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斷續細碎的微弱呻吟之後,側倒在地昏迷多時的高瘦男人恢復了意識。
艱困的掀動著因疼痛與虛弱而沉重的眼瞼,
男人終於打開了一條朦朦朧朧的狹窄視野。
小心翼翼的轉動著乾澀的眼球,男人發現自己似乎是在某個建築物之內。
根據放眼所及的凌亂與骯髒,再加上空氣中潮溼刺鼻的腐朽霉味,
如果自己沒有被搬離太遠的話,男人估計這裡應該是山上某棟荒廢滿久的空屋,
只是確實的座落地點還是無從判斷。
畢竟男人連自己究竟是怎麼到達此處的都一頭霧水。
男人只記得自己正在一座荒山裡面,某條看似廢棄的涵管裡打盹,
然後就突然一陣頭重腳輕騰雲駕霧,
接著就是不久前那股被噁心頭痛給強制填滿的難受甦醒。
「奪魂鋸嗎?不過也太簡陋了點。」
男人乾渴的喉嚨一陣苦笑,顯然不太滿意自己苦中作樂的糟糕幽默。
「啊……」
男人咬牙撐地坐起,痛苦的盤起腿來彎腰前傾喘著粗氣,
顫抖著觀察檢視自己身上大大小小,散亂滿布的眾多傷口與瘀血。
「看來,邀請我來這裡作客的對象,
並不是什麼溫柔和善的角色呢!大概也不會輕易讓我不告而別吧?」
正所謂謀定而後動,在敵暗我明狀況不清的尷尬被動狀態下,
男人決定暫時先不要輕舉妄動,以免又莫名其妙就自討苦吃。
畢竟現在身上各處不停傳來的連綿傷痛,就已經是貨真價實的最好警告。
轉了轉僵硬緊繃的脖子,男人逆來順受的呼吸著屋內滿是灰塵與懸浮物的悶臭空氣,
開始專心打量起囚禁自己的髒亂空間。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這是一間莫約十坪左右的空曠房間,有一面裝著喇叭鎖的老舊木質房門,
還有扇大概能允許小個子的成人勉強擠過的窗戶。
但窗戶表面被一層厚厚的灰塵給掩蓋密封,就連窗沿都淤積塞滿了大量的黑灰老泥,
透進來的些微光線灰灰濛濛,很難藉以判定確切的時間是早是晚。
「唉!」
男人輕嘆一口氣,瞄了一眼手腕上碎裂停止的指針式腕表,
有些可惜這條當初從垃圾堆裡意外發現的實用好物。
不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依照現代人浪費成性的良好習慣來看,
想要再在垃圾堆裡撿出個幾條來用也未必太難。
前提是男人必須要先安然無恙的離開這裡。
房內有著幾張翻倒散亂的小型摺疊椅,一律也都很理所當然的蒙上了頑固的厚灰。
至於比較不尋常的部分景觀,大概就是地面上那些散置各處的針筒針頭,
與一些奇型怪狀的簡陋容器,還有大量的廉價酒類空瓶空罐,
跟一大堆發黃濕爛的陳舊報紙及各式汙穢垃圾,
甚至包括了保險套跟幾灘疑似為人類乾涸糞尿的惡臭。
或許,還得加上地面牆壁與天花板上,那些層層疊疊新舊不一,
成現噴濺型態的不明暗褐印漬,以及在疑似血跡的驚悚妝點之間,
那些得意洋洋的書寫著某某某到此一遊的扭曲簽名。
「毒蟲、流浪漢、夜遊試膽的笨蛋、愛到處亂打砲的無聊人,
再加上我這個莫名其妙被綁架的倒楣鬼。」
男人念念有詞的自言自語,統整歸納起這間房間曾經有過的訪客,
大致上已經理解自己所身處的建築物,
並不是那種一般人會隨便想來參觀造訪的熱鬧地方,
八成是某個偏僻地點的廢棄空屋,而且還是有鬧鬼傳說的那一種。
「要跑走嗎?還是等待?」
在大概弄清楚了現在的情況之後,
行動沒有受到限制的男人,開始認真考慮起脫逃的可能性。
雖然全身上下滿目瘡痍遍體鱗傷,卻都只是並無大礙的普通外傷跟瘀青,
就算每次的肌肉收縮,都會讓男人痛到忍不住齜牙咧嘴,但也不至於會無法行動。
如果能耐住疼痛的話,簡單的攀爬或跳躍應該都還不成問題。
「只是……」男人皺眉沉思。
當然,有可能,這個綁匪就真的只是粗心,
或是對自己的肢體暴力太有自信,放著昏迷卻能自由行動的人質就跑去亂逛。
但是更有可能,綁匪事先對這建築作了什麼手腳,
可以肯定不會被人質脫逃,甚至於綁匪可能是個喜歡玩貓捉老鼠的變態,
故意要讓人質逃跑,然後來個單方面的狩獵大逃殺。
「不過無論如何,坐以待斃都不是我的風格!我還得留著口氣去跟命運一較高下。」
男人營養不良的蠟黃面孔堅毅一笑,想起這一路走來的心酸與艱困,
也想起這半年多來,必須無時無刻躲避人群隱匿行蹤的孤苦流浪生涯。
即使男人擁有看似無所不能的言靈天分,卻也不能過於依賴修改他人記憶保護自己,
除非逼不得已,男人絕對不用這種只有MIB才會三不五時拿來亂玩的老梗。
因為凡走過必留下痕跡,要說到翻攪操弄窺探他人的記憶或思緒,
命運的經驗與實力都絕對遠遠凌駕在男人之上。
男人心裡很清楚,不想被命運捕捉鎖定的最好方法並不是湮滅證據,
而是根本就不要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想要跟高高在上強大無比的霸道命運一爭長短,
男人所能依賴的,就只有小心,還有更加小心。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男人打定主意,立即強逼自己忽略疼痛伸腿站起,
然後步行到應該是最佳逃生出口的木門前面。
喀啦!
男人伸手轉動門把,卻只感到一股讓人心涼的阻抗力量。
「該死!」
男人反射性的咒罵一聲,直到現在才注意到,
這間房間的鎖頭,竟然是裝設成由房間外面控制上鎖。
換句話說,這間房間裡的人並沒有喇叭鎖的主導權,
一旦被從外面鎖上房門,就只能靠著鑰匙開門才能出去,
完全違反一般的裝鎖概念。
不知道是當初施工錯誤還是蓄意而為,無論如何,這房間確實是很適合用來拘禁人質。
「撞門嗎?」
男人思考著用暴力解決問題的可行性,卻馬上否決了這種直覺性的愚蠢反應。
姑且不論男人長期營養不良的瘦弱身體,在傷痛與虛弱的交互折磨下,
還能不能擠出足以撞破門板的猛烈力道,如果綁匪就在房間附近的話,
肯定會被撞門發出的聲響給引來查看,到時候情況只會變得更加難堪。
況且男人早已習慣避免硬拼,總是盡量使用腦袋解決問題,
畢竟面對命運的蠻橫實力,任何的正面反抗,都只是不自量力的以卵擊石。
男人轉身移動步伐,朝向大小有些尷尬曖昧的窗戶走去。
以男人顯然過瘦的乾枯體型來說,要通過窗戶應該是不成問題,
只是不知道窗戶是否會像房門一樣被上鎖或封死。
男人手心略微冒汗,讓掌心上的灰塵融成了一片汙黏。
嚥了嚥因緊張而分泌的口水,男人將雙手按上了窗戶,
以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矛盾心情,試著替自己的困境開出一條通往未知的道路。
咕唧!
在發出短暫的尖銳鳴叫後,窗戶非常貼心的產生鬆動,
然後在男人瘦弱手臂的持續施力之下,以令人振奮的嚴重朽蝕磨損聲,
開啟了一點點代表希望的狹窄縫隙。
「行!行得通!」
男人一笑,隨即打算再接再厲推開整扇窗戶,
卻突然感到一陣觸電似的恐懼與錯愕,只能在求生本能的驅使命令下,
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滿是雞皮疙瘩的雙臂,然後僵硬顫抖的木然轉過身去,
面對著門把正在緩緩轉動的暗沉房門。
男人就這麼任由跨下膽顫心驚的失禁尿液,簌簌作響的流淌濕透了大半截褲管。
房門略略開啟,濃烈厚重的腥騷野獸氣息陡然撲鼻而來,
迅速淹沒侵占了小房間裡的每一處空間。
當然也包括了男人幾乎忘記呼吸的鼻腔與肺泡。
危險的氣息讓男人雙腿間令人掩鼻的灼熱尿騷味,
瞬間成了空氣中微不足道的渺小分子。
「咳!」
男人難受的低頭嗆咳著,非常無法適應這樣突如其來的強烈氣味,
卻依然反射性的退了兩步,讓後背緊緊的抵在窗戶之上,
徒勞無功的想盡量拉開自己與氣味來源的距離,
死命睜大的雙眼更是不敢離開房門分毫。
啪沙!
令人恐懼的突兀聲響劃破空氣,那是厚重皮毛互相摩擦的聲音。
隨著沙沙聲不絕於耳的逐漸接近,明明無人在後卻自動開啟的房門,
也緩緩的完全敞開,露出了潛藏在門板之後蠢蠢欲動的深沉黑暗。
那是一種近乎於純粹的完全黑暗,卻又還參雜著一些縱橫交錯的刺眼腥紅瘋狂,
就如同人類內心深處最難以察覺的邪惡根源一般。
那代表渾沌的詭異顏色,是如此的令人無法想像,無法面對,
卻又是那樣真真切切的存在著,咆嘯著,彷彿隨時都在躍躍欲試張牙舞爪,
貪婪的想要抓住任何機會,吞噬侵蝕所能接觸到的一切人事物,
並且永無止境的擴散渲染,繁衍生殖,產生更多更多毀滅性的同伴與後代。
強大的壓迫感讓男人幾乎要失去理智,只能一吋吋,一分分的努力向後縮擠身子,
把年久失修的玻璃窗戶壓到吱喳作響,似乎隨時會在男人的背後龜裂爆散,化成碎片。
門後的黑暗裡,冒出了兩顆妖異的幽綠光點。
光點搖搖晃晃的越靠越近。
終於在男人驚懼的注視之下,光點夾帶著中人欲嘔的腥臊惡臭穿過門框,
進入房間,現出了隱蔽在黑暗中的真實型態。
「嚇!」
男人雙眼圓睜猛瞪,無法相信自己眼前確確實實出現的詭異畫面。
「狼!不!不可能吧?這是狼嗎?狗一定不可能有這種體型。
但是……就算是狼這種生物,有可能長到這麼大嗎?」
男人茫然慘笑,蒼白的臉上冷汗直冒,傻盯著眼前光是只有頭部,
就已經幾乎與門同寬的恐怖野獸,毫不懷疑這隻巨獸可以一口吞下自己。
或許,能被一口吞下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因為男人實在無法想像,要是被野獸口中鐮刀一般的利齒給穿過骨頭刺破內臟,
到底會是什麼樣永生難忘的恐怖滋味。
「我懂了。」
男人逼催著幾乎要停止跳動的心臟繼續工作,讓被恐懼所冰冷凝結的血液,
一點一滴進入嚴重缺氧的暈眩大腦,提供任何得以繼續思考的能量來源。
因為男人明白,現在自己所能運用的唯一武器,就是鎮定與思考。
即使對手是宛如史前生物的巨大怪物,也不過是缺乏智慧的兇殘猛獸。
說不定,說不一定,靠著人類獨有的特殊智慧,男人還有機會絕處逢生,逃過一劫。
雖然以客觀的角度來看,房間裡面不算寬敞的有限空間,
根本就無法提供閃避如此巨獸攻擊所需要的任何可能性,
而且這頭大到不合常理的誇張巨獸,
肯定也不會給男人太多奢侈的時間去消耗腦細胞。
「一定……一定是有人養了這頭基因突變的怪物狼。
我就是被綁架來當這隻狼的飼料,沒人看守我也不綁我的原因,
就是因為根本沒有必要。任何人一旦被放進了這間小房間裡,
那隻狼只要往門口一堵,就能像甕中捉鱉一樣的飽餐一頓。」
「人類,別怨我。」
突如其來的成熟女聲話語,讓陷入思緒卻越來越亂的男人身子一震,
彷彿晴天霹靂一般的張大了口,無法理解這視覺與聽覺互相加乘後,
所帶來的雙重超現實感官刺激。
因為男人看到了巨狼的狹長吻部正在一開一闔,
而且還理所當然似的,流暢吐出了本應只屬於人類的清晰語句。
「人類,遠離窗邊。窗外是懸崖,雖然不高,只有十多公尺,
但是對於你們這種脆弱無用的種族而言,也已經足以致命。」
巨型母獸挪動身子,有些困難的把比小貨車還大的整個身體給塞進了房間,
然後瞇著眼睛側身蜷縮在門前,把男人唯一能賴以逃生的出口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雖然母獸沒有把房門關上,卻也已經讓整個房間充滿了窒息性的壅塞壓迫。
「算你不長眼,偏偏入了這座山頭,又選了錯誤的地方打鼾,打擾了我最後的寧靜。
這棟樓是你們人類所蓋的建築,只是閒置荒廢已久,既然你身在儲物室裡,
就代表著你是我儲藏備用的物品。不用擔心,我捕捉你並非是為了覓食,
即使是要將你吞吃入腹,也是在你的肉體已然冰涼以後。」
母獸以成年女性的嗓音口吐人言,充滿了野性魔力的雙眼一閃一滅,
心意難測的打量著全身發抖的男人。
「妖怪……說人話的妖怪?」
男人牙齒打顫不已,連有可能會惹怒對方的無禮語言都脫口而出。
「是,以你們人類的眼光而言,我是妖怪。」母獸輕蔑的咧嘴露齒。
「可你最好記住,我是犬妖,不是狼妖,不要叫錯了。
就像之前的幾個廢物一樣,教也教不懂,惹怒了我對你來說絕對不是好事。」
「是……我……我記住了。犬妖……小姐。」
男人雖然因為記錄者的特殊身份,
早就明瞭世上確實有著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各種非人,
但仍然由於是初次近距離與非人面對面接觸,
再加上對方還是如此具有壓迫感的恐怖巨獸,
因而無法順利將所見所聞與現實世界有所連結,
只能在恐懼的支配下勉強結巴回應。
「不要那樣稱呼我!」
母犬妖眉間獰出怒紋,恫嚇性的在喉嚨中低吼了一聲。
「從現在開始,你要叫我媽媽。」
母犬妖喉頭突然鼓起,隨即從口裡吐出了一團濕黏黏的碩大毛球。
「媽……媽媽?」
男人不明所以的傻愣張口,兩條瘦腿上僵硬多時的緊繃肌肉,
終於因為麻痺脫力而噗通跪下,
在噴冒著濃烈腥臭氣息的母犬妖口鼻前方尷尬的跌倒在地。
「沒錯,媽媽。現在,穿上它。」
母犬妖喜怒難明的下了指令,用眼角瞟了瞟男人附近的那團噁心大毛球。
「穿……穿上?這……什麼?」
男人頭昏腦脹的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伸出手去碰觸那團詭異的不明毛球。
「不要讓我的耐心消失!」
母犬妖身上威猛的魔獸狂氣陡然膨脹,讓男人已經欠缺水份的乾渴身體,
奇蹟似的面臨了第二次突如其來的尿失禁。
男人二話不說就馬上抱過了毛球,慌張混亂的好不容易,
才終於扒開了這團被母犬妖體液給黏糊到難分難捨的詭異東西。
「這是!」
男人看著手上有如厚重大衣一般的毛絨物品,驚駭到說不出話來。
「這是我的孩子。現在,穿上它,成為我的孩子,然後叫我媽媽。」
母犬妖混雜憤怒與殺意的冰冷命令鏗鏘傳出,
讓男人的身體不須思考就懂得乖乖照辦,披上了那件頭尾皆備的完整犬型皮毛。
即使男人的身高已經超過了成年男性的平均值,
但包裹在身上的噁心濕黏皮毛卻還是鬆跨跨的過於寬大。
依照男人的暗自估計,若是身上皮毛的原本主人依然活著,
體型肯定不會比美摔選手小上多少。
「媽……媽媽。」
男人畏畏縮縮的服從命令,不只是嗓子裡沙啞的低聲輕喊,
就連五感在皮毛的覆蓋之下,都變的模糊不清,
甚至連思緒都已經有些恍惚,好像受到了某種力量的影響。
「孩子。」母犬妖柔聲輕應,語氣中竟滿是迷亂的慈愛。
「孩子,餓了嗎?」母犬妖翻動身體露出腹部,現出了萎縮乾癟的枯槁乳房。
「孩子,吃吧,多吃一些,吃飽了好睡。
媽媽陪著你,什麼都不用怕,沒有誰可以欺負你。」
母犬妖期待的看著披上皮毛的男人,卻遲遲等不到男人的進一步行動。
「我叫你吃!」
母犬妖張狂怒吼,巨喊震到男人的耳膜差點崩毀,
就連五臟六腑都好像要吐了出來。
男人不敢倒下,只有動作艱困的挪移身體,
全身哆嗦的靠近母犬妖腹部,想辦法讓頭部湊向乳房。
在這樣幾乎零距離的貼面觀察下,男人才發現母犬妖看似巨大的威猛軀體,
竟然是令人意外的瘦骨嶙峋,渾身上下散發不祥黑氣的剛硬利毛,
也有著好幾處帶著傷疤的稀疏脫落,
部分裸露的粗糙皮膚甚至已經化膿腐爛,發黑發臭。
男人張開嘴巴,試著含住母犬妖的乳頭突起。
雖然不能非常確定,但男人覺得母犬妖的乳頭,
很可能比在電視上看過的乳牛奶頭還要再大上一號。
才剛碰觸到乳頭表面,男人毫無防備的嘴唇,就被母犬妖乳房上的細毛給割裂刺破。
還來不及知道犬妖的乳汁滋味到底如何,男人就先流滿了整個嘴巴的鹹苦鮮血。
硬著頭皮含進乳頭,男人馬上感到口中全是火辣辣的嚴重刺痛,
嘴巴裡脆弱的黏膜組織瞬間稀爛如泥,接著就是迅速溢滿口腔的大量出血,
就連鼻腔裡也全都是腥腥甜甜的噁心血味。
男人咳嗆著吞嚥下自己的鮮血,
在嘴裡皮肉坑坑洞洞無一完好的情況下開始吸允。
一開始,男人只能不斷喝到自己的鮮血,
甚至就連品嘗味覺的舌頭都已經被嚴重割裂攪爛,
但就在幾乎要昏厥的那個瞬間,
男人突然感覺到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進入了口腔。
「哈?哈阿!噁!嗚!」
隨著不明液體的入口入喉,已經忍過大量劇痛的男人終於無法繼續堅持,
痛苦萬分倒地掐喉翻滾哀鳴慘嚎,做出撕心裂肺聲嘶力竭的垂死掙扎。
妖族的乳汁不同於普通動物,並不是由那些耳熟能詳的營養物質所混合組成,
而是由母體淬鍊濃縮過的精純妖氣。
對於同族的幼妖來說,那無疑是滋養茁壯的最佳良方,
但對於人類而言,卻是比無上劇毒還要更兇猛的腐骨異質。
「咳!咳!」
氣若游絲的男人匍匐喘息,身子底下全是自己所嘔吐出來的大灘鮮血。
要不是母犬妖乾枯癟縮的乳房所分泌的乳汁稀少微薄,
男人的性命絕對早就煙消雲散。
「孩子,多喝點,不要停。」
母犬妖雙眼半睜半閉的催促著,宛如宣告男人生命終結的死亡喪鐘。
「不!不行!」
男人無力抵抗母犬妖的致命脅迫,卻又不想如此不明不白的被妖怪奶水給折磨至死,
只有死馬當活馬醫的隨手一抓,
胡亂撕扯了一把糊爛的骯髒黑黃報紙塞入口中,噁心萬分的咀嚼吞嚥入腹。
「保護我的生命與軀體吧。文字們阿,
請化成與我一心同體的最後力量,讓我得到渡過難關的必需奇蹟。」
男人施展起言靈之力,希望自己對於文字的操控能力,
能夠超越母犬妖乳汁對自己的傷害與虐待。
否則,這間狹小的儲藏間,鐵定會成為男人坎坷人生的倉促終點。
身為命運所親自選拔的紀錄者,男人天生擁有操控文字與語言的強大天賦,
但這樣的特殊能力,卻因為是以邏輯性作為能力的發起點,
而僅限於對習慣使用人類語言或文字的對象才能產生完整作用,
而且還必須要使用男人與對方同時都能夠理解與應用的共通語言。
換句話說,男人如果是面對一名除了母語之外,
就對其他任何語言都一竅不通的非洲原住民,那麼言靈之力也是毫無用武之地。
即使男人現在所面對的,是能夠通曉與理解人類中文的母犬妖,
但也因為母犬妖對於中文的依賴性肯定不高,而具有對男人言靈之力的強大抗性。
在這種幾乎已經被逼入絕境的狀況之下,男人所能使用言靈之力影響的對象,
也只剩下自己這個唯一符合所有條件的尷尬選擇而已。
濕黏軟爛的報紙漿團混著黴菌與沙泥進入了男人體內,
隨即在飢餓空乏的蠕動胃袋裡,被推擠散化成汁水濃稠的懸浮物質。
但千千萬萬米粒大小的細微字體,卻並未隨著依附存在的紙張消失一同幻滅,
反而是在脫離了紙張的束縛後開始舞動漂浮,奔騰流竄,呼應著男人的力量,
分解拆卸成無窮無盡的各式筆劃。
每一勾,每一撇,每一點,每一納,每一橫,每一豎,
都在言靈之力的作用下閃閃發光,如同游魚一般靈活生動,
散發著經歷過數千年的口耳相傳書謄繕寫後,才能夠累積擁有的豐沛智慧生命力量。
無數幻化成燦爛光點的筆劃宛如浩瀚星海,
在男人的胃袋中交織成一大片絢爛奪目的溫暖無垠銀河,
並且同時向著上下兩方迅速延伸拓展,擴散蔓延。
在覆蓋保護了男人所有的消化道表面之後,行有餘力的部分筆劃們,
甚至還滲透鑽入了男人的筋脈與血管,開始修補構築那些受到創傷的組織與器官。
「快!快喝!不准死!其他人類都能喝上好幾口,你憑什麼這樣就死?」
焦躁不耐的母犬妖前掌巨爪一揮,
夾帶著漫天飛塵將欲振乏力的男人一把擄至體側,
凶狠蠻橫的將男人的臉部強壓向自己乳房。
「噗嗚!」
男人脆弱的頭顱在怪力的突襲拍擊之下幾乎碎裂,
差點被硬生生扯斷壓折的頸椎更是疼痛扭傷苦不堪言,
但最讓男人想一死了之的,
是乳房表面上那些鋼針一般銳利堅硬的濃密短毛。
隨著母犬妖幾次的暴力來回推擠按壓,男人的半張臉龐已經有如被刨削凌遲一般,
嚴重磨損糜爛到深可見骨一塌糊塗,就連眼珠子都差點要噴出眼框破碎不保。
湯湯水水的污血體液從男人臉龐大量淌出,
把母犬妖的乳房染上了一片中人欲嘔的腥臭暗紅。
「不……不行。」
雖然有著言靈之力在體內頑強的修復抗衡,
但區區一小口報紙所能提供的字數實在太少。
很快的,男人已經發現自己體內的保護作用在迅速虛弱。
兩害相權取其輕,在腦內以光速比較過風險與代價之後,
與其被當作螻蟻一般的糟蹋凌虐致死,男人寧願讓母犬妖強酸一般的乳汁腐蝕體內,
至少還能試著靠體內殘存的文字協助中和拖延,以苟延殘喘的狼狽想辦法換取一線生機。
於是,男人在慌亂與驚恐之中張大了口,努力的再度咬住了母犬妖五對乳頭的其中之一。
然後,開始如同幼犬一般的硬著頭皮大力吸允。
「人類,你很特別。」母犬妖似笑非笑的牽引嘴角,露出了奄奄一息的駭人獰笑。
在監禁男人的這段期間,本已瘦骨如柴的母犬妖不止是寸步不離滴水未進,
更不停強行大量消耗所剩不多的妖力與生命力化為奶水,
難以理解的堅持以有如慢性自殺般的自體消磨凌遲,
一次又一次的強逼男人吞嚥下那些根本無法吸收消化的異界養分,
同時也一次又一次的讓男人生不如死的滿地哀嚎打滾,
母犬妖卻只是一律恍若未聞的閉眼假寐,調氣喘息。
「怎麼樣個特別法?」
渾身上下滿是血汙泥灰的男人披著狗皮,
氣若游絲的慘白著臉倚牆頹坐,臉上掛著籠罩死氣的虛弱慘笑。
「第一,你命很硬。第二,你不逃跑。
第三,也是最特殊的一點,你不怕我。或著該說不算很怕我。」
母犬妖雙眼閉合,狀似睡眠,但與母犬妖朝夕相處已有數日的男人非常清楚,
即使是捨去了視力的協助,母犬妖也能靠著聽覺與嗅覺掌控周遭一切。
更何況誰也不能確定,母犬妖的視力真會如同人類一樣,
輕易就受到兩片薄薄的眼瞼限制蒙蔽。
「妳大概是有什麼地方誤會了……」
男人無奈的佝僂著身子,把握時間抓取附近的舊爛報紙塞入口中,
然後囫圇吞棗一般的胡亂咀嚼嚥下,急切到連分神感覺噁心反胃的時間都來不及,
更遑論是先把喉嚨跟口腔裡的殘餘污血嘔出體外。
在這段不長不短的尷尬時間裡面,
男人與母犬妖發展出了一種奇特的相處默契與模式。
除了不准離開房間以外,母犬妖並不在意男人的任何行為,
偶爾還會意興闌珊的口吐人言與男人攀談閒聊幾句,
並且總是在男人因為乳汁而嚴重吐血垂死之後,
給予男人一些時間吞吃報紙補充力量來源。
只是母犬妖所施捨的求生時間很不穩定,短則幾十秒,長則數小時,
端看母犬妖當下的心情而定,男人也因此總是得在剛吐完一大堆鮮血後,
就馬上強壓不適硬逼自己吞吃報紙,以免錯過苟延殘喘的黃金時機。
「呼!」
腹部被紙漿團塊塞滿的男人噓氣乾嘔,在文字的修補療癒下又再次找回了一線生機。
「我命硬,是因為還不想死。我不逃跑,
是因為我覺得跑不了。至於我不太怕妳這一點……」
男人憔悴苦笑。
「只是因為我沒有多餘水分可以用來尿褲子的假象。」
「你很幽默,懂得苦中作樂是很好的特質。」
母犬妖百般聊賴的動了動眼皮,卻依然沒有張開眼睛。
「儘管你並不像我的孩子能夠逗我開心。」
微光閃爍,母犬妖被眼屎團塊所淤積的髒污眼角,
似乎分泌出了一些些代表思念與悲痛的稀薄淚水。
「妳的孩子……」男人摸了摸身上的厚重皮毛。
「就是牠嗎?」
「你閉嘴!」母犬妖雙眼陡然暴睜,狂亂綻放出名為憤怒的如焰烈紅。
「我的孩子沒有死!沒有被殺!沒有被剝皮!你就是我的孩子!」
母犬妖震耳欲聾的咆嘯吼叫,輕易就將男人乾瘦的身體刮離地面,
並且重重撞擊在不遠處的牆面之上。
男人痛苦欲死的抱頭掩耳張口哀嚎,
被撞折的枯槁軀體彎得像是尾死透了的乾癟蝦米。
「人類!不要得寸進尺!不要忘了你所身處的狀況!
我再重申一次,惹怒我對你沒有好處。你還能活著,只是因為我不殺你!」
母犬妖掀唇露齒,警告意味十足的展現著雖已泛黃發黑,卻依舊銳利的致命獠牙。
「妳……妳只是……只是在逃避……」
受到重創的男人突然一股脾氣沒來由的冒了起來。
正所謂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即使連呼吸都已經斷續紊亂,難以平復,
男人卻還是一反常態的不顧生死,兀自喘息出將引領自己步向毀滅與死亡的禁忌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