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塔區」是個有著許多大型企業駐紮的地方。這裡的治安比邊境區或者新月之灣好
上許多，當然了，若是跟狗窩那類地方的犯罪率相比的話，簡直就是拿無人監管的監獄去
比迪士尼樂園。
這兒治安是由許多企業聯合設置的武裝部隊來維護的。那些人多半都是傭兵，但也有
些則是直屬於企業之下。
在這裡，你會看到有魔物們為了爭執是誰先攔到計程車而相互叫囂甚至打大出手，也
可能會看到他們為了從星巴克拿出來的咖啡灑到別人而產生衝突。但是你幾乎不會看到有
什麼東西敢躲在暗巷洗劫路人，或者是三五成群的低階吸血鬼在街上鬧事－－除非他們期
待自己的腦袋突然爆開，或者是某根不知從哪射來木樁強姦他們幾乎早已停止跳動的心臟
。
就像過去人類世界上的那些主要城市，這並不是個張開雙臂歡迎所有人定居的親切領
域，這裡就像我前女友（人類）的母親那樣，只會對有錢人露出微笑。
塞爾拉所居住的「巴比倫大樓」是棟有著悠久歷史的高樓型公寓，事實上，神塔區這
個名字似乎就是因它而生的。
我猜或許會有人因為這名字懷疑，但我只能說：我不知道－－雖然在外觀看起來確實
很像，但是我真的不大確定這棟大樓是不是就是當年的那個巴比倫塔改建出來的。或許是
也或許不是，也或許當出巴比倫人在蓋塔的時候，本來就順便蓋了一座給異端之城，畢竟
，在這裡，真實跟虛構的界線本來就薄到拿來當成保險套避孕都會有很高的失敗可能。
因為我出示了從法爾維娜那裡拿來的通行證，那位穿著昂貴的黑色禮服、負責看門的
狼人守衛只好露出一副「我剛剛吞下的蟲子們正在集體交配」的難受表情，替我將門給推
開。
我還來不及把那些復古且輝煌的裝潢看個仔細，就立即發現到大廳天花板上諸多監視
器的其中兩支，已經從固定巡迴的狀態轉成了緊追著我不放。
而且……希望只是我多心，但我真的覺得其中一支監視器旁邊那個小小的圓型黑色裝
置怎麼看怎麼像是飛彈。
上頭還有個令人擔憂的核能標誌。
「請問我能幫上你的忙嗎？」
就在我考慮著要不要做點蠢事情來讓操控監視器的人覺得我沒有威脅性之際，一道聽
來彷彿褪了色般的冷淡聲音自前方傳來。
緊緊跟隨著聲音而來的，是個身穿著標籤上極可能寫著「我很貴，而且會在走路時讓
你的胯下很不舒服」的黑色西裝、令人忍不住會聯想起蝙蝠俠裡面的老管家，但是卻又年
輕了許多的男子。
我幾乎不需要跟他確認，就可以從那身蒼白的膚色跟一副自認為比其他人高雅的表情
看出他是個吸血鬼。
「請問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他說，語氣聽起來彷彿認為我的智商低到得說兩次
才行，「需要我替你叫輛計程車或者是告訴你要往哪兒走嗎？人類，我想你應該是迷路才
會走進來對吧？」
「我的確需要你的幫忙。」我誠懇地說，「拜託，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辦
到的？我是說，你的那句『人類』怎麼可以講得這麼令人討厭？對了，還有一個問題，你
以前就是這德性嗎？當你還是個……」我試著模仿他的語氣：「還是個『人類』的時候。
」
「就像人類的祖先是猩猩。」他說，「沒錯，我們血族也是從人類進化而來的……但
是就算如此，難道你們會覺得自己需要尊重那些畜牲嗎？」
「至少我沒有像隻蚊子那樣，朝著猩猩的屁股叮下去的嗜好。」為了不讓他有機會扳
回一成，隨即又道：「是法爾維娜允許我來的，她是－－」
「塞爾拉小姐的母親。」有著人類外型的巨大蚊子說，「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了，不
久前她曾聯絡過我，告訴我她會派人會來此。」
「所以你剛剛只是在開玩笑？」我說，「如果是的話、呃……不好意思，你的幽默感
跟心臟一起停止跳動了嗎？」
「那並非是個玩笑。」他說，「人類，我只是沒有想到，像是法爾維娜女士那種地位
的人，派來的竟然會是－－」
「竟然是你的祖先？」我說，「放心，乖孫子，我不會逼你喊爺爺的。」
他露出了一種偶爾會出現在郵包炸彈客跟連續殺人犯臉上的笑容，「我叫『愛德華』
，根據這理的安全規則，在您停留於此的期間，由我來確認您的安全無虞。」
「先讓我確定一下。」我說，「這裡的人該不會都得這樣說話吧？把『監視』講成『
確認安全』，然後呢？你們該不會把『上廁所』說成『用餐』之類的吧？」
愛德華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說了句「請跟上」後，就轉過了身。
剛開始，他的腳步很快，彷彿想測試穿過大廳最快要多久，又或者是把我當成了什麼
髒東西不想給更多人看到似的。而我則用著非常不合作的速度遠遠跟在他的後方，偶爾還
會故意停下腳步，去欣賞一下牆上那些我不用標價就看起來很貴的畫作……雖然我的藝術
鑑賞能力僅止於不會把超現實主義看成寫實派。
在這廣大的圓形空間裡，擺放著許多雕像、油畫與瓷器，正中央甚至還有座大噴水池
，中央是女神芙蕾雅的半裸雕像，底下有一小塊黃色的銅牌，刻著「四侏儒股份有限公司
敬贈」；天花板本身就是一幅巨大的畫作，是由各個種族版本的「創世紀」所拼湊出來的
……我猜很可能是米開朗基羅本人畫的。
此外，許多穿著具有各自文化特色、但卻同樣昂貴服飾的魔物們，坐在沙發上聊天或
者看報。
不少魔物因為我的出現而瞪大了眼……如果他們有眼的話，驚愕的表情就像是發現某
種巨大的病源體正朝他們飄過來似的。
但我也同樣不大喜歡這裡就是了。
兩個穿著西裝的男妖精，正坐在各自的單人沙發上討論著該怎麼在員工反彈聲浪最小
的情況下進行大規模的裁員……穿著墨綠色西裝的說要選在星期五下班前通知，因為放了
兩天假後，員工會比較冷靜下來而不會衝去殺掉主管。但穿著黑西裝的卻又說沒關係，因
為他連主管也要裁掉。
三個女貓又們倚在紅色的長沙發上，邊慵懶地甩動著分成兩的尾巴，邊討論著哪家理
毛店比較高檔，用的護毛劑又有多麼昂貴。在她們前方的小茶几上，還擺著一個銀色的盤
子，裡頭堆滿著成份多半是以木天蓼為主的褐色粉末。
我不想否定任何種族的任何生活方式，畢竟異端之城就是這麼一個擁有著無限可能的
地方。但每次見到這樣的景象卻總讓我不由自主地感到些許的不習慣－－就像是發現到小
時候常去的某間傳統雜貨店突然變成了格子舖似的。
當我慢慢地走到電梯前時，愛德華那張簡直可以媲美好萊塢諸多男明星的俊美臉龐上
頭，已經罩上了一層臭得像是曾拿來擦過牛奶的表情了。
「看夠了嗎？」他說，「要不要我請人替您拍幾張相片來留念呢？畢竟像您這樣的人
，一輩子應該就只能進來這地方一次吧。」
「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我說，「搞不好我會考慮買個一戶來住住。」
對於我的這句話，他只是用了一聲冷笑來回應。
活像我剛剛講了什麼笑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