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牛寶醫療大學醫學院的共同科目大樓地下三樓,有學生一男一女,正在泡製大體的福馬林池前忙碌著。
為了要讓醫學相關科系的學生對人體有進一步的了解,每間醫學院裡都會有「大體老師」的存在。
所謂的大體老師,便是人的屍體,這些屍體有些是來自於無人認領的無名屍,有些來自於病人生前大愛遺願,願意捐出自己的身體,供醫學研究;在學期間,通常會將這些大體老師放置於地下室的福馬林池,等上課前需要使用再將其從池中請出。等學期結束後,會將這些大體老師縫合,並且擇一黃道吉日,祭拜火化。
昏暗的地下室裡,只有一盞慘白的壁燈做為照明,福馬林嗆鼻的氣味,叫人聞了頭暈眼花,放置大體老師的池子是用不鏽鋼鑄造,幾格階梯的高度,看得出是設計者希望池子能容納更多的大體,所特別製造的深度,如同一個大型的鐵便當盒;福馬林的顏色呈現一種能見度低的混濁水色,裡頭躺著兩具大體老師,一位是中年女性,另外一位則是白髮蒼蒼的老太太。
兩個人的皮膚,經過防腐處理後,呈現一種土黃色,赤裸裸的身子一如來到世上般坦蕩,安詳地躺在水池中。
四方形的福馬林池邊設了一台升降機,這升降機有兩個操作步驟,操縱池底開關,啟動池底的板子,讓大體老師離開水面,之後再按下如同挖土機前端的爪子開關,像釣娃娃機的爪子選取所要使用的大體老師,將其推滾入爪掌後,再移動爪子,將大體老師放置到平台處理。
這種使用齒輪原理上升下降的手動機器,需要出很大的力氣,才有辦法將大體老師從池子中取出,所以這個工作,通常都是由男學生來操控。
只見男學生拉住福馬林池底的手動升降拉把,讓原本躺在裡頭的中年女子一格一格地往上移動。
「嗚嗚嗚嗚……」
手動式的升降機,在每次動作時,機械總會因為缺乏潤滑油而發出刺耳的聲響;而男學生也因為這樣,氣喘吁吁。
「呼……呼呼!」
或許是因為一次要操作如此費力的手動機械,男學生停止了動作,只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順便甩了甩手,稍做休息,一瞬間地下室又恢復了原本的寂靜。
在男同學身後的女同學也沒有閒著,因為最近醫院接獲了幾具新的大體老師,這些老師都得做好防腐措施,女同學就是負責這精細的手工部分。
新的大體老師靜靜的躺在後面的鐵床上,一具具都是剛剛清洗完畢、回復到初生時的裸體模樣,只見她手持針管,針管後面接著長長的一條黑色管線,連結著後面一大桶福馬林,就往新的大體老師那兒走去,熟練地找尋股動脈,準備進行防腐處置。
「哈啾!」
不過女學生因為受不了福馬林的嗆鼻,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聲音迴盪在清冷灰暗的地下室裡,有一種突兀的驚嚇感,只見男學生連忙回頭,忍不住給女同學一個白眼:「柳琴晴妳打噴嚏很大聲耶!」
「幹嘛?我們在這裡打工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麼好嚇的。」叫柳琴晴的女學生沒好氣地說道:「而且楊朝鳴你不是號稱『楊大膽』嗎?大體老師都不會動了,哪嚇得著你啊!」
「厚!那是平常啊!」楊朝鳴開始回嘴碎唸,「妳知道我昨天晚上看了什麼嗎?」
「我又不是你老媽,我怎麼知道你昨天晚上看什麼?」柳琴晴一面說著,一面繼續觸摸鐵床上大體老師的股動脈,確認之後就將福馬林針管刺上。
「昨天電影播『絕命終結站』系列的馬拉松,我一連看了三部!」楊朝鳴用誇張的語調開始說道:「裡面好多好可怕的死法,任何一種日常生活的小事,都有可能像骨牌效應一樣,最後釀成大禍!如果不是因為我定性夠,妳剛剛那聲哈啾,膽小的人搞不好會嚇得跌到福馬林池裡!」
「怎麼可能啦,你那麼胖。」柳琴晴沒好氣地說道。
「是是是,我又胖又醜,哪像妳,可是咱們班上的班花,魔鬼身材天使臉孔,不用說話站在那裡就可以迷死一堆男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哎唷!而且我也不覺得我長得有多好看,我不知道那些男同學為什麼會喜歡我……」
「拜託,妳如果一天沒有男朋友,我怕學校裡那一大群雄性動物就沒有安寧的時候,上個禮拜胡佑虎不是為了追妳,還特意爬到研究大樓二樓的樹上準備拉小提琴給妳聽?結果他小提琴沒拉到,先摔得狗吃屎再加上左手骨裂。現在不是還躺在病房裡嗎?嘖嘖嘖,自古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
「禍你的大頭啦!那真的很丟臉好不好。」
柳琴晴因為跟楊朝鳴已經很熟了,所以對他的話也只當成聊天打屁的混話,沒有太在意,邊說邊推壓福馬林到大體老師的股動脈上,這個步驟是讓人體血液代換成福馬林的重要步驟,因此她聚精會神的做著這項工作。
「啪答啪答啪答……」
福馬林一注射到人體,血液會找人體的自然孔洞排出,因此大體老師的七孔開始血流如注,而柳琴晴也做好了防血措施,鐵床上跟地板早就備好防水塑膠套,使血液不直接接觸地面,等做完這個步驟之後再清理即可。
「對了,你做完了林老師出的培養菌試題了嗎?經過一個禮拜培養,我養出來的不是金黃色葡萄球菌耶……我有點擔心,她超兇的,偏偏又是我們班導……」
柳琴晴認真地做著注射,但是此時完全聽不到楊朝鳴的聲音,也沒有機械板升降的噪音。
柳琴晴覺得有些怪,在完全注入福馬林後,往左後方一看:「楊朝鳴?」
她回頭探看同學的情況,誰知福馬林池四周除了升降台跟池中上升到一半的大體老師外,完全沒有楊朝鳴的蹤影。
「楊朝鳴?」
柳琴晴被這突如其來的失蹤給搞得有些緊張;這個地下室只有一個出口,就是在她身後的大門;楊朝鳴這麼大一個胖宅男,怎麼可能躲過她的眼睛離開?
地下室的氣溫,越來越低。
為了使大體老師能保存更加持久,地下室就像個超大冷凍庫。柳琴晴吞了一口口水
,緊握住福馬林針管,一步一步地走近超大的福馬林池。
「楊朝鳴?」
四四方方的福馬林池,架高的高台有著視覺死角,柳琴晴先往左邊探去,沒瞧見人
影;再往右邊探去,也沒瞧見人影,只好繞到後面,卻也沒看到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
柳琴晴這下真的緊張了,正準備轉身時,只見楊朝鳴做出了一個鬼臉,就在自己身後!
「哇!」
柳琴晴險些把手上的福馬林針往楊朝鳴的身上刺去,但幸好及時收手;可見到柳琴
晴這番花容失色,楊朝鳴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嚇到班花了!」
楊朝鳴笑得身上的肥肉都跟著抖,那瘋狂的笑聲成了可怕的音波,不斷地迴盪在地下室
內,這楊朝鳴胖歸胖,居然有辦法躡手躡腳地跟在柳琴晴身後,不發出一丁點聲音,
她忍不住放下手裡的福馬林針管,用拳頭狂打楊朝鳴肥滋滋的臂膀好多下。
「厚!你很可惡、很可惡、很可惡耶!你不要鬧我啦!我手上拿福馬林針管,萬
一剛剛我真的刺到你怎麼辦!」
「好、好、好,不要打了……啊!」
就在柳琴晴掄起拳頭不斷搥打楊朝鳴時,忘了楊朝鳴身後就是福馬林池升降開關把
手,楊朝鳴為了躲她的拳頭攻擊而往後退,一不小心就用全身的體重去重壓開關,
瞬間大體老師再度回到池底!
「碰咚!」
「哇!」
大體老師回到池底,濺起不小水花,柳琴晴跟楊朝鳴閃避不及,全給濺濕了一大片。
「啊……我的天啊!」
福馬林的氣味原本就不好聞,現在更是濃上加濃,這噁心的味道可不是鬧著好玩的
,若沒有趕快處理,怕這一兩天都是福馬林臭味上身,洗都洗不掉。楊朝鳴收起了
笑容,「好啦好啦,不要鬧了,咱們快點把工作做一做,趕快去沖水。」
柳琴晴點了點頭,兩人決定暫時休兵,認真工作,但誰知困難點又出現——
楊朝鳴想要再度升高福馬林池的高度,讓大體老師上來,但無論怎麼壓,
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可惡,該不會被我壓壞了吧?」
只見楊朝鳴漲紅了臉,奮力地想要再度操控開關,見到他這麼努力,柳琴
晴也放下手邊的工作,想要幫忙,仍舊徒勞無功。
柳琴晴問道:「那……要不要用升降機去把大體老師弄上來?」
「不行啦!這升降機力道很難控制,而且又不是怪手,我怕它會把大體老師鏟出一
個洞來。」
楊朝鳴是大體管理員的打工老手,當初校方會雇用他,也是因為他的力氣
夠大又細心,能夠操作整個手動式的機器,不會因為蠻力而破壞了大體的完整性,
使學生們可以好好的了解人體構造。
「那……現在怎麼辦?明天那個最兇的林老師要使用大體上課耶。」柳琴
晴一想到明天如果沒給林老師大體,肯定是少不了一頓臭罵。
「沒辦法,我下池子去抱大體老師上來。」
只見楊朝鳴往牆邊走,取起掛在牆上的連身吊帶塑膠褲,快速地穿在身上,再拿起
隔離手套,將自己的雙手套上。
著裝完畢的楊朝鳴很快地走上了福馬林池台階,小心翼翼地進到池子裡,準備要將
那具中年婦女的大體給抱上來。
「喔~我真的要說;學校請你來這裡打工,他們真的賺到了。」柳琴晴忍不住大力
鼓掌,對楊朝鳴的敬業態度肅然起敬。
楊朝鳴忍不住苦笑回應:「少耍嘴皮,等會兒快點收工,我們快去沖洗。」
就在他抱著大體準備回到池邊時,突然間覺得自己的腳似乎被什麼東西卡住。
「嗯?」
他原本不在意,但是那阻力越來越大,同時還不斷地讓他往下沉去。
「柳琴晴!別玩了!我現在只想快點把大體老師搬上去,妳少在那邊裝神弄鬼玩我喔!」
「什麼?」柳琴晴聽到他這番話,十分錯愕,連忙將雙手往上一擺:「你在說什
麼啊?我怎麼可能扳得動那個開關啊!」
「不是妳?那是……」
楊朝鳴這才低頭看去,誰知這一看,令人打從心裡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