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回來的時候,我追著他吵。他不能拿件外套矇住我,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因為我沒看到。
他緊張而激怒,「妳到底是哪一邊的?我這邊?還是吸血鬼?」
「人類這一邊的。」我盡量冷靜,「羅斯,我是中立的種族。」
「但妳同情吸血鬼。」他用力抓著我的手臂,「我們是血腥的貴族,他們是可憐
的農奴,吭?妳根本不知道吸血鬼幹過些什麼…他們毀滅多少人類的村莊?從以
前到現在,連嬰兒都不放過,吭?」
「什麼種族都會有壞人存在,但不足以代表整個種族,好嗎?」他根本不想理性
討論嘛。
「…妳跟蘭說得一模一樣。」
結果先失去理智的是我,我一個耳光打在他臉上。他再用力點,就可以把我的右
手折斷。
但我反而冷靜下來。「我不該打你,我道歉。但我不是蘭,不只是不比她漂亮。
你不能看著我的時候時時刻刻想著我幾時會背叛,也不能說什麼都要代入你預定
的結論。」
他狠狠地瞪著我,表情痛苦而掙扎。將我的手一摔,他轉身就要走。
「羅斯!」我追著他叫,「力量不是一切,你們該想的不是消滅所有吸血鬼!殺
不完的!疏濬永遠比圍堵好!疏濬就是把河流挖深,去掉泥沙,圍堵就是…」
「我懂這兩個詞!」羅斯轉身對我吼,「但不是我懂就好了!我只是個劊子手!
我只是,血族的武器。輪不到我說這些,也輪不到妳這人類插手!」
…對,我憑什麼插手兩個種族的衝突?這跟我無關。
「對不起。」我舉起雙手,「非常非常…抱歉。我越界了。」
我轉身想回房間,他從背後抱住我。
的確,我實在不該…這樣。不管我跟羅斯怎樣嘔氣,有多少問題。但我總是把他
想得太偉大。他只是一個嚴密成熟社會的一員,千名血族當中的一個。
我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哪,我卻這樣武斷的試圖干涉。
「…你一定要回來我身邊。」倚在他懷裡,我哭了。
他親吻著我的髮際,「我保證。」
「你要親手為我入殮,照顧我的身後。」我緊緊擁住他,「你不能死在我前面。
」
「我保證。」
之後我受到更嚴密的監視,但我沒有抱怨。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吧…戰
火一直遙遠的閃爍,終究會延燒而來。
但何老師來跟我辭行時,我還是熱淚盈眶。
他是偷偷溜進來的。我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他事實上也很有本事。
「…我要帶著老婆逃去埃及了。」他無奈的攤手,「但我還是要跟妳道別。」
「太危險了。」我低低的說。我所住的地方在十四樓,他就這樣飄飛在窗外。
「妳是我的朋友,而且深陷險境。可以的話也想帶著妳逃走…抱歉,我得把老婆
放在第一位。」他緊張的說,「聽著,待霄。不要相信任何吸血鬼,包括我在內
…」
「因為陽光嗎?」我流著淚問。
他的神情空洞起來。「…一天也好。我想帶著我親愛的小野貓,在晨光下散步。
她…她跟我十幾年,被迫在黑暗中生活。我完全對不起她。我以為…以為靈魂伴
侶這種東西是鬼扯,直到遇見她…我是個懦弱的王八蛋,待霄。我跟她能夠相處
的時間只有幾十年…聽著,妳什麼都不知道。不管誰問妳,什麼都…」
「艾兒留了一本…」我真的不知道該找誰商量。
「我不知道!妳也別告訴我!」何老師咬牙切齒的說,「哪一方都不想知道她的
觀點,即使是真實。真實會害死人的,待霄。妳不能告訴任何人,反正妳也看不
懂。不要跟任何人連絡,不要跟任何人說。緊緊閉上妳的嘴…說不定妳可以活到
天年。」
他走了。
我每天都緊張兮兮的看著電視,擔心看到什麼飛機失事的消息。幸好我害怕的事
情沒有發生。
但何老師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在羅斯出差的某個深夜裡,我聞到濃重的血的味道,將我驚醒。我才坐起來,一
把槍頂住我的太陽穴。
「抓到妳了。」羅斯最信任的部屬,面無表情的說。
「…值得嗎?」我問。
他輕笑一聲,「為了陽光,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天深夜,裡應外合的,幾個菁英獵人殲滅了羅斯住處的所有吸血鬼和警衛。唯
一倖存的,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