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相距數百步之遙,這樣的距離對於莉莉絲的耳目依然毫無阻礙,
經過業火淬煉的感官敏銳無比,兩名男子的談話與表情都盡在莉莉絲的掌握之下。
但話說回來,若不是知道有個麻煩的對手存在,
莉莉絲還真想直接出面干涉,一巴掌打醒那個懦弱的真神之子。
「你確定?」猶大與耶穌倚著白楊樹,在稀疏斑駁的樹影下共同仰望著天空。
「拜託你,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我只能依靠你,我已經......,已經再也無法忍受。」
耶穌縮肩抱頭,憂愁的面容乾枯憔悴,絲毫沒有精神領袖應有的氣勢與光彩。
「我怎能出賣你?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猶大依舊望著天空,眼神裡有著說不出的複雜。
「所以我才要拜託你,只有你才會幫我,才願意出賣我,拜託你。」
耶穌摀著臉,指縫間流出透明的淚水。
沒有人知道,身為真神之子的痛苦與無奈。
真神崩潰發狂,心裡只剩下對那婀娜身影的依戀,以及對路西法的憎恨。
真神對著自己發誓,絕對要把那該死的神敵給找出來,
讓神聖的天雷焚盡那叛徒的所有部分,就連一根造孽的翅羽也不能留下。
但依戀帶來迷亂,憎恨導致瘋狂,真神清醒的時刻越來越少,
大部分的時候,天父只是自我封閉在研究室中,
毫無意識的重覆進行著創造與破壞的輪迴。
天父非常明白,這樣不穩定的自己無法戰勝狡獪的路西法,
況且在長時間迷戀莉莉絲的情況下,天父早已放鬆了對地面信仰的控制。
時間悄悄流逝,各式各樣的教派與信仰又四處林立,
當初挑選諾亞血統的舉動根本毫無意義,天父已然失去對人類思想的完全控制。
祂需要一個代言人,一個直屬於自己,決不會也不能背叛的完美代言人,
代替瀕臨崩潰的自己在地面搜索與擴張,做為討伐神敵的第一顆種子。
抽取自身的血統,天父隨意將神子的原核植入某位婦女體內,
蠻橫霸道的把活生生的女體做為容器,產下自己視為工具的分身,
絲毫不在乎女方的意願與自由。
天父派遣了最忠心的加百列下凡做為看顧,確保神子安全,
當然,也順便監視神子的一舉一動。
睿智如天主,神子降世前的宣傳與渲染當然毫無瑕疵,
輕而易舉吸引了一群忠心耿耿的首批信眾。
全能的造物主太明白人類,太明白這些祂親創的小東西,
只要有了第一批愚昧盲目的死忠信徒,
要吸收其他愚蠢無知又易於欺騙的同類便是事半功倍。
神主計算到了一切,卻沒有計算到自己血緣的瑕疵,
忽略了所有生命都嚮往自由,包括由天主親手受肉降世的真神之子。
身為無數生命的父,高高在上的真神卻從未真心愛過祂的子女們,
無法看清自身的過錯,再用心的創造與計畫也不過是重蹈覆轍的殘酷笑話。
耶穌一直很害怕,害怕突如其來的那陣空白,害怕那個在腦中忽隱忽現的權威聲音。
隨著年齡的增長,耶穌三不五時就會失去意識,毫無預警便進入空虛蒼茫的渾沌之中。
每次恢復神智,便會有一大群人圍繞著耶穌膜拜禱告,
喃喃念誦著莫名其妙的祝賀與感謝,而耶穌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完全無法明白自己說了些什麼又做過些什麼,
只是身不由己的頂著身為神子的壓力與重擔。
「這明明是我的身體,我的意志,為什麼就要受到其他力量的操控與禁錮?」
耶穌無時無刻都在這樣的無聲吶喊中翻滾掙扎,卻從來得不到合理的解答。
不論是真神或父親,都不應該這樣自以為是的將他人當作傀儡,
意圖操縱玩弄本應自由的生命。
耶穌從來不敢透露,自己想要的不過是平平凡凡,安安靜靜,與世無爭的過著日子。
曾經,耶穌試圖消極的反抗,用過數種方法想結束生命,
但都立即被自稱加百列的天使干擾,所有想要侵害耶穌安全的人們,
也都喪生在加百列熾熱的刀劍槍矛之下。
原本,耶穌以為自己只能永遠被囚禁在這人間地獄之中,直到遇見了第十三位門徒。
猶大,一位全然不同於其他庸俗信眾的存在。
一般人只是將耶穌當做真神的替代品,有所圖謀的希望得到救贖才信奉耶穌,
而猶大則是真真正正的相信耶穌,把耶穌視為平等的好友,
純粹因為對耶穌的情感而追隨。
在得知耶穌的真正想法之後,猶大不但毫無輕視失望之意,
反而真誠的鼓勵耶穌,讓誠摯的友情成為耶穌心靈的支柱。
這世上唯有猶大,才能讓耶穌百分之百的信賴與依靠。
猶大非常明白,出賣耶穌之後自己會遭遇怎樣的代價,
但這是摯友的請託,為了生不如死的耶穌,猶大毅然接受。
猶大甚至不惜大著膽子,同意與主動造訪的妖艷惡魔進行合作。
「妳真有把握牽制真神的使徒,讓耶穌被順利處死?」猶大懷疑的問著莉莉絲。
「當然,我是與地獄魔君們同等的存在。」
莉莉絲毫不猶豫,嬌豔欲滴的唇邊微微露出獠牙。
「妳這麼厲害,那又為何要躲著加百列,不敢靠近耶穌?」猶大追問。
「誰說我躲著她了?」莉莉絲輕笑。
「我只是不想讓她太早發現,不然要多費力氣。」
「那好。」猶大點頭。
「妳真的不需要任何代價?例如傳說中我的靈魂之類的?」
「這次不用。」莉莉絲慵懶的伸著懶腰。
「我想要的,你現在還給不了我,而且就算神子死了,
他老爸也會沒風度的亂搞手段,你們的計畫註定是白忙一場。」
「那也無妨。」猶大搖了搖頭。
「只要是他的希望,我都願意一試。」
依照計畫,猶大出賣了耶穌,為了逼真起見,還屈辱的接受了三十枚銀幣的賞錢。
耶穌順利的被逮捕,受到了惡毒的凌虐,當猶大看見耶穌身上的傷,
立即明白自己與耶穌都低估了祭司長與眾長老的歹毒殘暴,
憤恨的將三十枚銀幣擲回聖殿,要求祭司長釋放耶穌,卻遭到最不堪的諷刺與嘲笑。
神子希望被公然逮捕處死,不過是為了削弱民眾對真神信仰的崇拜,
做為對天父的最後報復,卻從未想過會受到這樣的折磨與痛苦,
報復天父的念頭很快就被想立即解脫的懦弱所淹沒。
猶大當然明白耶穌的心意,既然加百列已無法干預,猶大也不在意多犧牲一些,
直接親手染上耶穌的鮮血,讓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得以解脫。
只是祭司長不肯放人,耶穌也就註定要在極度的磨難中死去。
不忍見到耶穌的下場,猶大選擇先行離去,
在時常與耶穌談天的白楊樹下上吊自殺,
沉默的將身為叛徒的千古罵名永遠背負在身。
「唉!早跟你說過了。」莉莉絲看著掛在樹上兀自搖晃的猶大屍體。
「你如果知道神子硬是被他老爸給弄活了,只是殘存的意識被全部銷毀,
成為完完全全的傀儡,最後還搞成超轟動的復活神跡,一定會死的很不甘心吧?」
莉莉絲雙手環抱胸前,稍微思考了一陣子。
「既然幫了,那就幫到底吧,就讓你們這對難兄難弟同樣經歷死亡,
也同樣經歷重生吧,只是這次要禮尚往來喔!」
莉莉絲捧起猶大冰冷的臉頰,接著在乾燥慘白的唇上深深一吻,
地獄的烈火從莉莉絲的咽喉進入猶大體內,從內而外賦予了猶大嶄新的生命,
也順便讓猶大看見了死亡時所發生一切,以及莉莉絲對猶大所要求的代價。
影像,無數的影像在猶大面前飛逝環繞,莉莉絲婉轉動人的話語不時從旁穿插進行解說。
猶大看到了離開十字架卻面容無神木然的耶穌,
猶大看到了莉莉絲與加百列的激戰,
猶大看到了被禁錮在地獄深處的薩麥爾,
最後猶大聽到了莉莉絲連串清脆柔媚的悅耳嗓音。
「天父吝惜自己純粹的能量,就算是最稀薄的殘留也必定會收回,縱使死亡,
神子的靈魂也會回歸天父體內,就像那無辜的生母一樣,成為悲慘無謂的三位一體,
永遠不能自由。若是想解放你的摯友,那就開始製造眷族,
用你的獠牙與鮮血分享我所賦予的力量,增加戰力協助我們攻天弒神,當然,
兵力是越多越好,但過於間接的分享會讓轉生者產生未知的弱點,
你必須仔細管理我們未來的眷屬。現在,睜開你全然不同的深邃雙眼,
準備好感受前所未有的絕妙體驗。」
猶大緩緩睜開眼睛,面前已沒有莉莉絲完美動人的曼妙身影,
只剩下淡淡的魅惑香氣,以及那深刻一吻的難忘餘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