點意見,沒過幾天他大概覺得
無聊,自己不知跑什麼地方玩去了。
花大花倒是天天來我這裡報到,開始我沒注意,結果有天突然發現他背上的皮毛掉了
好大一塊,眼睛裡水汪汪的,好像剛剛哭過。
我問他怎麼回事,他只是搖頭,然後變成大豹子的模樣,躺在我身邊,下巴擱在我腿
上,看我畫畫。
這只豹子比尚尚還像貓,唯一的喜好是喝牛奶和躺在我腳上睡覺。
某天我不慎把顏料滴在他背上,剛好濺上他新裸的皮膚,花大花驚得跳起來,一個勁
甩毛,喉嚨裡發出可憐的嗚咽聲。
我趕緊用手紙擦,一面問:「你身上是怎麼了?怎麼一塊一塊的?過敏掉毛麼?」
他渾身都在抖,似乎柔軟的手紙擦在皮膚上都是劇痛,聲音都在微微顫抖:「不……
沒事,不用春春擔心。」
我拿起手紙,上面薄薄一層血痕,和綠色的顏料混在一起,分外怵目,嚇了我一跳,
趕緊按住他,這才發覺他掉毛的地方,露出的全是大片大片粉紅的嫩肉,上面甚至還有乾
涸的小血痕。
我昏,這哪裡是掉毛!分明是擦傷!
「這是怎麼回事?你打架了?!」
我問得可能有點嚴厲,花大花更是縮成一團,用小白兔的眼神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沒事的……」
我完全無視他柔弱的辯解,他簡直比尚尚還笨,撒謊都撒不好。
「你別動,我去找藥。」
我拍拍他的腦袋,下樓拿醫藥箱,尚尚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曬太陽,估計是睡得太
舒服,變成人了也不知道,還在撓耳朵。
一推門看到赤裸的男人躺自己床上,我比較無語,只好從沙發上抄起毯子丟在他身上
,蓋住重要部位。
他動了一下,估計是被我的動作驚醒了,迷茫地坐起來,喃喃問道:「怎麼?吃晚飯
了嗎?」
「你就知道吃!睡!」
我沒好氣地說著,從抽屜裡翻出醫藥箱。
尚尚翻身要下床,毯子滑了下來,不等我提醒,他自己先遮住。這家伙,居然還給我
臉紅!居然還小聲問我:「你……看到了?」
哼哼,這會開始玩純情?
「都看到了,怎麼?」我隨手抓了一卷新紗布塞進醫藥箱,起身准備走人。
尚尚突然變成貓,三步兩步跳上我肩膀,弱弱地說道:「既然被你看光……那個,男
女授受不親……你是不是該負責?」
這只死貓,什麼時候又學會這些話?
我翻他白眼:「用詞不當!男人的身體不值錢,看了也白看!何況現在是民主社會,
誰和你玩封建那套!」
他一個勁搖耳朵,嘆一口氣:「哦……如果還是封建社會那多好。春春,我也看過你
……雖然是背部,不過也算吧?你放心我一定負責,和我結婚好不好?」
「不要!那是特殊情況,不算數!」
「結婚吧,結婚很好玩的!可以睡一起,吃一起,做什麼都在一起,不會寂寞啦!」
「那不需要結婚,咱們現在不就做什麼都在一起麼?幹嘛非要結婚?」
「嗯……」
他沒話說了,只好垂頭喪氣地縮成一團。
我沒理他,這只貓最近有點不對勁,總說一些奇怪的話做些奇怪的事情,大概是春天
到了的緣故。
剛上樓梯,他突然輕輕說道:「結婚,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春春,是一直,永
遠。我就可以有理由一直陪著你了。」
我還是沒能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那時候,我真是單蠢,自以為對男女之間的事情
了若指掌,其實我就是天下一大白。
「你要是真願意一直陪著我,不用結婚也行。不然就是結婚,也不過是一種無用的儀
式罷了。」
他沒說話,過一會,又說:「倘若我有天不得不離開……我是說……你會趕我走麼?
」
趕他走?怎麼會!
我甩著醫藥箱,沒心沒肺地回他一句:「只要你別做對不起我的事,我這麼溫柔可愛
善良的人怎麼會趕你?」
他好像嘆了一口氣,我卻沒聽真切,其實也沒把這事往心裡去,只是進了小閣樓,花
大花乖乖地趴在那裡不動,只是看到尚尚,越發縮成了毛球。
「來,大花,我給你消毒包扎。乖乖的,有點痛,不過一下子就好啦!」
我沾了酒精在棉球上,對大花招手。他夾著尾巴縮著耳朵,小步湊過來,可憐兮兮地
看著尚尚,過一會,突然輕聲叫一聲:「師父……」
尚尚「嗯」了一聲,聲音有點冷冽:「今天的份量修煉完了麼?如果受點小傷就哭訴
,你永遠也不可能進步。」
我汗,敢情大花身上的傷口都是尚尚搞出來的呢!我怎麼從來不知道尚尚這麼嚴厲?
花大花垂下腦袋,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個是,十分柔順聽話。
我有點不忍,然而尚尚說的也有道理,不吃苦,永遠也無法進步,雖然他嚴厲了一點
,但對大花來說,這未嘗不是一個挑戰和機會。
我小心替他把傷口上的顏料擦乾淨,大花一直在抖,然而再也沒發出嗚咽的聲音。
我把紗布貼在傷口上,摸摸他的耳朵,輕聲說:「大花,修煉都是很辛苦的,你能堅
持下去麼?要不休息幾天?」
他搖頭:「不,破點皮沒什麼。春春,師父,我以前其實沒受過傷,都靠我娘保護我
。現在我明白了,只有吃苦流血才能真正成為強者。我會好好修煉的,以後成為大妖怪保
護我娘和我弟弟妹妹。」
這孩子真是淳樸,我再揉揉他的耳朵,他蹭了兩下,便乖乖站起來走向門口,一面說
:「我繼續修煉了。師父,晚上您一定要驗收我的成果。」
尚尚打一個呵欠,說:「大花,有些東西不是死學就能會的,關鍵還是要動腦子考慮
。你的根基不錯,就是腦子轉不過彎,與其修煉那些靈巧的技術活,不如先把妖力煉上來
,基本的格鬥學扎實。否則就是鑽牛角尖,煉再多也沒成果的。」
大花沉默了一會,似懂非懂,連連點頭地走了。
尚尚從我肩膀上跳下來,還是嘆氣:「他什麼都好,就是死腦筋。真搞不明白,魔陀
羅山上的妖怪應該一個比一個精明,偏他那麼笨。」
我輕輕彈他的耳朵:「你自己多聰明!你200年的時候,說不定比他還笨呢!」
尚尚很得意,搖著尾巴笑道:「我?哼哼,我兩百年的時候,早就有人形啦!我們那
是亂世,不強的妖只有死路一條,現在的新妖根本不能比。」
他頗有一付現在的孩子怎麼怎麼不行的滄桑模樣,我又彈了好幾下他的耳朵。
尚尚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一會聞聞顏料一會抓我衣服,我被他鬧得不能安生畫畫,丟
下畫筆正要狠狠罵他一頓,他卻突然說道:「春春,我餓了。晚上吃什麼?」
我呆。這才想起今天中午我們剛剛把嘉右留下的一冰箱的食物吃完。大概是知道我們
都是一群懶豬,嘉右差點把冰箱塞爆了,估計還怕我們糟蹋了他收拾乾淨的廚房。含真和
尚尚做飯就是打仗,每次做完廚房都和被群魔掃蕩過一樣。自從嘉右來了之後,書店的廚
房就比臥室還乾淨,所以勤勞工作的嘉右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破壞他的工作成果,我們也樂
得放手。
問題是,剩餘的飯菜都吃完了,晚上我不得不用那間寶貝廚房。
回頭看尚尚,他餓的眼睛都綠了,尾巴焦燥地甩著。我只好拉拉窗邊的小鈴鐺——那
是呼喚老鼠精的用具。
沒一會,上來兩只老鼠精,嘰嘰咕咕地湊過來,鬍子一動一動,脆聲脆氣地問我們有
什麼吩咐。
尚尚煩躁地說道:「還問什麼問?去買菜!買鱸魚!核桃酥!快去快去!」
兩只小妖精嚇得差點痛哭流涕,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提籃子買菜去了。
他今天火氣怎麼這麼大?我看著他不停晃動的尾巴,忍不住輕輕抓了一把,想把這只
暴躁的貓抱在懷裡,誰知他反手就是一爪子,我手背上頓時多了幾道紅痕,鮮血一下子冒
出來,痛得我叫了一聲。
尚尚先是動了動耳朵,一付我沒錯都是你錯的樣子,我真想揍他一拳。
他到底是怎麼了?
我懶得理他,自顧自沾了酒精要擦傷口,他卻又軟軟地蹭過來,肉墊子按住我的手,
小聲說道:「春春……我錯了。」
當然是你錯!我翻他一個白眼,甩開他的爪子。
他再纏上來,抱住我的手腕,一頓舔,舌頭擦過傷口,有點疼,麻麻的,可是卻很舒
服。
我真是拿他沒辦法,貓的脾氣,忽陰忽晴,可是他作出討好的模樣,我又發不出脾氣
,簡直和剋星似的。
「放開,讓我上藥。」我輕輕推開他,再拿起酒精棉球,誰知原本手背上的傷口居然
全部消失了。
汗,我的傷口呢?我摸摸皮膚,除了有一點麻,就沒任何感覺了。太神奇了吧!我瞪
他,他卻可憐兮兮地看著我,也不說話。
我嘆氣:「尚尚你到底怎麼了?對我有什麼意見可以說出來。我這人比較遲鈍,你不
說,我不明白的。我是不是得罪你了?」
他抓了抓耳朵,怔怔看著地板,過了好久,才低聲說道:「……是的,你得罪我了。
」
我什麼地方得罪他了?!我正要問個清楚,樓下門鈴卻突然大震。自從含真把門鈴音
樂換成某個妖族民歌之後,每次來人我都要嚇一大跳。因為那個民歌一開頭就是一個女子
尖銳的吼聲。在我聽來,那玩意足以拿去拍恐怖電影了,可尚尚和含真卻說那是藝術。
尚尚聽到門鈴立即跳起來,跑兩步就變成人形,順手抓過沙發上的褲子衣服,邊跑邊
穿。
等我追到樓下的時候,門鈴的女歌手已經唱完了一小段,尚尚站在門邊卻不開門,只
是發呆。
「怎麼了?不開門麼?」我走過去,就著貓眼往外面看,只來得及看到一片紅色的東
西,就被尚尚一把拉回去。
「別看,外面的氣有點不對!」他沉聲說著,把我往後推。
門外傳來踹門的聲音,嘉右在外面怒吼:「他媽的到底開不開門?!是不是把老子的
廚房拆了?!」
他果然還惦記著廚房。我剛要說話,尚尚突然拉開門,冷著臉瞪他。
嘉右披散著滿頭紅髮,臉色十分難看,手裡還提了兩個大袋子,滿滿的全是菜。
他和尚尚對視了好久,終於冷道:「幹嘛?看什麼?老子的房租可是按時交了,沒你
說話的份!」
尚尚沒理他的怒氣,只是低頭在他身上聞了兩下,輕道:「你回仙界遇到誰了?好大
的味道。」
嘉右臉色微微一變,推開他徑自走了進來,先去他的寶貝廚房繞一圈,皺著眉頭出來
吼:「地上怎麼有灰!我走的時候還沒有呢!你們這幫懶豬,就不會稍微打掃一下嗎?」
說著他脫了外套,立即就要戴上手套做清潔,我想勸也勸不了,只好由他去。
尚尚坐在沙發上,目光冰冷,盯著嘉右的背影看了好半天,終於說道:「你遇到他了
對不對?他怎麼沒跟過來?不是一直想抓我丟進天牢麼?」
嘉右把手裡的拖把狠狠一扔,暴吼起來:「你想問什麼?!痛快點!是我是遇到風碩
了那又怎麼樣?!我還和他吃飯聊天,說的都是如何逮捕你!你滿意了吧?!」
尚尚冷笑起來,說:「惱羞成怒?你知道我指什麼。」
嘉右登時大怒,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我真怕他動手傷人,那神情真是太恐怖了。
他深深吸一口氣,半晌才沉聲道:「我拒絕他了,血琉璃的事情上面是全權交給我的
。我不會讓任何人插手!」
尚尚還是冷笑,嘉右急了,又吼:「管你相不相信!我幹嘛和你說這些!」
他埋頭拖地,再也不說話。尚尚也維持沉默,沒一會就自己上樓了。
我追上去,還沒開口問,尚尚突然說道:「春春,以後不要一個人出去。在家也最好
和我待在一起。妖界那裡也算了,如果是仙界為難,事情就會很麻煩。」
「什麼意思?」我狐疑地看著他。
尚尚頓了一會,輕聲說道:「我和含真去偷血琉璃的時候,仙界值班的人是嘉右和風
碩。我們分開逃跑之後,嘉右去追含真,風碩來追的我。我就是被他打傷的。他是個很極
端的仙人,對血琉璃的事情看得十分嚴重,一直盯著我不放。但他的身份在仙界十分卑微
,沒有說話的權利,所以一直沒有出仙界為難我。」
那又怎麼樣?我繼續瞪他。
尚尚又說:「血琉璃的事情,嘉右和風碩的分歧很大。你應該看出來了,嘉右是維和
派的,主張溫和解決問題,所以一直沒有下狠手。但風碩不同,他是極端派的。你身體裡
可能有血琉璃的消息一定傳到了他耳朵裡,不然他不會找嘉右。嘉右身上全是那家伙的臭
味。」
說著他皺皺鼻子,作出一付厭惡的表情。
我汗,去了妖怪狐十六,這次又是仙界的人?我最近是不是被霉神看中了?怎麼纏住
不放?
我突然覺得頭疼,渾身都累。
真是夠了,一點點適當的刺激是新鮮有趣,但過多的刺激,神經會無法承受。我自認
神經比較粗糙,但也吃不消了。
「讓他來,讓他來吧!乾脆讓他們看個仔細,告訴他們我根本不是血琉璃!不就是抽
出魂魄麼!」
我承認自己是疲憊之極的發狠,說完甩手就走,都不知道該怪誰。
尚尚兩三步追上來,急道:「不行!春春不能這麼想!你的魂魄絕對不能讓他們碰到
!你明白麼?!絕對不能!」
他說的那樣嚴重,幾乎要貼上我的鼻子。
我有點被嚇住,怔怔看著他,眼珠離得過近,他的面容看上去有點滑稽,可我卻笑不
出來。
尚尚,你越來越神秘,越來越焦燥,是為了什麼?
我說過,錢大春要相信,就一定相信到底,可你這般姿態,讓我如何繼續信任下去?
還是說,我身體裡真有那個血琉璃?你真的騙了我?
不,我不願意相信這個,甚至不願去想它的可能性。尚尚不會騙我,或者說,就算騙
我,我也認了。
你若真的騙我,我不會憤怒,也不會大罵……不我什麼也不會做,可我會傷心。
人類的心很脆弱,很容易就會受傷流淚。
所以,尚尚,不要讓我傷心。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他也不說話,只是慢慢鬆開手,放我走。
我的肩膀有點支持不住要垮下來,全身都疲憊。危險隨時都會來臨,是的,這次是仙
人,我的新敵人。
我該上樓補眠,養足了精神對付這幫怪力亂神的家伙。
沒走兩步,尚尚在後面說道:「春春,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一次也沒有。」
我點頭。
我知道了,尚尚。
你不會騙我。
我相信你。
天崩地裂了,我也會相信。
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