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正了一個小地方:「幽閉空間」改成「幽化空間」,
這是一個熟知動漫輕小說的朋友給的建議(笑)
放學後的魔法師(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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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蛇般的耀眼熾白從魔女身後揮出。
「唰!」
長長的電芒削下黑霧的一角,
特拉瓦迪茲踉蹌後退,受傷的部位煙絲飆竄,
身形卻越見具體,並沒有像預想的一樣,
在阿索斯的刃下化成透明果凍。
不知何時,魔女手裡握著的不再是匕首,
而是一把刃長超過一公尺、
鋒稜兩面鐫著倒U型血槽、
通體泛著純鋼光華的雙手巨劍!
——這……就是阿索斯的「聖劍型態」?!
巨劍的劍鍔(護手部位)是線條滑順的扁平長條,
沒有任何雕紋裝飾,整柄劍像是一具鋼鑄十字架。
細長的圓柱型握柄超過三十公分,整整齊齊地纏著護革,
劍柄末端有顆比網球略小的金屬圓球,同樣沒有裝飾紋,
同樣散發著微帶霧面的純淨鋼色……
毫無疑問的,這是把極其銳利的武器。
開鋒的劍刃光看就教人汗毛直豎,
但你不會用「獰惡」、「致命」之類的字眼來形容。
在我貧乏的字彙庫裡,
唯一想起的只有「莊嚴」兩字。
這是一把非常、非常莊嚴的劍。
與魔女意志化成的極簡風匕首不同,
我直覺這是阿索斯最原初的樣子。
魔女跨著飛步,像風一樣從我身邊掠過。
「帶你朋友離開,快!」
間不容髮之際,她在我耳畔拋下這句,
逸去的餘音像戰鬥機的翼尖飆過臉頰,
耳蝸裡似乎還留著一陣熱辣辣的刮痛。
由於魔女施展了「幽化空間」的法術,
除了魔法師及被食屍鬼詛咒的我之外,
捷運站裡的一切都已經被凍結——當然也包括改邊。
我雙手穿過他的腋下,拼命把人往外拖。
全身被「幽」覆蓋的改邊,身體並不僵硬,
但重量也絲毫沒有減輕;對體型瘦小的我來說,
棄屍不啻是件苦差。
況且老鋁曾經說過:一旦幽化被解除,
發生過的事可能會跟我們所經歷的有差距。
譬如明明在幽化空間裡跑了一百公尺,
幽化解除之後才發現其實只有九十八,
有時差異很小,有時則可能非常巨大。
所以我不能冒險。
改邊必須離這裡遠遠的,
才能確保他不會被牽連。
「『幽化空間』是一種非常高級的阻斷術……
別看我,這種高級貨我理所當然是不會的。」
那天下午問起時,老鋁一邊翻書一邊解釋。
「所謂『幽』,是指生命能量的蒙眛型態,
生物瀕死時會產生『幽』,人在半夢半醒的時候也會。」
「無論是混亂或守序陣營,都有製造幽化空間的方法。
當空間裡所有的東西都被『幽』所覆蓋,
事物發生的軌跡就會留在『幽』上——在它們真正發生之前。」
所以,當你在幽化空間裡挨了一槍,
被「幽」包覆的子彈在打進身體前,
其實是先打到了包覆身體的「幽」。
覺得疼痛、身體受傷……這些把你和子彈連起來的「線」,
並不真正連結你和子彈,而是連結了包覆著你和子彈的幽;
一旦幽化被解除,你和子彈之間的關係很可能會發生改變。
我開始瞭解李珮嘉被附身那天,
像倒帶似的怪現象是怎麼回事。
「幽化空間裡,連時間都能扭曲嗎?」
——就像魔女讓時間回溯了三秒鐘,
以挽救李珮嘉的「外殼」那樣。
誰知,老鋁卻大搖其頭。
「只有時間是魔法不能干預的。『時間』是中立的力量之一,
就跟生命能量一樣,如果有一天你能發明出控制時間的魔法,
你就變成神了,小伙子。」聽完我的描述,老頭子哈哈大笑;
「要不是你吹牛,就是那位施法者的力量極端強大,
佈下的幽化空間,密度大到居然能凍結物體的運動;
幽化解除之後,空間內外甚至有長達三秒的時間差。」
「這種強度的幽化空間,已經不能說是阻斷術了,
根本就是一種保護結界。只要能精確掌握解除的時機,
說不定在幽化空間裡造成的傷害——包括有機和無機——
通通都能被復原……有這種能力的,
就算大魔法師等級的人裡也沒幾個。」
所以……魔女才會毫不猶豫地對被附身的人揮舞匕首。
只要能及時打倒特拉瓦迪茲、解除幽化,
那些無辜者與匕首間的「線」說不定都來得及被改變。
魔女的幽化空間是種保護措施,
用來保護那些被無辜捲入的人們。
「只有魔法師,以及像你這樣的被詛咒者除外。」
老鋁笑著說:「能夠在幽化空間裡行動自如的,
就代表不受幽層包覆的影響。只要受到致命傷……」
「魔法師一樣會死。」
我奮力將改邊拖到捷運出口,像裝滿爛泥的破布袋一樣,
將蜷在地上的改邊從出口處的不銹鋼護欄底下塞了進去,
用腳踩著他的屁股,使勁把人蹬出去。
正要彎腰鑽過時,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在燈火通明的捷運大廳,
驚心動魄的戰鬥正如火如荼展開。
魔女揮舞著大劍,敏捷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沒有多餘的動作,裙下兩截纖細的小腿飛快交錯,
每一劍揮出,都能準確削下人型黑影的某一部份。
這與她先前的輕盈不同。之前是嬌小的身材所致,
而今踩著拋光石英磚逼近、如舞蹈般揮劍進擊的,
則是一具訓練有素的戰鬥機器。
特拉瓦迪茲明顯居於下風。
歷經短暫的畏光之後,
他又從人類型態變回煙繚霧罩的黑影,
卻無法稍稍減緩眼前的危急。
阿索斯的劍光如影隨形,映得黑霧凝成的面孔扭曲起來,
顫起一片波浪似的驚惶。
特拉瓦迪茲拼命想逃開,異常脹大的嘴洞裡迸出駭人的尖嘯;
稍不留神,魔女已經揮劍砍落,
小小的身軀活像跳舞的洋娃娃,
劍刃大迴旋地掃入敵人的胸膛!
特拉瓦迪茲頭一偏,整個右肩被削了下來,
削斷的部位像受潮的濕海苔一樣落在地上,
邊緣仍不停擾動變形,看不出具體的形狀。
但明顯與前幾次不同:特拉瓦迪茲那如霧一般、
能不斷分散聚合的特異能力正被阻斷或消失中!
上一次在十字路口發生的「陷阱之戰」,
即使匕首型態的阿索斯擁有「剝奪存有」的特殊能力,
然而面對霧狀多重分身的循環教派刺客,
說刺不到就是刺不到,仍舊是一籌莫展。
眼前的魔女卻一反常態,彷彿被女武神附身似的,
完全不像拖著一把比自己還高的武器,
劍尖從身側甩了上來,手腕順勢一轉,
直挺挺地扎進黑霧的中心!
特拉瓦迪茲大叫一聲,魔女握著劍柄往前推送,
「鏗!」劍尖刺進牆壁,牢牢把他釘在壁面上。
朦朧的黑影完全消失,
特拉瓦迪茲的左手握住腹中的劍刃,
右爪一揮,奮力將魔女掃了出去!
他還原成實體,只是樣子非常奇怪:
整個人彷彿淋上了一層黑亮的瀝青,
全身沒有縐折、接縫什麼的,異常平滑,
但東缺一塊、西掉一截,輪廓很不平整;
讓人無法聯想到「受傷」之類的字眼,
說是「剪壞的紙娃娃」可能還合適些。
影子如果變成實體,或許就是這個模樣。
而他垂在身側的右手,則變成一隻極其巨大、
如怪手鐵鏟般的詭異手爪,也是平滑無接痕,
沒有細部的輪廓起伏,彷彿剪影一般。
(搞……搞定了嗎?)
被刀搠進肚子裡,普通人應該連救護車都不用叫了,
幾分鐘內就會送命。我不知道魔法師適不適用同樣的標準。
而魔女被那隻黑爪掃飛出去,
起碼凌空摔了七、八公尺遠,
重重撞上手扶梯的金屬側板。
她棗色修女服的前胸迸開五條爪痕,
黏稠的暗紅漿液汩汩泌出,
柔軟厚重的布料綻開一朵燦爛的血花,
襯著破口處裸露的雪白肌膚,
有種很難形容的、駭人的淒艷。
魔女蒼白的小臉、脖頸等濺滿紅漬,
不規則的呼吸裡微帶抽搐;
小手胡亂撐幾下起不了身,
像壞掉的洋娃娃般癱坐在地上,
酒紅色的大眼睛慢慢空洞起來。
(受了這麼重的傷,她……為什麼不用魔法治療自己?)
魔女曾經治好過我。擁有這麼強的治癒水準,
她為什麼不趕快挽救自己的生命?
大廳另一頭,被釘上牆的特拉瓦迪茲並沒有倒地僵死,
黑亮的影子實體不停顫抖,雙手緊握貫穿腹部的劍刃,
避免身體直接被下滑的重量割成兩半;模樣雖然狼狽,
但連白癡也看得出來,誰比較有可能會先對方而斷氣。
一旦魔女死掉,我和改邊就完了。
必須趁特拉瓦迪茲自由(正常?)之前逃離此地。
我一溜煙鑽過捷運閘口的護欄,
用盡吃奶的力氣把改邊拖到鐵捲門下。
改邊還是像個活僵屍:心臟並不跳動,
體溫也不散失——
「幽」同樣包覆著他的身體和空氣粒子,
濃稠到讓一切的運行都不得不暫時停止。
我雖然不懂魔法,但印象中魔女從未施展過如此大範圍的幽化空間,
而且施法者(魔女)一受傷或遭遇干擾,幽化空間就立刻產生變化,
就像壞掉的電視機或頻率不穩的天線一樣,前幾次都是如此。
但現在的這個幽化空間未免太過安定。
而且,我已經很久沒聽見「真理之問」的聲音;
阿索斯變成長劍之後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
特拉瓦迪茲的復原及聚合力弱到幾近於零……
我明白了。
——妳……妳這個笨蛋!
特拉瓦迪茲忽然抬起頭,一片黑雲的面孔上漸漸有了表情。
他在笑。
「這個中立的幽化空間非常了不起,完全阻斷了連結乙太天空的任何可能,
我幾乎以為自己死定了。」
黑影咧開一條大大的裂縫,像是邪笑的乾南瓜:
「但妳有沒有想過,妳自己會死在這裡頭,奧菲麗娜?」
我猛然轉頭,夜幕彼端的地平線微微湧動,
周圍的景物像被干擾的雜訊一樣不住輕晃。
這個幽化空間開始崩潰了,隨著施法者的生命一點一滴流失。
魔女為了封住特拉瓦迪茲的魔法屬性,用中立魔法佈下結界。
在這個幽化空間裡,無論是混亂或守序陣營的魔法理論,
都無法超越中立的封鎖力量。
因此,特拉瓦迪茲無法以守序魔法施展附身術,
可能是依賴某種貯有些許法力的法器維持變體;
而魔女也無法任意喚出阿索斯的意志,
更不能對自己施以守序陣營的治療術。
換言之,這是一場「比誰先死」的決鬥。
特拉瓦迪茲試圖拔起長劍,但爪子才一觸及劍柄,
一陣雷光似的藍電就殛得他痛苦顫抖;試了幾次,
終於放棄。
「看來這種古法的神聖契約我無法破解。」
他笑得咬牙切齒,猙獰的臉形已經看得出原來的輪廓:
「據說只有契約者可以隨意持握、召喚傳說中的聖劍阿索斯,
來呀!來把妳的劍拿回去,我們再光明正大地打一場吧!」
魔女的嘴唇動了一動,釘在特拉瓦迪茲腹中的劍顫動幾下,
他痛苦地握緊劍刃,臉上的黑翳像颱風來襲時的衛星雲圖,
猛烈的一陣擾動,終究沒讓她把長劍召回手裡。
空間的波動已經從遠處一路蔓延到捷運站口,
外頭大馬路上的車輛恢復奔馳,風聲、喇叭鳴響……
也開始鮮活起來。
改邊的身體動了一下,眼神忽然亮起。
「卡……卡抓……」他眼淚流下來,面孔因疼痛而扭曲:
「好……好痛……」
我想起他口腔舌頭上的悽慘傷口,忍不住心口一揪,
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去攔計程車,然後趕快到警察局去!」我推著他:
「快點!」
「那……你呢?」
笨蛋!我不會丟下你的。「我馬上就來!快去!」
改邊扶著手扶梯,一拐一拐的往馬路奔去。
確定他走出捷運站的範圍後,我以滑壘的姿態溜過護欄,
死命衝到魔女身邊。她身體下流成一窪的血池又黏又滑,
我幾乎煞不了車;勉強頓住,趕緊叉著她的腋下往外拖!
我並不想捲進她們之間的戰鬥,也不會笨到帶她逃跑。
以目前幽化空間崩潰的速度,如果我可以早一步把魔女拖出結界,
或許她就能搶先恢復連結乙太天空的能力,及時治癒自己——
這是一場「比誰先死」的戰鬥。「讓自己活著」和「殺死對方」,
某種程度上有著同樣的殺傷力。
她一恢復就立刻閃人——邊打著如意算盤,我把魔女拖到捷運口,
她突然大口呼吸、大口吐息,瞳孔一瞬間緊縮,
汩汩汨出的鮮血流速暴增,如熔岩般噴濺出來!
「幹!」
我嚇得罵出髒話,只能用手壓著,一整個驚慌失措。
魔女抽搐幾下,慢慢舉起雪白纖細的指尖,
嘴唇動了一動,一陣低微的雜音掠過耳畔,
雖然還不到「真理之問」的程度,
但我確信她的連結力已逐漸恢復。
如果能比血液流失的速度再快一點就好了——
正慶幸著特拉瓦迪茲還被釘在十幾二十公尺外的牆上,
暫時無法脫離漸漸縮小的幽化空間範圍,
抬頭卻看見非常恐怖的景象——
他抓住劍,彎著身體往左側一壓,
銳利的劍刃將他的身體橫切開來,
特拉瓦迪茲跪在牆壁前,扶著裂開一條大縫的側腰,
緩緩站了起來。
獰笑的臉像鬼面具一樣,黑霧凝結成裂到兩頰的嘴、
吊起的眉毛、笑成兩團鼓起的頰丘,還有彎月般的眼縫……
那是一張撲克牌上 Joker的面孔。
特拉瓦迪茲一步一步走近,零缺散裂的身體慢慢黏合再生,
又變成那個又高又瘦、渾身烏氣竄流的黑衣男子,
我隱約可以聽見「真理之問」降臨的前奏,
空氣中又佈滿施法前那種悶重濃厚的奇異感覺。
這樣做真是蠢透了。我站在魔女身前,張開雙手。
「此路不通喔!外國人。」
特拉瓦迪茲笑得眼珠都快爆出來,嘴巴裂到耳際。
「想英雄救美嗎?這個女人可是兩百歲的老巫婆啊!」
身為凡人,我不知道該怎麼正面對付魔法師。
如果要說有什麼特殊的能力,
大概也只有不受兩大陣營魔法影響的食屍鬼詛咒而已。
特拉瓦迪茲的黑氣在我身前胡亂竄著,
其中幾縷忽然凝起,陡然間繃直如竹籤一般,
嗤嗤兩聲,刺穿了站裡擺設的觀葉植物。
「我不會用魔法對付你的。」他獰笑著:
「所以你會比你的朋友更加悲慘。」
話剛說完,黑氣倏地向我蜂擁而來!
我想也不想,拔腿往他懷裡衝過去!
黑氣凝成一片片刮鬍刀片似的細小實體,
我覺得臉頰、手臂、大腿外側等一陣貼肉的銳感劃過,
隨即變成十分難當的熱辣痛楚。
強忍恐懼,我咬著牙撞向特拉瓦迪茲!
「你瘋了嗎?還是該稱讚你的勇氣?愚蠢的凡——」
特拉瓦迪茲突然停住,愕然地望著我,
還有我手裡那把貫穿他胸膛的、泛著純鋼光芒的雙手巨劍。
身為凡人,我不知道能怎麼正面對付魔法師。
如果要說有什麼特殊能力,
除了不受渾沌及守序魔法影響的詛咒之外,
也只有像干擾天線一樣、曾經從魔女手裡奪走阿索斯的奇特體質而已。
尖銳刺耳的「真理之問」瀰漫開來,
特拉瓦迪茲的魔法力不如魔女宏大,
但令人不舒服的程度卻猶有過之。
他被刺中的部位徹底霧化,擾動的黑翳包裹著鋼劍,
就像當日在十字路口初遇時一樣的張狂。
「嘖,你很有一套嘛!」
血紅的眼睛死盯著我,彷彿即將噬人的野獸:
「可惜這種實劍殺不了我。」
「我知道。」我聳聳肩。
天線不是用來殺人的;它可以干擾,也可以拿來偷接電。
「趁現在!」毋須回頭,我直接吼著。
身後,魔女舉起右手,口中唸唸有詞,
鋪天蓋地的低語聲浪從天而降——
「阿索斯,以吾祖之名召喚你!『匕首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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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