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夜鈴聲 ※
那是一個下著大雨的夜晚。
一通午夜的電話擾醒了剛入眠的小滿。
她忍耐到第十聲，終於投降接了電話。
「小滿、小滿，妳記得我們有沒有一個同學叫做元欣宜？」
話筒彼端的聲音小滿一下就認出來，是林麗雅。
麗雅是她的國中同學，也是目前工作的同事。
兩人來自同樣的小鎮、讀同樣的國中，儘管國中時期對彼此沒太大印象，但
單憑著這兩個相似處，讓她們在公司很快成為不錯的朋友。
小滿靠著微弱的壁燈看了眼鬧鐘。
現在是凌晨一點四十五分。
就算明天不用上班，也不該在這種時間打電話來吧。
「小滿！妳聽過嗎？元欣怡？」得不到她的答覆，麗雅焦急地又問了一次。
「叫欣怡的同學太多了啦……」小滿愛睏地咕噥著，腦子還是一陀醬糊。
「不是，她的姓很特別，是元寶的元。元欣怡，妳有記得嗎？」
麗雅的聲音很緊張，小滿這下被她的情緒影響，認真了起來。
元欣怡……努力回想，當這三個字在腦海中立體呈現，她忽然驚叫一聲。
「我當然知道！她就是……」話到嘴邊，小滿突然支吾起來。「麗雅，妳
為什麼突然問起她？」
「小滿，她是誰？」麗雅的語調極度迫切。「為什麼我對她一點印象都沒
有？」
「妳怎麼可能沒印象……」小滿不解地低喃。
「真的！我真的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麗雅困惑了。「而且我在畢業紀
念冊也沒看到她的名字！」
「元欣怡沒有畢業，所以畢業紀念冊上沒有她。」這個話題讓小滿不太自
在，忍不住將被子裹緊了些。「她在國二上學期就自殺了。妳……真的不記得
了嗎？」
「自殺了……」麗雅低聲重複，靜默了下來。
這話題原本就有幾分詭異，而麗雅突然的沉默更讓小滿更覺陰森，尤其現
在可是三更半夜，萬籟俱寂，只有牆上的時鐘秒針跳動的聲音。
「麗雅……」小滿很沒用地整個人縮進被窩裡。「妳到底怎麼了？怎麼會
突然問起她？」
「她怎麼自殺的？」麗雅再度開口時，聲音已經冷靜許多。
「就是割腕跟……跳河，跳的就是鎮上那條日上河。」儘管麗雅音調平常
許多，但那股詭異感還是揮之不去，小滿將手伸出被窩，從床頭櫃上摸來摸去
，摸過那個奶奶前天求來的平安符緊緊握在手裡，縮回暖暖的被窩。
「她為什麼自殺？」
「妳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小滿實在不願意回想元欣怡這個名字和她
所代表的回憶，只覺得被窩裡的雙腳冷了起來，她縮了縮。「她爸爸是殺人犯
被判無期徒刑，她媽媽丟下她跟別的男人跑了，所以她自殺了。」
「有同學自殺應該是很大的新聞……可是我居然一點印象也沒有，我甚至
不記得有同學自殺了。」
「可是……」小滿怯怯地開口。「妳既然不記得，為什麼會問起她？」
回應她的，卻是更漫長的沉默。
小滿不安地想轉動身軀，才發覺被窩裡的雙腳被凍僵了。
該死的寒流！每次一到冬天就這樣手腳冰冷，真不舒服。
小滿微微蜷縮起腳趾，企圖藉著活動指頭讓血液流通，就像每一次一樣。
只是這一次，當她屈起腳趾時，指縫夾入了冰冷的異物。
那噁心冰冷的觸覺讓她瞬間僵直了身體，想縮回雙腳，卻動彈不得，耳裡
持續傳入麗雅趨於平靜、近乎冰冷的敘述聲。
「妳記得國中的時候，老師曾讓我們寫過十年後想達成的願望，說好在十
年之後的同學會要讓大家回憶自己的願望。」麗雅回憶著。「那時大家選了我
當保管者跟十年同學會主辦人。」
那觸覺，細細的、溼溼的、冷冷的……黏黏的……像一把濕淋淋的頭髮…
…緩慢伸展……穿過指間，往上蔓延。
小滿的身體因強烈恐懼劇烈顫抖起來，雙眼瞠大，想開口尖叫，喉頭像被鎖
住，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今年就是第十年了。」麗雅的聲音越來越細、越來越尖……越來越像記憶
中的那個聲音……
小滿額頭爬滿冷汗，驚懼地看著毛毯覆蓋的雙腳。
眼前的恐怖景象讓她幾乎要昏厥。
只見被子緩緩自腳尾浮起，就像是……就像是被子裡有個人正鑽進來！
她顫抖得更劇烈，雙眼瞪得快突出眼眶，卻動彈不得。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形，一吋、一寸地朝她爬上來。
「我昨天拿畢業紀念冊想核對參予人跟願望信封的名字時，發現多了一個人
，就是元欣怡。」
救我！麗雅救我……
小滿害怕得滿臉淚水，無助地看著被單中那移到自己腰間的人形，只覺得隨
著移動，像是有大把大把濕冷的頭髮跟著掃過她的身體。
突地，一隻手抓住了她的右手！
人的手！
冰冷到毫無生氣的肌膚軟爛地黏在小滿的手臂，尖銳的指甲深深刺入小腿肌肉。
「啊───」終於承受不住恐怖和痛楚，她扯開嗓子大聲尖叫。
聲音尖銳狂亂。
話筒彼端的林麗雅卻毫無察覺，冰冷繼續著。
「我對元欣怡的名字沒有印象，所以我決定拆開信封，看看她的願望寫了什麼
。我覺得我必須要知道她寫了什麼，才能想起她是誰。」
被子裡的人形已經爬到胸前，壟起了一個人形。
下一秒鐘，另一隻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小滿驚懼得牙齒格格作響，轉動眼珠，淚水中她看見了那隻死白、暴出筋脈的
手，指甲沒入她的肩膀，汩汩滲出鮮血。
被單緩緩自鼓起的部份滑了下來，一吋一吋。
終於，露出了一顆佈滿濕髮的頭顱。
「元欣怡的願望寫的是……」
那顆頭顱就在她面前，充滿了腐爛惡臭的氣味。
頭顱緩緩抬起，長髮分開。
一張臉，眼對眼、鼻對鼻，貼在她面前。
她張大了嘴，卻再也發不出聲。
在小滿失去意識前，她聽見了那個死去同學的最後願望……
「我要殺了黃雨惠、邱宜萍、我和王馨滿……」
就是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