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嫣雖然自認不是青門人,卻頗有青門前代掌門的風采,可說是修仙界的孟老夫
子。連只愛打鐵的執拗紫陌都教得轉,何況只是少幾條筋的簡肖?
可教之前,她那老師個性爬起來,還是很仔細的說明,「簡前輩,算學之廣,浩
如煙海。就算填進幾百年也沒個盡頭。您已經讓陣法耽誤了,再學算學…恐怕於
您修行有礙。」
簡肖挺慈祥的看了她一眼。但這樣桃花面飛鳳眼的俊俏青年這麼看人,能看出一
身雞皮疙瘩。「你們常家僕,個個傲得沒邊。讓妳矮我這麼多輩,想來妳是不肯
的。也罷,縱一縱常君的婢子也無妨,不然妳家常五地下有知,要罵我欺他常家
人…」
他感傷了,「妳喊我聲哥哥,我認妳做妹子。也不用什麼您不您的。憑著常君和
常五的關係,就不能硬要當妳的長輩。」
簡肖和常蕪散人在一次抵禦魔潮時相識,常蕪散人很欣賞這個勇悍的年輕人,之
後成了忘年之交。簡肖的劍訣幾乎都是常蕪散人指點的,修煉上也常相互研討,
是學識上的好友。
也只有簡肖,能跟常家人一樣喊他「常君」,而不是散人。
但常君性情淡泊清冷,少言寡語,和話很多筋少得更多的簡肖雖然已經算是少有
的好友,卻不如常五跟簡肖一見如故。
常五是常君的書僮,跟了他一輩子。雖然也修煉,但囿於資質,始終無法凝嬰…
說不定就是因為常五還帶著太多凡人的血性。但和豁達開朗(……)、無拘無束
的簡肖氣味相投,往往去常蕪府,常君自忙自的不答理他也無所謂…反正他是來
探望常五的。
「屍山血海殺出來的情份不同一般。」簡肖淡淡的說,「妳家常五,就是個頂天
立地的常家僕。那些因為修為瞧不起他的…我呸!沒跟常家並肩抵禦過魔潮,那
真不算是修仙人了。
「我就親眼瞧過,嘖嘖,常家僕軍。那些妖魔鬼怪,根本不怕修士。怕的是這些
脆弱的凡人常僕啊!萬把人口,齊聲一喊,就把絕命符貼身上…一萬多個絕拳啊!
死掉都帶著狠笑。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妖魔鬼怪,看到常家僕軍能嚇哭腿軟…常
家啊常家…
「我看到妳破陣的身法,就知道妳是常家僕。但常五的絕拳自己修改過,不大一
樣。常五傲透了,哪會去教誰…妳大概就是我閉關時,跟在常君身邊那個小丫頭
吧…」
閉關兩百年,世事滄桑。師叔祖死得不明不白,良師益友沒能渡過劫。痛快喝酒
吃肉的常五,也跟著他家公子去了。
留下的,只有他未曾謀面的,常君的丫頭。
可常君和常五將這孩子教得真不錯。性子好,心也好。連算學都學得好,破陣破
得這麼漂亮。
原本心情有些低沈的簡肖,馬上眉開眼笑。「妳家公子說我什麼?還是常五那傢
伙碎嘴?妳怎麼知道陣法耽誤我?」
他心情轉換得這麼快,花嫣有些不適應。「簡前輩…」不對,這樣紫陌矮一頭,「簡
大哥…我家公子說,你是羽化成仙最有望的。」她沒敢講後半截,講了跟當面甩
人耳光有什麼兩樣?
「常君這麼說?」他喜得柳眉飛揚,「就是。坦白講,我會修仙,只是為我師父
爭口氣,不讓人看扁他。我修成了,大威勢宮只能捧著他,哪敢讓他看園子…師
叔祖去得早了,來不及等我替他爭臉。可修不成,也不怎麼樣…孝順著我師父就
是了,我想他老人家要求也不多。
「既然已經容了陣法,又怎麼會不容算學?丫頭,別問有沒有用,先問有沒有趣
兒。世間如果只有『有用』能存在,活著就一點意思也沒有。就是有那些沒有用
可好玩兒的事情,才活不膩、活得開心,懂嗎?」
花嫣呆了一會兒,像是領悟什麼。她有點明白,為什麼公子會說簡肖修仙最有希
望。
求道最重要的不是「忘情」,而是「不役於情」。但「不役於情」太難太難,只
好求「忘情」。
但她偷偷的想過,真忘乾淨了「情」,還是個人麼?人都做不來,那怎麼成仙?
這個不太靠譜的「大哥」,給了她一部份的答案…或者說,追求答案的方向。
她垂下眼簾,微微一笑,那笑容是種了悟的通透明淨。向著簡肖一揖,簡肖也笑
著對她一禮。
「簡大哥,我們從四則開始吧。」花嫣笑瞇了眼,「還是從最基礎說起,根基打
穩了,其他就好說了。」
簡肖很有好學精神的開始學算學,雖然日後他比陣法還沈迷而且更無用,倒也沒
有後悔過。
人嘛,總要做點無用的事情才會覺得開心。樣樣算計到有用,人不累,心也累到
蒼老了。
這段養傷的時間,還伴隨著算學,非常有學術氣息。花嫣講解,紫陌插嘴,時不
時這對年紀相差將近六百歲的「大哥」和「小弟」,還會吵到滾地打架,滿室生
塵。
有些時候花嫣很想去偷查這兩個人的祖譜,是不是失散多年的親戚…
吵是吵得很兇(事實上是紫陌被耍得很兇),但簡肖外出辦事,養傷無聊的紫陌,
漸漸沈默、憂傷。
「…你想簡大哥啊?」花嫣小心翼翼的問。她是聽說過,但不確定。不過撇開簡
肖缺乏過多的筋,長得真是非常美麗…
「才不是。」紫陌沒好氣的回答,「我想他要死喔?我是想…」他沮喪起來,「明
明通過了跳崖定律…美女呢?祕笈呢?如果都沒有,最少也給我神兵利器啊!為
什麼這麼倒楣,只滿足了『沒死』這一條…」他泫如欲泣。
「……………」花嫣面著牆躺下,把被子蓋過頭。勸自己不要跟被門夾過腦袋的
小白禍水生氣,於傷勢太不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