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非夢
白燭黑幔,靈堂肅穆,朱大興的遺照高掛,照片裡的他微微笑著,仍是豐腴的體型,彷彿
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似地。
晚間7點多,姜師仁、李東城、曾正德、張洛克、楊小瑜與黃翰明,一同前來上香致意。
朱媽媽的眼眶紅腫,幾天下來,她的眼淚早已流乾。
和她母子兩人相依為命的朱大興就這麼走了,命運殘酷的捉弄下,她幾乎只留剩呼吸的軀
殼。
姜師仁拉著她的手到一旁坐下,連聲好言安慰。也提醒她根據他對於殯葬禮俗的研究,朱
大興因為年紀過輕,對於人世仍然多所眷戀,所以適合土葬而不宜火葬。
朱媽媽點點頭,她也希望往後至少擁有一座兒子的墓地相伴,實在不忍心好好的大興被燒
化成灰。
李東城等人沒有多說什麼話,上完香後各自離開。
他們都還記得,彼此聽見這消息時的震撼與難以置信。
一整天的課都翹掉了,三個人就待著寢室,看著朱大興空下來的座位發呆。
今晚大家有默契地不回寢室,自己為自己保留一些冷靜平復的空間。
張洛克送小瑜回女宿,一路上始終保持沉默。
「大興學長可能是因為體重遽降的關係,又受到了過大的驚嚇,才會突然心臟麻痺過世。
」小瑜說。
「唉…都怪我,那時候妳跟我說是憂鬱症的時候,我就應該再去找他的!」張洛克自責道
。
「學長,你別這樣,事情都過去了,我相信大興學長也不希望看到你這麼難過。」小瑜安
慰道。
張洛克仍然是嘆了口氣,心情像是糾結的毛線球,怎麼樣都舒展不開。
「我先走囉,學長你要打起精神喔!」走到女宿門口,小瑜轉頭說道。
「好,謝謝,掰掰。」張洛克點頭,向小瑜揮手,看著她的背影走進女宿。
—接著又是一個人與回憶糾結的夜了。
他聳聳肩,今晚忽然很不想待在台北,待在這個充滿痛苦回憶的城市。
於是他往台北車站走去。
曾正德走出捷運,拐彎走進城市角落的小巷。
不想回宿舍,不想回桃園的家,不想去哪裡,他只想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遠離人群地
走著。
行走似乎能夠幫助人思考,曾正德想起了許多事。
從辛亥隧道、假喪禮、碟仙,到民雄鬼屋,他一直以為這些只是為無聊的大學生活添加些
刺激元素,而幾年之後,將會變成值得拿來說嘴炫耀的回憶。
但一切遠非他所想像的那樣。
這一段事情只怕之後再也沒有人願意提起了。
他專注於思考的獨處,忽然被一個聲音闖入。
曾正德的背後響起了腳步聲。
他微微皺眉,繼續前進著,直到那個腳步聲用不友善的速度靠近。
他停下腳步,回頭。
夜晚填充寂靜的小巷裡只有兩個人。
他看著對方,勉強克制驚訝的他卻無法阻止瞳孔縮小。
—只是幻覺,只是我受到心理暗示產生的幻覺罷了!
「你已經死了。」
曾正德盡量保持冷靜地說話,保持自己平順的呼吸。
對方沒有回應。
「你走吧!去你該去的地方。」
曾正德拋下話,轉身繼續往前走。
後頭卻傳來了一陣奔跑。
來不及回頭的他已經被壓倒在地。
「媽的,你閃啦!」
曾正德吼叫掙扎著,對方卻是用雙手死命地掐著他的脖子。
他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指甲刮傷了他的皮膚,他能夠感受到對方十根手指頭傳來的力道,他
能夠感受到自己漸漸困難的呼吸。
但他如何能夠相信雙眼帶給自己的感受?
是朱大興。
體重還沒驟降前的朱大興,除了低吼不發一語的朱大興,剛剛他才去參加喪禮祭拜的對象
,朱大興。
朱大興撲在他身上,臉上猙獰的表情說明了想致他於死的意圖。
曾正德忽然想起了之前的假喪禮,朱大興拿鐵鎚瘋狂砸他殺他的惡夢。
「呃…呃咳咳…呃……」曾正德無法言語地拚命掙扎,他看著朱大興的雙眼,卻見不到瞳
裡反映的自己。
—會死…我會死……
來不及搞清楚眼前荒謬的一切了,完全呼吸不到空氣的曾正德只剩下單純的求生意識。
他的雙手在路上胡亂抓著,幸運地被他找到一塊巴掌大的石頭。
抓起,砸下。
砸下,砸下,再砸下。
「啊…!啊吼…!啊啊吼!」
朱大興的臉上淌下鮮血,發出了疼痛的狂吼,雙手的力道又加重了許多。
曾正德感覺氣管都快被捏斷了,於是他手上染血的石塊砸下的速度與力道也開始接近瘋狂
。
生死之間,兩個好友都露出人性最醜陋的一面。
緊緊掐著。用力砸下。剝奪呼吸。打出鮮血。
曾正德的面孔扭曲,雙眼圓睜,身體幾乎都要僵直了。
大片大片的紅色,不斷地灑落在曾正德眼前。
滿臉汩汩流出鮮血的朱大興,臉上裂開變態瘋狂的笑容。
曾正德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停止了。
他舉起最後一次的右手,抓著浸溼溫熱血液的石塊,用最後一博的力氣狠狠砸下。
他感覺到有些什麼東西碎裂了。
朱大興的緊扼的雙手放開了,肥胖的身軀直挺挺地朝後倒下,頭部後方緩緩流出帶著鮮血
的乳白色腦漿。
曾正德忍著氣管的疼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顫抖的手總算放下了石塊。
他感覺自己像極了當初惡夢裡被捏扁的長尾鞭蠍,瀕死邊緣地奄奄一息。
他迷迷濛濛地想到,當初惡夢裡的長尾鞭蠍,「4隻」這個數目是不是意涵了些什麼?
突然一個恐怖的假設在心頭一閃而過,但他的身體卻不斷發出疲勞崩潰的警訊。
躺在血腥泥濘的柏油路上,頭痛欲裂的他必須要小睡一下了。
—最近人命可真不值錢啊!
刑警何育賢喃喃,拉起封鎖線,走進這個月第二起的案發現場。
「何sir好!」負責現場的員警向何育賢問好。
「辛苦了。」何育賢看了眼白布旁的沾滿血液的石塊,「兇殺案?用石頭當凶器?」
員警的表情有點古怪,頓了頓才回答,「這石頭是凶器沒錯,但這件好像不是兇殺案…」
「什麼意思?」何育賢皺眉,蹲下拉開了白布,死者滿臉是血,頭部後方溢出乳白腦漿,
死狀甚為淒慘。
「剛剛鑑識官說,石頭上只採集到死者的指紋,而且從傷口的位置、現場情形與死者身上
的痕跡看來,初步判斷…」員警吞了吞口水,繼續說道,「…死者可能是用石頭重擊自己
的頭部自殺。」
何育賢搖了搖頭,站起身子,為自己點了根菸。
「你知道人類有多怕痛嗎?在用石頭把頭蓋骨打碎之前,早就已經痛得暈過去了。」何育
賢邊抽菸邊說,「除非…又是看到了他媽的幻覺。」
員警大力地點頭,拿出懷中的筆記本興奮地說,「何sir,這件跟之前N大醫院那起心臟麻
痺還真的有些關聯耶!死者曾正德,就是朱大興的大學室友,之前我們才去拜訪過他們…
」
何育賢突然臉色一變,大聲喊道,「快聯絡朱大興的其他室友!快!」
員警嚇了一跳,連忙翻查筆記裡的聯絡電話。
何育賢焦急地在原地踱步,手裡的菸一分一秒地燃燒。
李東城出了捷運站,經過繁華熱鬧的西門町,走進他擁有十幾年回憶的小巷,拿出鑰匙,
開門上樓。
走在老舊公寓的樓梯,他已經忘記自己上次回家是什麼時候了。
打開家門,滿地都是報紙、便當盒與酒瓶,凌亂的室內散發出酒醉泥爛的氣味。
—酒鬼不在,不知道又醉倒在哪間快炒店了。
李東城皺眉,拿出廚房的垃圾袋,開始著手收拾整理雜亂的屋內。
李東城擦擦汗,開了一瓶礦泉水,坐在整理後的沙發上。
空無一人的家中,他看著客廳香案擺放的媽媽遺照發呆。
—媽,我回來了,妳最近好嗎?最近發生好多煩人的事情喔…
他點了三柱香,心裡喃喃著最近發生的事情,彷彿媽媽正微笑溫柔的傾聽似地。
對他而言,裊裊香煙不是一種祭拜方式,而是他與媽媽閒話家常的習慣。
他在媽媽慈祥的面前想起了許多事,幾乎都是繞著朱大興打轉。
他想起了去民雄前的那天,他在咖啡店向大家徵詢是不是要繼續玩下去。
—為什麼大興不拒絕呢?那時大興明明看起來那麼為難,我為什麼不阻止他呢?
他喃喃著自責,眼前的視線已經模糊了一片。
晚上9點多,李東城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上睡衣,拿了盥洗用具走進浴室,打算用熱水澡
洗去一天的疲勞與失落。
他沒有發現放在書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他沖完澡,在圍繞熱霧的浴室裡照著鏡子擦頭髮。
「咯咯…!咯咯…!咯咯…!」
他聽到了窗外傳來了奇怪的聲響,像是動物發自喉嚨深處的怪聲。
他打開了浴室的窗戶,探頭向下看。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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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我是不帶劍 : )
上一集大家的熱情推文真的嚇到我了
沒想到胖仔朱大興的人氣這麼高阿XDD
(應觀眾要求,這集又讓他登場了XD)
看到推文裡讀者的劇情預測,我只能說太強大了
怎麼可以先爆雷呢?XDD
這章故事要邁向尾聲了,估計再三到四集結束
感謝一路陪我走到這的朋友,
你們的推文是我創作最大的動力: )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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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