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的篇幅超過我的預期,不知不覺就寫到了一點多。
讓大家久等了(如果有人等的話XD),真是非常抱歉~~~~
廢話不多說,請大家慢慢欣賞(鞠躬)
放學後的魔法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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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似的少女,很快就消失在人群裡。
我像遊魂一樣在街上亂逛,或許是下意識裡,
想要追蹤那雙酒紅色的、既空洞又深邃的玻璃眼瞳,
好證明剛才發生的一切,不僅僅是一個無聊國中生的失心瘋,
只可惜(或者該說很幸運)走了大半個鐘頭,始終一無所獲。
到家的時候,已經將近九點了。
姊姊今晚要補習,沒超過11點是不會回家的,
所以會鞭笞我的,就只有媽一個人而已。
我輕手輕腳轉開鑰匙,其實這個舉動完全沒必要,
玄關距離餐桌只有兩公尺,背向大門坐著的媽媽動了一下,
仍舊維持著直挺挺的姿勢。
「我回來了。」看開就沒差了,反正早死早超生。
我的聲音帶著「桂河大橋」(Bridge on the River Kwai)的鼓點,
激昂且視死如歸XD
「吃過飯沒有?」
「我不太餓。」
「今天我煮了烏龍麵耶!還是你想吃白飯?」
「晚一點好了,我現在不想吃。」
媽媽站了起來,歪著頭想了一下,走向角落的流理台。
「我覺得吃點飯比較好。我來煮蛋花湯好了,待會姊姊也可以吃。」
家裡的空氣讓我快要窒息,沒有交集的對話也是。
就像我之前說的,我媽是這個領域裡的箇中好手。
「我先進房間了。」
「趕快去洗個熱水澡,免得感冒了。」
我穿過餐桌旁狹窄的通道,快步閃入房間,
隨手關上了門。目送我離開的是媽的側臉,
或許出於錯覺,她甚至連眼角都沒瞥過來一下,
只是很認真的,把切細的蔥花拌進蛋汁裡。
扔下書包,我大字形的倒在床上,膝蓋以下的部分都掛在床沿外。
上舖的床底板黑呼呼,不是骯髒,就只是舊而已,
廉價的三合板被紅色、藍色原子筆畫得亂七八糟,
塗鴉裡可以清楚辨別出「梁克寧是大母豬」的字樣。
梁克寧是我姊姊的名字。因為跟某個奶粉廠牌撞名,
我猜想她小時候也一定過得很辛苦。
據說床底板下的「街頭藝術」是我小一時的傑作,
當年我為了鋪這個梗,硬把三個字拆成三次去問我媽,
免得她起疑;誰知道我媽還是覺得第三個字太過不雅,
教小一生似乎有點怪怪的,自作主張的找了個字替代。
所以大母豬的「豬」還是白字,原版真跡寫的是「大母諸」。
她當時一定氣死了,我想。被弟弟羞辱已經夠倒楣,
居然還被錯別字羞辱,這絕對是一輩子的人生污點,
難怪她到現在還記恨。
可惡!這麼好玩的事,怎麼我偏偏想不起來?
帶著爽快的奇妙笑意,我就這麼沉入了夢鄉,
今晚經歷過的那些詭異畫面,在夢裡一個也沒出現。
第二天我特別提早出門,在上學途中去了一趟便利商店,
無視店員眼中迸出的殺人光線,一口氣翻了四五份報紙。
在社會版搜尋有關車禍的報導。
關於昨晚發生的那起「死亡車禍」,各報說法大同小異:
白色的廂型車因為大雨打滑,以60公里的時速撞上路燈,
車內的駕駛當場死亡;由於現場遺留的輪痕有若干疑點,
是否還有其他肇事原因,警方正在調查當中....
完全沒提到女學生的事。
要確認靜止空間、魔法陣、神秘的少女和黑貓屍體等,
是不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東西,眼前只剩下一個方法。
把那個女生找出來。
現實生活裡,學校老師並沒有替學生預留做偵探的空間,
所以早自習的時候,我必須先應付今天的英文單字小考,
特別是昨天晚上我根本沒唸書....XD
如果是姊姊,就算臨時要抽考國三上的單字片語沒問題,
她恐怕已經提早在二下就背完了。那女人就是無聊到這種程度,
要不是為了表現她的叛逆,堅持依照推甄的結果入學,
學校的老師一致認為姊姊絕對可以輕鬆考進第一志願。
我畢竟不是她,所以午休時間必須要到導師辦公室補考。
「你要找一個女生?哪一班的?」
改邊補考的時候坐在我旁邊,一邊看我的答案一邊問。
「我不曉得。」
「補習班看到的喔?」
「我又沒補習。」
「對厚!」他想了一下:
「名字咧?」
「我不知道。」我小聲噓他:「你等一下再問好不好?」
「喔~~你發春厚?」他笑得很曖昧,頻頻用手肘擠我。
「梁克新、楊翰明!你們再講話這張就算零分!」導師低吼。
據我所知,幾乎每個學校、甚至每一個班級裡,
都可能會有個綽號叫「改邊」的傢伙,受封的原因大同小異,
不外乎跟大腿、胯下或生殖器有關,也可能是條破掉的褲子,
但那一點也不重要。
從我認識他開始,這傢伙就叫「改邊」。
所謂「補考」,就是考不過就繼續考的意思。
考到午休結束,我們倆終於達到80分的標準。
「所以你也不知道年級?」改邊把硬幣投進自動販賣機裡。
「我覺得她不像是國一新生。」
剛入學的國一女生不管發育再好,還是一眼就能夠看出來。
大人常說「現在的小孩營養好」什麼的,
只是在掩飾色欲薰心下的感度遲鈍罷了。
「也不會是國三的。」改邊提醒我:「他們要留校晚自習。」
這樣範圍就小多了。大概只剩下二年級21班一千多人而已XD
「你不會今天等放學,再到半路去等她啊?」他開始不耐煩。
這個可能性我不是沒想過。
但就像之前所說,我的放學路線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如果那個女生也走同樣的方向去搭公車,
那麼我應該會經常看到她才對;除非....
除非那並不是她每天回家的路,
只是一週內的某幾天才去一次,
譬如說到市區補習,就像我姊姊那樣。
一般的國中補習班都在學區內,只有少數以菁英班為號召的,
才能讓家長不惜砸下一大筆學費和交通費,
把會讀書的小孩長傳出去,大老遠的丟進火坑。
當然,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解讀,
也可能是一個蹺掉晚自習去看電影的國三太妹,
目的地是西門町而不是南陽街。
但學校不會主動公布問題少女的姓名、年級和照片,
只會製作一種叫做「榮譽榜」的東西。
我跟改邊飛奔到穿堂的公佈欄前,拜第一次段考剛考完之賜,
全校二年級21個班的前三名整整齊齊列在一張全開書面紙上。
(找到了!)
那個女孩是二年15班的榜眼,名叫李珮嘉。
我就記得對這張臉有些印象;沒有了雨水、濕髮及血珠的干擾,
兩吋大頭照裡的臉蛋顯得格外清秀,前額整齊的瀏海十分可愛。
「就是她。」我指給改邊看。
「蓋水喔!」改邊嘖了半天,聲音裡帶著猥褻的笑意:
「全班第二名你騎不到啦!」
「給林北惦惦!」
「不行。」改邊的聲音整個都爽了起來:
「講鬼鬼到,袂輸拍電影。卡抓,你出運了。」
據我所知,幾乎每個學校、甚至每一個班級裡,
也可能都有個綽號叫「蟑螂」的學生,一樣毫無意義。
但我忽然聽懂了改邊的意思。
猛一轉頭,一雙發亮的酒紅色眼睛從走廊那頭緩緩走近,
少女的肌膚在日間的自然色光下,更是白到眩目的程度,
隱約泛著幽藍的浮光。
她還是穿著昨晚那襲深赭色的窄腰長袍,汲著細跟的黑馬靴,
黑緞似的長髮在行進間只作極輕微的小幅擺動,
質地十分厚重,但柔潤的光澤就顯得極度輕盈,
簡直就跟廣告裡經過電腦修片的名模一樣。
我的呼吸陡然一束,心跳差點停止。
白天看得要比晚上清楚多了,從外表判斷,
這個女孩子絕對不超過13歲,身材還保有童稚的輪廓,
有著斯堪地那維亞人的白皮膚與深挺五官,
但又不全是外國人,有點偏向北歐與東方人的混血;
深濃的睫毛又彎又翹,空洞的酒紅色眼睛大得驚人。
為什麼?一個穿著、相貌都怪異到可以去報警的蘿莉妖,
為什麼可以大剌剌走在學校裡,周圍的人居然毫無反應?
更別提那頭訓育組長絕對會抓狂的長髮....
妖魔似的少女雙手空空,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改邊,那個是....」
「二年15班,李珮嘉啊!你是歡喜到著痧了嗎?」
我指著榮譽榜上的大頭照。
「是那個李珮嘉?」
「我是感覺本人卡水。」
就在改邊上下打量之間,「李珮嘉」已經從我們身邊走過,
微晃的長髮帶著淡淡的苜蓿香,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腐舊氣息。
那是紙張黃脆到某種程度,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崩碎的味道。
我直直看著前方,瞄都不敢多瞄一眼,全身肌肉僵硬。
「卡抓,你終於嘛轉大人了。」
直到那腐紙般的氣味消失許久,改邊才嘖嘖搖頭,
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彼兩粒車頭燈,水氣!課本要擋都擋不住。」
他雙手往胸前一比,劃出的弧形比排球還大。
我終於搞懂了。原來,只有我看得見她的原形,
在其他人眼裡,她就只是李珮嘉而已,二年15班第二名的優等生,
胸部又大又挺,完全是改邊喜歡的那一型。
一定是她「穿」上李珮嘉的外殼之後,就奪走了她的樣貌。
那原本的李珮嘉呢?是被囚禁、或者消失在某個異空間裡,
還是....就只剩下了那層皮而已?
但我並沒看見她手裡拿著課本,改邊卻看到了。
我猜想我的眼睛可能裝了像照妖鏡一樣的東西,
而且拆不下來。被蒙蔽的人看不穿魔女的偽裝,
看穿偽裝的我,卻無法看見大家所看見的影像。
整個下午我無心上課,腦袋裡不停轉著各種荒謬絕倫的念頭,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
學校的主建築由上至下俯瞰,就像一個「日」字,
我們二年三班與15班的教室恰好分佈在字的兩頭,
中間隔著穿堂與兩側樓梯,就算站到教室走廊外,
也無法看到對面的情形,我乾脆在一樓中央大樓梯附近埋伏。
魔女混在人群裡下了樓梯,走出穿堂時稍微一停,
抬頭看看不停落下雨點的灰色天空,然後走了出去。
雨絲在她周圍淋出直徑大約兩公尺的隱形球體,
空間範圍內十分的乾燥,連頭髮也沒沾濕半點。
我遲疑了幾秒鐘,咬牙跟上,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你完了。」改邊一臉淫邪,笑得不懷好意:
「跟蹤人家是要做強姦魔厚?大變態。」
我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瞪著他。
改邊咂咂嘴,一臉無趣。
「說什麼做兄弟?遇到女人都是假的。
我是會跟你搶著騎嗎?沒意沒思啦!」
我本來想回他「我什麼時候說過跟你做兄弟」,
但現在沒那個閒工夫。
「不要來亂,有空再跟你說。」離開前忽然想到一件事:
「改邊,她....李珮嘉有撐傘嗎?」
改邊瞪我一眼。「有啦!你沒機會了啦,死好!哈哈哈!」
所以,魔女身上的「皮」不只是一層覆蓋本體的外殼,
她並不需要真的換衣服、撐雨傘,而是透過某種機制,
就能讓別人看到一個會打傘走路,穿著正常的李珮嘉。
反過來說,只有我看不見「李珮嘉」做了什麼。
她可以讓李珮嘉的人殼指著我大喊「變態跟蹤魔」,
或者走到警察身邊去尋求保護,然而我卻無法察覺。
再更進一步推想:
如果「李珮嘉」的人殼不僅僅是虛像,
而是具有實體、只是我無法看見的話,
那我可能會被她遠遠一槍打死,
自己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意味著我必須加倍小心。
我豎起制服外套的衣領,把拉鍊拉到了頂,
低著頭,撐傘走入雨中。
別誤會,我從小就不是什麼見義勇為的人。
看超級戰隊的時候,只覺得唱名加爆炸世界愚蠢;
如果有一天像本鄉猛一樣被改造成假面騎士一號,
我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搶銀行,
然後去加勒比海的小島揮霍餘生。
就算那個妖女是毀滅世界的大魔王,我也不打算消滅她為人類除害。
我只是很單純的想知道:「那個女生....李珮嘉到哪裡去了?」
說不定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知道她不見了。
我完全不認識她,而且我跟改邊不一樣,
能看見她是個大正妹或者胸部很大很挺。
簡單說,我對李珮嘉這個人一點感覺也沒有。
但除了奪走她人生的魔女,昨晚的事只有我知道而已。
連她的家人、朋友,班上的同學,都可能不會察覺。
只有我。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李珮嘉不見了。
我沒法若無其事的,就這樣繼續過日子。
我小心跟在魔女背後,不知不覺走了15分鐘。
魔女循著昨天的路線,又回到發生車禍的現場附近,
被撞倒的路燈柱還沒修復,黃色的封鎖膠帶圍出一個畸零的矩形。
我暗自鬆了口氣。如果魔女換一條完全不同的路線,
很可能會發現這個男生是昨天曾經出現在現場的人,
從而推斷出「他正在跟蹤我」的結論,那我就完了。
但假使她行進的動線不變,十分鐘後就會抵達公車站牌,
我還是得面臨相同的選擇:是死了心乖乖搭公車回家呢,
還是繼續冒險追蹤?
前方的魔女突然停下腳步。
今天的雨勢比較小,天色還很亮,
也可能是封鎖線引人注目的緣故,
附近的行人明顯比昨天多得多。
這讓我稍稍壯了膽——雖然這些人對追蹤魔女毫無幫助XD
我正準備找掩蔽物稍微躲一下,才發現天空突然暗了下來,
雨點落下的速度越來越慢,周圍移動中的行人與車輛也是,
聲音倏地被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雜訊....
(又來了!)
「你來到這個世界,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你好啊,低八度先生。強忍著魔音穿腦的不適,
雖然我很想跟它打個招呼,畢竟大家那麼熟了,
但不能被魔女發現有異狀。
再被昨天魔法陣發出的那種力量衝撞一次,
我不確定這一回自己會不會粉身碎骨而死,
乾脆就地坐下來,慢慢靠著牆壁,假裝也被凍結起來。
魔女慢慢移動目光,冷漠的神色帶著一絲精警,
似乎在尋找著什麼,蒼白如骨的右手一翻,
那把精緻的銀匕首倏然出現。
「不愧是『古神守護者』,居然能做出這麼大範圍的『幽閉空間』。」
聲音來自路燈的死角,光照不到的地方似有一片無底的黑。
奇怪的是:即使我腦海裡的低沈男聲片刻不停,轟隆震耳,
卻能夠清楚聽見來人說的每字每句,就跟魔女開口時一樣。
而她的應答簡潔到令我有一點欣賞。
「離開!不然我就殺掉你!」
「很好!」角落裡發出一連串刺耳的笑聲:
「這是我最期盼的答案,『古神守護者』。」
我差點停止呼吸。
從陰影中走出一頭龐然大物。那是一頭骨皮嶙峋的野狗,
黯淡的毛色斑駁錯落,胸腰間瘦得束出兩排爪肋,
露牙的嘴裡不住流著白涎,眼中發出妖異的紅光。
野犬的身上不斷竄出黑氣,這使牠看起來異常巨大。
魔女冷笑。「這麼低級的附身術,你想用犬齒咬死我嗎?」
「不,這只是個小小的測驗而已,古神守護者。」
野狗像人一樣的說著話,狗臉上浮現出非常生動的表情,
牠歪著嘴巴斜睨著魔女,輕浮的模樣充滿挑釁。
「測驗妳對於『犧牲』這個詞彙,能夠有什麼樣的體悟。」
魔女露出冷蔑的神情,二話不說,反握著匕首躍上前去!
野犬咆哮著揮動利爪,但明顯看得出牠非常懼怕那柄銀匕首,
雙方在空中交擊片刻,一晃眼間,野犬突然背摔落地,
魔女細長的馬靴跟踩住牠的腹部,匕尖穩穩插進下頷,
「唰!」一聲,直接了當的剖開了牠的腹部!
一股黑氣從變成半透明狀的狗身體裡衝出來,
被漆黑的天空一映,頓時消失無蹤。
「阿索斯!」魔女沉聲低吼:「那傢伙逃了嗎?」
「不,味道還在!」又是那個沙啞的蒼老聲音。
路旁一名提著菜籃的家庭主婦忽然動了起來,
眼中迸出紅光,全身黑氣流竄,嘶吼著朝魔女撲去!
魔女敏捷地避了開來,細跟馬靴和窄腰長袍似乎全然不影響行動,
她像跳舞般踩著角度奇異的步子,飛散的長髮宛若一襲黑緞披風,
忽地出現在主婦背後,尖銳的匕尖搠入頸椎,「嘶——」的一聲,
女人的背脊被爽利地剖成兩半,聲音好聽到令人渾身顫抖。
倒地的家庭主婦變成一具對攤開來的半透明果凍人皮,
最終慢慢消失不見。黑氣再度竄入夜空,
這次附身的對象是人行道的一名上班族....
魔女揮舞匕首,接連打倒三名被附身的人類,
迴避的動作依然靈活,但纏鬥的時間卻一次比一次長。
(她....開始猶豫了?)
原來這就是對方的策略。雖然不是非常肯定,
但每個被附身的人動作相當一致,假設這就是附身者的格鬥水準。
而被銀匕首劃過的生物,最後都會消失不見,
也可以假設那是某一種非常徹底的毀滅力量。
所以附身者的用意,就是以無辜者的生命來要脅魔女。
我很難想像魔女在這場戰鬥裡,居然還算是有道德良心的一方,
顯然她昨天已經毀滅了真正的李珮嘉。
而敵人的計謀確實奏效,一輛房車冷不防的打開前門,
竄著黑氣的車門正中魔女的背,一把撞得她向前撲倒,
整個靜止空間突然一晃,所有東西無預警的恢復動作。
車門大開的轎車呼嘯前駛,魔女在千鈞一髮之際滾到街邊,
長袍下擺猛被軋去了一片!
「小妹妹、小妹妹!」一名好心的中年男子連忙將她抱起:
「妳沒事吧?有沒有怎麼樣?」
小妹妹?還有突然復原的現場,難道....是她的魔法被解除了?
魔女睜開眼睛。
「放....放開我....」
「那怎麼行呢?我....」中年人聲音一變,全身黑氣沖天,獰笑:
「就送妳一程吧,古神守護者!」
魔女纖細的脖頸被掐得爆出青絡,玩偶似的小小身體因疼痛而扭曲,
右腕奮力一揮,絞著她的身體的男人一分為二,變成兩片癱倒的果凍。
失去靜止空間的保護,附近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這一幕,
目瞪口呆不過維持了幾秒,人群中倏地爆發一陣恐慌。
但已經來不及了。
先前圍在少女四周的人群,頓時變成了附身者的標靶,
即使她一刀就能劃死一個,卻不斷有人身上冒出黑氣,
持續對她發動攻擊。
魔女身邊的包圍圈迅速縮小,纖細的身體終於被黑氣流竄的人影所淹沒。
困擾我的無名怪聲,早已隨著魔法的消失而停止,
既然李珮嘉已經不在了,我絲毫不想捲入這些怪物的鬥爭裡,
現在正是逃離現場的好時機。
「鏗!」一聲,一抹銀光被踢了過來,在我腳邊不停打轉。
是那柄銀匕首。
近距離細看,令人不由得讚嘆起它的雕工精美,
雖然刃鍔三叉的形式有著居爾特人的古樸典雅,
但細部的裝飾卻充滿巴洛克式的華麗風格,
我在圖書館看過各式各樣的彩色工藝圖鑑,
這個堪稱是集大成的完美組合。
雖然印象裡,我在魔女手中看到的似乎應該再簡鍊一點,
也不記得劍鍔上鑲有血一般的菱形紅寶石,
但這感覺是她的那柄銀匕首沒錯。
更驚人的是,在我猶豫的短短幾秒間,
銀匕首居然慢慢變淡,除了那枚深紅色的菱形寶石之外,
整個形體逐漸變成半透明,彷彿下一秒鐘就會消失不見。
失去銀匕首,魔女就無法對付被附身的人肉傀儡了。
馬路的另一側,七、八名籠著薄薄黑霧的傀儡將她高高舉起,
抬到折斷的路燈柱旁,看樣子,是要把她那纖細的小小身軀,
插碎在斷口曲折的金屬柱上,就像原始部落的獻祭儀式一樣。
我忽然想起了李珮嘉,那個我並不認識的女孩。
如果我昨天毫不猶豫的就把她從馬路上拉回來,
說不定她就不會被車撞,也不會成為魔女的目標。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直覺這個時候不應該猶豫。
我一把抓起匕首,用力朝馬路對面扔了過去!
「接住!」我大喊一聲,立刻縮到牆角的垃圾桶邊躲起來——
沒趕快離開已經夠蠢了,捲入戰鬥更是蠢到無可救藥,
我還想留一點給人探聽。
匕首貫穿了其中一名傀儡,他身上的黑氣晃動起來,
似乎傳出一聲慘叫,籠罩四週的黑霧忽然收成一束,
聚集在某個人身上。
魔女及時睜開眼睛,接住匕首一劃,那人倏然兩分,
濃霧般的黑氣源源不絕的湧出,轟然衝上天際。
(成功了!)
魔女從半空中一躍落地,周圍所有的東西又慢慢靜止,
我腦海開始中冒出天殺的低沈共鳴,又問著該死的無聊問題....
整個區域又被封鎖起來,這似乎就是他們提到「幽閉空間」。
我只好靠著牆壁一動也不動,假裝自己也被凍結起來,
突然發現前方轉角處,有個人探出半個頭,
張大嘴巴被定格的模樣非常愚蠢。
——是改邊!
如果有照相手機,拍下這個畫面夠我笑他一輩子了,
但現在我卻半點也笑不出來。
那團黑氣在空中盤旋了一陣,突然向下俯衝,
猛然鑽進了改邊的身體裡!
「媽的!我不是叫你不要來嗎?」
我眥目欲裂,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改邊雙眼泛紅,
全身竄出活物般的黑霧,表情突然變得既邪惡又猙獰,
伸出舌尖一舔嘴唇,轉身像猿猴一樣奔竄而去,
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喀喀喀的馬靴聲踏過人行道,魔女走到我面前。
「是你,把這個丟給我的嗎?」
我一動也不敢動,祈禱汗珠別在此時流下來。
魔女端詳片刻,自言自語。「也許是弄錯了。」
她一彈手指,周圍的景物又開始活動了起來,
我假裝彎下腰來重新綁好鞋帶,誰知身前的魔女毫無動靜,
只好拆開另一邊的鞋帶重綁一次。
(改邊,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不會讓你被剖成兩半。)
我才下定決心,忽然銀光一閃,那柄匕首又掉到面前。
要假裝沒看到實在是太勉強了,我只好把它撿起來,
平平遞到魔女的額頭前,望著她頭頂約15公分處,
用盡力氣擠出一絲笑容。
「同....同學,妳用這麼屌的東西啊?小心被臨檢。」
——李珮嘉大約一百六十公分左右,足足比魔女高了快一個頭。
我不敢低頭看她的眼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把匕首接過去。
「再....再見!」我放慢腳步從旁邊走過,
還假裝瞥了一下那對其實我完全看不到的、
據說跟壘球差不多大小形狀的「車頭燈」,
一邊想著改邊的臉,試著模仿他好色的模樣。
「這把匕首的名字,叫『阿索斯』( Azoth)。」魔女忽然說。
「意思是『煉金術之藥』,也有人拿來比喻成『賢者之石』,
是魔法史上的人造物裡,最接近純粹中立的神聖武器之一。」
我不得不停下來。
「是....是嗎?那還真有趣。」
「這柄匕首製成,迄今超過一千年,它的形體早已經被煉化,
只剩下純粹的意志而已。『阿索斯』這個字的另一種解釋,
是指煉金用的水銀,意思是『自由變化的形體』,或者說....」
「『沒有形體』。」
我回過頭,魔女輕輕鬆手,那柄銀匕首就這麼慢慢變淡、慢慢變淡,
她的匕首並沒有鑲上紅寶石,形狀也非常俐落簡潔,就像矛尖一樣。
因為居爾特劍身配上巴洛克風的雕飾,還有菱形切割的血紅寶石....
都是我想像之中,最完美的匕首形式。
魔女一笑,酒紅色的眼瞳裡迸出寒光。
「原來是你,看得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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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