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和我昨天推測的一樣,我在開車的時候行經百貨公司旁,就見到那女生在
相同的地方坐著發呆,避免讓她等太久,我趕緊停好車去與她會面。
而遠遠的路途上,她便看見我走來了,想必她今日的生意仍然沒有好轉的跡象
,導致她的心思都和我一樣,期待著對方的來臨。
今天的她喝著速食店的飲料,一手拿起了幫我佔位的小盒子。
我一坐下,便不得不讚佩道:「大魔術師,真的被妳說中了,我相當的佩服妳
,妳是怎麼讓我老婆帶著三束花回家的?」
「這個,妳老婆嘛……」那女生聽見「我老婆」三字後,收起了笑臉,她的神
情略顯失落,眼神也游移不定,彷彿我剛才講的話並不是她想聽的。
「對啊,她昨晚帶著三朵一百的花束回家,使我都起雞皮疙瘩了。」我回想道
,頭皮發麻。
「哦……」那女生勉強提起勁,她說:「哎唷,這是魔術界的秘密,怎能洩漏
。」
「那倒是啊,不過妳真的厲害。」我再三地誇讚她,但是她的表情之後再也沒
有流露出絲毫欣喜的樣子,令我始終感到不自在,好像是辜負了她什麼。
「看來,你還想再看我變魔術是嗎?」那女生問道,手指輕敲著小盒子,若有
所思的看著我。
「嗯,身為妳的頭號粉絲,我還能上網幫妳宣傳,讓妳成名,收入增多。」我
熱心地說。
「不、不必了。」那女生反常地拒絕我的好意,她解釋道:「出名一向不是我
想要的,魔術單純是我用來治療、撫慰人心的興趣。」
「我明白了,真是偉大的念頭,妳也真正的改善我和我老婆的相處,使我們更
有話聊。」我心懷感激道。
「呵呵,那不錯。」她乾笑,輕撫著瀏海說:「既然你那麼疼你老婆,不如我
變個和你老婆有關的魔術。」
「和我老婆有關?」我好奇道,不自覺地聯想到昨晚的夢境,令我冷汗直流。
「嗯嗯。」那女生不知打什麼如意算盤,她詢問道:「你身上有帶著你老婆的
相片嗎?」
「有。」我點頭,說道:「我錢包內有和我老婆的合照。」
我伸手抽出我的皮夾,這時那女生的左手推開了我,她說:「不、不行,不要
合照,我要她的個人照片。」
「個人照片?這個嘛……」我摸著下巴猶豫道:「可我身上沒有耶,能不能變
個別的魔術?」
那女生嘟著嘴搖頭,她建議道:「不然你趕快回家拿,我今天就只準備這魔術
喔,逾時不候。」
「什麼?要我回家拿啊。」我皺眉,像個孩子般問道:「那妳會等我嗎?」
她聽見後,無奈地笑了,她搖著快見底的飲料杯說:「看人家想不想跑廁所囉
。」
「嗯,好啦。」我收回錢包,又看了她一眼,遲疑了兩、三秒見她沒回心轉意
才站起。
那女生傾身推了我一把,她笑道:「快去,大不了這次我不收你錢。」
「好,我會快去快回。」我和她擊掌約定,輕聲道:「等我。」
就這樣,我剛停不到幾分鐘的車子又被我開出了停車場,我熟練地拐著彎,抄
著近路,平時莫約半小時的車程,硬是給我縮減到十五分鐘。
回到家的我,車子停在路口,我快步進入家門,滿頭大汗的走到我和妻子的寢
室,我蹲在一個書櫃前,拉開底層的抽屜,拿出了塵封已久的相簿。
我快速翻了幾頁,那些過往的回憶湧上心頭,我的指尖摸過了它們,在眾多的
照片中,我反而不知從何挑選。
而時間一點一滴的流失,情急之下,我只好隨便抽出一張妻子的單人照,是她
在國家公園內,背景是壯麗的瀑布,那濺起的水花與霧氣令她美得迷濛。
我心想:就這張了。
我將照片夾在皮包,接著關上抽屜、家門,再次回到車子發動引擎,看著車上
的時鐘,我目前讓她等了二十多分鐘了。
幸虧返回市區的路上,在紅綠燈的協助下,我沒有花太久就重回現場。
但當我興高采烈地抵達石椅前時,那女生已經不見了。
且石椅週圍的地面,留下了一灘灘的血跡,以及數不清的碎玻璃,灑滿了花圃
、瓷磚和人行道。
「怎麼回事……」我嘀咕,心中閃過不好的念頭,趕緊詢問周邊的店家,聽到
了一個不幸的消息。
由於百貨公司正在施工的緣故,在工人於樓層外裝設玻璃時,不小心恍神使得
一片大玻璃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到那女生的身邊,隨即那破碎的玻璃彈射四周,
割傷了那女生和路人,造成十多人受傷。
「她、她傷得很重嗎?」我著急問道。
被我追問的超商店員看著事發地點努力回想著,她說:「是還好,聽說臉部比
較嚴重,幾分鐘前救護車就載走了。」
「臉部啊……」我擔憂著她可愛的容顏是否會因此毀容,我又問:「請問哪間
醫院妳知道嗎?」
女店員為難地搖頭。
「好吧,謝謝。」我十分沮喪的走出超商,眼看幾個百貨公司的清潔工出來打
掃著碎玻璃,還有保全在附近設置安全路障,提防再度發生意外。
但,對那女生而言,早已形成不可抹滅的傷害了。
至於滿心期待的我呢,一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那女生一面,心裡難過萬分,我
垂頭喪氣的走回停車場,想回家等待著妻子,尋求心靈上的慰藉。
然而,離奇的是,今天的妻子遲到了很久,一直都沒回家,我等到飯菜都涼了
,我心想:妻子加班嗎?以前不曾有過說,還是今晚她臨時去上廚藝課了?
正當我百思不得其解,慢步走到房間,拿起充電的手機試著撥打電話給她,才
驚覺妻子早已打了好多通電話,其中還夾雜一封簡訊。
簡訊寫著:親愛的,我受傷了,快點來XX醫院……
我吞嚥,內心深感不安與懊悔,立即衝上車,開往那間醫院。
路途中,這大概是我這輩子開最快的一次,我不顧著自身的安危,連紅綠燈都
闖了好幾個。
很快的,我一來到那醫院,停好車立刻和櫃台護士確認著妻子的資料和病況,
護士也告訴我妻子在哪間病房療養。
那護士戴著口罩柔聲道:「對,她受傷部位是臉部,在302號病房。」
「謝謝妳。」我說,走向電梯,準備去妻子的病房,心中則想著:妻子的臉怎
了,難道夢境成真了,那女生竊換了妻子的臉?不,不可能有這魔術,太荒唐了。
我說服著自己,電梯一層一層上升來到三樓,我的心情也愈來愈忐忑,於是又
和三樓的櫃台辦理完手續後,我才順利進到302房。
房內,有三張病床,躺了兩個人,我一走進房門,就認出了那位滿臉包紮到全
是繃帶的女子。
「妳……」我驚呼。
那女子僅露出口鼻和低垂的雙眼,穿著病服的她躺在微微傾斜的病床閱讀書籍
,一見到我她也開心的笑了。
「妳沒事吧,大魔術師,沒想到會在這裡巧遇妳,我聽聞妳的事後一直很擔心
呢。」我真摯地說,坐在她旁邊的空病床上關心她的傷勢。
頓時,她突然紅了眼眶,仰著頭小聲抽泣著,我拿了衛生紙給她,以免淚水沾
溼了臉上傷口而感染,我問:「會疼?」
那女生哽咽,虛弱地說:「嗯……沒有,我是很感動,這樣你還認得出我。」
「呵,對了,我老婆也在這間病房,她人呢?」我左顧右盼,差點忘了最愛的
妻子。
「她啊……那個女子。」那女生擦拭著眼淚,瞧著我坐的病床,支支吾吾的說
:「她……她呢,去換藥了,順道排隊做完整的檢查,恐怕一時半刻不會回來,她
沒很嚴重,你要耐心等等。」
「原來啊,難怪我打她手機都沒接。」我恍然大悟,輕拍妻子的病床,打算要
留在這陪她,我問道:「那妳的傷呢,醫生怎麼說?」
「哦……這個嘛,我和你老婆差不多,臉上像被人狠狠割了幾刀。」那女生放
下手中的書本,哀傷道:「唉,後面的美容療程比較麻煩而已。」
「放心,妳要和我妻子一樣堅強,我相信妳和她都能渡過這次的難關。」我握
著她的床桿鼓勵道。
「嗯。」那女生眼神憂愁地看著我,她問:「記得我答應你要變魔術給你看嗎
?」
「現在?妳沒問題嗎?」我逗著她說。
「你又是那種眼神,討厭耶。」那女生輕吐舌頭,總算恢復些許活力,她說:
「請拿出你老婆的照片。」
「好。」我回答,靠近她身邊取出我的皮包。
「等等,但是你先別過目你老婆的照片,請翻至背面,來,放到書本中央。」
那女生命令著我,她將書本擺在她披著素色床單的大腿上,要我把妻子的照片平穩
地蓋在書的封面中間。
「這是你老婆的照片沒錯吧?」那女生再三確認。
「絕對是,我帶它出門就是夾在皮包的同一個位置,它的背面甚至有寫上日期
、地點。」我得意道,心想:看妳要如何變呢。
「好了,再麻煩你從我的魔術盒中拿出另外兩張女子的照片。」那女生打開雙
臂,她要在我的視線範圍內,證明她沒有對我妻子的相片動手腳。
「嗯。」我說,小心翼翼打開她放在床底的魔術盒子,裡頭的雜物很少,所以
我一下就找到她說的兩張照片。
那女生滿意的看著我手裡的照片,她繼續下指示,說道:「你檢查看看,那兩
張女子的個人照,她們你都不認識,對嗎?」
「對,一個是中年婦女在河邊洗衣服,另一張是小女孩在盪鞦韆,我沒看過她
們。」我實話實說。
「那好,請你將兩張照片一樣平行蓋在你老婆照片的兩側。」那女生輕聲道,
我發覺她書本下的雙腿在發抖著,看得出她比我還緊張。
「OK了。」我放好三張照片,它們並排在一本書上,大小相似,都是空白的背
面朝上。
那女生吸了口氣,語氣凝重,她說:「這三張照片都是你親自擺放,我沒有觸
碰過它們,沒錯吧?」
我點頭,看著不太對勁的她。
握緊衛生紙的她續道:「裡面有一張是你老婆的照片,請你幫我指出是哪一張
,謝謝……」
「妳還好?」我見她輕咬下唇,好似在強忍著傷痛,我說:「要我幫妳叫護士
嗎?」
「不必了,請快指出來。」那女生堅持著,眼角溢出淚光。
「好,這張。」我食指比著中間的照片,那上頭寫的日期、地點無庸置疑是妻
子的字跡。
「很好,那你先翻開左邊那張。」那女生一步步指引我。
我照做,像塔羅牌般翻面最左邊的照片,如我的預期,是一名婦女在洗衣服。
她那雙哭紅的眼睛盯著我說:「不是你老婆吧。」
「肯定不是。」我苦笑,猜不透她在玩什麼把戲。
那女生續說:「右邊那張呢,請翻開。」
我翻了面,最右邊那照片的小女娃當然也不是。
「這女孩就不用說了吧。」我笑道,幫她把兩張照片移開,於是書本上就剩下
我妻子的照片了。
「那中間這張就是你老婆了,我都沒動過它們,你現在翻開它,確認是不是她
。」那女生語帶含意,但我不信邪,特別是背面寫的東西都不曾改變,我相當篤定
中間這張就是我妻子的照片,我二話不說拿起了它。
「呃……」我看著這張在瀑布前面拍攝的相片,那裡頭的主角,那女子、那人
的身材和外型與我的妻子簡直如出一轍,不過她的臉偏偏不是我妻子的,是那女魔
術師!
我瞪大了雙眼站起身子,一邊望著照片,一邊比對著受傷的那女生,我驚訝到
不知所措了。
因為,這情形和夢境一模一樣。
更誇張的是我也想不起妻子的臉了。
那女生依然咬著下唇,流下了兩行淚,她含糊說道:「她是,你老婆嗎?」
「我……」我搔著頭,看那照片背面仍有妻子的字,但我不知該回答什麼,也
不能背叛她,我心想:這是在考驗我對妻子的忠貞嗎?
我便用開著玩笑的方式,安撫她道:「哈,妳真的非常不簡單,妳是什麼時候
把我老婆的照片掉包的?嗯?」
這時,她聽完我的話,竟莫名的激動、抽搐,那泛紅的眼眶忽然忍不住瞬間潰
堤了。
她兩手摀著臉,在我和另一位病人面前縱聲大哭,哭得十分悽慘、悲傷,讓值
班的護士趕緊進來關切,還將我請了出去,束手無策的我,失神的看著手中,那張
女魔術師和妻子在相同場景拍攝的照片。
我心想:那臉究竟怎麼一回事?
後來我持著手機漫步,默默在病房外等待。
畢竟,我的妻子還沒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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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二十日 -
親愛的,難道你不知道,除非你和我一起出門,否則單獨出去的你,會忘記我
的臉,甚至……忘了我是誰。
- 別傻了,怎麼可能,我還預計這幾天去妳的上班地點找妳呢。
- 我們說好了,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