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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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週一，家齊按捺住興奮的心情，乖乖去上課。雖然他現在具有這高僧轉世
的身分，但他本業畢竟是學生，職責還是讀書上課，不是對抗妖魔拯救弱小的。
週末功課多，家齊花了一天半的時間在私人調查，昨日晚自習果然做不完作業，
回房後又花一些時間寫。雅敏倒不知為何快手快腳，兩人明明是一樣多的作業，
他三兩下就寫完，回房後洗完澡就在那養精蓄銳打起坐來。
一個晚上，家齊直到白天睜眼，雅敏都是維持坐姿不動。一天的課平順地過去。
放完學，藝術部的活動結束，家齊與Elenore再度相約練琴。
「Cecil，你今天的琴聲聽來堅定許多，整個人的感覺又不一樣了。」
練習到一個段落，Elenore忽然這麼說道，一雙藍眼調笑兼讚賞地看著家齊。
「是這樣嗎？」
家齊有些不好意思。Elenore可不可以不要總是那樣打量他？
「是啊，很有魄力，很帥（Hot）。非常厲害（Kick-assing）的感覺。」Elenore
直接坦率地表示。「不過，我們現在練習的是莫札特，莫札特要是聽到他的曲子
變成像在槍戰，不知會做何感想。」Elenore笑道。
「啊，抱、抱歉。」
家齊連忙致歉。他不是故意的。
「不一樣的莫札特，倒也是令人耳目一新。」Elenore微笑。「Cecil，你彈琴的
模樣真的很帥，你有女朋友嗎？」Elenore直勾勾望著家齊，一雙晴空藍的美麗
眼眸似乎藏著一絲調皮意味。
「啊，不，我、我沒有……」
這露骨的問題令家齊招架不得，薄薄的臉皮微微泛紅。
「是嗎？真令人意外。」Elenore淺淺笑了。「我們繼續練習吧。」
語畢，兩人一對視，一呼吸，小提琴與鋼琴悠揚的琴聲隨之傳出。
家齊把注意力集中到樂譜上，不去想Elenore的話語代表什麼意思。琴音流逝，
他盡量揣摩莫札特純真如赤子的心情，不把自己週末的情緒帶到樂曲中。小提琴
的樂聲快活開朗，在這方面，Elenore是比他專業許多的演奏者。
不料彈著彈著，家齊卻有種不對勁的感覺。他略微抬起視線往窗外看，只見窗外
露天戲院不知何時聚集大批禽鳥形體的黑影，黑壓壓的一片。家齊錯愕地停下手
指，黑影亦齊聲尖嘯著朝他撲來。怎麼辦？阿韓外出不在，雅敏也不在。家齊心
一慌，那其中一頭黑影的長喙穿透窗戶，眼看就要襲向他──
一道閃爍流光的無形箭矢冷不防自家齊耳旁竄過，飛快命中黑影心臟。
黑影頓時潰散。絢爛的光芒隨後朝窗外連射，家齊前方的黑影瞬間消失大半。這、
這是怎麼回事？家齊驚訝地轉頭往旁一看。
「Cecil，彈琴要專心，不要四處張望唷。」
Elenore手持一把宛若冰雪鑄成的通體透明長弓，英姿颯爽，捻著箭朝他笑道。
※ ※ ※ ※ ※ ※ ※ ※ ※ ※ ※ ※
「Elenore！？你也是……」
家齊吃驚不已，料不到對方竟是暗樁之一。
「等會再說，Cecil，牠們又聚集起來了。」
Elenore眉頭輕蹙道。她手中弓箭疾發，光芒耀眼，動作快到家齊看不清。
窗外黑影在眨眼間一掃而空。然而，一秒過後，大片黑影再度自空氣中浮現，一
大群烏漆嘛黑地聚在一起，陣勢乍看彷彿一隻象徵不祥的巨大烏鴉。Elenore從
容不迫捻箭發射，黑影雖反覆不斷地湧現，但她卻冷靜沉著，面色絲毫不變。
「我想這要等阿韓出現牠們才會消失了。」
家齊想起少女寫的情節安排，忍不住苦笑道。
「阿韓？你是說韓嗎？」Elenore發問，目光卻紋風不動，牢牢盯著窗外目標。「
我今天沒有看到他，才在好奇是怎麼回事。他不是你寸步不離的守護者嗎？」說
完她再捻數箭，光芒如流星般激射而出。
「嗯，他回西方佛國辦事了……啊，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但瞧阿韓從天而降，威風凜凜持劍立於黑影聚集的露天戲院中央。
「Namomitabhaya tathagataya tadyatha：om amrtod bhave amrta siddham
bhave amrta vi-krante amrta vi-kranta gamini gagana kirti kari sarva
karma klesa ksayam kare svaha！」
阿韓唸咒大喝道。露天戲院霎時白光大熾。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啊啊！』
強光中，家齊腦海迴盪少女尖銳淒厲的求救聲。
待白光消退，黑影亦消散無蹤，一切重回平靜。
「家齊。」阿韓飄進琴房，並對Elenore點點頭。「Elenore。」
「韓，你還是一樣厲害，不過你怎麼會把Cecil一個人丟下呢？」
Elenore斂眼問道。她收起持弓的姿勢，手中弓箭與箭矢亦跟著消失。
「抱歉，Elenore，我回去西天去找朋友了。」阿韓用著有點彆腳的英文回道。
「謝謝你救助家齊。這次的敵人是比我們預想中還強的惡魔，他擁有操縱語言使
所說的事成真的能力，因此我們需要多一點幫手。」
「語言？你是指言靈（Kotodama）嗎？」Elenore奇道。「那這樣真的很棘手了。
你之前要我們找那個寫小說的女孩時，我聽到她寫的小說能預知未來就有點懷疑，
但沒想到我的預感會成真。」
「對方擁有神祇級的能力。這件事牽扯的因緣更比我原先所想複雜。」
阿韓嘆口氣道。家齊發現對方之前說不擅英文完全是過度自謙。縱然有腔調，但
也沒家齊以為的那麼差。
「你介意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韓。」
Elenore問，一對藍眼睛定定地望著阿韓。
家齊認為，沒有人能拒絕那種凜然的眼神。
「好，反正等我朋友過來也要一段時間，我剛剛是趕過來的，那就讓我慢慢講了。」
阿韓開始緩緩訴說。
※ ※ ※ ※ ※ ※ ※ ※ ※ ※ ※ ※
「……這對你而言想必很痛苦，對那個女孩也是。」
聽完阿韓講述他們尋找少女的過程、少女母親的哀慟以及與小紅的前世糾葛時，
Elenore沉默一會，再吐出這麼一句話道。
「我是還好，Elizabeth才是這整件事中最大的受害者。」
阿韓不在意地搖搖頭道。Elenore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擔憂。
「拒絕人的那一方不見得好過，他人的愛意很多時候是相當沉重的負擔，因為無
法回應就是無法回應。不過，那女孩的心情也是……」Elenore沉吟半晌，接著
轉頭看向家齊。「Cecil，讓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這樣好嗎？」家齊不太放心。「對方的能力看來相當強大。」
「別擔心。」Elenore輕輕微笑。
「我可是Kupfer家三百年來最傑出的煉金術士唷。」
「煉、煉金術──」
家齊驚呼。是那種把銅變成黃金的技術嗎？
「煉金術有外在的，也有內在的，亦即屬於靈魂的層面。冶煉靈魂，乃吾輩之道。」
Elenore神態自信，唇角含笑，鏗鏘有力地直視家齊說道。
「……」
家齊還是有點猶豫。縱然Elenore的神采令他折服，但這畢竟不是鬧著玩的。
「我有些事想對Elizabeth說，那種女孩子的心情你們男孩子還是不能真正懂的。」
Elenore沉聲一嘆。「陰與陽，月亮與太陽，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
Elizabeth所承受的痛苦，男孩子的身分也比較難開導。」
「Elenore說的也是事實。」阿韓道。「你跟著我們，自己保護好自己。我相信
你的能力，但不要逞強。」
「我會的。」Elenore笑笑。「改天有機會我想與你比一場，韓，增進實戰能力。」
阿韓趕緊擺手。「不行不行，我是佛教徒，不能好鬥，這就免了吧。」
「防範未然。」
Elenore嫣然一笑。
「等等，Elenore，你平常都看得到阿韓？」
家齊忽然想到這問題，他感到自己被騙很久。
「Cecil，聽說你不想知道我們的存在，我就沒對你表明身分了。」
Elenore神情歉疚地表示。
「是不想知道，那樣壓力太大了，也很尷尬。」
家齊仔細衡量，要是得知所有暗樁的身分，他一方面相處起來很彆扭，另一方面
會覺得好像不修行對不起很多人一樣。再者，他也不想讓自己有種「感覺有機會
就可以麻煩他人」的依賴心態。他想儘可能當名普通一點的學生。現階段，他寧
可當鴕鳥。
「我的朋友到了。」阿韓驀地道。「我們到外面去見他吧。家齊，你也打電話給
雅敏，叫他過來。」
家齊遂拿起手機撥通電話給雅敏，叫對方到音樂教室外的露天戲院集合。通完電
話，家齊取下樂譜闔起琴蓋，Elenore收起琴，二人一靈便邁出琴房。
露天戲院的扇形石階上，不知何時立有一人。那是一名頭戴寶冠、身披帔帛，胸
前配戴青玉瓔珞，周身圍繞純白雲帶，打扮一如畫上菩薩的美貌男子。
說是美貌，家齊還覺得有些褻瀆，因為那相貌非常莊嚴沉靜，感覺就是個菩薩。
比阿韓像西方極樂世界的人多了。家齊暗道。阿韓與他初次見面就是穿著現代裝
束，要是穿成這樣富貴華麗雲帶飄飄的天人模樣，他才不會被嚇到以為對方是鬼。
二人一靈朝男子走近。家齊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菩薩，不免有些害羞。
「這是月湧。」阿韓手一比介紹男子道。「月湧前陣子剛升上八地，是不動地的
大菩薩，有他在我們可以安心許多了。」阿韓語畢，月湧亦朝兩人點點頭。那眉
目相當柔和優美，風姿秀麗，家齊一時看呆。
「家齊，好久不見了。」月湧道，但他隨即像是察覺Elenore聽不懂，趕緊轉換
為一口標準美式英文。「你們好，我是月湧。西方極樂世界所屬，地獄講經科。
專長是做經論，興趣是家事，在人間的星座是──」
「不用自我介紹了，月湧。」阿韓似乎非常無奈地苦笑道。
「現在不是在佛國聽課。」
「啊啊，不好意思，我習慣了，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總之，家齊，還有這位是
……？」月湧話聲停頓一會，Elenore連忙說聲「Elenore」。「嗯，Elenore！
你們不用擔心，就全交給我吧！我很厲害的。」
「月湧……菩薩？」家齊有些遲疑，他覺得菩薩感覺要更精明點。
「要麻煩您了，謝謝您。」
「不會不會。」月湧笑著揮揮手。「你們叫我月湧就好了，講話也不必太客氣，
那樣相處起來很累的。」
「月湧精通經論，在宣說咒語上的造詣也很高，有多次降伏天魔、令魔感悟的經
驗，這次的事可以全交給他開路，家齊你就跟在他身後就好。他的人比他的外表
還要能讓人信賴很多，不用擔心。」阿韓道。
「是、是這樣啊。」
家齊笑得有些勉強，他怎麼覺得阿韓最後一句話像是在虧對方。
「家齊、阿韓、Elenore。」雅敏自遠處跑來。「啊！月湧！阿韓你找的幫手就
是他？」雅敏的語氣有些微妙。
「好久不見了，Kiyomasa。」
月湧對氣喘呼呼趕來的雅敏點頭微笑道。
「Kiyomasa？」
家齊發問道。
「我一直以來用的名字其實是這個，寫成中文是清雅。清幽的清，優雅的雅。」
雅敏解釋道。「月湧，好久不見了，但是你……你沒問題嗎？」雅敏有點猶豫地
上下打量對方。
「我已經升上八地了，沒問題、沒問題的！Daijoubou！」
月湧笑咪咪地拍拍胸脯。
「喔，恭喜。阿韓，」雅敏轉頭望向阿韓。「你該不會是抓不到人才找他吧？」
「不是。」阿韓表情很是無奈。「是我對朋友們說了這事，他主動說要幫忙的。」
「阿韓，我知道中國大陸有一句話：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
雅敏涼涼道。
「雅敏！」家齊趕緊喝止雅敏。「你這樣對一個菩薩說話也太失禮了吧？」
「他當一個菩薩是當得很好，講經說法都沒問題，只是降妖伏魔……可怕的故事
太多了。」雅敏搖頭。
「我這次絕對不會出問題的，上次那是意外！」
月湧舉起手發誓，家齊一瞬間感到有點不妙。
「但你這樣說一個菩薩還是不好啊，雅敏……」
家齊皺起眉說道，不料雅敏和阿韓卻都一臉沒事。
「他不會介意的，他心胸寬大，而且我們的交情──」雅敏嚷嚷，發覺家齊視線
變冷才改口：「好吧，我會注意的。只是，你怎麼雙重標準呢？阿韓也是菩薩啊。
極樂世界是報土，雖然五乘齊入，但是一入就菩提心不退轉，都是菩薩的。另外，
他們那邊也沒什麼階級之分，大菩薩小菩薩都是一起上課的。」
「你、你是菩薩！？」
家齊手指顫抖指著阿韓。那他這陣子這樣對待對方造了多少孽啊！
「我……」阿韓很是尷尬地笑笑。
「菩薩也有大小之分。你把我當守護靈看待就好。」
「家齊，你把我們當成修行的學長就好，佛教的菩薩不是拱起來拜的。」月湧笑
得很溫柔道。「當然對文殊師利、觀音、勢至、普賢那樣的大前輩是要予以尊敬。
不過我們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修行人。」
「一個菩薩當我的守護靈我真是承受不起。」家齊斂起眼。「你不用救濟眾生嗎？」
「我跟著你就常在救濟眾生了。我們很多時候是在度化魔眾。」阿韓一派認真。
「……」
家齊頓時無語。他有種預感自己愈來愈不可能成為佛教徒了。
「不好意思，各位菩薩。」Elenore突然舉起手。
「我感到有股邪惡的氣息正在窺探我們……」
「喂，小妞，你怎麼可以說我邪惡？雖然說我們按基督教理論上來講是邪惡的啦。」
一名紅髮黑眸的外國男人冷不防現身道。家齊凝眸一瞧，這男人身材挺拔，外貌
像義大利男模特兒般狂野俊美，放浪不羈的氣質令他看起來像女生喜歡的壞男人。
說邪惡，家齊倒不覺得，只覺得對方像名浪子。
「清雅，你這世怎麼這麼弱？根據我察覺到的力量，你連這小妞都比不上。」
男人邪邪笑道。
「別西卜，你這張嘴真是完全沒變。」
雅敏撇撇嘴道，顯然不太喜歡對方。
「別、別西卜──」這下換Elenore驚呼出聲了。「那個惡魔別西卜嗎？」
「正是。」別西卜勾起唇角道。「小妞，別急著對我有敵意，我不喜歡和人吵架。
你資質倒是不錯，修得竟然比清雅這一世還好，有空歡迎到我那裡坐坐。清雅，
你和你家狐狸這一世都遜掉了，他跑到我那裡來時我差點沒認出來，他擺明了連
維持人形都很勉強。你前世究竟遇到什麼事了？」別西卜挑起眉問。
「不是很重要的事，你就別問了。」
雅敏冷冷淡淡道，避重就輕帶過話題。
「好吧，反正我查一下也查得出來。」別西卜相當乾脆道，旋即轉過頭看向家齊。
「和尚，你這一世還沒覺醒啊──完全不行，真的不行不行，太弱了。」別西卜
眼珠子在家齊身上轉一圈後這麼說道。「不過，弱一點也好，感覺很好欺負。韓
岳，你還是老樣子。另外這位美人是？」
「我？」月湧懷疑地指指自己。「你在說我嗎？我是男的喔。」
「男人穿成這樣像個娘們似的做什麼？」別西卜笑罵道。
「不過，感覺你倒蠻厲害的。」
「我、我們菩薩都是穿這樣啊。」月湧兩頰堆起苦笑道，那神態家齊看來有些像
兔子。「您貴為一位有名的魔，沒見過菩薩嗎？」月湧客客氣氣地問，儼然不在
意對方惡魔的身分。
「我很少和佛教的人打交道，也分不太出來你們誰是男誰是女。我平常是宅男，
不出門的。」別西卜咧著笑表示。「不過，畢竟是之後要合作的對象，不管帶把
不帶把，那就好好相處吧。和尚，」他偏過頭對家齊道。「這次的事你就安心吧。
有我在，那個波旬也要賣我面子的。」別西卜霸氣十足地扔下話。
「那就謝謝了。」家齊點頭致謝，接著他環顧眾人道：「好，既然大家都到齊了，
那我就挑明這次的目的。我們這次主要的目的是拯救Elizabeth，其他的都放在
後頭。要先救出她，再來制止她用言靈寫作，如果能順便揪出幕後黑手更好。記
住，一切要以Elizabeth的安危為先。目標：星期六，麗池酒店二零一號房。」
「OK！」
眾人響亮地齊聲說道。
豔陽耀眼，扇形的露天戲院石階前，家齊看著自己即將共事的同伴，不由得感到
滿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