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娃娃…?」日軍皺著眉頭。
「你說的是『泥娃娃 泥娃娃 一個泥娃娃…』那首兒歌嗎?」沛勳問。
「嗯,雖然聲音很模糊,不過旋律聽起來大致是那樣。」
「唔…子孟你對那首歌有什麼特殊回憶嗎,怎麼會幻聽到莫名其妙出現這首歌?」沛勳一
臉納悶。
「偶然吧,不然就是我聽錯了。」子孟依然是一臉不以為意。
三個人同時陷入一片沉默。
「喂…阿孟,」許久以後日軍出了聲,子孟和沛勳同時看向他,發現他的臉色有點陰沉。
「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她們兩個女生。」
另一方面,二樓主臥室。
打著暈黃燈光的房間,即使入住了兩個人,幾乎完全沒有家具及裝潢的空間仍然顯得空洞
而死寂。
筱青和幸美一回到房間便草草盥洗過、鑽進睡袋了。兩個人的身體挨得很緊,久久連翻身
都沒有,夜晚裡只聽得見呼吸聲。
「…喂,幸美。」不知道過了多久,筱青先開了口。
「嗯?」幸美的聲音清楚並簡短,顯然完全沒有睡意。
「…一般正常的人,會出現幻聽嗎?」筱青躊躇了一會,還是決定開口問。
「不會。」幸美的聲音雖然精簡,心思卻和筱青一樣在恐懼著一些未知的答案。
這顯然不是筱青想聽到的回答。「那妳覺得子孟他說他聽到的是…?我是說,他不像是會
故意開玩笑的人,如果是日軍和沛勳說的話,我會寧願相信是為了要嚇我們。」也就是說
,她寧願聽到的,是開玩笑的經歷,而不是像子孟那樣正經八百的說出,恨的是你完全無
法不相信他說的話。
事實上在這樣的地點,就算是故意要嚇人也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成功;但如果在鬼屋裡面信
誓旦旦的說自己遇到不可思議的事情而且還令人無法懷疑,就不是嚇嚇旁人當作虛驚一場
可以作罷了。
幸美當然瞭解筱青的恐慌。其實談論起這件事情,她也沒比筱青成熟到哪去。
「…可是壓力太大或是精神不濟也會哦。」就當作是要穩定兩個人的思緒,幸美告訴自己
要理智的這麼說。
筱青從睡袋裡抬起頭看她。顯然這樣的說法給了一些正面的支持。
「就類似一種精神衰弱吧,有些人壓力太大的話會出現,就像家裡有嬰兒的人常會聽到小
嬰兒的哭聲…諸如此類的。」她邊說邊努力的對筱青露出肯定的笑容,其實安慰自己的成
份居多。「明天可以再問子孟看看,說不定是他昨天精神太差了…我們兩個目前也沒聽到
什麼不是嗎。」
「是啊。」筱青呼了一口氣,碰地一聲又倒回睡袋裡。看來這樣的答案她滿意多了。「晚
安,幸美。」
「晚安。」這是兩人睡前的最後對話。
隔天早上天一亮,依然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夏日軍一大早就精神抖擻的拉著一群人去爬山。
雖然說是爬山,但也只是讓子孟開車,沛勳和日軍研究地圖;延途看見有趣的風景再下車
走走、拍拍照片及影片留念。
「子孟你昨晚還有聽到奇怪的聲音嗎?」幸美在半路上曾經這麼開口問。
「…沒有,昨晚睡得還不錯。」子孟把注意力放在開車上,靜靜的打了個無聲的呵欠。
幸美握了握筱青的手,給了她一個表示寬心的笑容;筱青顯然是放心許多,終於也稍稍掃
去昨晚心裡的陰霾。
沒有人再談論到這個話題,一夥人玩到夕陽即將西下,又回到那棟房子。
幸美和筱青一回到屋子裡就分別直奔浴室,洗去玩一天下來的疲累後,一起走到院子前庭
,日軍和沛勳正在用很熟煉的手法堆木柴。
「學長你們在幹嘛?」筱青問。
「哦,妳們兩個來啦。」日軍從一大堆木柴中回過頭,笑著打招呼。「晚上開營火晚會如
何?」
「營火晚會?」幸美有一點訝異,整個上午他們在山裡橫衝直撞,現在他們還有力氣玩營
火?重點是為什麼是突然要起營火?
「這傢伙說,反正晚上待在屋子裡也沒事,就找點樂子來玩。」沛勳從幸美的表情讀出她
的疑問,指著日軍說。
「哇喔!好啊。」相反的,筱青看起來相當樂不可支。
「嗯,那麼,」日軍把注意力埋回那一堆木頭裡,正挑起一塊跟他的手臂一樣粗的樹枝。
「妳們兩位可以到後院去幫忙撿一點樹枝嗎,不用太多,拿得動就好。」
「好。」筱青開心的說,拉著幸美一路快樂的跑到後院去了。
對幸美來說,後院依然是她為之卻步的地方,從來到這房子她還沒有真正踏進這裡過。她
跟著筱青走近後院的圍牆,一個多月未修剪的稀疏草皮在風裡乾枯的搖晃著,腳下的黃泥
地踩起來的感覺散散的,毫無生命力,而靠著牆邊的大樹枝葉茂密,僅有幾處顯得枯瘦且
夾帶著殘枝掉落;空氣在這裡沉重的像是凝結成半流體,幸美一走近,便感到微微的暈眩
,彷彿窒息。
「喂,幸美,不要發呆啊。」筱青突然喊一聲,幸美才突然回神過來;她看到筱青正延著
圍牆邊的大樹撿拾掉落的樹枝,手上已經抱了一小落。
她嘆了口氣,蹲下身,也加入撿拾樹枝的工作。
筱青過沒多久從牆邊站起來,手上抱著一疊快比她下巴高的樹枝,臉上還有用手抹過的泥
土污痕,對著幸美說:「我先把這些拿去給他們哦。」說完就往前院跑,低跟拖鞋在地上
踏出啪啪的聲響。
「嗯,」幸美抬頭看了她一眼,「小心哦。」擔心筱青抱著那一大落木柴會看不見前方的
路,她補了一句,然後繼續彎腰做事。
就在筱青離開後沒多久,突如其來的,刮了一陣強風;幸美毫無防備,心裡一驚,手上的
樹枝落了滿地。
風聲吹起的那短短幾秒鐘,她不確定有沒有聽錯 ─ 她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虛弱而淒涼
,長長的尾音夾雜深深的絕望。
哭聲只維持三秒鐘左右後便剎然消失,樹枝隨著風劇烈搖晃,葉片摩擦發出颯颯的嘈雜聲
響;幸美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耳邊碰碰鼓動著。傍晚陽光餘輝柔軟的斜灑在幸美的身上,可
她冒了一身的冷汗。
她突然想起來,有關這間房子所有的故事,最初的開端,便是一個溺斃的小女孩,不是嗎
?
那麼聽到小孩子的哭聲,從某方面來說,搞不好也可以算是”合理”的遭遇吧?
她才正這麼想,理智及恐懼突然冒出,稍稍壓過了以上荒誕的想法。再怎麼說,她從決定
要來到這邊時,便一直逼自己跟著日軍他們的思路走 ─ 來到這裡是要用經歷證明謠言止
於智者。
(可是…)幸美站在風裡,感覺長髮在自己的耳際及臉頰邊翻飛,腦袋中一連串的聯想怎麼
也停不住。(那座池塘…在哪裡?填補起來後便沒有人過問嗎?這座後院這麼空又這麼大…
…)
她還來不及毛骨悚然的聯想起什麼,筱青的拖鞋聲又啪啪的跑回來。「學長他們快要堆好
囉…幸美妳在幹嘛?」她歪頭看幸美用一種奇怪的彎腰姿勢,站著不動。
「不…沒什麼。」幸美蹲下身撿拾掉落的樹枝,回頭牽強的給筱青一個微笑,後者並沒發
現她臉上佈滿了小小的汗珠。
「剛剛的風好大。」幸美繼續手上的工作,努力裝作是漫不經心的說。
一定是聽錯了。或許是風穿過樹木、或者是建築物的孔洞時發出的笛音。幸美一直提醒自
己保持鎮定,同時努力的對剛剛聽見的聲音提出合理解釋。
「風?」此時筱青的身影埋在一小片雜草間。「剛剛沒有起風啊…唉唷!」
「怎麼了?」幸美還來不及聽完筱青的話,只聽見一聲驚呼。她抬起頭緊張地問,看見筱
青沒入草叢中。
「我沒事…」筱青爬起身來,揉了揉屁股,「好像踢到什麼…哦,這裡的土比較高。」她
踢了踢腳下的一處隆起。
「沒事就好…」幸美吁了一口氣。然後感覺到上方打來一閃一閃的黃燈。
她抬頭望去,筱青剛好就站在那座唯一會亮的燈下。筱青則是被身旁這顆大榕樹稍微遮蔽
視線,稍稍挪了一下身體才看到光亮的來源。
「原來這盞燈六點多就亮了…」筱青看著燈喃喃自語,同時稍微站遠了一點。
她和幸美互相對望了一眼,彼此很有默契的不發一語,快速的完成工作後便轉身離開,沒
多作停留。
夜晚,七點多,晚風無聲的流動。
「唔哦!點起來了!」筱青揮舞著她拿來點燃營火那根包著布的粗樹枝,高舉著雙手呈興奮
狀。
「呆筱青,那個東西不要揮,很危險。」日軍站在另外一側來不及阻止她只能對她大喊,
沛勳則是眼明手快的把幸美拉離筱青身邊,省得她受波及。
「對不起。」筱青放下火把,對日軍吐了吐舌頭算是道歉。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手臂還被
握在沛勳手上的幸美一眼;眼神曖昧的讓幸美不自覺臉紅。
另一邊,子孟優雅的從車子裡跨出來,敞開的車窗大聲的播放著當紅流行歌曲。
「還不錯,這裡還收得到廣播。」他說。
「好吧,那現在。」日軍拍拍手掌,環顧了全場人一圈。「營火晚會開始囉!!」他高舉雙
手吼叫。
「唷~~」其他人相當配合的跟著大吼。
雖然是相當突如其來的營火晚會,不過他們確實玩得很開心。五個好朋友聚在一起有說不
完的話題,互相丟擲手上的零食開玩笑;在電台的DJ播放著較輕快的曲子時,大一曾經待
過國標舞社的沛勳甚至當起臨時老師,把所有人都拉起來轉了起圈。
等到他們終於覺得有點累,全部坐下來休息時,沛勳看了看錶:「快十點了。」
「那就開始吧。」日軍聞言只是左右轉了轉脖子,然後盤腿坐好。
一夥人當然知道他在指什麼。
「你幹嘛老是劈頭就突然就決定要幹嘛。」子孟喝了口茶,冷冷的開口。
「你認識我這麼久現在才知道?還是你會怕?」日軍笑得一臉痞樣。
「無聊。」子孟連抬眼看他都沒有,轉回保特瓶茶罐的蓋子。
沛勳坐在一旁只是怡然自得的打著蚊子;至於幸美跟筱青早就偎緊緊的靠在一起,兩個人
同時緊張的吞著口水。
日軍先是低著頭,像在回想整個故事的架構;然後相當簡潔的開頭:「第三任屋主說:這
房子有許多人影。」
第三任屋主據聞是一位老師,買下這棟房子當別墅使用;當年的暑假,夫妻倆帶著自己約
六歲的女兒,及幾個年紀較大一點的親戚的孩子,一起到這裡玩。
小女兒在到達時,第一句話是:我不喜歡這裡。當時夫妻兩並不以為意。
接下來的幾天,白天一群孩子都打打鬧鬧的,相安無事;但幾乎每天一入夜後,女兒都會
指著窗戶對所有人說,她看到有人。
一開始夫妻倆仍然不當一回事,但聽了幾天後仔細想想,一個六歲的小孩子照理來說應該
不會說出這樣的謊話。
可是他們怎麼看都看不出小女兒口中的人影,只能消極的安撫她。
直到過了幾天,一群孩子在入睡前聚在同一間房間嬉戲,突然一齊驚慌失措的哭叫奔逃而
出。夫妻倆相當緊張的尋問發生了什麼事。
其中年紀最大的小孩在勉強穩定了顫抖的哭聲之後,才一五一十的說出他們在房間裡玩時
,房間裡突然傳出小孩子的笑聲。
「嘻嘻…嘻哈哈哈…」
因為小朋友為數眾多,一開始大家都沒有發現。
當遊戲空檔同時安靜的時候,大家都聽到了很明顯的笑聲。
「嘻嘻…哈哈哈哈……嘻嘻嘻…」
所有人面面相覷,正想著是哪個同伴笑了,但每個人看看彼此,都是閉著唇,一臉茫然。
「嘻嘻嘻…嘻嘻嘻…」這一次,聲音更大了一點。
有孩子開始緊張了。「是誰在笑啦!!」一個小男孩站起來大聲的說。
「哇啊──」這次有孩子哭了,只見一個孩子跌坐在地上,眼神驚恐的直視著前方。
所有人往他的視線看過去。
那是一面放在房間一角的穿衣鏡,角度及大小剛好照出他們的所在位置及所有孩子的身影
。只是在正中間多了一個不屬於他們的人影 ─ 一個身上滴著水,膚色是慘白帶著藍灰的
小女孩,就在鏡子裡正對著他們幽幽的揮手…
夫妻倆不知怎麼處理,一時間也慌了手腳,只能大聲斥責較大的孩子帶頭說謊,然後趕他
們上床睡覺。
每個夜晚都有小孩子說看見不該看的東西;過了兩天,夫妻倆陪一群小朋友坐在客廳看電
視時,夜晚來臨,透著外面漆黑夜色的窗子裡,清楚的映出客廳裡除了他們一家人外,還
多了許多他們沒看見的人……
所有人嚇壞了,慌忙的收拾行李連夜離開。
「聽說有請人來作過法,可是連來了幾次都有差不多的情形,第三個屋主在這樣的情況下
,就把房子轉賣掉了。」
樹枝在火燄裡啪啪作響;日軍說著故事,臉上閃爍著火燄映出的橘光,給氣氛更添一股詭
異。
八月,營火照理應是燥熱了些,不過幸美和筱青總覺得越聽越感到四周的空氣冰冷。
這個故事裡出現的小孩,如果屬實,應該就是第一任屋主溺斃的女兒了。
「不過目前為止,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哦!」日軍換下非常專業的說鬼故事專用陰沉臉色,
一臉活潑的說。
「我也沒有。」沛勳、子孟和筱青附和。
「我…我不確定是不是。」幸美的聲音透露著猶豫。
「咦?」筱青的聲音;除了沛勳之外,另兩個男生也略顯吃驚的看向她。
幸美不得不把看見樓梯間鏡中有白影的事情交待了一下。「不過我想應該是多心了。」說
完她補了一句。
「既然後來沒什麼異常,那就是看錯了吧?」日軍笑嘻嘻的說。
「嗯,有時候我也會有類似的錯看。」沛勳跟著接話。
幸美笑了一下,當作是謝謝他們的安慰。
筱青捏了捏幸美的手。「那後來還有再看見什麼嗎?」
幸美搖搖頭。
「那麼為什麼到後來,會變成看到很多人?」筱青發問。
「妳不知道大家都說,陰宅會聚陰嗎?」日軍一臉笑,好像根本不當一回事。
「阿飄也是會怕寂寞的,自然也是會拉同伴來串門子。」沛勳在一旁點頭。
筱青聽到這種答案可一點都樂觀不起來。
「哎唷,安啦。」日軍拍拍筱青的頭。「到目前為止我可是連根手指都沒看見…妳應該也
沒有吧?」
筱青搖搖頭。「可是我很在意子孟說聽到的怪聲音嘛…你怎麼知道那不是有飄在你房間開
會?」
「我已經當自己是精神不濟了。畢竟就那一晚而已,如果再有一次,我可能會多在意一些
。」子孟的聲音輕描淡寫,看起來已經完全不當一回事。
「真是的,幾個鬼故事能把妳們嚇成這樣,」日軍搖搖頭。「那這樣吧,如果妳們兩個覺
得待不住想離開的話,我們隨時都可以走哦。」
筱青張開嘴想說什麼,最後決定委屈的瞪日軍一眼後扁著嘴不說話。幸美苦笑著看向日軍
,他就是賭定了她們兩個一定吃這一套。
「那麼,」日軍對這樣的結論很滿意。站起來,拍拍牛仔褲沾上的沙土,轉身拿過一只袋
子。「走吧。」他邊說邊發給每個人一隻手電筒。
「去哪?」筱青莫名其妙的問,手一面不自覺的按下開關測試亮度。
「記得這附近有一間7-11嗎?」日軍對他們說。
筱青和幸美點點頭。
「零食沒有了,我們去買東西,就這樣。不然我半夜會肚子餓。」他一臉笑意。
「你自己去。」沛勳把手電筒掄到日軍身上,一臉窮極無聊的表示。
「差不多一公里外的地方,要去也是開車去,你拿手電筒幹嘛。」子孟手上轉著手電筒淡
淡的發問。
「你該不會是要…」筱青瞇起眼睛看著他。
「開什麼車,都到這種地方了,夜遊啊。」日軍一臉樂。
幸美和子孟都沒多發表意見,只是站起來當作配合。筱青和沛勳則一起翻了個白眼。
「你真的很無聊。」沛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