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逐漸消失，那張紙有些困惑的晃了起來，紙面上先是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的問號，接著
在那光華的紙面上開始有串串字跡出現，彷彿有什麼人正在振筆疾書般，一個短短的故事
就這樣被寫了出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知道，只曉得故事寫著寫著，某張紙不但整個變皺甚至還開始
莫名的滴起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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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都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了，是哪個朝代也不太清楚，因為
這類的輪替對妖者來說基本上沒什麼意義，那是人子們才會關注的事。
晴朗清明的天空，楊柳垂落於鏡湖之上，在那由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大橋上，一名身著白衣
，腰間配掛翠笛的男子一臉呆樣的看著湖心傻笑。
她說，她名喚芰蘭。
一個同他一般喜愛霜白、喜愛曲律，在畫舫上賣藝不賣身的歌伎兼舞伶，在初見時就深駐
他內心深處的倩影。
帶了點傻呵呵的，男子一邊低喃著這個美麗的名字，一邊拄著下巴立在橋上，腦袋瓜裡想
的全是他早先在畫舫上所見到的娉婷，在對方翩然起舞的那刻，他的心底湧起了前所未有
的感受，於是在衝動之下問到了名字，衝動之下定了今夜的再會。
他好期待，真的，非常期待今晚。
寬廣的湖面上，一艘白色的畫舫漫無目的的徐行著，有個丫鬟站在畫舫外頭晃著，當她瞧
見橋上的那個傻笑不斷的男子時，她頗感好笑的轉進了一間雅緻的艙房內。
「姑娘，您快來看看，看青筑發現什麼了，」丫環笑嘻嘻地說，看著眼前麗人，「是昨晚
那人同姑娘般穿著一身白的公子呢。」
「……昨晚？一身白？」斜倚榻上看著曲譜，白衣麗人不是很明白的挑起那精心描繪過的
柳眉，心不在焉地回憶起來，「啊，是說那個長於字畫的公子嗎？」
那個人是有些奇妙，剛開始被其他人領著見到她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像是對她的美貌
完全無動於衷似的，直到她奏完一曲，舞過一段後，那人看著她的眼光才開始有所不同。
「就是那個人，芰蘭姑娘，您快出來看看，他那模樣好呆呀！」
呆？
怎麼會用上這個詞，如果用雋朗什麼的來形容的話她還比較能理解，而且現在她們在舫舟
上，青筑怎麼瞧見對方的？思及此，芰蘭困惑的放下手中曲譜，起身跟青筑走出艙房。
「姑娘您看，那裡那裡，您看是不是很呆呀？嘻嘻。」竊笑地指著橋的方向，因為畫舫正
緩緩朝橋的方向靠過去的關係，那白色的人影也逐漸清晰，這讓芰蘭清楚地看見了橋上人
的一臉……傻樣。
「噗……」長袖掩嘴，芰蘭有些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因為她想起了昨晚，那時，這個人
就是用這種表情傻愣愣地看她跳完舞，然後在她靠過去揖禮的時候，整個人還慌張到打翻
了茶杯燙了手，只是碰到了她的衣角就滿臉通紅起來。
很可愛的人，她很久沒碰到這麼可愛的人了。
白色的畫舫繼續前進，很快就來到大橋底下，正待舫舟要越過橋底時候，橋上人似乎發現
了在舫上的佳人，驚訝的狂喜立刻取代了原先的傻呼呼，他攀上橋邊用力對著畫舫揮手，
當化紡穿過橋下時他還快步的跑到了另一側繼續揮，然後揮啊揮的……
「哇啊──」噗通！
驚呼起，緊接著是落水聲，他居然就這樣掉了下去，看得四周的人一陣錯愕。
「呀！姑娘，那人居然瞧姑娘瞧到落水啦！」青筑在船頭叫道，手指著那片正掙扎不休的
水花，「怎麼辦？救他不？看起來好似不識水性的樣子吶！」
咕嚕嚕嚕……噗嚕……咕嚕嚕……噗……
浮上來，沉下去，再浮上來，再沉下去。
芰蘭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那團水花，她很想笑卻又覺得真的笑出來實在失禮，只好轉頭對
船後方喊道，「邡老，咱們靠上去吧，那人是今晚的客人，要是出了什麼意外就不好了。
」
她如此吩咐著，然後船換了個方向，很快地就將那個看人看到落水的呆子給撈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
「公子，還好嗎？」
「還、咳咳、還好……」胡亂點著頭，男子嗆咳著抬頭想道謝，可就在他抬起頭看到救他
上來的人是誰時，整張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也不知道是嗆的還是羞的，「啊…是、是妳
……」
「噗……」又一次，芰蘭忍不住的笑了出來，而在她發現對方臉上又出現剛才那種傻呼呼
表情的時候，她笑得更開心了。
如花般燦爛。
之後的日子，白衣男子幾乎天天都會到這艘潔白雅致的畫舫上報到，品茗賞月、合奏樂曲
、賦詩作畫，曾有一次，男子提出關於贖身的事情，但芰蘭只是笑答：
「芰蘭乃是自由身，是這畫舫的主人，所以無所謂贖不贖身的，賣藝只為生所需，」她說
，然後見到男子露出了更燦爛的傻笑，「公子？」為什麼突然笑得這麼開心？
「沒、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這真是太好了。」
「何解？」
「這樣的話，不就代表姑娘不會被迫去做不喜歡的事情嗎？」男子說，傻笑依舊，「這樣
真的是太好了，只是，既然姑娘是自由身的話，為什麼在下總會在姑娘的舞跟曲中感受到
被網縛的無奈呢？」
「！？」
「像是受困於籠的雀鳥，有種想突破什麼卻又找不到突破口的感覺吶……」
「……公子真是有意思的人……」垂下眼瞼，芰蘭的手輕輕在琴上撫過，「為何會如此作
想？」
「這個……就、就只是感覺而已，」不好意思的搔搔頭，男子放下了手中瓷杯，抬首看向
夜空上的滿天星斗，「而且真要說的話，姑娘身上還有種彷彿不似世間人的味道，有點…
對了！有點像這片繁星，給人看得到卻摸不著的距離感呢。」
「呵呵，是這樣嗎？呵呵呵……」漂亮地微笑著，芰蘭看著眼前這個總是一見到她就開始
傻呼呼的男人，第一次覺得，這個男的其實一點也不傻，甚至，還有著出乎意料之外的敏
銳。
那晚，在男子離開之後，芰蘭難得的沉思了起來，連同畫舫上唯一的丫鬟及操船者，一同
陷入了沉思。
「姑娘……」先開口的是丫鬟青筑，她有些舛舛不安地看著芰蘭那正在思索什麼的美麗容
顏，「姑娘，公子是否已經察覺了？」
「你覺得他察覺了麼？」沒有回答，芰蘭反問，「察覺我們並不屬於人世？」
「無論察覺與否，老朽認為，此處不宜再待了，」一名銀髮蒼蒼背行佝僂的老翁從船後走
出，臉上彷彿被刻畫了無盡歲月般爬滿老紋，冉冉白鬚垂至胸前，「姑娘已經在這裡駐留
太久，名聲漸漸出去了，這樣下去，怕要出事。」
「哼嗯……畢竟，咱們的時間不一樣啊……」有些惋惜，有些遺憾地，芰蘭無奈的笑道，
天上璀璨的星斗在這話囈出的瞬間黯淡了一瞬，「那麼，從今日起開始散出離開的消息吧
，突然消失反而可疑。」
「好的，姑娘，可是……」青筑攪著指頭，有些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
「可是，青筑覺得那位公子跟其他人不一樣，是真心喜歡姑娘的呢……」吞吞吐吐地，青
筑小聲地說，「姑娘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就這麼走了，好可惜啊。
「青丫頭，可知自己都在說些什麼嘛！」怒斥，本要離去的老翁回頭嚴肅地喝道。
「當然知道啊，青筑沒那麼笨，可是…可是……」縮到芰蘭身後，青筑怯怯地躲避老翁的
怒視，「那位公子並不是貪圖姑娘的美貌，也從來沒想過什麼苟且之事，雖然很呆很傻像
個二愣子，慌慌張張一副不成大器的模樣，觀前不顧後的還不懂看人眼色……（以下省略
五百字）」
「……青筑，妳是要誇還是要貶？」輕笑著聽身後人細數某人的缺點，芰蘭覺得自己有必
要出聲阻止一下免得這份缺點清單會繼續下去，「我明白妳想說什麼，那人很可愛，真的
很可愛……但不成的，我們必須離開。」
「為什麼啊……青筑很喜歡姑娘也很喜歡公子，姑娘應該也喜歡公子的吧？那如果能全都
在一起的話不就更歡喜了嗎？」
「青丫頭，妳還小，有些事情不能強求的。」老翁吐出了一口長嘆。
「我不小啦！我成形至今已經要三百啦！」自竹中誕生至今，她已經快三百歲了！
「吾輩與人子有太多不同，能並存於世卻無法共存於人世的。」
「世與人世不都是同一個天地嗎？有什麼不同的？」
「這……總之，妳還小……」
「我、不、小、啦！」青筑怒了，「我今年就三百了！」
「不過三百還敢在老朽面前提歲數？真要算來妳這等年數跟老朽相比還少個零呢！」老翁
也怒了，吹鬍子瞪眼。
「少個零又怎樣！不過說明了你是個老頑固！死水一灘啦！」
「妳說什麼！這不懂得敬老尊賢的小奶娃，沒有老朽的水息妳能這麼快長成嘛！不知感恩
不懂禮儀沒大沒小！」
一老一小隔著芰蘭開始互相抬槓對罵，吵的芰蘭頭疼之餘也感到好笑。
「好了好了，邡老，青筑，都別吵了，」揉揉額頭，一身霜白的芰蘭彎身撿起了男人離去
之前使用的瓷杯，「開始想想離開的理由吧。」
「姑娘！」青筑不依。
「別說了。」將繪有墨竹的瓷杯捧近心口，芰蘭低低地道。
真的，都別說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