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妳真是妖嗎?若真是的話,
怎麼從來都不曾展現奇異呢?還連尾巴都給少了一條。」
國軒望向遠方,雙眼裡輝映著自東而升的燦然朝陽,
右手輕輕拂摸著正縮在身旁瞇眼打盹的慵懶黑貓,
自言自語般喃喃問著最近時常掛在嘴上的無奈話語。
都說深山密林間易生妖魅,但近來國軒刻意選擇離家野營,
只帶著陪伴自己數年的親暱黑貓,在林子裡連續的望著月光過了幾夜,
卻還是什麼怪異特殊的現象也沒看見,只是更多添加累積了滿肚子的失落跟遺憾。
或許是半死不活的小黑貓本就命不該絕,又或許是張陌的神妙奇術真能起死回生,
也或許是國軒當初溫熱的涓滴鮮血發揮了意外的神效,無論如何,
經過一段時間的完善調養之後,原本瘦骨嶙峋乾癟弱小的瀕死黑貓,
不只是奇蹟般的緩緩恢復了健康與活力,更在安穩生活與充足營養的交相作用之下,
日漸長出了一身精實矯健的有力肌肉。
小黑貓的體態舉止日益精靈敏捷,將貓科動物特有的靈動與優雅表露無疑。
當小黑貓靜靜端坐凝立的時候,就像是一頭具體而微的精悍黑豹,
雖然明明是有如石雕木塑般的紋風不動,
卻又彷彿全身都已盈滿了蓄勢待發的強大力量,
迫不及待想要靠著閃電奔雷似的撲騰跳躍,將早已瞇著眼睛偷偷打量許久的某個目標,
給易如反掌的一舉手到擒來。
幾年過去,小黑貓的身子一天天的延展拉長,也一天天的更為豐腴漂亮,
像是吹飽了氣般的足足大上了一圈,脫胎換骨似的全然不見原有的孱弱與乾瘦,
體型不知不覺已經與一般的成年貓類不相上下,
甚至還更多了一份若有似無難以形容的內斂霸氣。
黑貓的一舉一動都散發出宛如貴族的神秘氣息,
卻又是渾然天成毫不做作的自然流暢,絕對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多餘動作,
每個無聲靜謐的輕靈步伐都是那麼樣的穩健有力,
就連當初斑駁殘破糜爛脫落的稀疏皮毛,也不知不覺的就隨著年月而煥然一新,
光滑燦亮,柔順耀眼有如最頂級的墨色綢緞。
或許,就連那傳說中以深沉純黑聞名的絕美驪龍,
若是見到了黑貓更勝夜色的無暇皮毛,都會忍不住要暗自評比較勁一番。
在陽光穿雲越山,熱暖華麗的奔放散射籠罩之下,
黑貓全身上下的皮毛開始隱隱閃亮作動,
週身由頭至尾流竄運轉起一股純黑輝煌的耀眼光芒,
散發出一種肉眼難見,卻是如同夜色般濃稠純粹,神祕高貴的不凡靈氣。
在打從入世後就自我嚴格要求的勤修苦練之下,
黑貓的身體早已不知不覺培養出近乎於本能的吐吶習慣,
對再熟悉不過的能量來源,根本不需要刻意做任何思考,
軀體就自然而然反射動作般的有了回應,
彷彿正與空氣中無所不在的日光精華相互牽引輝映,
緩緩將大自然所恩賜的純淨能量點點滴滴凝聚入體。
「喵嗚。」
黑貓喉頭微微鼓動起伏,愛理不理的輕輕回應了一聲,
算是對早就被國軒問到發膩的無聊疑惑有了反應,
雙目還是依舊保持著半睜半閉的睏倦神態,
只是稍微晃了晃細長優雅的慵懶貓尾加強誠意,
欲蓋彌彰的證明自己真的並沒有睡著。
儘管好不容易才能擁有了第二條尾巴,在當初從死亡邊緣恢復意識之後不久,
黑貓立即習慣性的刻意隱藏起自身的不凡,用與一般獸類無異的外貌生活行動,
毫無炫燿張揚己身特殊之意。
因為長期孤獨掙扎求生的難忘經驗,早就已經很明白的告訴過黑貓,
只有盡量保持低調與平凡,才是避免被無謂麻煩找上的不二法則。
「到底,什麼是妖呢?」
國軒垂首望向黑貓,將本來隨意按撫在貓身之上的右掌略為揚起,
緩緩輕移挪動著指結粗大的厚實手掌,逐漸靠近了黑貓毛茸茸的嬌小頭部。
國軒突然伸出指頭,輕輕點了點黑貓小巧可愛的微突鼻尖。
被外力打斷假寐的黑貓卻毫不惱怒,只是懶洋洋的睜開了一雙大眼,
伸出粉紅色的小小舌頭,輕輕舔了舔國軒溫柔寵溺的修長手指,
接著溫馴萬分的扭著頸子,將整顆小腦袋瓜子都給塞進了國軒微微握起的手掌之中,
舒舒服服心滿意足的好好磨蹭撒嬌了一番。
從有了記憶開始,國軒自小就受到父親期盼甚高的啟蒙教育,
所見所聞的大都是神祕奧妙之事。
雖然當時還是懵懵懂懂,國軒卻也明白這些並非是易於了解的簡單學問,
要是遇上了聽不懂又問不明的艱深內容,
也只好先一律囫圇吞棗的給硬是記到腦子裡面。
國軒後來隨著父親加入了高手如雲的乾坤部隊,著實過了好一陣子熱熱鬧鬧的集體生活,
日常生活中更是不乏身懷絕技的能人異士,有些長輩特別喜歡孩子,
常常會主動露個一招半式,當作表演逗逗國軒開心。
到了現在,國軒跟著張陌隱居山林,更是受到全面完善的術法教育,
理論與邏輯方面的訊息資料天天接觸,無數鬼神或妖異的圖像與特徵全都深刻牢記,
腦子裡全是一般人無法理解的特殊學問。
但是這樣打從幼年開始,就與神秘異界牽連不斷的好奇國軒,
卻從來沒有機會能親眼見識任何神鬼之類的非人存在,
就連俗稱夢魘或壓床的類似經驗都不曾有過。
隨著年紀的漸漸增長,國軒天生蓬勃旺盛的好奇心也更為洶湧股漲,
心中想要一償夙願,親身體驗見識神秘事物的念頭日復一日益發強烈,
終於到了不再能說服自己假裝滿足的猛烈程度,
無法甘願繼續將意圖寬廣延伸的眼界強迫壓縮,
擁塞侷限在張陌傳說故事般的口頭授課之上,或是成堆書卷簿冊中的空虛紙上談兵裡頭。
根據張陌統整教授給國軒的異端分類法則,這世間的非人妖異雖然多不勝數,
卻主要可簡單區分為四類大項,依序分別是妖、怪、魔、鬼,
當然,無法適當歸屬於這四類的特例存在不是沒有,但終究是少之又少,極為罕見。
而妖、怪、魔、鬼這四類大項,又可再以特質進一步細分為兩種主流,
一種是天生擁有實際肉體的妖與怪,另一種則是本屬空虛無形能量的魔與鬼。
概略而言,妖與怪是天生地養的神妙物種,與一般有形有體的動物植物本質相近類似,
一樣需要從環境或是其他生靈汲取能量以利存活。
妖與怪一律擁有特殊獨到的血肉體魄,外型也是千變萬化無奇不有,
遠遠超乎以無謂理性作繭自縛的人類所能想像。
一般來說,妖總是遠強於怪,因為怪的長處通常僅只於力大無窮,速度驚人,
或是身上具有匪夷所思的神祕組織與構造,
而妖除了可以依靠肉體上千奇百怪的天賦優勢之外,
更擁有與天地共鳴感應,操弄能量施展異術的神妙技巧。
若是對手的程度不算太高,或著是與自己相差沒有太過懸殊的話,
妖類往往根本不需要勞駕肢體動手動腳,就能輕鬆寫意的隔空克敵出奇制勝。
當然,既然妖與怪可被歸為同一主流,那麼兩者間的分界也並不是絕對牢不可破。
若是有某些怪類特別出類拔萃或是得天獨厚,
能夠有幸掌握操控術法的奧秘或著潛心修煉有成,
普通尋常的一般怪類也能脫胎換骨改頭換面,進而打破分界升格成妖。
至於實際上為無形無體的魔與鬼則正好相反。
雖然魔與鬼是由天地或生靈的能量轉化聚集而成,天生感應力極為強烈,
自始就能與環境中的其他能量相互呼應,進而依據程度施展術法,操縱元素,
或是吸納天地間的各式氣息為己所用,但卻也因為本質過於接近單純的能量,
缺乏可以保護安放元靈的真實軀體,雖然來去無蹤神出鬼沒,不受具體空間所拘禁妨礙,
卻也極易受到環境影響,或是各種術法及其它能量的傷害與牽引,
嚴重時甚至會導致魂飛魄散化為虛無,再度崩解為全然純粹的細碎能量回歸自然。
正因如此,若是魑魅魍魎之類太過微薄虛弱的散靈雜鬼,
根本無法於能量過於強烈直接的白晝日照下存在苟活,是名符其實的見光必死,
必須趕緊趁著短暫的黑夜時光游移漂浮,
尋找有利於自身存在延續的各種媒介或是精神食糧,
否則只有逐漸被環境削弱分解一途,終究只能在日漸模糊之下歸於虛無,難有作為。
就如同妖與怪的關係一般,即使鬼靈的力量與存在相對於魔類而言,
都不過是極為虛無飄渺的孱弱微能,遠遠無法與藉由幻化或借殼取得形體,
甚至不惜耗費元靈修出肉身的正統魔類相比,但若是有鬼魅在機緣巧合之下,
得以吸納大量氣息精華,並且參透能量與物質間的真正關係,
在微乎其微的渺茫可能性之下成功突破障礙,凝聚轉化能量為軀體受肉入世,
也終究得以超越界線,轉生為魔,不用再受到環境能量的干擾拘束,
真真正正自由自在的遨遊縱橫於天地四界之間。
雖然由體修靈煉法的妖類,與由靈修體化型的魔類,若是修練到了最後極限,
可說是一體兩面殊途同歸的相似狀態,
同樣將是軀體與元靈修成極致合而為一的強大存在,
甚至可以超脫九天睥睨眾神,
因而妖魔兩字往往被人類接合連用,藉以形容高超強大的曠世非人。
但畢竟天生能夠擁有肉體還是佔了許多便宜,
除了必須滿足基本的生理需求有些麻煩之外,
各項其他好處倒是不勝枚舉宛若繁星,
對於進行修煉與維持自身存在更是有利許多。
妖類更能靠著天賦本能,利用生殖繁衍來增加族群數量,
並且將自身的潛能與力量,透過血脈代代相傳給無數後裔。
因此世間上的妖族雖然種類繁多,但得以成魔的大靈卻是難得一見,
再加上就算真能煉成軀殼,魔族的軀體也並非全然屬於真實,
通常未能擁有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生殖機能,而且對於絕大部分的魔族來說,
心中也並不具有關於性別之間的區分或是情慾,
也造成魔族相互結合的例子宛如奇蹟,
出於血緣而天生為魔的強大存在更是稀少有如傳說。
不過正因如此,只要是有能通過考驗熬出頭來,屹立不搖修成真魔的威猛大靈,
往往一律擁有憾天動地的無上大能,就連有頭有臉的各方大妖靈獸,
甚至是位列仙班已久的古老神明都得禮讓三分,不敢輕易招惹。
更不用說是自詡正義的人類修道者,往往只要一聽到魔的名號就嚇得發抖腿軟,
只能屁滾尿流的收拾細軟抱頭鼠竄,只求能跑得夠快保住自己一條小命,
把什麼降妖除魔護衛蒼生的好聽口號,都給遠遠的一把拋到了屁股後面。
雖然大魔們通常不太愛管閒事,數量又是少的有些可憐,
但魔類對於世間的影響力卻向來不容忽視,一直都具有舉足輕重的絕對地位,
完全不像妖族那般數量雖多,程度卻是嚴重的參差不齊,
而且大部分還都是一些難登大堂的泛泛之輩,
除了吵吵鬧鬧充充場面以外根本就一無是處。
就算是少數雄踞一方有如霸王,實力雄厚威名遠播的赫赫大妖,
也通常不會願意自找苦吃,與魔類一爭長短相互衝突。
若是真的不小心無可避免,與魔類有了什麼問題或著紛爭,
大妖們往往會先選擇主動釋出善意,第一時間嘗試與魔族和談交好,
實在不行才會無可奈何的咬牙上場,硬著頭皮論及打鬥,
或著是乾脆寧願丟他個一次老臉,摸摸鼻子自認倒楣退避閃躲,
而不會照常採用與其他妖類之間有了嫌隙的慣性處理方式。
妖族間若是有了紛爭,大家總是習慣打打殺殺依賴暴力,
二話不說就先掄起拳頭你來我往一番,直接以最蠻橫強硬的威猛實力當作道理,
來個血肉橫飛你死我活的說清楚講明白,往往不到一方斷氣或敗逃就絕不罷休,
樑子也常常因此越結越大越滾越粗,最後莫名其妙就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群體暴動。
至於世間一般常見的普通生靈,若是想要藉由修行蛻變,
求取邁向更高一階的生命體驗,也一律受限於天生所屬的明確分界,
如果沒有奇緣巧合,幾乎是絕對脫不出妖、怪、魔、鬼這四種類別,
至於究竟能走上哪一條路,更是受到本身特質的重大影響,難以逾越。
舉例來說,若是動植物們生性聰慧,於生前便有幸悟道,開始修煉,如能有所成就,
那便只有走上妖與怪一途,但要是在世時難以勘破舊觀,卻於死後突然頓悟有靈,
意圖煉化,要是成功存續,那就注定歸屬魔與鬼一路,幾無例外,難有僥倖。
但天地之間僅有一種生靈,雖然個體全都孱弱無力,
眼界靈魂又嚴重受到狹窄膚淺的思想所限制矇蔽,
卻天生能輕易超脫侷限,不用受以上的鐵律法則所規範拘束。
不論是成怪化妖,或著是變鬼入魔,只要用對了方法,再加上一點點的運氣與天分,
這類物種都能隨心所欲的進行轉換,
雖然成功機率相對渺茫,卻擁有自由選擇的寶貴權力。
而這類得天獨厚享有特權,受到天地間獨一無二偏頗眷顧的特殊物種,
便是傳說之中,血脈來自於聖神一族的眾多人類。
人類不但軀體的力量及速度,皆遠遜於所有的妖與怪,就連魂魄的純粹和靈敏,
也無法跟任何魔或鬼相比,但正是因為如此,介於中庸屬性的平凡人類,
有如天生就立足於兩種歸屬的曖昧界線之上,擁有足以跨過有形與無形的靈活特質。
只需要簡單迅速的一念之間,人類就能讓自己的存在認定有所轉變,
剩下所需要進行確定的部分,就只是衡量該選擇增幅軀體成妖化怪,
或著是要徹底解放靈魂變鬼入魔,從人類的脆弱身分開始循序漸進脫胎換骨,
直到轉變為更加強韌厲害的各式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