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跟大家聊天了,其實我非常想念(笑)
趕稿之後餘力不多,新工作又無法在上班時偷摸上來,
只好請大家多多包涵了~~~~
放學後的魔法師(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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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甦醒之前,我做了個夢。
夢裡,我被抱在一團有著淡淡菸味的細絨之間,
圈住身體的手臂很有力,就這麼牢牢箍著我的背。
動彈不得的我忽然慌張起來,使勁想要掙脫──
「記住!你要....」聲音從寬厚的胸膛傳過來,
像潮浪一樣拍入我的身體,餘韻濺得四散零星。
我睜開眼睛,一把坐了起來,渾身溼透。
真不是個好兆頭。輕手輕腳溜下床,
打開抽屜拿出新的內衣褲換上,還有全套的學校運動服。
半夜穿著國中制服在街上遛達,不如去派出所投案算了,
我在外頭套上一件黑色夾克掩人耳目,
還有改邊放在我這裡的洋基隊棒球帽。
我把幾樣必備的東西整理妥當,
放在一個隨身的背包裡背起來。
漆黑的客廳裡靜得怕人,雙眼適應黑暗之後,
我小心摸到門邊,在綁鞋帶的時候抬頭環視。
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做了,
奇怪的是我居然覺得十分平靜。
沒有我,媽和梁克寧的生活並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說不定,她們會對彼此更坦然一些。這也許不是件壞事。
救出改邊之後,我不打算再回來了,
我們可以一起去找老鋁學做魔法師,
或找他的亞美尼亞裔老師也挺不賴。
憑改邊的資質,大概是拖累我比較多,
就像他那個為了他、始終沒再娶過的老爸,
但我知道這從來不是改邊樂於接受的犧牲。
我們兩個做一對彆腳的三流魔法師,
加上老鋁正好是整整一組的三腳貓。
像這樣在世界各地流浪、蒐集魔法文獻也不錯。
想著想著,似乎變得有精神了些。
就這樣吧!我並不想道別。妳們....要好好的過下去啊!
門板悄悄掩起,一年多來朝夕相對的小小空間從而阻絕,
一點一點的,從我的視界裡退了出去。
很幸運的,沿途並沒有遇上什麼麻煩,
我很快抵達了目的地。
船體般的建築物陰影矗立在大馬路旁,
建築上方有如船帆纜繩般的鋼索並排交錯著,
在疾駛而過的車燈流彩掩映下,
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超現實感。
特拉瓦迪茲指定的地點,是離我家最近的一座捷運站,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得不與他改約深夜的原因。
捷運站的燈火已經全數熄滅,只剩下站外的人行道路樹附近,
那幾盞微弱的造景燈。特拉瓦迪茲仍穿著前天那套學校制服,
即使改邊的面孔我已經熟到不能再熟,一旦變成雙眼赤紅、
表情猙獰、周身黑氣亂竄的詭異模樣,一看就覺得畢竟是另一個人,
與我認識的楊翰明簡直沒有半點相似。
他隨手一揮,指尖放出一條雲霧繚繞似的淡淡黑氣,
末端不住變化延展著,終於滲入左側門柱上的銀盒子裡。
「喀答」一聲輕響,捷運入口處的鐵捲門開始緩緩上捲,
發出令人牙酸耳刺的可怕聲音。
鐵柵才上捲不到兩公尺就停住,他彎腰從門下穿過,
走進一片黑暗的捷運站裡。我遲疑了一下,也跟著走進去。
午夜的捷運大廳格外空盪,
剛下過雨的溼冷空氣緩慢地滲開,
迎面刮來陣陣刺骨之寒。
特拉瓦迪茲伸出像爬蟲類一樣的灰色舌頭,
輕輕舔舐嘴唇,邪氣的笑容令人渾身不快。
「你還是老樣子,絕不遲到。」他抬起手腕。
改邊的錶面顯示著凌晨一點五十五分。
「但假使奧菲麗娜沒有出現,你和你的朋友都得死。」
「我保證她一定會來。」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篤定:
「在此之前,輪到你給我保證了。」
特拉瓦迪茲怪眼一翻,目光森冷。
「麻煩你親口告訴我:奧菲麗娜一出現,你就立刻釋放我的朋友,
並且保證我們兩個絕對能平安離開,毫髮無損。」
「我上次已經做過這樣的承諾。」
「措詞不太一樣。」我嚴肅的說:「具有限定意義的語言就是詛咒,
只要雙方認定一致,契約就能夠成立──還是你原本就不打算守信?」
特拉瓦迪茲打量著我,唇際泛起一絲蔑笑。
「我記得我提醒過你,再玩花樣的話你朋友會死。」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大型美工刀,
「喀啦啦」的推出銀灰色的刀片,
銳利的尖端在幽藍藍的黑夜裡顯得格外猙獰。
刀尖抵著改邊的咽喉,輕輕沒入分許,
一小點嫣紅溢了出來,越來越脹、越來越飽滿,
最後終於變成一粒微閃著滑潤皮光的艷麗血珠,
沿著刀片邊緣慢慢拉長滑落。
「如果奧菲麗娜不會來,」他回望著我,笑裡充滿惡意:
「你們倆就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特拉瓦迪茲不願意修正,因此一切必須依照最初的約定:
「我負責把魔女帶到他面前,他保證離開我朋友的身體,
並讓他恢復原狀。」這個契約必須在凌晨兩點以前完成,
否則違約的一方將要承受詛咒的後果──
那對魔法師的傷害,顯然遠大過普通人。
「我向你保證她一定會來。」我小心的說。
捷運大廳的時鐘上,分針指著五十七分。秒針飛快運行著。
「況且,殺死附身者對你也沒有好處吧?你也可能會受傷。」
一點五十八分,十五秒。我盡量只用眼角的餘光留意鐘面,
以免特拉瓦迪茲起疑。一點五十八分,四十五秒。
他抱臂哼了幾聲,冷笑著斜乜我。
「當身體被拉成像空氣粒子一樣時,任何實體都傷不了你。
不管怎麼拖延時間,你的朋友....」特拉瓦迪茲突然一愣,
血紅眼裡掠過一抹精芒。
(糟糕!被察覺了!)
一點五十九分十七秒。根據過往經驗,即使以魔女的等級,
要吟唱咒語連結乙太天空,最少也得要耗費數十秒的時間,
他絕對來不及應變!
我一咬牙,悶著頭向改邊的身體撲過去,
不惜以肉體的衝撞阻止特拉瓦迪茲施法。
誰知他並沒有召來「真理之問」,
只有泛黑的嘴唇飛快地動了幾下,
一股黑氣忽然從改邊腦門衝出來,
如燃燒的煙霧般滾滾翻湧著,
瞬間凝聚成一條枯瘦的人形,
從半空中跌落到地上!
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七秒。
我最後瞥向大時鐘時,秒針只差一點就要與分針疊合;
已不及細看,我猛將改邊撞倒在地,兩個人滾成一團。
「卡....卡抓....」熟悉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改邊似乎想爭開眼睛,但卻無法與虛弱相抗。
「噹!」捷運站的整點報時響起,
模擬教堂鐘聲的電子合成音無法產生恢弘的共鳴,
在偌大的黑暗空間裡聽來,也只是覺得刺耳而已。
我負責把魔女帶到他面前,他保證離開我朋友的身體,
並且讓他恢復原狀。此契約必須在凌晨兩點以前完成,
違逆的一方必須承受詛咒的後果。
「假設對方不知道我已完成約定,而逕行毀約的話....」
在赴約途中,我撥了通公用電話。
「李珮嘉」有支小巧的 PHS手機。
「....詛咒的後果是由誰來承擔?」
電話那頭,魔女沉默片刻。
「永遠都是違約者承受。」她靜靜的說,語聲若有所思。
「在魔法的契約之中,並沒有這些模糊牽扯的灰色地帶。」
是嗎?那凡人的世界,可真是險惡多了。
凌晨兩點整。
特拉瓦迪茲在最後的三十秒裡解除了附身術,
及時完成契約。我的計畫只差一點就要成功──
但現在也還不算太失敗。強制解除法術對魔法師來說,
是非常非常嚴重的耗損,特拉瓦迪茲趴跪著雙手撐地,
枯竹般的身體不停顫抖,全身孔竅失控似的竄出黑煙,
整個人彷彿快要解體。
印象中,自初見面以來,這是我未曾見過的狼狽。
「就趁現在!」我咬牙扶起改邊,衝著外頭大叫:
「奧菲麗娜!」
特拉瓦迪茲目光怨毒,四肢着地爬了過來,
高高撐起的肩胛骨活像兩座畸零的骷髏山。
他一邊歪歪倒倒的向前移動著,手足並用,
身上黑氣不停擴散,形體越來越大、越來越模糊,
動作也越來越迅捷,一眨眼就來到我們倆的面前,
彷彿一頭巨大猙獰的人面蜘蛛!
時間突然凍結。
「你來到這個世界,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存有』(being)是什麼?」
「宇宙又是什麼?」
排山倒海似的誦語聲自天空中轟然降落,
瞬息間淹沒了整座車站,
彷彿再也沒有一絲空隙,
猶如被浸置在乙太能源海中的小小孤島。
捷運站裡的所有照明,隨著急促的馬靴敲地,
一路「啪!啪!啪!」的亮過來;
特拉瓦迪茲慘叫一聲,化霧散逸的身體突然收攏成形,
他痛苦的摀眼跪倒,似乎頗為畏光。
叩叩叩叩──
踏著刺目的光明,埋伏捷運站外的魔女飛奔而入,
白瓷般的小手一揮,握住憑空出現的匕首阿索斯。
「來做個了斷吧,徘徊在人世裡的異類!」
她雙手置於腰側,倒拖著匕首奔至,
彷彿那柄小小的武器有著千鈞之重;
一用力,酒紅色的瞳眸裡綻放光芒。
「阿索斯,以吾祖之名解放你!『聖劍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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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