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睿穎將牛傀打回冥界後,立刻通報總部處理善後,並著手安排安亞的去處。
不到三分鐘,負責善後的人員就抵達了,馬上對外封鎖消息,被牛傀壓塌的樓房就用
瓦斯氣爆來解釋,這種化不合理為合理的善後工作,睿穎從沒看懂過。
「喂!快拿擔架過來,這邊有兩個重傷患!」一名穿著青藍色制服的醫療組人員從暗
巷裡探出頭來。
一群人匆匆抬著擔架跑進暗巷,從裡頭抬了一男一女出來,是結界組的人,陷入昏迷
的他們,全身裹著半透明的不明黏稠液體,面如金紙,但身上並沒有明顯外傷。
睿穎左手抓啃著放在自己車廂的法國麵包——那是他預先準備的儲備糧食,耗費大量
靈力對付牛傀,此刻他感覺自己能吃下一座小山量的法國麵包;右手牽著一條粗麻繩,繩
子另一端,被五花大綁,一臉大便的碧眼男子盤腿坐在地上,嘴裡不斷嘟嘟囔囔,「死黑
皮男」、「白癡肌肉棒子」等咒罵睿穎的話。
「啊!」小悉本來在發呆,看見一名隨著善後隊伍前來的高挑女子後,忙不迭上前恭
敬地行了個禮。
「齡姐好!」
睿穎看到女子走過來,立刻把手上吃到一半的法國麵包丟回後車廂。
女子一頭長到腰際的如瀑黑髮紮成馬尾,穿著一身合身的長褲勁裝,雖然全身包得緊
緊的,但她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材和美艷的面孔,仍讓經過她身邊的男士們忍不住多看了一
眼。
但也只敢多看一眼。
只要是DMC的人,都知道她的行事作風,那可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大恐怖,沒有人笨到
和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開玩笑。
不世出的結界術天才,藝齡。
由於家學淵源,她比小悉更早進入局裡工作,儘管年方二十五,但局裡大部分的人看
到她都得叫聲前輩。
藝齡對小悉點點頭,看著他懷裡的安亞問道:「你懷裡的那隻是?」
「是先天妖。」小悉敲敲安亞的頭:「這次的事件就是這小傢伙引起的。」
「anya!」安亞又用尾巴甩上小悉的臉。
「啊!臭貓!」小悉吃痛鬆手,安亞趁隙一溜煙跑到睿穎身邊。
藝齡輕笑,小悉和睿穎是局裡少數幾個她稍會親近的對象,在他們面前,藝齡才偶會
露出笑容。
她抬頭看看四周的慘狀,問道:「這小貓是天妖還是和父母走散的地妖?引來了什麼
妖怪鬧那麼凶?百年屍王?大食妖鬼?」
「不知道,我猜是天妖吧,看她完全不會用法術的樣子。」小悉聳聳肩:「至於引來
的是……」
「牛傀。」睿穎接口。
「牛傀?」藝齡眉頭微皺:「怎麼會?」
牛傀出現可說是眾人都料想不到的,他本是負責駐守地府四方的大鬼之一,實力強橫
,後來殺翻一堆鬼卒後叛逃,幾百年來再也沒有出現過。
三人你來我往地討論著這次事件,為什麼牛傀要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來抓安亞?雖然安
亞很補,但對牛傀這種級數的妖怪來說,吃不吃她差別不大,又為什麼他要特地製造結界
,而且似乎對人類沒有敵意?疑點實在太多太多。
藝齡眉頭愈皺愈緊。事有蹊蹺,也許我該跟局長談談?
「對了,這傢伙又是誰?」藝齡看向碧眼男,一臉嫌惡。
因為他從藝齡出現後,眼睛就爆出異樣的神采,熱切的眼光盯得藝齡很不舒服。
「他是……」睿穎還沒說完,碧眼男身上的麻繩就「嘶啦」一聲斷裂,他手裡不知道
什麼時候多了一把黑色小刀。他揣著小刀,竄到藝齡的面前。
睿穎大驚,連忙一拳擊向碧眼男,但事發突然,他又離得稍遠一點,眼看碧眼男手上
的小刀就要刺到藝齡。
卻見小刀在遞到藝齡面前時,倏地化散成一縷黑色的淡淡霧氣,碧眼男順著遞刀的動
作,行了一個華麗的紳士禮。
那手奇術,赫然就是湖家的不傳密術:化形!
「妳好,美麗的小姐,我的名字叫藤原純一郎,叫我……噗喔!」
睿穎的拳頭收勢不住,直接轟中男子的右臉,同時,藝齡修長的美腿也狠狠掃中他的
左臉頰。
碧眼男眼冒金星,雙腿緩緩軟倒,嘴裡還死不瞑目地繼續唸完台詞:「叫、叫我純一
就可以了,我會很有禮貌,嗚……」
「小悉!住手!」睿穎見小悉目露凶光,拿著用化形做出的醜刀子就要往地上的純一
戳下,連忙抓住他。
「放開我!」小悉不停掙扎:「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小悉被睿穎抓住後,情緒變得更加激動了,雙目赤紅,連平常刻意壓抑的妖化變徵都
一股腦兒冒了出來。
睿穎見小悉這樣下去不行,只好騰出一隻手,迅速在小悉的後頸一斬,小悉登時昏了
過去。
「沒辦法。」睿穎抱起小悉,對藝齡聳聳肩,意思是如果不把小悉打昏,事態會變得
很麻煩。
「我知道。」藝齡收起已拿出的兵器,她本來也想把小悉打昏:「小悉先交給我,我
抱他去我車上休息,你看好這個藤原蠢什麼的,等等把他帶回總部,看能不能問到湖家滅
門案的事。」
睿穎點點頭,將小悉抱給藝齡,等她走遠了,他將趴在地上的純一踢翻了個面,確定
他是否真的昏過去。
也難怪小悉會那麼激動,湖家滅門案發生逾十五年,一直找不到嫌疑人,這男人會絕
不外傳的化形,代表說他就算不是真凶,也一定和凶手有一定程度的關聯。
睿穎確認他真的昏死後,逕自走開,吩咐幾個基層探員等等把純一抬回去總部偵訊室
。
但他沒有發現,在他轉身後,純一被打成豬頭的臉,竟然用肉眼可見的超高速,恢復
成原本俊美的模樣......
7
安亞在睿穎等三人討論牛傀的事時,就悄悄的溜開了,所以並沒有看到純一引發的騷
動。
就在純一破開繩索的同一時間,她也踏著小步伐,來到了宏欣的屍身旁。
「anya。」她輕舔宏欣的手掌,回想起宏欣和自己相處時的一切。
「安亞,我買了條漂亮的緞帶給妳喔!」
宏欣拿著剛買的紫色緞帶,圍上了安亞的脖子,好開心好開心的安亞,那幾天一直不
停的在鏡子前晃來晃去。
「安亞救命!有蟑螂有蟑螂啊!」宏欣很怕蟑螂,所以每次蟑螂出現,宏欣總會縮到
安亞身後,安亞則會用靈巧的動作幫忙逮到蟑螂,扔進馬桶給宏欣沖掉。
「安亞,我好喜歡妳喔。」
「安亞……」
此刻,安亞似乎稍微明白了什麼是「死亡」。
她知道,宏欣已不會再笑著對自己說一天發生的事,不會再和自己窩在被子裡看電視
,不會在睡前親自己,也不會再醒過來了……
「宏……欣。」安亞學著宏欣睡前會跟她說的話,緩緩說道:「晚……安。」
她輕輕的蹭了蹭宏欣,當作道別。
轉身走了兩步,一個熟悉溫暖的聲音從她的背後傳來。
「安亞,以後妳自己要加油喔!」
她回頭,彷彿看到宏欣正揮手和她道別。
「anya。」她也學宏欣舉起貓爪揮了揮,然後轉頭,邁向自己的未來。
<暗巷> 完
※※※
暗巷.結案之後
DMC總部大樓,偵訊室。
「就說了這不叫作化形,什麼化形我聽都沒聽過!」純一在冰冷的鐵椅上不停掙扎,
他的雙手被上了抑制力量的手銬,反扣在椅背後。
「那你說,你用來切斷繩索的奇術叫什麼?」睿穎和純一之間隔了張小方桌,桌子上
擺了台錄音機。
「叫作『畫型』!」純一抬頭挺胸,一臉「老子沒做虧心事」的昂然無懼。
「我看你是找死!」睿穎霍然站起,拔出手槍,俯身湊近純一,將手槍抵住他的額頭
。
「有、有話好好說啊,老大。」豆大的冷汗從純一的額頭流下:「你剛剛說的是融化
的『化』,形狀的『形』嗎?我這招『畫型』是春宮畫的『畫』,胸型很美的『型』啊!
」
「信不信我真的開槍?」睿穎瞪著純一,凶狠地說。
「別、別開槍啊,我說的是真的啊!」純一急忙解釋道:「這是我一個朋友教我防身
用的,真的就叫這個名字啊!」
「你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和湖家有什麼關係?」
「咦?」純一奇道:「你怎麼知道他姓湖?你們認識?」
湖家還有倖存者?還是在被滅門前,有人違背湖老爺子的命令,擅自將化形傳予外人
?
睿穎抬頭,對著純一身後的一大片黑色玻璃說:「亞芸,麻煩幫我調一下湖家滅門案
的資料。」
玻璃的另一頭,是一名睿穎熟識的基層探員,聽到睿穎的吩咐後,她匆匆忙跑開。
「湖家滅門案?」純一疑惑地問:「湖家出事了?」
「你不知道?」睿穎用懷疑的眼神掃視純一,當年湖家滅門案可是轟動三界的大事。
純一茫然搖頭。
睿穎將當年湖家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滅門……真是太狠了,不知道他有沒有事。」純一擔心地自言自語。
「你說你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
「梧令,湖梧令」
「嗶咕。」睿穎額角青筋爆出。
因為他報的名字正是湖老爺子的本名,這傢伙擺明唬爛!
「我要開槍了。」睿穎冷冷地說。
「為什麼!?」純一慌了:「別這樣,有話好說啊!『不可說之里』的人不是專殺妖
怪嗎?我可是人類喔!」
「我不是不可說之里的人。」睿穎納悶,為什麼他會提到那個沒落的村里。
「你不是?」純一歪頭,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叫了一聲,說:「對對對!瞧我都糊塗
了,剛剛看你們這些人裡面有妖又有精,絕對不可能是不可說之里的人。」
睿穎滿腔怒火已被困惑取代,他收回槍、扠起手,問:「你到底在說什麼?」
「太好了,既然不是不可說之里的人就好辦事了。」純一用手指敲敲褲子後面的口袋
:「裡面有我的證明徽,我是『爸媽貓』的人,請你送我去北部湖邊,林東處,一棟後面
有水井的竹樓,到了那裡,會有人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北部湖邊?爸媽貓?聽都沒聽過。
睿穎一頭霧水,伸手從純一的口袋抽出一個約半個巴掌大,折疊式的黑色皮件。
「啊嗯!」純一「嬌喘」了一聲。
「幹嘛?」睿穎被純一的叫聲搞得很毛。
「請你不要隨便碰到我的屁股。」純一表情異常認真:「雖然那是我的性感帶沒錯,
但我可沒有興趣肛肛好。」
「你可以再多講一句廢話試試。」睿穎的青筋又浮了出來。
純一閉上嘴。
睿穎打開摺疊的皮件。那是一個黑色徽章,圖案是一隻盤臥的黑虎,在牠身子周遭繞
著三個斗大的英文字母。
DMC。
「你是DMC的人?」睿穎訝異地看向純一。
「啥?」純一霧煞煞:「我是爸媽貓的人啊。」
睿穎掏出了自己的警徽,亮給純一看,兩個徽章的圖形一模一樣,只是純一的看上去
老舊許多。
「原來你也是爸媽貓的人?」純一驚喜地說:「快幫我鬆綁,我們是同一國的啦!」
「到底什是爸媽貓?」
「咦?你們現在不是這個叫法嗎?Dad and Mom and Cat,老爸老媽還有貓咪,簡稱
爸媽貓啊。」
原、原來組織真正的名字是這樣啊!
「我聽你在屁!」睿穎壓根兒不信,舉起槍托就要往純一的腦袋砸下。
「學長!」就在睿穎快扁到純一的時候,偵訊室的被打開了,來人是一名穿著黑藍相
間制服的矮小女子,她被睿穎的動作嚇得愣住,抱著的資料散落一地。
睿穎看了看亞芸,又看了看以為要被打,所以緊閉雙眼的純一,哼了一聲,走向亞芸
幫她把資料撿起。
「啊!」亞芸看睿穎居然幫自己撿散落的資料,也連忙蹲下一起幫忙撿。
「學長,」亞芸向純一瞄了一眼,小聲地開口問道︰「剛剛是?」
「這傢伙冒充DMC的人。」睿穎並沒有壓低聲音,純一聽到又開始哇啦哇啦叫了起來
。
「喂喂喂!我可沒有冒充!」純一睜開眼,看到亞芸後,他眼睛一亮,又說:「小姐
貴姓?有沒興趣和我喝杯紅茶?您那蓬鬆的捲髮將在下的心……」
「閉嘴!」睿穎斷喝。
純一閉上嘴。
睿穎將幾頁資料拍淨,還給亞芸:「抱歉害妳白跑了一趟,這些資料我暫時用不到,
妳先把它放我桌上,我等等會自己拿回檔案室。」
亞芸點點頭,擔憂地說:「剛剛遇到呂組長,他說有事找你,我看他臉色不太好,你
自己小心啊。」
「嗯,我先處理完這邊的事就過去。」
亞芸退出偵訊室,輕輕帶上了門,偵訊室恢復成一片死寂。
睿穎走回桌前,將純一的徽章「叩」地一聲壓在桌上,問:「說!這徽章,你從哪裡
偷來的?」
「別亂說,我藤原純一郎就算偷也只偷好女人的心,這徽章是我自己的。」純一張著
清澈的眼,無懼地迎上睿穎嚴厲的視線。
「你口口聲聲說你是DMC的人,那你是哪一組的?又為什麼會從牛傀的鬼門走出來?
」
「哪一組?嗯嗯,這個,不能說。至於從牛傀的鬼門出來嘛,是因為一個祕密任務。
」
「祕密任務?」睿穎捏了捏桌上的警徽,純一的警徽材質似乎和自己的有些不同。
「沒錯,是一個非常非常機密的任務。」純一表情認真:「我因為執行這個任務,一
個不小心被困在冥界,正當我困擾著要如何回人間界時,我發現有人在開鬼門。」
「牛傀?」
「沒錯,就是那個大傢伙。」純一點頭:「他那時候正在用吐納的方式開鬼門,我看
他坐在原地,牛鼻子牛嘴巴吸啊吸的,在身前吸出一個通道,就在那個通道產生的同時,
我看見兩個人影被牛傀的鼻息拉進冥界,一口被他吞了下去。」
「那兩個人穿什麼顏色衣服?」睿穎打岔。
「白色。怎麼?你認識啊?」純一接著說:「不過大家都知道,牛傀那傢伙吃素(睿
穎:是喔?),所以他馬上趴倒,猛掏嘴巴,想將那兩個倒楣鬼吐出來。我就是趁那個空
檔從鬼門溜回人間界的。」
「嗯……」睿穎沉吟了一會。
結界組的那兩個人被發現的時候沒有死,而且身上包覆著奇特的黏液,倒是真和這傢
伙說的一樣。
睿穎站起身,打算去找那兩名傷患問問看,事情是否真像純一說的。
「欸,等等。」純一叫住了他:「你要去哪?」
「不干你的事。」睿穎沒有回頭看他,逕自往門口走去。
「喂!接住。」睿穎疑惑地回頭,只見純一丟了一個小小的白色沙包過來,他伸手接
住。
「這是?」睿穎看了看,沙包上頭還繡了一朵紅色的小花,做工很是精美。
「今天那個拿小刀捅我的小鬼,他是梧令的孫子對吧?」純一搔搔頭髮:「幫我拿給
他,他看了這個東西,就會明白了。」
「嗯。」睿穎看了眼前純一難得認真的表情,沒多問什麼,點點頭,開門走出偵訊室
。
看著睿穎的背影離去,純一嘆了口氣,臉龐抹上幾分愁色:「唉,看來我離開的這些
年,人間界發生了不少事,不知道她現在過的怎麼樣?兵衛……」
「喀鏘。」偵訊室的鐵門再一次被打開。
「嗯?白毛仔你又回來幹嘛?老子吩咐你的事辦好了嗎?」純一將腳翹上桌子,一整
個不可一世。
「手銬呢?」睿穎瞪著他。
睿穎在走出偵訊室幾步後,才忽然發現不對──那傢伙不是被反銬在椅子上嗎?哪來
的鹹豬手丟東西。
「呃,你說這個嗎?」純一單指提起本來應該鎖住他的手銬。
睿穎瞇起眼,緩緩走近。
「咦?怎麼了嗎?等等!你想幹嘛?不要啊!哇啊啊啊!救命啊!警察打人啊!」
純一狀若瘋狂的慘叫聲響遍整層樓,五分鐘後,睿穎帶著滿意的表情走出偵訊室,留
下手腳被折彎、互相纏繞將身體綑綁成類似肉粽形狀的純一,在偵訊室裡不斷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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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之前把篇名誤植為下一篇的<窗>了,特此致歉(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