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暗巷 之一
當睿穎來到現場時，四周道路已被黃色的警戒線封的嚴嚴實實，他走上前，和其中一
名員警攀談。
「不好意思，警方辦案，道路封鎖，請暫時改道。」警員公式化的說。
「我是警察。」睿穎亮出證件：「我需要見見承辦此案件的長官。」
睿穎亮出的警徽是黑色的，標誌似乎也和一般警徽不大相同，但在小員警看清楚之前
，他已將證件收回懷裡。
只依稀看出是某種盤臥的獸。
「黑、黑色的，你是『鬼窟』的......」小員警嚇了一跳，不小心脫口而出，隨即意
識到自己說錯話，緊張的滿臉脹紅。
「鬼窟」這句話對睿穎所在的單位是種貶損，通常其他單位的人只敢在背後偷偷提起
，畢竟「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
「是的，可以請你帶路嗎？」睿穎微笑，他並不像其他同伴那麼在意『鬼窟』這個詞
。
「是、是，這邊請。」小員警連忙帶路，睿穎不計較的態度讓他暗暗鬆了一口氣。
「有勞了。」
那是一條極其普通的住宅巷，為了這次的案子，附近的民眾已用瓦斯管線外洩的名義
撤離。
睿穎鼻子抽動，是血腥味，看來已經出現犧牲者了。
今天是多雲的日子，但這一區的雲氣顏色明顯比其他地方的深，要下雨似的。
「嘖嘖，陰氣好重。」睿穎小聲的自言自語，連他遲鈍的靈感受力都能清楚的感覺到
這裡瀰漫的陰氣，陰氣匯聚的程度可見一般。
「先生......呃，我是說，長官。」睿穎所在的單位情勢特殊，小員警一時不知道該
如何稱呼，指著前方一名微胖的中年人說：「前面那位就是負責案件的葉警官了。」
「好的，謝謝你。」睿穎點點頭，拍了拍員警的肩，順手注入了點靈力給他，尋常人
在陰氣太重的地方待久了是有害的，這些靈力能暫時保護他。
在肩膀被拍到的瞬間，小員警醍醐灌頂般的感到一陣清涼，還以為是睿穎要教訓他。
手忙腳亂的跟睿穎致了禮後，不安的回到路口的崗位。
到了明天你就會感謝我的。
看他狐疑的檢視自己身體的滑稽模樣，睿穎心裡暗笑。
隔天，除了這名員警外，來這裡幫忙路監的小菜鳥們不約而同的生了場大病。
但由於同期的菜鳥都請病假，他無可奈何的成為局裡專值的跑腿，被操了一整個星期
的他，對睿穎單位的印象更差了......
「你好，葉警官。」睿穎亮了一下證件，對葉警官客氣的說：「我是『總部』派來的
執行員，這次的案件將由我們單位接手。」
「嗯，也該是時候了。」葉警官點點頭，辦案多年，他深知這件事已不是他的處理範
圍：「這是剛剛鑑識組勘查的資料，目前確認死者一名，為一年輕單身女子，資料在這。
」他拿出一疊資料交給睿穎。
「死者只有一名嗎？」睿穎問。
「是『多達』一名。」葉警官皺眉，指了指一旁的騎樓下，那裡蓋著張白布：「死者
在那裡，她的大體暫時交給你們處理。」
「好的。」睿穎點點頭。
「那我們先撤了，剩下的交給你們。」葉警官走了兩步，又回頭對睿穎說：「對了，
我會帶幾個部下在附近待命，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可以呼叫我們。」
睿穎還是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但其實心裡對這盡責的警官頗為欽佩。
「交給你們了。」葉警官揮揮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睿穎思索了一陣，往屍體所在的騎樓走去。
「睿穎哥，你忘了東西。」突然，一個聲音從睿穎頭頂上傳來，隨即一根長條型物體
從空中飛下。
睿穎伸手抄住，是一條法國麵包。
他的午餐。
「喔，是小悉，你們已經到啦？」他抬頭，看見一個面容稚氣的少年，他坐在樓房屋
頂的邊緣甩晃著兩條腿。
「早到了，你動作太慢，我們探索班已經對這附近調查完畢了。」被稱做小悉的稚氣
少年嘻嘻笑著，從屋頂一躍而下。
小悉穿著白色短袖上衣，還有一條紅色短褲，稚氣可愛的外表常讓人以為他才國小，
事實上他已經十九歲了。
他一個空翻，在睿穎面前站定，矮小的他比瑞穎矮了快三個頭。
睿穎啃了口法國麵包，簡短的問：「所以這次是？」
「諾，那條巷子開了個鬼門。」小悉努了努嘴角，睿穎順著看去，那是一條夾在兩排
房屋間的狹窄小巷。
每年農曆七月，陰陽兩界的壁壘總會變得較為薄弱，像這種照不到陽光的小巷子常會
變成陰間的入口，一些亡魂便會從此模糊地帶進入人間。
通常會在陰陽交界處遊蕩的都是一些神志不全的無主孤魂，於人無傷。但不同於陰間
開放給表現良好的幽魂出入的大鬼門有冥官駐守，這些模糊地帶的鬼門無人管理，導致一
些被地府通緝的惡鬼會由此偷渡，睿穎他們的工作之一便是將裂縫補起，並消滅為禍的鬼
怪。
「情形很嚴重嗎？」睿穎皺眉。
「還好，規模不大。結界班的已經在補了，應該一個小時內會補完。」小悉抓抓凌亂
的頭髮。
「這樣阿......」睿穎吃的速度極快，不到幾分鐘麵包已被他吃光，他將手擦淨，從
口袋掏出了一支鋼筆和幾張白紙：「那接下來，就是我的工作了。」
小悉的眼睛亮了起來，接下來睿穎要做的事他再清楚不過了。
睿穎走到死者屍體旁，掀開白布，露出底下令人不忍卒賭的遺體。
他蹲在屍體旁，閉起眼睛，滿頭白髮無風飄起冉動，古怪的氣息在他四周緩緩圍繞。
一些片段零星的記憶湧進睿穎的腦海，那是死者的殘留意識。
睿穎將那些意識緩緩導入手中式樣優雅的鋼筆，白光從鋼筆中流洩而出，包覆住睿穎
的左手。
「喝！」睿穎低喝一聲，白光更盛，鋼筆開始顫動，引導著睿穎的手，在白紙上飛速
書寫著。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沒有加墨水的的鋼筆，竟在紙上寫出一個個潦草的紅字。
不到一分鐘，睿穎手上的白紙已寫滿龍飛鳳舞的紅。
他吁了一口氣，拿起手中的紙讀了起來。
「睿穎哥，我也要看！」小悉興奮的湊到睿穎身旁，重度小說迷的他對睿穎手上的紙
興趣可大了。
睿穎沒有說什麼，逕自讀了起來。
「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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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巷
「喀、喀、喀、喀。」一雙修長的腿蹬著高跟鞋在暗巷裡走著。
今天比較晚下班，加上塞車，宏欣到達家附近的公車站牌時已經快凌晨十二點了。
從公車站牌到宏欣家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條比較明亮安全，但要繞一段不近的路，另一
條，則是公車站牌旁的陰暗小巷，可以直線通往宏欣家。
通常宏欣都會選擇繞路，畢竟安全為重；但今天她下班太晚了，家裡養的小貓還沒餵，
心疼小貓餓肚子的她心一橫，決定走小巷子回家。
「喀、喀、喀、喀。」
小巷子橫亙在兩大排屋子中央，幾乎透不進光線，空氣也不知為何濕濕黏黏的，地上有
一些凸起的水泥塊，宏欣撥開額前的頭髮，試圖把路看清楚一點。
「啪搭。」
「嗯？」宏欣停下腳步，疑惑的轉頭。
剛剛是什麼聲音？
「錯覺吧。」宏欣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
巷子不長，這時她已走到小巷子正中央，可以看到另一側的光線了。
她想起家裡那隻可憐的小貓。
那是不久前的一個下雨天，她在家門口撿到的，一隻瘦弱的小白貓。
似乎是被什麼攻擊了，小貓身上有著深淺不一的爪痕與傷口，汙泥和鮮血在她白色的毛
皮上劃下了怵目驚心的痕跡。宏欣看到牠時，牠已奄奄一息，無法動彈。
心地善良的宏欣將小貓抱回家包紮照顧，小貓復原得很快，沒過幾天傷就全好了，蹦蹦
跳跳、生龍活虎。
由於她覺得小貓的「anya、anya」的叫聲很特別，她將這隻舉止優雅的小貓取名為「安
亞」。
安亞很活潑，同時也很貼心，給剛失戀不久的宏欣帶來許多溫暖。
「不知道安亞自己會不會找東西吃……」宏欣自言自語，一想到安亞也許正餓著肚子，
她就不自覺的加快腳步。
「喀、喀、喀、喀……」
「趴搭。」
「誰？」宏欣猛地回頭，這次她確定絕對有聽到奇怪的聲音。
身後空無一人。
這時宏欣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時值農曆七月，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一缸子曾聽過的鬼故事，額角沁出冷汗。
「不會吧……」
記得聽誰說過，鬼好像討厭歡樂的音樂？她心想。
「喀喀喀喀喀喀……」
害怕的宏欣用參加競走比賽的速度快走著，一邊拿出包包裡的mp3，把耳機塞進耳朵。
「五月天的ｈｉｇｈ歌比較多……」她點開五月天的資料夾，隨便選了一首歌。
「長長的路上我想我們是朋友，如果有期待我想最好是不說……」宏欣點點頭，心情平
復不少。
是五月天的「純真」，一首浪漫輕柔的歌。
「在無聲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我怎麼感覺整個黑夜在震動……」五月天主唱的嗓音唱
著唱著，宏欣突然覺得自己身旁像多了一個人一樣......
「幹，多個大頭鬼啦！」平常挺有氣質的宏欣爆出了一句髒話，她從不知道這首浪漫的
歌在陰森的情況聽起來那麼恐怖。
她扯掉耳機，把mp3塞回包包，小巷子已經走了一半，看得到對面的光源了。
「乾脆跑回去好了……」
等等。
走了一半？
「我剛剛，走過這裡了吧？」她眼睛瞪大。
她非常確定，自己早就走過這裡了。
而且小巷子沒有很長，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確切走了多久，但她非常肯定剛剛花費的時間
，就算兩倍的距離也走早走完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走了一大段路，最後卻還是回到了這裡。
「怎麼會？」宏欣全身發抖，她想起剛剛就是從這裡開始聽到奇怪的聲音。
「趴搭。」奇怪的聲音再次響起。
她緊抓著包包，緩緩轉頭。
......還是沒人。
「趴搭、趴搭、趴搭……」
宏欣抬頭，愣住。
「趴搭、趴搭、趴搭、趴搭……」半個滿頭亂髮的女子，沿著牆壁緩緩的爬下，那奇怪
的聲音就是她沾滿血的手貼在牆上爬動造成的。
她只有上半身，腰際像被什麼東西扯斷，撕裂的傷口還拖著一串大腸包小腸。
那女子仰起頭，沒有眼珠的空洞眼窩和宏欣對個正著。
「咿啊啊啊啊！」宏欣慘叫，轉身拔腿就跑。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急促的高根鞋敲地聲響徹整個小巷，宏欣拚命的向家裡的
方向跑。
「趴搭趴搭趴搭趴搭趴搭趴搭！」同時急促的趴搭聲也在宏欣背後響起，她情不自禁的
邊跑邊轉頭看。
那只剩半截身子的女人竟貼著牆壁像隻壁虎般追著宏欣，沿途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血手印
。
「啊！」宏欣嚇了一跳，不小心被凸出的水泥塊絆倒，在地上滾了一大圈。
她狼狽的抬起頭，發現自己一滾居然剛好滾到巷子口，家門口就近在眼前了。
她連忙站起，卻又一個踉蹌跪倒。
左腳鞋子的根斷了。
完蛋，要被追到了！
她一臉驚恐的回頭。
「……咦？」
沒人。
剛剛追著她跑的半截女人不知道跑哪去了，連留下的血手印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麼回事？」被嚇出一身冷汗的宏欣連忙站起，拎著斷掉的高根鞋和皮包，光著腳丫
跑到家門前。
「鑰匙鑰匙鑰匙！」她胡亂的在包包裡掏摸著。
鑰匙沒找到，但她摸到了某種毛茸茸的東西。
「嗯？」毛茸茸，還有點黏黏的。
她將包包開口拉到最大，疑惑的看了看裡頭。
「抓到……妳了……」剛剛的女人血淋淋的頭出現在她的包包裡，獰笑著，用沙啞的聲
音說。
宏欣想把包包丟開，但一隻枯槁染血的手從包包裡擠出，倏地扯住宏欣的衣領。
「救……」宏欣最後的話還沒說完，頭就被巨力拉進了包包裡。
「嗚嗚嗚嗚！嗚！」宏欣四肢瘋狂掙扎，死命的想把包包推開。
可不管她如何推、如何扯，皮製的包包仍文風不動的罩著她的頭。
「喀滋喀滋喀滋喀滋……」包包裡傳出了咀嚼聲和骨頭碎裂的聲響。
鮮血隨著難聽的碎裂聲順著雪白的頸子流淌，漸漸的，宏欣的四肢不再掙扎了，她虛脫
似的緩緩跪倒，以扭曲的姿勢倒在自己的家門口，抽搐了兩下。
夜深了，萬籟俱寂，宏欣寂寞的倒在家門前，唯一陪伴她的，只剩下包包裡的吃食聲，
還有偶爾傳出的，津津有味的讚嘆聲。
「喀滋喀滋喀滋喀滋……好吃……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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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睿穎嘆了口氣，將寫滿故事的紙收進懷裡。
「嘖嘖嘖，難怪這個女的死的那麼難看。」小悉打量著一旁靠在牆邊的女子屍體，一
點對死者該有的尊敬都沒有。
倒在牆角的女子穿著ＯＬ套裝，姿勢扭曲的她，頭上還古怪的罩著一個皮製肩包。
沒有拿下來的必要，那包包裡散發出的血腥味......想必那女子的頭顱已經被啃的不
成人形了。
「睿穎哥，你的新書什麼時候會出阿，我等好久了哩。」小悉嘟著嘴巴，他對這次的
案子已經一點興趣都沒有了。
這次的案件對於見多怪事的他們而言並不特殊，從小說裡的描述可得知襲擊女子的只
是一隻普通的怨靈，連非專司戰鬥的小悉都能輕鬆打倒。
「不是我的書，是他的。」睿穎揚揚手中的鋼筆，將鋼筆收進懷裡，補充道：「下個
月十五號吧。」
「哇喔，能不能先給我看一下原稿阿，一篇就好？」
「不行。」睿穎斬釘截鐵的說。
「小氣。」
「咖啦」被害女子住所的房門突然打開了一條縫。
「有妖氣！」小悉盯著門，腕上不知何時已扣了一把飛刀。
「......」睿穎拔出槍，對準門口。
門緩緩打開。
「anya......」一聲奇特的貓叫聲，妖氣的主人從房內走出。
那是一隻臉圓圓的優雅小白貓。
「是貓又！」小悉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