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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IMIX (天不從人願) 看板: story
標題: [長篇] 非人天下 十三
時間: Wed Oct 3 17:05:15 2012
==============================第二十一章 黑暗黎明============================
「還撐得住嗎？」
我半蹲，想要把公子有氣無力的身體扛到背上，打算揹著公子離開現場。
「……」
想不到公子竟然倔強的搖了搖頭把我推開，硬是要我扶著她自己慢慢走就好，
這傢伙就連只剩半條命的狀況下也死性不改，還真是個潔癖到底的女中豪傑。
扶著公子走到嚴重扭曲變型的肥精車旁，我讓公子先靠著輪胎休息一下，
自己則艱困萬分的努力把身子擠進車殼，
然後將我一開始沒能拿下車的緊急背包掏挖出來。
還好這輛車以結論來看還算頗給面子，雖然被公子痛毆一頓打成廢鐵，
卻沒有發脾氣爆炸燃燒，不然我們就連僅剩的現有資源都得化為灰燼。
環顧四週，看著兩輛同樣四腳朝天的報廢車輛，沒有交通工具的我也只能摸摸鼻子，
打算靠著雙腿走一步算一步見機行事。
嘟嚕嚕嚕！嘟嚕嚕嚕！異樣的鈴聲突然響起。
我愣了一下，才聽出來這是手機來電，但鐵定不屬於我也應該不屬於公子。
四下搜尋，我這才發現，聲響竟是來自於路旁仰躺已久的無名屍身上。
一個車禍重傷大量出血的普通人類，被孤伶伶的丟在一邊冷落了這麼久，
然後還從頭到尾一動也沒動過，恐怕早就已經凶多吉少。
我想就算現在幫他叫救護車也是白搭，抓交替大概是他脫離苦海的唯一希望了吧。
「嗚……」
「幹？」
我大驚，那具屍體竟然發出意義不明的呻吟，像個在酣睡中被唐突吵醒的人一樣，
面帶不悅的皺起眉頭。
雙臂撐地，那條死屍……好吧！應該是半死不活的傷患血流滿面緩緩坐了起來，
讓我有一種在看西洋殭屍恐怖片的感覺。
「喂？」
傷患慢條斯理的從懷中掏出手機，以還帶著三分睡意的無奈語氣接聽來電，
彷彿身上的一堆傷勢全不存在毫無不適。
「喂……」來電者的聲音清晰響起，迴盪四週，但卻不是從傷患的手機中傳出。
我動作僵硬一頭霧水的轉過腦袋，剛好目睹到工程師青白的雙唇微微顫動。
沒錯！這個已經一腳踏入棺材的傢伙，竟然就正好給我拿著手機。
幹！我就知道，他說手機壞掉根本就是亂唬爛的！
「有急診……」
工程師簡短倉促的結束遺言，隨即腦袋一歪，掌心一鬆，
手機喀啦喀啦的摔到地上，螢幕暈散出一團藍白色的慘澹螢光。
「不會吧？」
我眨眨眼睛，想起公子說過，專業人士的成員全是人類，
而這個躺在路邊毫不起眼的裝死傷患，還就他媽的這麼剛巧也是個人類！
「急診？什麼急診？」還沒睡夠的傷患摸了摸頭，聽到斷線聲後滿臉疑惑的掛上電話。
「痾！」
傷患突然瞪大了眼，全身觸電一般緊繃抽搐，卻又立即就通體放鬆垂下腦袋。
重新仰起頭來的時候，傷患的眼神竟已成為了冷酷的銳利。
「搞砸了嗎？」傷患嫌惡的說，同時身手俐落的一躍而起。
把我和公子當成透明的空氣一樣，傷患手插褲袋，兀自漫步到了工程師面前，
單膝跪地檢查起工程師的狀況。
就在傷患悠然行走的時候，我看清了雖然他全身是血衣物殘破，
但裸露出來的軀體全都完好無恙，一點受傷的跡象或模樣都沒有。
也就是說，這傢伙根本就不是什麼傷患。
雖然明知道自己當下應該做的事情，就是趕快帶著公子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可我的雙腿卻像是被牢牢釘在原地了一樣，只能傻傻拎著緊急背包，
彷彿被吸引般注視著假傷患的一舉一動，放任公子自行在一旁靠著輪框調整喘息。
「嘖！弄成這樣，真以為把麻煩推給急診就沒事了嗎？」
假傷患右掌舒張，五指虛握，莫名其妙手中就多出了一把手術刀。
噗滋！假傷患眉也不皺，毫無遲疑，神情果決的向前一捅，
瞬間就把閃耀銳利的手術刀刃部，送入了工程師動也不動的屍體裡面。
咕啾咕啾！工程師的微胖屍體突然發出了奇怪的悶響，轉眼間就彷彿完全脫水一般，
內陷收縮成了一具皺巴巴的乾癟屍架。
假傷患的行為非常明顯，是在製造某種原理不明的速成木乃伊，
大概是想當成紀念品帶回家吧，畢竟乾燥過的東西比較輕也比較好保存。
把標本化的工程師拋到一旁，假傷患悠閒愜意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需要幫忙嗎？」假傷患看著我，偏過頭去用下巴指了指公子。
「……」敵我難分，又情勢不明，我只好保持沉默以靜制動。
「放心，我是醫師。」假傷患對我皮笑肉不笑的嘴角微揚。
「專業人士？」我皺眉詢問，但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
雖然已經得到了彌賽亞的幫助，但對於再接再厲跟另一個實力難測的兵人對幹這檔子事，
我還是保持著能免則免的消極心態敬謝不敏，更不用說他似乎還有願意幫助公子的意思。
「沒錯。不過別擔心，我的任務和他不一樣，只負責貼身跟蹤與監視你們。
除非你們態度不佳，否則我不會成為你們的敵人。」
「所以說……」我一臉呆樣半張著嘴，還是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有什麼問題，等傷患穩定下來再說吧！過來幫忙。」
醫師朝向公子大手一伸，半昏迷的公子本能般想要抵抗，
卻在被醫生碰觸的瞬間就渾身癱軟，徹頭徹尾失去意識。
我全然看不出醫師是動了什麼手腳，只能趕快扶住公子讓她平躺在地。
醫師解開了我替公子綁的陽春止血帶，鮮血隨即再度汩汩而出。
「不用擔心，六號刀對於人類沒有額外加成或特殊作用，
她的狀況和受到一般刀傷毫無二致，雖然深了一點，但很好處理。」
銀光一閃，醫師手裡不知何時又握刀在手，把手術刀的刀尖輕輕觸碰公子傷口，
傷口竟馬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轉眼止血癒合。
「我可以調節人體的各項機能或作用，當然也包括新陳代謝與再生能力。
她的外傷沒問題了，失血的部份也會很快以造血功能彌補回來，
大不了醒來之後瘦上一圈，多吃點營養品就能長回來了。
比較麻煩的地方，是在她長期累積下來的沉痾痼疾。
過度透支本來就會削減生命，她體內的舊傷又已經根深蒂固，新傷舊患相互加成牽扯，
每一次受到的傷害都會更加嚴重，每一次的復原過程也都更不容易。
若是持續執迷不悟惡性循環，沒有接受專業治療好好處理的話，
剩下的壽命恐怕不會太長，我估計最多不到五年時間，
而且還會隨著身體的虛弱和消耗繼續減損縮短。
就算受到最好的調理以及停止使用刀具燃燒生命，
也只能盡量降低目前僅存壽命流失的程度，不可能把失去的生命根基給補回來，
大不了也只能拖延到十年左右，運氣好的話或許再多個兩三年也說不定，
但也僅只於此。」
「嗯。」
我點點頭，想必公子本人也早已心裡有數，
既然公子自己都可以接受，那我也沒有什麼好震驚的。
只是……
「醫師，她還有想做的事，所以不得不繼續掏空自己，不到五年的時間未必夠用，
能不能請您盡量幫幫忙，想想辦法。醫療費用的話，我會負責償還。」
「不用收費，我會盡力而為。難得遇到這麼有趣的case，我也很想試試看自己的實力。
救人可是比殺人還要難上千萬倍呢！」
醫師冷笑，看著公子的犀利眼神，像是在端詳一具能任意擺佈玩弄的無力洋娃娃般。
好吧！這傢伙果然是貨真價實的兵人，真的猜不透他變態的腦子裡裝了什麼鬼東西。
「不過唯一的條件，我要跟你們一起旅行。
當然，你們不用把我當成夥伴或朋友，但也絕對別妄想能夠甩掉我。」
「這應該不是請求吧？」我苦笑歪頭，對於其中的命令成分聽得非常明白。
「你說呢？」醫師摸摸下巴上的鬍渣。
「為了公子和我自己的命，看來我們也別無選擇。」
我點頭答應，開始煩惱要怎麼跟清醒後的公子解釋。
「你們出得去嗎？」醫師瞇眼，若有所指的望向遠方。
「啊不就沿著路走就好？」
我看著鋪滿柏油的平坦馬路，很不明白醫師是在問個什麼意思，
這裡又不是什麼需要野外求生技能的荒山野嶺。
「看來你們是出不去。」醫師手中閃光一橫，手術刀應聲劃開空氣。
霎時之間，充沛的外界能量大量湧入環境中循環流通，達成平衡，
彷彿重新連結起兩個曾經被強制分割的子母世界。
「工程師用電流影響了周遭的能量分佈，也就是改變磁場設立結界，
讓外在的人事物無法干擾結界內的一切存在，而裡面的存在也同樣不能接觸外界。
因為這種結界是直接改變能量路徑，並不是依靠工程師自身的意識或能力維持運作，
所以就算他被打敗了，結界也不會自然消失。
現在結界已經打破，不久應該就會有車經過，借用交通工具應該不用我教了吧？
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
我點點頭，想要盡量對醫師或狀況有更多瞭解，就算只是言不及義的旁敲側擊也好。
「他都已經死定了，你為什麼還要背叛他，親手殺害自己的夥伴？」
「夥伴？你是說工程師嗎？」醫師搖了搖頭：
「兵人沒有夥伴，只有合作對象，專業人士顧名思義只談專業，不談感情，
根本無所謂什麼背不背叛。不過實際上我是在救他，不是在殺他，我終究是個醫生，
不能無緣無故見死不救。
在和刀具一起真正步入死亡之前，我讓他的生命進入最深層的休眠狀態，
接下來自然會有人接手處理。只要能重鑄刀具，他就可以順利復活。」
「是嗎？」
我轉頭看向工程師，實在很想趁他病要他命，
在他無力自保的狀況下去落井下石補刀奪命。
「想都別想。只要他還是專業人士的一員，我就不會讓你對他下手。」
醫師斬釘截鐵的斷絕了我的念頭。
「好吧！拳頭大的說了算！」我聳了聳肩：
「對了，你們都是兵人，為什麼還要假裝出車禍咧？你又幹嘛要多此一舉扮演傷患？
以你們的實力而言，根本不需要故弄玄虛讓我們掉以輕心吧！」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跟你說明的重點。我們沒有假裝出車禍，因為我們是真的出車禍。
那時開車的不是我也不是工程師，而是蔣兆。」
「蔣兆是誰？」我疑惑詢問，非常確定現場並沒有這一個人。
「蔣兆是我的另一個人格，也可說我是蔣兆的另外一面。
除非本身遇到危險，又或著是蔣兆把我喚醒，否則平時都是蔣兆管事，我樂得清閒。
當然啦，我也可以主動出面接管身體，不過如果外人有需要中途把我叫出來的話，
那就非得打這個電話不可。」
醫師拿給我一張紙條，不知道為什麼，
他的對白和動作讓我想到了食神「有批牛肉好便宜」這個橋段。
「車禍的時候，工程師當然可以從容自保毫髮無傷，
我則是出現幫蔣兆完成治療，然後就讓他在一旁好好休息，
我自己則回去裡面靜觀其變，誰知道工程師竟然這麼沒用。」
「這樣啊……感覺有點複雜，不過還滿屌的喔！」我一臉敷衍的笑著拍拍手以示尊敬：
「那為什麼一定要打電話才能叫醒你？別的方法都不行嗎？」
「你沒聽過醫師下班後是要on call隨傳隨到的嗎？」醫師理所當然的兩手一攤。
好吧，這大概是一種只有兵人才懂的黑色幽默吧！
「那麼，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休息了。
接下來，就先讓你們跟蔣兆見個面吧，要好好相處喔。」
話才說完，醫師的頸子就軟軟一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