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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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家齊睜眼一看鬧鐘，發現時間離新生皆要進行的數學能力測驗只剩半小時，
心中一驚，趕忙搖醒還賴在床上一臉好夢正酣的雅敏。兩人急急忙忙梳洗一翻便
衝下樓。抵達數學教室時，身材高大、面目清俊的白種人男老師正好在發考卷，
聽聞聲響立刻轉過頭，冷冷看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兩人一眼。
家齊不禁暗叫不妙，尚未正式開學就給老師留下壞印象可不好。他硬著頭皮與雅
敏一同前往教室後方就坐，坐下前眼角餘光瞥見Isaac坐在隔壁，捧著考卷聚精
會神地在讀題。
好在，數學測試並不難，家齊答得得心應手。這是攸關分班的測驗，家齊清楚考
壞可能就要浪費一年重讀一些他學過的東西，所以格外仔細作答。
測驗完畢，學生魚貫步出數學教室。家齊本來要和雅敏一起前往餐廳吃午飯的，
卻在步出教室前被Isaac叫住。
「Cecil，一起走吧。這位是……你室友嗎？」
Isaac有點遲疑地打量雅敏再用中文問家齊道。
雅敏故意裝聽不懂露出一個風度翩翩的微笑。
「嗯，他是我室友，Masatoshi。對了，他會講──」
家齊正想說「他會講中文」，嘴巴就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摀住。
『別講出來啊，家齊。這讓學校知道我們會當不成室友的。』
雅敏幽幽地用意念懇求。
『你不要沒事竄入我腦海！拜託尊重一下個人隱私點！』
家齊抿抿唇不悅地在腦中罵道。
「怎麼了，Cecil？你沒事吧？你室友會講什麼？」
一回神，Isaac正擔憂地望著他。家齊趕緊臉色一改甩開怒氣。
「沒事，我剛才肚子突然有點痛。Masatoshi會講一點點中文，他對中文和臺灣
很有興趣，正在學中文。」
家齊裝得若無其事一板一眼扯謊，雅敏也配合演出說一句「泥好，窩愛臺灣，臺
灣女孩子渾可愛」。
「啊哈哈，是這樣嗎……」
Isaac笑得有點勉強，轉頭還是對雅敏說起英文。
三人邊走邊聊，結伴前往朝學校餐廳。
夏末陽光和煦，三人並肩行走在黃磚砌成的低矮校舍間，石板路兩旁繁茂的灌木
草叢翠綠，形形色色國籍人種各異的男女學生於中庭來回穿梭。之前沒仔細觀察，
家齊今日一瞧，才發覺這校區很有田園悠閒的情調。
記得這學校裡還有湖吧……也有一棟伊莉莎白時期的老校舍。家齊想。當初他可
是陪媽媽看學校的周邊資料看很熟，對學校宣傳明信片上有天鵝在划水的清澈湖
泊印象深刻。家齊忽然真心地覺得到英國也不錯。
一回神，雅敏正在和Isaac談動畫的事談得眉飛色舞。Isaac本來有點害羞，在聽
到雅敏問「你喜歡動畫嗎？」這問題後卻變得雙目炯炯有神。家齊對動畫的話題
沒興趣，遂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心思大部分放在欣賞校區風景上──
「家齊啊，你無視我一整天了，可不可以回回頭看看我？我知道你早上很忙，急
著出門，但是你現在有空了，可不可以別把我當空氣呀……」
阿韓冷不防飄到家齊身旁哀怨說道，模樣像極可憐兮兮的落水狗。
『我是有一些問題想問你，不過我希望你不要打擾我的日常生活。』
家齊豪不留情地表達自己的立場，人完全沒有轉身看阿韓。
「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嗎？我以後早上可以幫忙叫你起床，只要我知道你的行程。
我也可以幫你做功課，只要我會的話……你別那麼討厭我，讓我們好好相處如何？
守護靈和被守護的人之間氣氛太僵也不好啊。」
『你會什麼？西方極樂世界來的。佛學嗎？而且你會英文嗎？』
「呃，我是不怎麼會說英文，數理也不是很好。不過我會國學啊，畫畫啊，歷史
這些的。」
『那根本沒用吧。國學在國外高中是要做什麼作業？』
家齊一針見血吐槽道。
「那我至少可以叫你起床，無聊時陪你聊聊天，你練琴或畫畫時給你感想……」
『不用了。』
家齊冷酷地拒絕。
阿韓沒再說話，摸摸鼻子退到一邊。
越過中庭，穿過一條小馬路，便抵達英國美國學校的西校區。西校區是學校餐廳、
圖書館、福利社以及一些學生宿舍的所在地，校區停車場旁還挨著一間英國聖公
教的小教堂。家齊與媽媽在學校宣傳明信片上見到的湖泊就位於西校區主建築群
的後方。
三人步入學校餐廳。餐廳內鬧哄哄的，布滿了新生與返校的舊生。家齊與Issac
兩人很自然地朝臺灣桌走去，雅敏也很厚臉皮地跟著，沒有去找他的日本同鄉。
臺灣桌多了很多家齊沒見過的面孔，一張桌子坐得很滿，Isaac還從隔壁桌借椅
子過來。
「嗨，Masa。」
三人一坐定位，身為Prefect的James便主動對雅敏打招呼。
「James，Masatoshi可以和我們坐一起吧？」
「喔，當然可以，我們臺灣桌沒那麼排外的。Welcome，Masa。」
James笑笑歡迎雅敏道，雅敏報以一道淺笑。
家齊不得不承認，雅敏那雙細眼睛笑起來真是風雅。
臺灣桌其餘的學長姊接著熱情地自我介紹起來。家齊一一記下人名，不過人太多，
一時之間也沒把握記得熟。臺灣人聊開後氣氛熱絡，學長姊熱烈聊起他們暑假的
經歷，然而家齊卻覺得眾人這樣全用中文聊天把雅敏晾在一旁不太好，縱使雅敏
實際上聽得懂中文，可是這還是有點……他決定不評論。
餐廳人聲鼎沸，但家齊發現從他坐的位置往落地窗外望去，草原旁的湖泊顯得相
當靜謐美麗。
※ ※ ※ ※ ※ ※ ※ ※ ※ ※ ※ ※
家齊的英文能力測驗考壞了。
下午，英語非母語的國際學生新生均得接受英文能力測驗，家齊與Isaac及雅敏
三人吃完午飯便再度同行前往考場。
家齊不希望被分入ESL（English as Second Language。英語是第二語言者就讀
的班級），他希望讀Mainstream（正規班。英語母語者或英語程度很好的非母語
者就讀的班級），偏偏英文向來不是他最擅長的科目，特別是聽力，所以他有些
緊張。一緊張，他聽力測驗答到一半就開始胃痙攣。最後交卷時，他的閱讀測驗
都還沒寫幾題。
家齊心情低落，頹喪地步出考場。阿韓見狀飄到他身旁，一臉擔憂地望著他。
「家齊，這考壞沒什麼──」
『不要跟我講話。我爸從小就希望我學好英文，偏偏我英文就是沒那麼好！』
家齊難過地在腦海咆哮。在臺灣讀書的時候，英文對他來講並不難，卻也是害他
國中每每掉出第一名的元凶。他沒有完美主義到事事非得拿第一名，但失常考壞
這種事他還是很討厭。要浪費一年讀ESL了。
「喲，怎麼這麼沮喪？考不好嗎？」
有個重量壓在他肩膀上。家齊回過頭，只見雅敏手肘貼著他肩，笑得滿面春風。
家齊一時之間不太想回答對方。一來他不習慣和別人貼這麼近，二來他看到那個
笑容就覺得雅敏是故意笑那麼燦爛的。
「別難過，我也考壞了，哈哈。」
雅敏笑著拍拍家齊後背並放開手。
「Cecil，考題很難對吧？沒關係的，我英文也不好，說不定我們可以被分入同
一班做同學。」
Isaac亦笑著要家齊寬心，不過和雅敏不同是真心的笑容。一直難過無濟於事，
家齊看著Isaac的笑臉，想想人家也是真誠地關懷自己，就稍微不在意點了。
「Fujiwara！」
一名日本男生從考場步出並把雅敏叫住，接著嘰哩咕嚕講了一連串家齊聽不懂的
日語。雅敏保持微笑應答，那個男生卻愈講神情愈興奮。家齊與Isaac面面相覷，
對這情況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哎，好煩哪，他們要我參加這學校為數不多的日本人聚會。』
雅敏冷不防用意念這麼抱怨道。
『那不是很好嗎？你也應該多找你的同鄉。不要隨便竄入我腦海！』
家齊板起臉，暗瞪雅敏一眼。
『我對海外的日本人沒什麼興趣。要不是為了家齊你，是不會出國的。』
雅敏撇下這句話後就不再用意念交談了。
家齊聞言不禁陷入思索。他的人生倒真成了楚門的世界了。在他身邊像雅敏這樣
自稱要「保護」他的暗樁究竟有多少呢？思及此，他冷冷瞥向坐在懸空椅子上看
書的阿韓，阿韓卻彷彿沒感知到他意念般兩眼專注於書本上。也好。家齊暗暗冷
笑。反正他的問題很多，晚點再找個時機一一問清也不遲。
※ ※ ※ ※ ※ ※ ※ ※ ※ ※ ※ ※
忙完一整天的新生訓練，吃完晚飯，開過宿舍會議後，家齊沒有待在寢室休息，
反而是捧著琴譜往琴房走去。
距離十點宿舍check-in還有一個小時，他想自己能把握時間練點琴。況且，他有
些事想單獨問阿韓。
離開寢室前，家齊注意到雅敏仍舊在玩他的美少女遊戲，不過家齊決定不問對方
那是不是十八禁的了。
雖然是夏末，入夜後的英國氣溫已經略帶寒意。家齊捧著琴譜，穿過校門口的那
條小馬路，來到東校區。東校區的校舍燈都已經暗了。風聲呼嘯，家齊走過毗鄰
著學校露天戲院的漆黑迴廊，推開琴房的門。
一入琴房，家齊打開燈坐定位，倒不急著練琴，反倒是轉頭望向那個一直默默跟
在他身後的阿韓。
「我小時候你不是說我不想看見就不讓我看見的嗎？為什麼現在我又看得見了？」
「唔，這是因為……這是因為你現在算脫離我們的保護範圍了，如果不讓你看見，
可能有時候有危險你無法配合我們閃躲。在這裡的危險比較多，有些事要告訴你，
你才能提高警覺。」
「好吧。」家齊冷冷一笑，雖然他實在不懂會有什麼危險。「那我的人生是被安
排好的嗎？像雅敏一樣的暗樁到底有多少？該不會我爸會轉念把我送來英國，背
後都有你們的人在運作吧！」家齊不自覺提高音量。
「家齊，冷靜點。我們不會安排你的人生，你的人生是你自己決定的，我們只是
從旁保護。不過，有時候為了方便保護，我們也會做一些事。你爸會把你送來英
國，其中的確有我們的人在運作，但是──」
「你們是誰？是一個組織嗎？這種事不是安排他人的人生是什麼！真是惡劣！」
家齊聽後心情很糟，有一瞬間想拿下琴譜砸到阿韓那張滿懷歉意卻溫柔的臉上。
「我們不是一個組織，家齊。我們只是你過去生的朋友或受過你恩惠的人，為了
保護你才聚在一起。」
阿韓很是誠懇地說道，家齊卻背過身不理他，掀開琴蓋開始練習音階。
音符流淌出琴房，在空寂無人的建築內迴盪。家齊喜歡彈琴，因為彈琴時可以讓
思緒隨著音樂走，不用想一些煩人的事。小時候，鋼琴才藝班雖然是媽媽要他去
上的，他起初沒什麼興趣，不過彈習慣了倒也喜歡上了。
以前，鋼琴發表會一結束，總會有很多小女生纏著他，媽媽的朋友也都會虧她說
「你生了個鋼琴小王子」。家齊對小王子這個詞沒什麼意見，只是覺得有點俗，
誰知道上國中後竟然真的有些女生在背地裡喊他「王子」、「王子」的，令他虛
榮之餘驚嚇不小。
那種稱呼是漫畫或偶像劇裡才有的吧？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家齊想。那些喊他王子
的女生，有些會寫小卡片給他，有些會向他要MSN有事沒事就丟訊息過來，還有
些會一看到他就滿臉通紅，然後班上的好事份子就開始鼓譟起鬨。家齊不是很喜
歡那種情況，他覺得有些困擾。
希望在英國不會碰到那種事了，外國人應該沒有在喊王子的吧……家齊暗自期許。
手指熱完身，家齊翻開琴譜，準備彈奏蕭邦的離別曲。想不到他手指才剛碰上琴
鍵，人便感到一陣噁心想吐。
「家齊！」阿韓慌張叫喊。
家齊摀住嘴衝出琴房，他還不是很熟悉學校環境，不清楚音樂教室附近的廁所在
哪裡，只好邊忍住嘔吐的衝動邊往上午的考場衝去。考場的附近有一個廁所。他
拔腿在迴廊上奔跑。
「吼啊──」
突如其來地，一道像野獸的嘶吼聲傳入家齊耳中。
家齊下意識停下腳步往聲音來源望去，只見扇形的露天戲院中央盤踞著一團形體
像狗的巨大黑影，黑色的霧氣一絲絲從黑影上散發出來，透露出一種說不上來的
不祥氣氛。這超現實的景象令家齊目瞪口呆。
「家齊，快跑！」
阿韓的呼喚聲令家齊回神。他凝神一看，而那團黑影也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朝他
撲來。家齊急忙閃避，但卻還是被那團黑影咬中右肩頭。溫熱的鮮血霎時迸出。
劇痛與看到自己的血令家齊嚇呆了。他腦袋無暇處理眼前種種景象所代表的訊息，
身體隨後被那團黑影重重撲到磚牆上。
那衝擊力道很大，家齊全身關節痛得彷彿要斷裂。我就要這樣死了嗎……？家齊
瞇起眼，意識逐漸朦朧。恍惚間，他只看見阿韓提著劍趕過來，身體隨之一輕，
那黑影與阿韓在纏鬥，然後……家齊閉起眼，無法再思索，意識迅速跌入黑暗。
『救救我……』
意識完全被黑暗吞噬前，家齊聽到一道氣若游絲的少女求救聲。接下來的事，他
就再也沒有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