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函
“大哥。”忽然間﹐有人在門外輕呼。一個少年的聲音。
黑暗中﹐謝少淵的眼睛陡然亮了一下﹐如同閃電﹗
幽草看見他的身體猛然繃直﹐眼神在瞬間變幻了無數次。
“是二公子少卿。”
聽出了對方的聲音﹐幽草低低的稟告她的主人﹐但是並沒有過去開門迎接的意思──
她知道﹐即使是兄弟﹐但是兩個人卻從來都是隔著門對話的。
二公子少卿是個典型的豪族佳公子﹐開朗親切──完全不同於怪僻危險的大公子少淵
。深得所有人的寵愛﹐和老閣主一起把持著鼎劍閣日常的內外事務。在下人中也有著很好
的口碑﹐每次為他更換使女﹐都有大批的姐妹搶著爭先。
大公子……真的一點也不象是二公子的哥哥呢﹗
偶爾聊天﹐姐妹們都如此說﹐嬉笑著﹐帶著憐憫和敬畏的眼光﹐看著一邊沉默的幽草
。
然而﹐青衣的侍女只是沉默。
“有什麼事﹖”
等目光裏的亮色漸漸黯淡﹐謝少淵才吐出了這句話。
“父親說﹐要我把這個交給大哥。”
外面的聲音依舊是恭謹而開朗的﹐看來﹐這個少年﹐一直對於他傳奇般的兄長保持著
尊敬和景仰﹐然後﹐一陣輕輕的稀簌聲﹐似乎有什麼從門的下邊塞了進來。
看著少主點了點頭﹐幽草走了過去﹐從門下撿起了一封紫色的信函。
不用點燈﹐謝少淵只是就著窗外滿月的光輝拆開看了看﹐眼色再度的變得很奇怪──
那一瞬間﹐幽草幾乎看見有野獸一般的殘酷﹐烈火般在他眼裏燃燒﹗
“少主﹖”連她都忍不住嚇了一跳﹐問。
謝少淵沒有回答﹐看完以後雙手一搓﹐憑空裏燃起了一團火光﹐紙箋化成了灰燼。然
後﹐他對著門外的弟弟淡淡道﹕“回去告訴父親﹐我知道了。”
“那麼﹐大哥﹐我告退了。你好好休息。”
門外﹐少年的聲音﹐似乎永遠都帶著歡快和欣悅。
聽姐妹們說起﹐二公子近來有了心上人﹐難怪連說話都帶著笑影。
謝少淵靜靜站在黑暗中﹐許久不動﹐忽然﹐輕輕笑了起來﹕“弟弟﹖弟弟﹗……哈哈
哈哈﹗幽草﹐從小到大﹐你知道我見過他幾面﹖”
“只有兩次﹗”
“我自己的親弟弟﹐我居然只見過他……兩次。”
他笑得很突然﹐在漆黑寂靜的大房子裏﹐如同幽靈般的回響。
幽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一直以來﹐她和其他下人們一樣﹐都知道這一家人之間奇怪
的狀況﹐但是﹐卻無從問起──只知道﹐從來﹐老爺就把大少爺和二少爺分開來養大﹐幾
乎不給兩個兄弟見面的機會。而大少爺似乎從小身體就不好﹐要頻繁的吃藥﹐也許因為這
樣﹐久而久之﹐連性格都變得很孤僻。
不僅是外人﹐有時候﹐甚至是她﹐都覺得少閣主……或許真的有些瘋狂。
許久許久﹐她才輕聲問﹕“少主……又要出遠門了嗎﹖”
她知道﹐每一次接到紫色信箋以後﹐少主就要從鼎劍閣裏消失一段時間。
然後﹐在少主回到這個漆黑房間以後不久﹐江湖中都會有驚人的消息傳來﹐說是有什
麼武林大豪死去﹐或者有什麼門派被一夜間滅門。
那些名震一方的大俠的屍體﹐都是用一種極其殘忍的手法﹐被釘在大門的門楣上。
雪亮的利劍﹐搖晃的屍體﹐仿佛是下手的人在嘲笑著世間的一切。
那是瘋子做的事情。
劍妖公子。謝少淵。
鼎劍閣的少主沒有回答﹐忽然幽幽的問了一句﹕“據說……少卿他在外面遇見了一個
女子﹐是嗎﹖”不等幽草回答﹐他自己復又奇異的笑了起來﹐轉身走向內堂﹐吩咐﹕“去
準備熱水﹐我要沐浴。再替我備上一把好劍﹐一爐龍涎香。”
“是的。”
仍然是那樣恭謹而溫良的﹐青衣侍女回答。
“……”走過了中堂﹐本是要一直入內的謝少淵忽然停了下來﹐返身回來﹐走到了幽
草面前﹐停下。指尖聚力﹐“嗤”的一聲﹐隔空點燃了桌上的蠟燭。
有些遲疑地﹐伸手抬起侍女的臉﹐看著﹐不出一言。
許久﹐他皺了皺眉頭﹐問﹕“聽說你是孤兒﹖”
幽草驀然抬頭﹐眼神忽然有些異樣﹐但是轉瞬﹐她又低下了頭﹐輕輕回答﹕“是的…
…幽草自小父母雙亡。倒是有個姐姐……可惜﹐七年前病死了。”
“這樣啊……那麼﹐在這裏等我罷。”莫名的﹐第一次﹐少主居然問起了她的身世﹐
沉吟了一下﹐忽然道﹕“如果十天後我不回來的話……你就去找余總管,讓他給你重新安
排個差使。然後──”
他頓了一下﹐隨手一撥拉﹐桌子上的書卷器具掉了一地。
“把我用過的東西﹐都燒了。不要被那些人的手弄臟……”
臉上仍然有那種孤獨的高潔﹐然而一邊說話﹐一邊不停的皺眉﹐眉間的皺紋變得有如
刀刻。
幽草的臉色卻不自禁的蒼白下去﹐顫聲問﹕“少主……連你﹐也說這樣的話﹖難道﹐
這一次老爺要你殺的人﹐比少主還厲害嗎﹖”
“他﹖哈哈﹗……翻手為雲覆手雨﹐天下英雄他第一……”
謝少淵轉身向深深的內堂走了過去﹐斷斷續續的長吟。
聽到了這句詩﹐幽草身子一晃﹐忽然覺得眼前有些恍惚。
翻雲覆雨手……武林盟主方天嵐。
老閣主﹐老閣主要少主去殺的……竟然是武林盟主方天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