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男人直直的走入,在經過時,他冷淡的瞄了一眼湘祝,他的長相和許志達所描繪的是一模
一樣,有著一張無表情的臉,與銳利的雙眸。
沒想到今天竟然要死在這裡。
湘祝狼狽的往牆後縮去,等著任繼靈給自己最後的一擊。他緊蹙起眉頭,閉上雙眼,任繼
靈平靜的聲音卻在他耳邊響起。
他問道:「這結界是你佈的?」
「嗯……?」
湘祝抬起臉來,不知對方在打什麼算盤。他沒有答覆,但任繼靈似乎也不需要聽他的回答
。在他的心裡,早已有了答案。
紙人……喔不,現在應該能稱呼他為「紙妖」了。紙妖轉過身來,他看不見躲在結界中的
湘祝,但新出現的任繼靈,他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憤怒的吐出一口深黑瘴氣,已經完全認定眼前的任繼靈就是攻擊自己的敵人。
殺了他。不用任家老爺下令,紙妖扭動他黑色的雙手,喉嚨發出悶聲低吼,嘴中爆出數十
雜亂如蛇般的尖牙,吼叫。
蓄勢待發。
「撐住。」
任繼靈看著眼前的紙妖,突然脫口對著湘祝說出這句話。
湘祝一陣困惑,難道這紙人不是他使喚的?他是來救我的?但幾秒鐘後,湘祝知道自己的
期待實在是太天真了。
任繼靈的右手後三指上,戴著三個造型極其醒目的戒指。湘祝只能看清他中指上戴著的那
一個。銀戒台上,四爪抓著一個長方型的寶石,隱隱約約的可以望見,在寶石中藏了一個
只有指尖大小,小人形狀的東西。
那是小鬼寄宿的本體!恐怕是任繼靈只有單手,不便以結印施法,便將小人藏於戒指之中
,方便攜帶與召喚。任繼靈語畢,一反手、將手心對正眼前的紙妖,一整片結界自他的手
心展開,但他並非是要防禦紙人的來襲。
他使力一推,將堅固如鐵的結界往紙人身上砸去。以自己的結界衝撞紙妖,將他狠狠自身
邊的空間彈開。
「嘰!」
受到反彈的力道所重擊,紙妖嘎的一聲尖叫,整隻被衝撞得飛了出去,直到撞上背後的水
泥牆落下。而湘祝原本纏繞在紙妖身上的數層結界,也一併被這擊給撞得粉碎。
結界被破的同時,湘祝感到胸口中有什麼東西一齊被震得粉碎。他哇的一聲,口中的鮮血
是用噴的吐出來。
湘祝終於聽懂「撐住」二字的意義了。
任繼靈利用他絆住紙人的高速動作。如此一來他的戰術才能得到最大的效果。
被暴力的手段連破數十結界,原本便已精疲力盡的湘祝,如今是更加的淒慘,他痛到完全
失去控制的狂叫出來,渾身不住的抽蓄顫抖;滿手滿嘴的鮮血和眼淚混在一塊兒,沾得他
整個胸前的衣服都溼透了。
如今腳上傷口的痛,根本已經不算什麼。
任繼靈轉頭看顧湘祝的狀況,見他還活著,於是又冷語道:
「上結界。」
「嗚……咳、咳、……」受了剛才法術被破的返傷,湘祝緊壓住已經凹陷下去的胸口,痛
哭失聲,根本無法聽進任繼靈的要求。任繼靈破口大罵:
「叫你上結界!」
湘祝含淚,咬牙唸誦:「……啊、發拉。缽拉乏爾……」
好冷、他覺得好冷,全身上下都在劇烈的顫抖……沒有辦法呼吸……
摀住不斷流出鮮血的口鼻,湘祝這輩子從來沒受過這麼嚴重的傷。他身旁護身用的符咒,
已經不堪負荷燒燬掉了。幾陣小孩子的尖叫與紙妖的吼叫連連傳來,雖然他看不見任繼靈
究竟在做什麼,但猜想應該是任繼靈所使喚的小鬼,正在和紙妖纏鬥。
數層紙似脆弱的結界再次架起,纏繞住紙妖的行動,耳邊再次傳來一聲紙妖吼叫,一口鮮
血,湘祝已經快不曉得,究竟是什麼東西還支撐著他在活著了……
我會死嗎?
可惡,我就要死在這種地方了……
眼前好黑。
到底是我看不見了……還是……
要是有煙就好了。至少在我真的死去之前……
他好像聽見了,大黑說話的聲音。
□□□
石晴和二隻貓咪,繼續在大樓周遭尋找大黑的蹤跡,可惜一無所獲。但就在此時,小花卻
有了意外的發現。
「喂,你瞧。」他伸出貓掌朝對面某間大樓的樓頂比比:「黑色的那個。」
「那不就是鬼差麼?」
灰毛一臉就是「鬼差有啥好看,浪費老娘時間」的態度,非常不屑。不過事實上也是如此
,判官、黑白無常、鬼差,諸如此類常在人世間見到的引魂人,的確到處都看得到,沒啥
稀奇有趣的。
「不是啦,我說那個鬼差長得超像金城武的。」
「什麼!」
「沒啦,我開玩笑……」於是小花被灰毛揍得臉腫一塊:
「我是說怎麼這麼多個鬼差?這邊也有、你瞧喵,那邊也還有二個。」
「四個了。」
石晴數數:「啊、那邊還有一個,五個。」
「沒啥好意外的吧?八成是來等收屍的,你瞧那幾個紙人來勢洶洶,如果有異能者掛了,
牽魂的業績很高的呀喵。」她生氣道。
灰毛所說的,是冥府的規矩。在這個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有較強的靈感,這些人死後,若
是靈魂留在世上,作祟起來也比常人來得危險,因此冥府有為鬼差頒發特別條款,若是有
牽回這些靈感者的靈魂,按照靈感者的能力強弱,會給予不同程度的特別業績。
也因此,每當有靈能者快要死亡,鬼差和判官等等人士,就會像禿鷹一般的聚集,若是碰
上很強的靈能者──也就是業績很高的魂魄,不時還會出現鬼差們為了爭奪而大打出手的
醜聞。
「來這麼多,應該是死大咖的喵。」
「不曉得是誰呢?如果是你那個小朋友陸癸,他算特殊能力者,頂級業績,說不定可以湊
滿二十人列隊歡迎吧?」
「這也算挺風光了,喵哈哈──」
石晴生氣道:「不要亂講!」其實他真的還蠻擔心陸癸會出事,二貓這麼一講,更是說得
他胸悶。
「對嘛,都是妳亂講,小晴,罵她!」小花見情況不對,馬上換邊站,出賣灰毛。灰毛低
吼一聲,用貓爪賞了他一頓粗飽。
「要不然,我們去抓個鬼差,搶他們的生死簿來看看,不就曉得了?」
「對耶,這是個好辦法。可是鬼差要怎麼捉呢?」石晴問道。
「我教你,來來,你上次不是有那個鏟子嗎?你就找個落單的,從後面往他的脖子上一敲
……」
儒子可教也,沒隔幾分鐘後,左手拿著鏟子的石晴,便開心的拖著一具昏迷不醒的鬼差回
來了。
小花和灰毛往鬼差身上一跳,躦躦他的領口,咬了一本線圈裝的記事本出來:「讚,打開
看看!」
「這個長得不像金城武,可以處理掉了。」灰毛指指躺平的鬼差說道,又順便搶劫了他的
毛筆,塗黑了貓掌在他的臉上蓋印章。
「等等,我們先看……」
他們翻找到今天的日期,上頭的名字全是黑字,只有一個是硃砂紅字,他們曉得這就是今
日鬼差們的目標。
這名字熟悉得讓他們感到訝異。
「不會吧?」
灰毛首先尖叫道:「糟了,大黑該不會去救他了吧?」
「不可能吧,大黑是消息那麼靈通的人嗎?」
「那可不一定,搞不好有鬼差和他報過消息了。」
「什麼?妳瘋了嗎,這違背我們的誓言啊。違背誓言是要接受處罰的。」
「大黑那麼笨,哪管這些!我們趕快去找大黑回來,快!」
「啊啊啊啊啊好煩啊,妳說找就找啊,老子本來就在找他了,誰叫他就長得黑呼呼一團又
是晚上的怎找?氣死老子我了!吼嘎!」
小花氣得整隻貓往地上亂滾,旁邊的石晴,則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非常難看:
「我,我去找陸癸。」
就在這個時候,工會大樓的樓頂,傳來第一聲爆炸巨響。
□□□
大黑被爆炸聲給嚇醒。
他猛的抬起頭,往外頭望,赫然發現自己被裝在一個紙箱裡頭,紙箱裡還鋪了報紙,外加
一個貓罐頭。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大黑甩甩貓腦袋,開始回想自己之所以置身於此的前因後果。
對了,他記得今天,他帶著飯糰前來工會大樓,想要等湘祝,但是湘祝揍了他一頓後便走
掉了,還把他丟在馬路上曬成貓咪乾。
大黑擦擦眼淚,繼續等待湘祝下班,等著等著,風變得涼涼的,月亮掛上了天空,到了晚
餐時間。
大黑孤獨的瑟縮在馬路上,望著來來去去回家的人群,便當的香味不時隨風飄來,肚子好
餓。不過大黑很堅強,就算只有他一隻貓、無依無靠,就算湘祝討厭他,還是會提起精神
,繼續等下去。
只是,在冷得發抖的某些時候,會覺得鼻子有些酸楚……
就在這個哀傷的時刻,剛回到工會大樓的小粉紅和風神,二個人一起下樓去買晚餐。上山
一趟,大家都餓了,小粉紅扳著手指細細的數著要買的便當數量:
「我、風神,湘祝,小跟班,還有阿詰等等會回來吃飯……」
風神問道:「小跟班?」
「噯,就是湘祝的徒弟嘛,我忘記他叫什麼名字了。」
「小跟班啊?這綽號倒還蠻好記的,哈哈哈。」風神聽了,哈哈大笑。他是第一次見到陸
癸,不過陸癸是個小鬼靈精,他還蠻喜歡的。
「還要幫那個許什麼的買一個便當,不知道虎姐會不會一起回來吃──」
「應該不會吧?阿詰不是說他是要拿東西,所以才順便回來吃飯?」
小粉紅好失望,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的見到虎姐了:
「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忙完嘛,好討厭。」她氣呼呼的嘟起嘴。
「很快啦,你看不是找到那個許什麼的了嗎?事情看起來挺順利的呀。要不妳多睡幾覺,
看會不會夢到什麼好線索,一次把事情解決了,妳就能見到虎姐啦。」
「哪有這麼容易呀……唉呀?」鞋底傳來了喀嚓一聲,小粉紅驚呼,「呀啊!」
「怎、怎麼了?」風神嚇到。
「我好像踩到什麼了?」
小粉紅困擾的抬起她的腳,看看她寶貝的粉紅色水晶根高根鞋底,又看看地上,再次誇張
的尖叫:「呀啊啊啊──」
風神往地上一看:「這什麼,黑嘛嘛的?」
他蹲下身子,把小粉紅剛才踩過的髒東西從地上拎起來:
「是隻貓啊!」
大黑的記憶到此中斷,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在紙箱裡了。
這裡是哪裡呢?我怎麼會在這裡,我應該要去找湘祝才對啊。湘祝,你在哪?大黑抖抖貓
毛,跳出紙箱,發現自己好像置身在一個休息室裡,周圍有沙發桌椅、有冰箱、有電視,
燈開著,但就是沒有人。
門是半掩著的。大黑咕溜一聲的躦出門縫,外頭的走廊一片漆黑,轟隆轟隆的吵鬧聲從遠
方傳來,好像有什麼人在尖叫。
他聽不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人世間本來就是這般的吵鬧,剛才的爆炸聲響,說不定
也只是音響開太大吧?啊、他明白了。一定是因為音響開得太大聲的關係,所以鄰居正在
找人吵架,才會轟隆轟隆的又尖叫,肯定是這樣沒錯。
不管怎樣,還是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吧。大黑搞不清楚天南地北,頭上也沒有標示牌,他索
性沿著走廊直直的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到了靠窗的一側,街燈照進來,周圍明亮了點,大
黑向外仰望,突然一陣白影遮天,擋住了窗外的街景。
「喵?」
大黑的毛豎了起來,滿身雞皮疙瘩,定神一瞧,那遮住窗外的白色巨影,竟是一個穿著白
色衣衫的女紙人!
「這裡怎麼有紙人喵!」
窗外的女紙人飄飄然飛升離開,大黑嚇得頻頻發抖,幸好窗外的女紙人根本沒注意到他,
就這麼逕行離開了。
「不得了啊,要趕快通知湘祝喵。」
說著,大黑趕緊加快腳步,尋找大樓的出口,他完全不曉得,其實他已經身在自己最想進
來的工會大樓中了。
而他懸在心上的湘祝,此刻正在頂上的十樓陷入苦戰。
□□□
女紙人穿著白色紗衣,手挽數十紙蓮,翩然落地現世。
她微微一笑,面色粉嫩溫潤,小臉淡妝,便已美得不若世間方物。
是妖。
她受了任家老爺賞賜紙蓮,又得了豔蠱之力,終於得到了絕世的美貌。雖然還未完全妖化
,但無論在外貌神韻之上,都已與真正的人類無異。
受任家老爺之命,前來取走倖存者的性命。
要殺那幾個無力反抗的人類,對她而言,完全是小菜一碟,可惜事情不會如此順利,在五
樓的陽臺之上,已有二個男人站穩了在等著她。
一個是高瘦的奇門盾甲高手。
一個是風中之刃。
風神,與阿詰。
「喂,我們來比賽吧。」風神不耐的轉動著他的蝴蝶刀。說道。
這把鑲了珍珠的舊蝴蝶刀,可是他叱吒業界時的招牌玩意兒,蝴蝶刀的快速出鞘,配上他
的風咒,握在手心,模樣猶如真正的蝴蝶在指尖飛翔。
「比什麼呢?」阿詰抬過他的墨鏡。天曉得他為什麼晚上戴墨鏡還看得見。
「比誰先宰了這傢伙。輸的人調去文書組。」
風神對於阿詰每天都可以出去打架,但自己只能悶在冷氣房裡打字的事情,感到忿忿不平
很久了。他絕對要靠這次賭注,為自己得到平反。
「可是……」
「可是什麼,你不敢賭嗎?我就知道你不敢。」
「可是文書室不是在十樓嗎?」阿詰說道:「那邊爆炸了耶──」
「啊?啊啊啊啊啊啊?剛剛爆炸的是十樓?」
阿詰瞥頭:「我也不確定啦,反正就是差不多的地──方。嗯?你的硬碟沒有備份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聽到硬碟二字,風神當場崩潰:「我的資料啊啊啊啊啊!」
「呵呵。」阿詰見他抓狂的模樣,十分開心,覺得風神這輩子就是做文書的命了。
明天來去印刷廠幫他訂一盒名片,抬頭就寫「文書組組長」好了。印一千張不曉得夠不夠
……嗯,不過風神不可能有這麼多朋友,那印五十張好了,啊、也許還太多……二十……
十張好了。
決定只印十張以後,阿詰攤手:
「話說回來,剛才的爆炸已經讓我很累了。等等我支援你就好了。」
為了不讓工會大樓的戰鬥波及到附近居民,阿詰已經使出奇門盾甲封鎖工會大樓的周邊。
結界與附近的居民最重要,紙人次之,他算算自己剩餘的體力,為了應付接下來可能出現
的突發狀況,決定還是輕鬆點打比較好。
可惜還沒等阿詰說完,為了報文書組硬碟的殺身之仇,風神已經飛身而出前去和女紙人拚
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