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繼續往前走,手電筒的光亮在漆黑荒蔓的庭院裡開了一條路,他們終於在草叢中找到
那口傳聞的古井。
「應該就是這口井了。」曾正德說。
李東城點點頭,走近井邊,探身往漆黑的井內一看。
「阿城,小心別掉進去了!」躲在眾人後面的朱大興關心提醒。
李東城卻是搖了搖頭,手電筒照向井裡,神色失望地說,「沒了!這井被封起來了。」
「什麼?」曾正德上前查看,發現井內填滿了大小石塊,斑駁砂石混雜其中,看來已經封
井許久。
「喂!裡面有人嗎?」曾正德不死心,搬起井內的一塊大石,向裡頭開玩笑地大聲問道。
「real!別亂了啦!竟然被封死沒搞頭了,那我們走啦!」朱大興緊張而誠懇的建議道。
「我覺得晚餐可樂喝太多了!」李東城突然冒出一句話。
曾正德愣了一秒,馬上反應過來大笑。
「哈哈哈!天啊!阿城,我實在太愛你了!真不愧是為了見鬼無所不用其極的社長耶!」
說著,他已經站在李東城旁邊,面向井口。
「小明,你想不想上廁所?」曾正德向黃翰明招手。
「嗯,還真的有點想耶!」黃翰明笑著,傻傻地向井邊走去。
剩下張洛克與朱大興站在原地不動。
「你們真的瘋了。」
朱大興丟下這句,向後退了幾步,抱著頭坐了下來。
他雙手深埋著不解、難以置信,以及恐懼的表情。
看來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參這一腳了。
三人的眼光看向張洛克。
張洛克則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三人。
面對這樣的措手不及,他根本就還沒想好該用什麼表情回應。
—「記住不要靠近那口井!」司機大哥的叮嚀言猶在耳。
然而眼前的好友們,卻打算用最骯髒不堪的方式去靠近它。
見鬼固然是好玩刺激沒錯,但有必要因為這樣就去侵犯別人嗎?
等等,別人是誰?
死在井裡的婢女?她是誰?都掛掉那麼久了,關她什麼事?
除非世界上真的有鬼,婢女的冤魂真的留在井內遲遲不散。
但是有鬼嗎?不知道,所以現在才要試試看。
問題似乎又被丟了回來,陷入了一個不斷循環的loop中。
張洛克的腦袋似乎有天使惡魔正在交戰,但他卻偏偏分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天使。
他看著李東城與曾正德,這兩個從大一就玩在一起的室友,彼此有幾根毛都一清二楚,熟
到幾乎填滿了他的大學生活,而他們現在也正看著自己,兩雙充滿期待的眼神。
他在情緒中咬牙,忍痛做了決定。
他知道,他玩的不是見鬼,是友情,是義氣。
「來吧!我快尿出來了!」
他笑得何其勉強又何其痛快。
四個人,四把水槍,圍著井邊就發射位置。
左線預備!右線預備!中線預備!—開始射擊!
四道金黃水柱噴向被封住的井內,緩緩地滲了進去,流向民雄鬼屋所有靈異傳聞的濫觴源
頭。
朱大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幾個傢伙真的幹下去了。
李東城、曾正德、張洛克與黃翰明,不約而同地打了個解放尿液後的冷顫,彷彿被冷風吹
過一般。
夜靜了下來,靜得像能夠讓他們聽見尿液潺潺流下,讓他們窮盡感官,去尋找察覺是不是
有些未知的什麼已經被打破,或者被挑起。
眾人等待,卻沒有出現他們期待的結果。
夜還是夜,庭院還是庭院,井也還是井。
李東城心裡難免失望,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滿月說,「你們先回屋內吧!我想要自己試試
看一個見鬼方法。」
「方法你還記得吧?」曾正德問道。
李東城點了點頭,「記得,放心吧,結束後我就去找你們。」
「好,那我們先回去了。」曾正德揮手,往房屋走去。
「注意安全!」張洛克提醒,他扶起坐在地上的朱大興,和黃翰明也往房屋走去。
腳步聲遠,井邊只剩下李東城與一輪滿月。
「好,我們走到這裡就可以了,等阿城結束後我們再一起進屋子吧!」站在屋外空地的曾
正德說。
「real,阿城要試的是什麼方法啊?」張洛克好奇問道。
「一種流傳已久的東方招鬼術,也是我從網路上找來的。」曾正德說明道,「聽說,在月
圓而濕氣重的晚上,一個人獨自走在無人小路上,面對自己的黑影向前走,每走一步唸一
次自己的名字,當走到第13步時,會發現地上有兩個黑影,一個是自己的,另一個就是你
招來的鬼魂。」他說著,抬頭看看月色,「今天剛好是滿月,再加上白天剛下過雨,溼氣
也還算重,所以非常適合玩這個招鬼術。」
眾人也抬頭看著滿月,似乎有一片黑雲輕輕飄過。
「11,李東城。12,李東城。13…」李東城稍微停頓一下,最後一步仍然是踩下了,踩在
自己的影子上,「李東城。」
四周安靜地沒有一點聲音,似乎連風都被抽離了。
留下一個真空的恐懼空間。
—第二個黑影出現了。
李東城沒有聽見腳步聲,甚至任何人的聲音都沒有,而「他」就這麼出現在他背後。
而這第二個影子卻突然消失了,李東城轉頭,一個灰髮老人站在他身後,一個瞬間失去影
子的老人,雙眼正盯著他打量。
「你…是人是鬼?」李東城問道,雖然他早已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嘿,我都死了快十年了,你說呢?」老人冷笑道。
「你說死就死喔!證明看看啊!」李東城豁出去了。
但老人卻只是搖了搖頭,繼續冷笑問道,「嘿,你招我出來,就只是想見到鬼嗎?」
「對啊!你是鬼嗎?」李東城硬是頂了回去。
老人不再說話了,他突然低下了頭。
李東城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老人竟然雙腳離地懸空了10幾公分。
李東城的心臟突然跳得飛快起來。
而老人這時已經緩緩抬起頭來,一張面孔映進了李東城的眼瞳。
而李東城的大腦對這張面孔的解讀只有兩個字:恐懼。
老人的雙眼,雙耳,兩個鼻孔以及嘴巴,都不停地在流著鮮血。
七孔流血,這嚇人的情景發生在陌生的黑夜中,無疑格外地毛骨悚然。
「幹!」李東城忍不住罵了出來,雙腳也退後了幾步。
「怎麼了,你不是很想見到鬼嗎?怎麼見到了反而怕得要死?」老人冷笑,張開的嘴滿是
鮮血淋漓。
李東城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快支撐不住站立了。
「阿城的聲音!」屋外的張洛克抬起頭說。
曾正德點頭,「糟糕,可能出事了,我們快去看看!」
「來啊!你看到鬼了啊!你想做什麼呢?」老人得意地笑著,七孔流血的面孔越來越靠近
李東城。
李東城想逃,但身體卻被恐懼支配,雙腳釘在地上不能動彈。
「阿城!阿城!阿城!」張洛克的聲音由遠而近。
只見張洛克,曾正德與黃翰明三人一同跑了過來。
他們不敢相信眼前的發生—眼前的這位老人,完全符合他們對於鬼的認識與定義。
跑在後頭的朱大興見到了,更是直接癱軟在地,完全放棄抵抗恐懼。
「你們想幹嘛?想一起死是不是啊?嘿哈哈…!」老人張著流血的嘴巴,身體開始在空中
飄盪起來,整座庭院環繞著令人心底發毛的詭異笑聲。
「嘿哈哈哈…你們今晚別想活著回去了!留下來跟我作伴吧!嘿哈哈…」老人笑得陰涼淒
厲,幢幢鬼影不斷地在眾人面前徘徊。
「嘿哈哈…你們全部都該………呃—!!!」
老人突然中止話語,發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奇怪聲音。
然後消失了。
老人消失了,
只一瞬,張牙舞爪的鬼魅老人就突然消失在眾人眼前,不留下半點痕跡,就像被遺忘的夢
一般。
四周安靜地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眾人全部都癱坐在地,暫時失去了站立的力氣—緊繃的情緒驟然釋放,帶來了無比巨大的
疲累感。
滿月高掛,眾人心底埋藏的恐懼也被高高舉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東城才慢慢站了起來。
黃翰明頭低低的,無意義地玩弄手指來消除緊張。
朱大興身體仍然在不斷發抖,雙眼含著快滴下的眼淚。
張洛克茫然地看著天空,他還不能接受剛剛的情景。
曾正德雙手撐地,他試圖要笑,但臉上的肌肉卻僵硬地辦不到。
已經很久沒有人說話了。
屋內,二樓,燭光搖曳。
「幹!我們為什麼還不走啦?」朱大興躺在睡袋裡,幹譙抱怨起來。
「現在那麼晚了,外面又那麼黑,我們怎麼回去?」李東城冷靜地回答,「等明天天一亮
,我們就馬上離開。」
朱大興沉默了下來,在睡袋裡輾轉,疲累與驚嚇不斷地催促他潛逃到夢境中。
這一夜,大家都沒有多說話,各自躺在睡袋裡,躺在各自情緒起伏的思潮裡。
李東城閉上了眼,剛剛的恐怖情景又重複在腦內播放。
—這就是鬼吧!
他想起了那個飄浮懸空,七孔流血的老人,才發現冷汗仍然在自己的背後蜿蜒著。
—然後呢?見到鬼之後我能做些什麼?還能再見到老媽嗎?她變成鬼了嗎?還是她已經投
胎了?陰間到底是怎麼運作的?她去了天堂還是地獄?她會在車禍現場徘徊不去嗎?
睜開眼,他發現自己的眼眶已經濕潤。
有些思念是不管怎麼睜眼都看不到了。
徹夜燃燒的燭光,屋內光影隨著間歇闖進的風搖曳,默默緩緩地將眾人送進夢裡。
「嗯…哼嗯啊…」朱大興抓了抓臉囈語著,半夢半醒的他迷濛地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他勉強睜開眼,眼前的並不是夢境。
—是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殘酷真實。
眼前的一切像發瘋似地完全失去控制,震撼的視覺強暴著他的雙眼。
朱大興感覺到熱騰騰的尿液不斷流進大腿內側,嘴巴不可抑制地張大開來,他連忙死命地
用雙手緊緊摀著。
李東城死了。
黃翰明死了。
曾正德也死了。
他們三個全身僵硬地躺成大字形,圓睜的雙眼一眨也不眨,張大的嘴巴不斷流出血液。
鬼來索命了。
長髮女鬼懸浮在張洛克面前,沾滿鮮血的雙手將張洛克的嘴巴撐開,一條肥長的紅色舌頭
深深地放了進去,不斷地從裡頭汲取大量流出的鮮血。
張洛克全身不能動彈,只能極度痛苦地睜大雙眼,讓毫無克制的恐懼瘋狂地逼出眼淚,血
水與眼淚就這樣髒污了他的臉龐。
有條線在腦袋裡斷掉了。
朱大興完全失去了理智。
「嗚嗚啊啊啊…你在幹嘛啊!!!!!」
他從睡袋裡跳了起來,對著長髮女鬼瘋狂地大哭大吼,鼻涕眼淚尿液都不斷地湧出。
—今晚就要死在這裡了!
大腦不斷地對他做出死亡暗示,咆哮的他雙手用力地扯著頭髮,在長髮女鬼面前完全崩潰
了。
長髮女鬼的頭稍側了過來,慘白的臉孔上嵌著兩顆血紅的白眼,冷冰冰地瞪著朱大興。
「嗚啊啊啊…!!嗚啊…!」除了哭吼,朱大興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長髮女鬼緩緩地收起長舌,鮮血灑落在張洛克的身上。
「喂!快逃啊!」房門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朱大興茫然錯亂地抬起了頭,一個大約30多歲的平頭男子站在房門口,大力地向他揮手。
「快啦!你快沒命了!快逃啊!快!!!」平頭男大喊。
朱大興在一瞬間做出了決定。
他沒有再看長髮女鬼一眼,他拼了命地竄出房門,跟著平頭男的腳步飛速下樓。
他們不顧一切地拔腿逃竄。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