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拜月教之戰‧星墮往世篇(2)

作者: syou (Time to move on)   2007-10-22 18:34:24
【聽雪樓系列】
拜月教之戰‧星墮往世篇(2)
作者:滄月
  沉沙谷邊的靈溪。
  南疆濕熱地區常見的水邊地帶,茂盛的生長著蕨類和灌木,鳶尾和睡蓮在溪邊上寂寞
的開放著。榕樹的根鬚和藤蘿在風中飄飄蕩蕩,輕輕在水面上沾起一串漣漪。碧綠的水清
澈見底,銀色的魚兒輕靈的遊弋來去,偶爾躍出水面叼食飛來飛去的小蟲。
  溪中有一列大大小小的白石墩子,宛如珍珠般散落水面。
  所謂的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吧?
  每一次,在靜坐睜開眼睛,看著眼前景象的時候,十三歲的少年都會忍不住微笑著,
想。有藤蘿的花瓣悄悄地落在他白色袍子的衣襟上,他俊美的臉上一直都是從容而溫和的
微笑。
  這裏四處都是綻放的生命,茂盛而喧囂的生長著,讓他用心體會就能感覺到萬物的節
奏。師傅說,正因為他有一顆仁愛萬物、寧靜清淡的性格,他才有上窺天道的資質。
  然而,那一天,他卻不是去溪邊靜坐的。奉了師傅之令,他離開山門,去迎接師尊一
位方外的好友——據說,那個在二十年前就和師傅相交的高人,被人喚做血魔。
  
  血魔,雪穀,以及他的師傅白帝,一直被江湖中人並稱為三位陸地飛仙級的傳奇人
物。
  雪穀一直低調,江湖中少見傳聞,據說連門下弟子都不在江湖行走。而血魔,一直被
視為邪道而屢屢遭到正派圍攻——三年前,他的妻子在括蒼山麓的血戰中死去後,帶著女
兒突圍的血魔性格更是大變,殺戮成狂。
  師傅說,天煞星已經入沖血魔的星宿中,星辰的軌道已經偏移了方向。如果再這樣下
去,即使沒有外來的原因,血魔他遲早也會因為心智錯落而走火入魔。
  作為老朋友的他,雖然已經歸隱南疆,但仍然不忍心見死不救。這一次邀請血魔來沉
沙谷,便是他想做的最後努力。
  少年站在溪邊,手中捧著作為信物的玉靈芝,等著師傅的故人。
  
  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血魔卻並沒有出現。
  然而,少年一直等著,安靜地,帶著恬淡的笑意。他的修行,已經讓他有了不同于同
年人的定力。時間慢慢的流逝。
  這時,他看到了那個孩子。
  那個才八九歲的女孩子抱著一把短劍,來到了溪的對岸,蹲在水邊,雪白的小手掬起
溪水,開始慢慢擦洗那把清光絕世的劍。
  有淡淡的血色,從劍刃上漸漸擴散開來,流入水中。
  「血薇劍!」看到那把緋紅色的劍,少年平靜的臉色也變了,脫口而出——那不正是
師傅讓他所等的客人的佩劍麼?師傅說,帶著這把緋紅色劍的人,便是血魔舒血薇。
  聽到對岸他的聲音,孩子抬起了頭,往這邊看了一眼。非常清麗的臉龐,眼神卻是冷
漠而戒備的,完全不同於她的實際年齡,看到了少年,她下意識的將血薇從水中拿起,劍
尖指住了對方,清淩淩的問:「你是誰?」
  在陽光下,那個八九歲孩子的臉蒼白的異常,明亮的眼睛裏帶著說不出的東西:悲
傷,冷漠,戒備……以及殺氣。
  如果是普通人在密林深處陡然看見她,一定會以為自己遇到了傳說中的山魈精靈。
  然而,少年能感覺到這個孩子的身上沒有妖氣——只有深沉的、激烈的悲傷和失望。
這樣的年紀,本來該是天真爛漫在父母身邊撒嬌的時候,然而,這個孩子卻手裏拿著沾血
的劍,一個人孤獨的穿過森林來到溪邊洗劍。
  她開口說話的時候,空氣中流動著冷冷的寒意,甚至連溪水邊草叢裏生機勃勃的鳥鳴
蟲吟,都驀然停止了。
  那一個瞬間,少年的眼前,漫開了一片看不到邊的紅色。
  他心裏忽然有一種奇異的預感——模模糊糊的直覺,遠遠的逼近來。
  
  「你是誰?」在他恍惚的剎那,那個女孩子卻更加用不信任的口氣再追問了一句。
  「我、我叫青嵐,」少年回過了神,暗自奇怪自己方才的失神。看著女孩手中的劍,
估計了一下她的年紀,他很快便明白過來,微笑著,回答了一句,「在下是沉沙谷白帝門
下大弟子,奉師命,今天來迎接舒前輩——小姑娘,你是舒前輩的女兒吧?你父親呢?」
  「你是白帝叔叔的徒弟?」女孩子疑慮的看著他,冷冷問,「有信物麼?」
  驚異于小小孩子說話的老成,少年卻還是亮出了手中的玉靈芝,微微笑著:「是這個
麼?——師傅說,舒前輩見了這個,就會明白我的身份。」
  孩子遲疑了一下,盯著他手中的靈芝,片刻,才點點頭,仿佛下了一個什麼決心,才
抱著劍,踩上了溪中的石墩,走過對岸來。
  昨夜剛剛下過雨,縹碧的水有幾處都漫過了石墩。女孩子抱著那把相對她來說顯得過
於長大的劍,一步步小心的踩著白石走了過來。
  石墩是自然形成的,散佈的非常不經意,疏疏密密。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前面那塊白
石的距離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孩子跨越的能力。那個女孩子有些遲疑,在水中頓住了腳
步,四下張望著,想找到其他能到達對岸的途徑。
  碧水映出她的影子,小小的,孤寂的。
  看著那個碧水中小小的孩子,那個宛在水中央的女孩,青嵐的眼睛忽然被什麼刺痛了
一下。
  在他想說出「我扶你過去」時,那個孩子卻帶著倔強的表情,自顧自的用力往前一
躍,想跳到對面的石墩上去。然而,抱著沉重的劍,孩子的雙足根本無法落到那塊白石
上。
  青嵐一驚,手指下意識的劃出,屈指點向溪水中間,剎那間,仿佛被看不見的力量推
動,那一塊石頭急速的往前移動了三尺,瞬間到了女孩的腳底,托住了她。
  「小心啊……」他踩著石墩走到了水中間,伸手去扶那個女孩子,然而那個孩子戒備
的看著他,往後退了一步,幾乎又踩到了水裏。青羽苦笑了一下,只好讓開。
  「我自己走。」孩子冷冷道,「帶我去見白帝叔叔——我爹有信給他。」
  還是那樣老氣橫秋的話語,完全不像一個八九歲孩子說得。聽到這樣老實不客氣的吩
咐,青嵐卻只是笑笑,一邊帶路,一邊問:「舒前輩他為什麼不自己來呢?家師期待他來
訪,已經很久了。」
  身後的腳步忽然頓住了,青嵐驚訝的回頭,看著身後不再跟自己走的孩子。
  那個清秀的小女孩站在溪邊,緊緊抱著那把血薇劍,用冷淡的眼神看著他,那樣的神
色,讓少年的心中一顫——他能感覺到、能感覺到這個孩子心中有怎樣的哀慟和絕望!
  然而,那個孩子卻只是站在那裏,非常安靜的一字字開口,對他說:
  「我爹爹死了……他昨天晚上自殺,我醒來他已經死了。所以…他來不了。」
  青嵐怔住,那一剎那,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看著如此平靜敘述著的孩子,他恍惚間
又有那種奇異的預感……他想,他的一生的軌跡,將會因為這個孩子的出現而逆轉。
  「我葬了爹爹,拿了他的劍和其他一些遺物——裏面有一封寫給你師傅的信,所以我
送過來。」孩子靜靜地說,沒有一絲的悲喜表情,只是用力抱緊了劍,仿佛那是她唯一的
倚靠。的確,失去了父親,而血魔在江湖上又是仇家如雲,從此後,這個孤女飄零江湖,
又該是怎樣艱苦的人生?
  少年不自禁的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身子,看著她的眼睛,那是層層的嚴冰。
  「你不要難過……我師傅他不會對故人之女袖手的。」雖然看不透這個孩子的內心,
然而,一貫溫和的他忍不住開口勸慰。
  孩子看看他,忽然譏諷似的笑了:「嘻……你是誰?你又和我不相干,幹嗎管我的事
情?」
  青嵐怔了怔,對於這樣明顯的敵意,居然找不出什麼話來回應。他想,那一剎間,自
己的臉一定是訥訥的吧?因為他看見對面孩子眼睛裏面又有了莫名的放鬆笑意——難道那
個孩子是故意刺他的麼?作弄一個比自己大的人,在她看來很有趣麼?
  他正這麼想著,忽然意外的聽見那個孩子清淩淩的說了一句:「我叫阿靖。」
  然後,她自顧自的蹦蹦跳跳往前走去,不再理睬身後的少年。
  
  「師兄,讓你去接舒前輩,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小徑剛轉了個彎,她幾乎和前面急匆匆來的人撞上。那是個和青嵐年紀相仿的英俊少
年,然而,他的氣質卻明顯不同於青嵐的淡泊沉靜,飛揚的劍眉下,那眼睛裏分明閃爍著
少年的驕傲和鋒芒。一身習武人的玄色勁裝,背後的雙劍上杏黃色的穗子在風中飄揚而
起。
  阿靖往後退了幾步,戒備的看著這個忽然出來的少年,手指握緊了劍。
  「咦?血薇?」那個少年一眼看見了阿靖手中抱著的劍,立時認了出來,臉上有震驚
之意,眼神也犀利起來——對於劍的氣質,他似乎天生就有直覺的反應,所以,他瞬間在
這把劍上感覺到了濃重的殺氣和血腥。
  「羽師弟,這位是舒前輩的女兒,叫做……阿靖。」不知道孩子的真正名字,遲疑了
一下,青嵐只有對著前來的同門這樣道,同時對阿靖道,「這位是我的師弟,叫青羽。」
  「哦。」佩劍少年青羽收斂了眼中的鋒芒,微微笑了起來——他笑的時候分外的燦
爛,開朗而清爽,帶著少年人那種指點江山的氣質,「靖妹妹麼?家師等你們父女已經很
久了……哦,舒前輩呢?」他看了看道路,有些奇怪的問。
  青嵐的臉色有些變了,連忙用目光阻止了師弟的提問——讓這個孩子再三再四的復述
所經歷的悲劇,也實在過於殘忍了一些。
  然而,阿靖卻仰頭,看著青羽,一眨不眨地冷冷道:「我爹死了,來不了了。」
  青羽同樣呆住,驚訝于孩子說起這件事時那種無動於衷,而阿靖只是回頭,對著青嵐
道:「你帶我去見白帝叔叔啊,為什麼不走了呢?」青嵐搖搖頭,對著師弟苦笑了一下,
跟著女孩的腳步走了出去,只留下青羽有點發呆的看著他們。
  
  沉沙谷內繁花似海,一路上,那個孩子幾乎都是在花海中行走,金波旬花、野百合
花、野罌粟花繽紛亂眼,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映的阿靖蒼白的容顏都有了顏色。
  看著身側那些美麗之極的花朵,阿靖冷漠的眼睛裏也有了雀躍之色,忍不住的伸手去
摸那些花兒,然而剛一觸及,看見青嵐在看著,便縮回了手。
  畢竟還是孩子……青嵐微微笑了起來,安心了不少。
  他的笑容是淡泊而溫和的,那種包容一切的力量,讓他平靜的笑容顯得光芒四射。修
習術法的青嵐有著敏銳的天性和細膩的心思,能夠體會到他人的心情,並立刻感同身受—
—所以對著這個孤僻桀驁的孩子,他從一開始就懷著親切和悲憫的心情。
  他的善意顯然也被那個敏感的女孩所感知。阿靖自顧自的沿著小徑往前走著,忽然頭
也不回的,對他輕輕說了一句:「幹嗎把我的名字告訴那個傢伙?……我只告訴你一個人
的啊!」
  青嵐微微笑了,不做聲的趕了上去帶路。忽然間,他袖子一拂,陡然間起了一陣清
風。陌上的繁花仿佛被風卷起,紛紛揚揚了漫天,五彩的花瓣映著日光,繞著阿靖飛舞,
美麗的令人炫目。
  「哎呀……」終於忍不住,被他小小的術法所喜悅,孩子脫口叫了出來,抱著劍看著
滿天飛花,笑意盈盈。那一瞬間,她眼中的光彩,才完全像一個八九歲的女孩。青嵐感受
到了她的喜悅,再度的笑了,忽然伸手抱起了她,默念咒語,淩空而起,從花海上掠了過
去。
  在他伸手抱起那個孩子的時候,她略略怔了一下,本能的伸手抗拒,然而,看到少年
臉上安靜溫和的笑容,她卻不再掙脫了。少年臉上有一種來自隱忍、安詳和恬靜的力量,
近乎宗教般純潔而肅穆,有強烈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看著青嵐的笑容,孩子的眼睛裏忽然充盈了淚水,伸出冰冷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脖
子。
  「怎麼了?怎麼了?」正在禦風而行的少年呆住了,連忙飄落到地上,將她放下地
來,問。阿靖死死的咬著嘴角,沒有說話,清澈冷漠的眼睛裏都是淚水,但是卻硬生生的
忍住,沒有落下來。蒼白的小手用力抱著血薇劍,將臉貼在了上面,不說話。
  青嵐歎息了一聲,俯下身去,猶豫了一下,折了一支紫色的野罌粟花,遞給那個孩
子。
  阿靖接過來,用力的握在手心,用力得讓青色的汁子染在了手上,側頭看著別處,極
力平靜,然而終於忍不住有些嗚咽:「爹…爹他不要阿靖了!……我以為、以為誰都不要
阿靖了……」八歲孩子一向冷漠的眼睛裏,忽然袒露出了深切的悲傷和失望。
  「不要哭了……我會陪著你的啊。」少年微笑著,拉起了她的手,「我們去見師傅
吧!你是舒前輩的女兒,師傅平素就很推崇舒前輩,一定會收留你的——你留下來和我們
一起吧。」
  「啊?真的能麼?」阿靖有些遲疑的,抬頭問,看著少年溫和平靜的笑容,忽然,也
是第一次,她眼睛裏有些怯生生的表情,遲疑著開口,喚了一聲,「青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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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国国
国国国青嵐哥哥……青嵐…哥哥……
国国国記憶是緋紅色的,那個孩子用有些憂鬱飄忽的眼睛看著他,伸出冰冷的小手,抱住
他的脖子,怯生生的喚他。這十年的時間,仿佛在一伸手就觸及的地方。
国国国他微笑著伸出手去,去撫摩孩子漆黑的頭髮,然而,眼前忽然模糊了——
国国国血!
国国国鋪天蓋地的血,忽然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瞬間蓋住了他的眼睛!
国国国他什麼都看不見……只有滿目的血紅、血紅……那個孩子,那個有著憂鬱亮眼睛的
孩子,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国国国冥兒……千冥……阿靖。
国国国在滿天的血腥中,他茫茫然的張開手,向四方探著,想抓住一些什麼。然而,什麼
都沒有……
  ——你已經死了,青嵐已經死了你知道麼?
  ——你現在是伽若……是拜月教的大祭司伽若!青嵐,那個青嵐已經死了!
  ——青嵐以前認識的人,都已經和伽若你無關了!
  耳邊忽然有冷漠的聲音,仿佛有穿透時空的能力。將伏案睡去的白衣祭司從迷夢中驚
起,伽若猛然回頭,看見門口站著的絕世女子。
  她的裝束類似于祭司,同樣長髮披肩,白色的長袍,然而卻並不是純色的,上面刺繡
著極端繁複的西番蓮的花紋,孔雀翎毛的飾邊,燦爛奪目……她的臉是象牙一樣柔和光
潔,額頭很高,有著智者和神女交彙的光芒,散發出震懾人心的美麗。
  她的發上沒有任何首飾,只在左邊臉頰上用金粉畫了一彎極小極小的月牙兒,閃著黯
淡的金色,仿佛是第三只金色的眼睛,窺探著教眾的心靈。
  這裏是他在拜月教的書房,自然到處都佈滿了他設下的阻擋外人闖入的法術和結界。
即使是一隻蒼蠅飛入,都會馬上被無形的烈焰焚為灰燼——然而,那個白衣如雪的女子,
就這樣毫不費力的推開門,走了進來。他設下的所有法術咒語,居然對她毫無效力……
  
  的確,對於拜月教的教主,又有什麼咒語能夠起作用呢?
  「明河。」伽若站起來,淡淡的看著教主,卻是隨意的叫出了她的名字——那無數滇
中百姓都為之震栗,幾近神話的名字。
  「伽若,聽說你昨天晚上在西郊的神廟,和聽雪樓的人馬遭遇了?」走入房間,拜月
教主冷冷問,眼睛裏的光是冰冷的,映的那一彎金黃的月兒也冷了起來。
  伽若也起身,轉頭看了明河一眼,漆黑的發間,寶石的輝光隱約:「你想說什麼?」
  他的眼神,漠然而深不見底,即使是對著教中的最高領袖,也是有淩人的鋒芒。
  「剛才你叫那個人的名字了,伽若……哈,不會青嵐又在你心裏活過來了吧?」明河
的話是一針見血的,帶著微微的冷笑,然而,她的話剛到一半,就感覺到了祭司身上迅速
累積起來的不快。那樣迫人而淩厲的怒氣,讓拜月教主都暗自心驚,不由自主的頓住了
口。
  「沒有人可以命令我……」幽暗的火光在白衣祭司的眼睛裏燃燒起來,伽若冷漠的一
字字回答,看著教主,「老教主死了以後,沒有任何人可以命令我!」
  他自顧自的走了出去,拉開書房的門,忽然,他的腳步頓了一下,不回頭的說了一
句:「你放心,對於聽雪樓,我會全力以赴。即使是她,決戰時我也不會手軟的。」
  明河的神色略為舒展了一些,她知道自己是沒有能力控制這個男子的——雖然從名義
上來說、祭司的地位在教中還是在教主之下……然而,如今的伽若,又豈是任何人能夠支
使得了的?
  幸虧他做出了這樣的承諾——不然,拜月教中除了他,的確也沒有人能夠和蕭靖兩人
抗衡了。
  「今年真是什麼事都有——連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聽雪樓也來了!蕭憶情……蕭憶情
……真是什麼八百年前的舊帳都翻出來了麼?」看著白衣的祭司有些怒意的揚長而去,拜
月教主沒有惱怒,反而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
  拉起長袍的衣袂,她轉頭,問一直默默跟在身後的女子,「冰陵,你看,先代司星女
史預言的沒有錯——侍月神女怨恨,將會把災禍延續到下一代!」
  拜月教現任的司星女史冰陵有著奇異的銀白色長髮,那是因為自小在石屋中研習天
象,從來不見日光的緣故。她是一個安靜到幾乎失去存在感的女子,方才在教主和祭司對
話的時候,她沒有出一聲,此時,面對著教主的話,她也不過微微點了點頭,但是眼睛裏
的憂慮更深。
  星辰的軌道,已經開始交錯了……然而,她計算了無數次,結果卻依然是——!
──────────────────────────────────────
  從未想過還能再次遇見那個人,即使是精通命數如他,也無法推算出自己的命運。而
其他的術師,又怎能看得到「青嵐」的過去?曾以為是將永遠錯開的軌道,居然還會有再
次交錯的一天。
  千冥,千冥……
  外面是下著雨的夜空——宛如南疆常年來多見的氣候。風吹起,斜斜的雨腳掃過來,
零落的雨滴敲醒了多年來塵封的記憶。恍若隔世。
  伽若低著頭,看著青錢般大雨點一點點的打在衣襟上,看著濕潤慢慢洇開來。
  如今……又怎生了斷。
  他臨風伸手,在雨中劃了一個圈,指尖帶到處,那些雨絲便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停滯
在空中,沿著他指尖劃過的地方流轉,慢慢在空中彙集成一面透明的薄薄水鏡。白衣的祭
司看向水鏡中的另一個空間,凝視了片刻,便冒雨離去。
  躍上木樓的時候,他衣袂上帶起的風驚動了簷角上銅質的破舊風鈴。他立刻伸手,握
住了鈴鐺,銅冰冷凝重的質感在他手心,微微震動。
  他的動作非常輕,聽雪樓的人馬沒有知覺,然而,剎那間,那扇木窗吱呀一聲開了,
緋紅色的劍光如同閃電般的掠出,指住他,冷冷叱問:「誰在外邊?——」
  他苦笑:她的反應還是一樣的快。緋衣女子清冷的容顏,在看見窗外的人後,頓時凝
固了。
  伽若站在簷角,手中握著那只銅鈴,那風鈴仿佛是一顆銅制的心,尚自在他手心微微
跳動,一直震到他的內心深處去。
  窗開,雨入。大雨灑得立在窗邊的人也滿身濕透,然而,無論立在窗邊的還是站在簷
角的,兩個人在片刻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或許有什麼聲音,但也已經被大雨的嘈雜聲
湮沒。
  只是靜靜地凝望。
  然而他們的視線,仿佛穿過了十多年的歲月,等落到對方身上時,已經凋落成泥。
  忽然,窗邊的緋衣女子嘴角動了動,說了一句什麼。
  暴雨湮沒了她的聲音,白衣祭司對著她低下頭去,想聽清她說得話。她又飛快的重複
了一遍,然而依然被模糊在大雨中。伽若抬起被雨水淋濕的眼睛,詢問的看她。
  阿靖的臉色蒼白,忽然間用盡力氣大聲重複了第三遍——
  「他對我說你死了!他對我說,你死了!——他騙我!他騙我!」
  說話的時候,她眼睛裏閃過了深沉而絕望的神色。手指痙攣般的握著劍柄,連指節都
有些發白,雨從窗外撲進來,淋得她全身濕透。
  聽到那一句話,伽若的手也顫抖了一下,然而,他並沒有問那個人是誰,只是看著緋
衣女子,仿佛想伸手拉她,但是終於頓住了手,忽然問了一聲:「他死了,是麼?」
  阿靖的手僵硬了一下,眼色瞬間也黯了,頓了片刻,仿佛歎息般的回答:「是的,他
死了。」她的眼睛不再看他,而是投入漫天雨簾中,輕輕道:「——我殺了他。……他想
背叛聽雪樓,所以我殺了他。」
  「嚓」的一聲輕響,伽若鬆開了手,那枚銅制的風鈴在他手中化為粉末,銅制的心就
仿佛碎了一般,從他指間片片墜落。他眼睛裏閃過冷電般的光芒,忽然笑了起來:「是
麼?原來羽師弟,就是聽雪樓裏那個曾經意圖叛亂的二樓主?」
  「青羽入了江湖後,改名叫做高夢非。」仍然望著無盡的雨簾,阿靖淡淡回答。那樣
熟悉而遙遠的名字,從她口中吐出來,卻已經冷得沒有絲毫溫度。
  「高夢非……高夢非……」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個陌生的名字,伽若眼睛裏閃過琢磨不
透的光,看著緋衣女子,還是一樣的裝束和佩劍,然而眉目更加清麗了,眉間集聚的冷僻
殺氣也更重,他甚至能在血薇冷冷的光芒裏看見劍上纏繞的怨靈——
  還是那個八歲的孩子麼?
  還是那個叫著「青嵐哥哥」,伸出手怯生生的抱住他脖子的孩子麼?
  
  「師傅推算的果然沒有錯啊……」白衣祭司笑了起來,然而,昔年溫和沉靜地眉目,
如今卻是冷漠犀利的,堪堪配的起他如今俯仰天地,觀測古今的地位——「當年師傅堅持
不肯傳你任何武功,就是因為他演算了我們的命運:他的兩個弟子——我和青羽,都將會
因你而死——」
  他的聲音冷澀而鋒利,看著窗邊的緋衣女子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那一句預言……十年前由白帝做出的預言,一直是她的噩夢。
───────────────────────────────────
  
  聽雪樓內亂中,在電光火石的剎那,血薇刺入高夢非的後心,血飛濺在她的臉上。在
他緩緩回頭看她的時候,她的眼睛模糊了——依稀間,眼前這個野心勃勃、意圖攫取聽雪
樓大權君臨武林的二樓主,仿佛又成了昔年靈溪邊上初見的那個佩劍少年。
  飛揚的劍眉,眼睛裏閃爍著少年的驕傲和鋒芒。一身習武人的玄色勁裝,背後的雙劍
上杏黃色的穗子在風中飄揚而起……
  帶著開朗而清爽的笑容,看八歲的她:「靖妹妹麼?家師等你們父女已經很久了……

  
  「冥兒。」高夢非的身子陡然僵硬,有些不可思議的回頭,慢慢轉過頭,看著從背後
一劍刺入他心臟的女子,緩緩地,叫出了這個他們曾約定永遠都不會再提起的名字,「好
一招‘易水人去’!」
  「二師兄。」她恍惚的對著他笑了笑,不顧這樣的話語是否會讓一邊的蕭憶情疑心。
緋衣女子只是低低應了一聲,然後,驀然抽出了貫穿高夢非身體的血薇劍。
  血洶湧而出,聽雪樓的二樓主用手捂著心口,轉身,定定看著緋衣女子,忽然低聲說
了一句:
  「師傅說得果然沒有錯……」
  聽到這句話,她驀然怔住——他知道?他居然一開始就知道那個預言!
  可是,如果這樣……為什麼……為什麼那個時候他……
  看出了她眼睛裏的震驚和疑惑,垂死的人微笑了起來——那笑容,居然和十多年前並
沒有多少區別,完全沒有平日的霸氣和深沉莫測,一樣的爽朗如少年,帶著微微的自謔和
無奈:
  「早知道這樣……是不是、是不是在苗人攻進來的時候,乾脆就不要救你呢?……」
  他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眼神也渙散開來。然而用劍拄著地面,卻極力不讓身子倒
下,忽然仰頭,朗聲大笑:「原來天意如此!——非吾之敗!非吾之敗!」
  大笑過後,和著最後一口真氣,他舉劍齊眉,念出了師門的心決:
  「滄海龍戰血玄黃,披發長歌覽大荒。
  「易水蕭蕭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聲音方落,他仰天一笑,忽然回手,手中的雙劍交錯而起,光芒在他頸側一閃即沒。
頭顱脫離了身體,滿腔的鮮血沖天而起:「冥兒,記住為我招魂!」
  白帝門下,若無同門為之招魂,死後便會永遠流離於三界六道之外。當年,青羽回來
告訴她、青嵐已經死于苗人圍攻時,她就曾整整七天七夜的不眠不休,為他招魂。
  四周的殺戮聲都沉寂下去了,聽雪樓這一場叛亂,也已經接近尾聲。
踏過滿地的血水,她走過去,慢慢俯下身子,將他的頭顱抱在懷中,用蒼白的手輕輕
闔上他的眼睛——蕭憶情在一邊看著,靜靜地不說一句話。
所有聽雪樓大亂後倖存的人馬,都在一邊驚訝的看著這一幕:看著靖姑娘在叛亂平定
後,抱起了二樓主的頭顱,輕聲自語著什麼。
  羽師兄……原來你早知那個預言麼?既然早就知道,以你那順者昌逆者亡的梟雄脾
氣,當年,為何不乾脆就殺了我呢?如果說是因為命運無法改變,但你卻是從來不信命的
人啊!
   
  「你知道為何給你取名千冥?——你司命的星辰,居然是冥星啊!我推算過你們的命
運:我唯有的兩名弟子,都將會因你而死!——你讓我怎能忍心,教你武功來殺青嵐青
羽?」
  那是她在十二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跪下來,在密室中求師傅教導自己武功——然而,昔
年和血魔是生死之交的白帝卻冷淡的看著這個女孩,慢慢地吐出這樣一句預言。這個已經
成為武林神話的人物,看著緋衣的女孩,眉目間卻是無奈和淡淡的惋惜。
  她有些震驚的抬頭,看見了師傅冷銳而洞穿一切的眼神。
  雖然不過十二歲,然而她已經明白從白帝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代表了什麼——那就是
她人生的預言!冥星照命麼?……兩位師兄,都將因自己而死?……青嵐青羽……都會
死?!
  她的左手下意識的摸到了頸中大師兄送的沉香小牌,眼前閃過青嵐溫和平靜的眼光和
青羽意氣飛揚的笑容。她忽然不再求師傅教導什麼,低頭跪在地上,手指用力握緊了劍,
陡然雙手奉劍,舉過了頭頂——
  「那麼,師傅,不要等到那一天到來!現在就殺了我吧。請現在就殺了我!」
  白帝的眼睛在那一剎那雪亮,看著地上的最小女弟子,看著她冷漠倔強的眼睛,想起
將來不可避免的命運,即使是白帝,也有了動搖。那個剎那,逆天改命的想法遮蔽了他平
素睿智的眼睛。
  他沒有伸手去拿那把劍,然而手指迅速的畫出了五芒星的符號,將地上那個女孩圍在
中間。然而,當他剛剛咬破指尖,將血滴入陣中催動分血大法時,白帝忽然感到了一種無
形的壓力從千冥的身上擴撒開來!——有一種力量在保護著她,那是……!
白帝驟然清醒。已經晚了麼?命運的轉輪已經開始轉動了!
  「你走吧!」號稱一代術法宗師的老人終於鎮定過來,拂袖轉身,不再看地上那個奉
劍而跪的女孩,淡淡道,「任何人都無法干擾命運的流程——如果你死了,那麼,會有更
多的事會因你而改變……我豈可以個人之私而擾亂天綱?」
  後面沒有聲音,仿佛知道最小弟子的心意,白帝負手,長長歎息了一聲:「冥兒……
要知道,求死並不是勇者的行為,真正難的,反而是活著、直面擔當命中的任何坎坷災難
——記住,莫要學你父親啊……」
  聽到最後一句話,緋衣女孩的眼睛終於變了。
  父親的自盡,多年來一直是她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血魔號稱一代梟雄,到最後卻因
為心志錯亂而自刎——光顧了自己心靈永久的寧靜,擺脫這個紛亂的世界,而將唯一的女
兒棄之不顧。
  「師傅,你放心……我決不會做出懦弱的事情!」咬著牙,緋衣女孩最後對著師傅行
了一個大禮,便靜靜站起,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白帝幾不可聞的歎息了一聲,他知道,這個倔強的孩子再也不會來求他教導武功了—
—他也並非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青嵐青羽一直背著自己偷偷教她術法武功,但是,他也
沒有心思管了。
  他隱隱預感到:自己,也已經到了大限之時,離兵解飛升不遠了。
  而且,沉沙谷這片淨土,在他亡故後,即將有不可避免的大難到來。血色將會湮沒所
有。
  ——能看到過去未來,究竟是否是一件好事?
  ——因為知道未來,卻又無力改變,因為承擔不起改變的後果。所以害怕未來,害怕
難以抗拒的宿命。這樣……還不如象那些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起碼有勇氣去為不可知的將
來抗爭。
  ——他這一生,已經是這樣過去了。空贏得了一代術法劍法宗師的名號,而他一生又
做了什麼?
  ——而青嵐,他那個資質絕高的大弟子,他以後人生的軌跡是否也和自己一樣?
  ——那麼,在青嵐老去飛升的時候,回顧如同雲煙過眼的一生,是否也會和自己如今
一樣,有這樣深的無力和疲憊……
  
  「冥兒,師傅怎麼說?答應教你武功了麼?」她剛奔出竹林精舍,等在外面的兩位少
年就迫不及待的問,連向來溫和沉靜的青嵐都有些沉不住氣。
  她頓住腳,慢慢抬頭看著身邊兩位師兄。
  關切的年輕的臉,亮如晨星的眸子,這個世上僅有的關心她的人們……十二歲女孩眉
頭蹙了蹙,眼睛裏忽然有劇烈陰暗的光芒,忽然用力扯下了脖子上掛著的沉香木小牌,扔
還給青嵐,然後對著怔住的兩位少年叫了起來:
  「師傅他不肯教我!不肯教我……你們都是把我當作外人…你們誰都不是好人!」
  「我以後再也不認識你們了!」
  她頭也不回的跑了開去,一口氣奔出了山門。只留下兩個少年驚疑不定的呆在原地,
這個孩子,年紀不大,脾氣卻古怪的緊,兩位師兄都經常要吃她的苦頭。
  「咦?大師兄,這是什麼啊?」過了片刻,青羽莫名奇妙的搖頭苦笑,準備走開,忽
然看見青嵐手中握著的那個小木牌,有些驚訝的問,看著上面奇形怪狀的符號。
  青嵐低頭,臉色忽然有些不自在:「哦……這個,是我送給冥兒的護身符。」頓了
頓,他開口解釋:「你也知道苗人一直對我們沉沙谷懷著惡意,我怕周圍苗寨那些人會…
…」
  「——糟糕!」他忽然的驚呼嚇了旁邊的青羽一跳,青嵐的手用力握緊靈符,臉色迅
速蒼白下去:「冥兒她居然就這樣跑出谷外去了!外面、外面這幾天都是那岩的人!」
  「糟了……」青羽也是驀然驚覺,雙劍從肩後一躍而出,「我們趕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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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重重疊疊而來,宛如輕紗,一重重綰起,淡去,越來越清晰。
  靈溪畔純金做的夕陽。繁茂的溪流邊千朵野荷綻放。童年時候僅有的笑聲散入風中,
彷彿是一首遙遠的歌謠,輕輕沙啞的一唱再唱,印染了風霜。
  十年後的如今,重逢時,大雨模糊了過去未來的日子。
  兩個人又是許久沒有說話。
「那一天,我跑出去的時候,想著你們一定會跟來的——」終於,阿靖輕輕說了一
句,左手下意識的抬起,放在頸中,摩挲著什麼。
  「那一天我們正要出去的時候,師傅兵解了。」伽若微微低下頭,眼睛看著雨簾,回
了一句,「他死前對我們說——不要去救你……」
  「你們就在那時知道的那個預言?」雨中,緋衣女子仰起頭,看著他。
白衣祭司沒有回答,只是點了一下頭,仍然看著夜空。雨水淋濕了他的長髮,發絲下,
他深色的眼睛隱約閃著光,卻令人猜測不出任何意義——完全不同於十年前那個溫和安寧
的少年了。
  阿靖片刻沈默,忽然輕輕笑了起來:「你們兩個也真是奇怪……既然都知道了,還拼
死拼活的闖到那岩的山寨來救人。如果我那時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伽若依然沈默著,他的臉在雨中,益發顯得蒼白。
  焚化完師傅的遺體後,他和青羽並沒有遵從師傅的遺言,而立刻連袂去了苗寨救人。
  
  那岩山寨在苗疆諸部族裏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寨,和沉沙谷的積怨不知道是從哪一年
開始。
  據他們說,是某一日白帝出山,無意中斬殺了一條他們族裏奉為靈獸的巨蟒。苗人幾
度想攻入沉沙谷報仇,卻被白帝的玄術擋在了谷口,還損兵折將,連族中兩個法術最高強
的巫師,都在作法中因為咒術反噬而死亡。
  幾十年下來,雖然苗寨始終未能進入沉沙谷,但是雙方之間已沉積為水火不容的局
面。
  為了避免麻煩,師傅在世時總是告誡他們不要隨意踏出山門一步,因為沉沙谷之外,
便是苗人們布下的重重伏擊了。然而,師傅剛剛飛升,他們兩人卻連袂直奔那岩山寨!
  那是他們學藝那麼多年來,第一次將所學的用於真正的對戰。
  兩人一踏入苗寨,遇到的就是仿佛無窮無盡的陷阱,毒箭,蠱毒和咒術,甚至還有被
降頭師放出的鬼降,來去如電……青羽的劍術和青嵐的法術,由於是初次施展,在來到關
押千冥的地方時,兩個少年都已經傷痕累累。
  「師弟,你帶著冥兒先走——待我佈置好陣法阻擋那些苗人、再趕過來!」
  白袍上已經染滿了血污,青嵐將昏迷過去的師妹放上青羽的後背,用衣帶束緊了,對
師弟吩咐。想了想,從懷中拿出那個沉香木的小牌,掛回千冥的頸中,輕輕將她散亂的發
絲掖回耳後。他眼睛裏的從容沉靜依舊不變,雙手也極其的穩定。
  「師兄你小心,布好了陣就快些來!」已經來不及推讓,青羽只是對著青嵐點了點
頭,使出了師傅傳授的飛劍之術,並指一點,雙劍如同游龍般飛出,在苗人中殺出了一條
血路來。
  他沒有回頭——因此,也沒有看見在他們離去的剎那,青嵐眼中的光芒迅速的委頓下
去,伸手扶住了身邊的竹欄,微微咳出了一口血。
  
  那是他們三個人的最後一次相聚。
  青羽最終還是帶著她血戰離去,出寨時,看到苗寨中沖天而起的大火。他知道,是師
兄分血大法的陣勢發動了,紅蓮烈焰焚燒了一切——然而,青嵐再也沒有跟上來……
  在千冥睜開眼睛的時候,青羽告訴她:他潛入苗寨去找過,青嵐死了。
  他們在沉沙谷為他做了七天七夜的招魂,甚至他們動用了師傅遺留下來的水鏡,在那
個鏡子裏,無論青羽還是千冥,都看不到青嵐還存在在這個世間的影子。
  青嵐死了。
  然而他們的人生卻還是要繼續。
  即使十年過後,即使她已經是聽雪樓的女領主,已經成為江湖中令人她已經不再願意
去回想那一段日子,那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召喚魂魄歸來深入骨髓的哀慟。
  幾度因為不支而昏倒在祭壇上,然而抱著萬一的希望,能招回青嵐的魂魄、知道他的
所在,她咬牙爬起來,用劍割破自己的手,振作精神繼續著儀式。
  七天後,法事完畢。沒有任何方法能夠再找到青嵐的蹤跡,無論上天入地。
  「爹…爹他不要阿靖了!……我以為、以為誰都不要阿靖了……」八歲孩子冷漠的眼
睛裏袒露出深切的悲傷和失望。
  「不要哭了……我會陪著你的啊。」少年微笑著,拉起了她的手,折給她一直紫色的
野罌粟花。
  然,他終於也是走了……丟下她一個人。誰都不要她了……
  十三歲的她在祭壇上怔怔站著,看著那堆成小山的符咒灰燼,以及青羽同樣憔悴的
臉。忽然間,一滴眼淚從她的眼中落下。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所以只有淚水不停地滑過蒼
白的臉頰,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女孩捂住臉,無聲的痛哭起來。
  父親死後五年,她終於又為另一個人而哭。
  她的手指用力摳入地面,直到指甲折斷,流了滿手的血——十三歲的孩子對自己說,
這樣不行的……這種痛苦,她再也不要嘗到第三次!以後,她再也不會在意任何一個人…
…她再也不要為任何人哭。
  再也不。
  青羽帶著她進入了江湖,幾經流離,相依為命的兩個人又因為某些原因而分散。直到
隔了五年多,在洛陽朱雀大道的聽雪樓裏,他們才如宿命所預定的那樣重逢。
  「大哥,召我回來有何事?」簾外,朗朗笑著,聽雪樓的二樓主揭簾而入,「青城那
邊我已經——」話只說了一半,紫衣青年的頓住了。坐在蕭憶情座位邊上的緋衣女子聞聲
回頭,目光交錯。
  震驚的神色只是剎那,轉瞬平靜如初——十年的江湖歷練,無論誰,都有了足夠的自
制力。
  高夢非,聽雪樓的二樓主。
  舒靖容,血魔的女兒,聽雪樓新來的女領主。
  他們如今所在的位置、和在江湖中的地位,已經完全和當日靈溪畔佩劍少年和八歲女
孩不可同日而語。仿佛心照不宣,他們誰都沒有提起以前。
  彷彿,在沉沙谷那一段日子,那純真如風一般的日子……並不曾存在過。
  他們兩個人,一個生來就是野心勃勃的梟雄,一個也天生就如此的冷漠而充滿了鋒
芒。
  
  隔了一年多,在聽雪樓的叛亂裏,改名為高夢非的青羽死於血薇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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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you (Time to move on)   0000-00-00 00:00:00
本來要把兩篇貼一起的, 不過貼不下了......藍天大200多頁到底怎麼貼的阿@@
作者: xlovelessx (一秒)   0000-00-00 00:00:00
作者: edias (好想你)   0000-00-00 00:00:00
推 ^^
作者: baliallin (穗高)   2007-09-03 16:03:00
国国国 <-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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