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者> 第十二章 傷悲藏隱
下午第二堂是體育課。
原戩跟著班上同學一起移動到操場，接觸到陽光的一瞬間，整個人
都放鬆了下來。
他回想起在山林長大的日子，哪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數學或物理化
學要學，每天除了讀完規定的書籍外，剩下的就是在山林裡奔馳，還有
狩獵。
原戩做了一下簡單的伸展，姿勢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野性，讓他身
邊的同學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這時體育老師則在前面宣佈道：
「今天要測一百公尺，請大家按照座位順序輪流測。」
原戩有點聽不懂「測一百公尺」是什麼意思，只好轉頭問按照座次
被排在他身邊的司空曉：
「什麼是測一百公尺？」
「就是測跑步速度，一百公尺幾秒。」司空曉回答。
「喔……」原戩聽到要跑步，精神一振，跟著挑釁地看著司空曉：
「你跑得快嗎？」
「還好。」司空曉聳聳肩。
原戩嘿了一聲，摩拳擦掌地等著，由男生前面座次先開始跑，原戩
看了幾個人跑步，不但速度慢得可以，就連姿勢也是亂七八糟。
「人類……真是沒用……」原戩忍不住自言自語。
「人類在四界中確實是最弱的。」司空曉卻在他旁邊接下話頭：
「但不要小看人類，他們擁有的潛能也是四界中最強。」
「哈！」原戩只是哈了一聲以示回應。
這時輪到了陸翔威，只見陸翔威在蹲下身體前先看了原戩這邊一眼，
眼神中充滿挑戰的意味。
「威哥加油！！」
「陸老大偶像！！衝十二秒！！」
班上同學還沒輪到的在起跑區起了一陣鼓譟，陸翔威得意洋洋地準
備起跑。
信號槍的槍聲響起，陸翔威十分迅速地衝了出去，原戩看了他奔跑
的速度，目光中露出些微的讚許之意。
跑道末端的老師按下碼表，已經跑完的同學看到了陸翔威的成績，
大聲喊了起來：
「十一秒八九！」
「嘩……好厲害！」跑道這端又再鼓譟了起來。
再幾個人跑過之後，輪到原戩，他緩緩走到起跑區，卻沒有蹲下來。
「新同學！預備啊！」
「要蹲下來，像其他人剛才那樣。」
剩下還沒跑的大多是女同學，她們對原戩相當有好感，嘰嘰喳喳地告
訴他該怎麼做，原戩卻根本懶得理會她們，只是靜靜地站著，甚至連「站
立預備姿勢」都沒做。
「他瘋了嗎？還是沒有跑過短跑？」女生們討論了起來，王于安站在
隊伍角落，好奇地看著這個直接上講台對自己告白的轉學生。
原戩遙望跑道盡頭，他的目力遠超常人，甚至可以看到老師按下信號
槍板機的食指。
槍聲傳來，原戩開始動了。
但他的動不是抬腳，而是整個人向前「倒」了下去。至少在旁觀的同
學眼裡看起來，原戩的身體直挺挺地向前倒，然而就在真的快要撞到地面
時，他卻像一隻箭般突然就射了出去。
我是風……我用生命在飛！！
原戩的跑步姿勢超乎所有人想像與認知之外，他幾乎像是與地面平行
一般，身體壓低到了極致，乍看之下，甚至比較像是一隻四腳的猛獸在地
面飛馳，而不像是人類在跑步。
原戩越過終點線的時候，體育老師因為太過震驚差點忘記按下碼錶，
而當旁觀的同學看了時間顯示，忍不住都驚訝大喊了出來：
「十秒八三？！太誇張了吧？！！」
「十秒八三……」體育老師也是不敢相信地看著碼表：
「全中運高男組百公尺紀錄是十秒五九……他不用預備姿勢可以跑到
十秒八三？！」
原戩跑完之後，幾乎沒有喘氣，體育老師連忙把他叫來對他說道：
「你在之前的學校是田徑隊的嗎？」
「不是。」原戩回答，事實上他之前根本沒上過學。
「那你一定要加入田徑隊！一定可以替學校爭取到獎牌！」
「我不想為了任何人而跑步。」原戩說完，直接便走回了隊列，體育
老師還是第一次領教到這個轉學生的桀驁不馴，一時反應不過來，呆呆地
看著他走回去。
這時起跑區輪到了司空曉。
他規規矩矩地蹲下擺出預備姿勢。
原戩遙遙望著他，眼睛瞇了起來。
「仲裁者」……讓我看看你跑得究竟有多快……
槍聲響起，司空曉開始跑步，只見他不論是姿勢或是奔跑的力道都
是那麼樣地自然，就像在呼吸一般平和地讓人感到相當自在，然而他還
沒跑到終點，原戩就已經張大嘴巴，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十三秒二六！」同學們照樣報出了成績，但因為這個成績跟大家
都差不多，所以沒引起什麼反應。
司空曉走回隊列，原戩依然保持震驚的模樣，開口問道：
「你跑十三秒二六？！」
「嗯？怎麼了？」
「身為一個『仲裁者』，你跑那麼慢？！」
「有人告訴你『仲裁者』會跑很快嗎？」司空曉不解地問道。
「但是……你……」原戩想到剛才自己問司空曉跑得快不快，司空曉
確實是回答「還好」兩個字，但怎麼樣也想不到他會跑那麼慢。
「你故意跑慢的吧？不想引人注意。」
「沒有啊……我已經用盡全力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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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凡相當悠閒地在走廊上漫步，他假作參觀，事實上在思考著該如
何得到最需要的資訊。他的身邊跟著一個已經禿了大半個頭的中年人，中
年人對季小凡相當客氣地招呼著，甚至鞠躬哈腰到了有些卑微的程度。
「季記者，您說……那個什麼異來異去的標題……」
「是『現代喜愛標新立異的高中生該如何在日新月異卻又大同小異的
多元化學制下求同存異』專題報導。」
「是是……標新立異確實是現在高中生的通病……至於後面那些異來
異去……」
「日新月異？」
「是是……」
「大同小異？」
「是是……」
「忘恩負義？」
「是是……蛤？」
「沒有啦！開開玩笑而已，總之我說學務主任，你可不可以讓我訪問
一些學生？」
「這個沒問題……但是既然要做專題報導，是不是可以幫學校美言幾
句？您知道的，現在少子化招生真的很不容易……聽您說您們的報導會有
很多家長觀看……」
「主任放心，我會幫你們寫好一點的，你看看像這花。」季小凡隨手
指了指放在學務處窗台上的一盆花：
「放得多麼有學術氣息。」
「是是……」
「還有主任您的外貌……」季小凡看了看學務主任光滑發亮的頭頂：
「多麼高貴且具有特殊格調。」
「是是……太感謝您了……」學務主任簡直感動地快要哭出來：
「請問您要專訪怎麼樣類型的學生？」
「例如說……霸凌者或被霸凌者。」
「霸凌？！沒有沒有！我們學校沒有霸凌事件！您相信我……」學
務主任慌忙搖手。
季小凡暗地嘆口氣，決定調整自己的策略：
「我開玩笑而已，不知道貴校有沒有一些比較『天賦優異』的學生，
不管是學業或運動上都行。」
「有有，我馬上幫您安排。」
「還有主任，因為平衡原則，可不可以在各班都找一個學生做專訪，
這樣我才能夠進行『黨同伐異中的求同存異行為準則判定』。」
「是是……您稍等我一下，我帶您找個地方休息，再找學生來給您專
訪……不過怎麼又是異來異去啊……」學務主任苦著一張臉，一邊小聲地
唸叨著，一邊走進學務處開始安排了起來。
季小凡忍著笑，靠著欄杆向外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操場有群學生在上
體育課，學生在跑道上分成兩邊，似乎在進行短跑的測驗。
輪到一個女生跑步，雖然距離很遠，但季小凡注意到在從隊列走到起
跑區的時候，經過的女生似乎都刻意向旁邊閃避，但她好像也很習慣了別
人的態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她聽到槍聲後開始起跑，細柔烏黑的頭
髮在風中飛揚著。
好漂亮的女孩子！
季小凡暗自稱讚了一句。這時學務主任從學務處中走了出來，滿臉堆
笑地道：
「季記者，我們已經幫您安排了一間可供專訪的辦公室，請您先到那
邊等待。」
季小凡點了點頭，跟著學務主任向辦公室走去。
被季小凡注視的女孩子便是王于安，她跑到了終點，成績並不特別突
出，一旁的原戩卻一直把心神放在她的身上。只有在跑到一半的時候，原
戩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轉頭向遠處的學務處望了一眼。
原戩的目力讓他可以清楚看見季小凡的樣貌，他一眼就認出季小凡便
是「天使降臨」那天也在場的人類之一。
這個人類，並不是普通的人類，來學校做什麼？又為什麼要看王于安？
原戩這樣想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司空曉，也跟他一樣，輕輕轉
頭看了季小凡一眼。
如果原戩有看到司空曉的眼神，或許會發現一直以來彷彿什麼事都跟他
無關，從來不曾流露出任何感情的「仲裁者」，原來也會有出現這種眼神的
時候。
但事實上就算他看到了，或許也不會看出差異。
因為司空曉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很淡很淡，淡到幾乎無法查覺，但
是如果真的看出來了，又會發現這種淡，似乎是因為另一種太深的情感而呈
現的反效果。
那是一種很深很深，深到彷彿永遠都不可能走得出來的悲傷。
傷悲藏隱。
隱藏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