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對他來說，鋼琴只是為了達成母親的願望才學的，他對鋼琴本身沒有太大的樂趣，學鋼琴
的會說彈琴能讓他們心情平靜，他們能忘記自己，他們能在樂曲與琴鍵中找到共鳴，藉而
肯定與透徹自己的存在。
每次聽到這種類似於讚揚的話語，他就覺得很煩。
他是個沒有目標的人，他不知道自己以後要幹麻，他甚至連最基本的二年級要分自然組還
是社會組都還沒決定，他兩邊都唸得不錯，但也沒有特別頂尖。
對人生，他抱持一種消極的態度，過得下去就過，反正他這樣的人很多，他並不孤獨。
手指輕輕在禮堂內的鋼琴上按下一鍵，發出了低沉的鳴聲。
午休，陳琳琳和班上幾個女生一起拜託老師讓她們借用禮堂的大鋼琴練習。
視線移到旁邊正嘻嘻哈哈聊天笑鬧的女同學，林元佑覺得很不耐煩。他為什麼非得犧牲午
休時間來做這種事情？
尤其他在這裡練琴，她們在那邊玩？
她們是什麼東西啊，垃圾！
站起身，他看也沒看女同學一眼，逕自下檯。
「林元佑你要去哪？」陳琳琳答答答的皮鞋聲快速往他靠近，她一臉不爽的表情瞪著他。
「你不會要偷懶吧？欸合作一點好不好啊！」
林元佑很不爽。「妳要不爽，妳去彈啊，我為什麼要像個白痴一樣在禮堂彈鋼琴，妳要用
偷懶來形容我之前，先想想妳剛剛在幹麻吧？不要只會出一張嘴。」他哼了聲，餘光看見
陳琳琳難看的臉色和瞬間安靜下來的女同學們，他手插口袋走回教室。
下課後，老師馬上把他叫了過去。
顯然一群八婆去告狀了。
這讓他更不爽了。
「元佑，聽說你午休很不配合？」
林元佑站在老師面前，面無表情。
「老師說話你有聽見嗎？」導師的神色沉了下來。
「有。」他頓了一下。「我想知道她們怎麼說我。」
老師放下了筆，轉過頭看向他。「她們說你連彈都沒彈就走了，還兇她們？」
林元佑哼笑了聲。「我只是覺得很不公平，我犧牲我的午休要練琴，她們則藉此在禮堂嬉
鬧，我為什麼要練習？事情是平等的，如果她們不能表現出誠意和禮貌，我也不必要給她
們面子不是嗎？」
老師揉揉額角。「怎麼最近男生女生關係這麼緊張，之前琳琳也來跟我說班長不禮貌，班
長說她很討人厭，可是我看她在女生那邊處得很好啊，為什麼你們這麼不對盤？」
林元佑聳聳肩膀不說話。
「好了我知道了，她們是女生，你要多讓一點。」
聽到這句話，林元佑想揍人。
「喔。」他淡淡地、沒有任何情感地應了一聲。
「回去吧，這件事情我會再和她們溝通，如果你家有鋼琴那也不用用到午休時間了，你說
呢？」
「我會回去練。」
「嗯，回教室吧。」
踏著不爽的腳步，林元佑回到教室，就看到陳琳琳周遭圍了一圈女生正不知道在說什麼，
一看到他進教室，陳琳琳就像隻鬥雞似的昂高脖子，用下巴瞪著他。
這是在示威和挑釁，林元佑萬分確定。
沒理會這無聊的舉動，林元佑坐在自己位置上，身旁的男同學湊了上來。「導仔找你幹麻
？好難得喔你會被老師點名。」
掃了同學一眼，林元佑嘴角勾了勾。「倒楣被狗咬了一口。」他輕聲說。
男同學若有所思地轉頭看了眼陳琳琳。「那個女的齁？她好像很愛找麻煩？」
「自以為是吧。」拿出課本，林元佑揮揮手。「上課了回去你位置。」說著，老師正好踏
進教室。
到了放學時間，林元佑拎起書包，和旁邊稍微熟一點的同學打了個招呼就要走人，正在此
時，一個嬌小的女同學衝了過來。
沒記錯，大概是副班長吧？
他想了一下。
「同學！打擾你一下！」從第一排衝到最後一排顯然讓副班長有點喘。
「嗯？」歪頭示意有話快說。
「班上要做一份同學資料表，不知道能不能耽誤你一點時間？」
林元佑皺眉。「這什麼東西？要做什麼用的？」
「呃沒有，只是班上女生想可以多瞭解一下其他同學……不會耽擱你太久時間的拜託！」
「妳是副班長嗎？」林元佑忽然問。
「啊？呃我是啊。」副班長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開學至今三個月，居然有人連她是副班
長都沒記住。「我……辨識度很低？」
林元佑悶笑了幾聲。「不，只是和妳打電話來的感覺差很多。」
副班長搔搔臉有點靦腆。「我不是很會講電話。」
「嗯？不會講電話？」
「我只要拿起話筒就會很緊張，而且我和你接觸的次數很少，我很擔心貿然打電話過去會
太突然，而且我真的很不會講電話啦。」副班長有些彆扭地扭了一下。「我就是覺得講電
話很奇怪嘛！不可以？」
「原來妳知道妳這問題很奇怪。」林元佑點點頭。
副班長揮揮手，像是要趕走這個惱人的話題。「先讓我問幾個問題吧？」
林元佑做出請的姿勢，拉開自己的椅子將書包扔在桌上，他坐了下來，班上同學陸陸續續
地走了，只留下值日生在擦黑板。
「第一個問題。」坐到了林元佑前面的位置，副班長刷刷刷地翻開了咖啡色與牛奶色間隔
的格紋封面的筆記本。
很樸素卻意外地適合這個女孩子。
手撐著下巴，林元浩慵懶地看著她筆記本上的字跡。
「你生日是？」
「一月二十。」
「星座是？」
「魔羯。」
「最喜歡的顏色？」
「蘋果綠、孔雀綠、湖水藍還有深紫色。」
「你喜歡的顏色意外地和你很不搭。」副班長如是說道。
「少囉唆問妳的問題。」
副班長嗤了一聲。「最喜歡吃的食物是？」
「香腸配大蒜。」
副班長的眉頭皺了起來。「這什麼老頭子的愛好啊？」
「妳管我。」
「最討厭的食物？」
「蘋果。」
「……」副班長快速地紀錄著。「最後一個問題。」她抬頭看了一下對方，又低下頭去。
「你欣賞什麼樣的女孩子？」
林元佑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絲不耐煩。
他挑起了眉，目光流轉著興趣。「為什麼問這問題？」
「我也不知道，題目是別人寫的。」副班長聳聳肩膀。「不重要，來，說吧，還是你想自
己寫？」
「不，這問題太隱私了，我拒絕回答。」
副班長放下了筆，抬頭深深看他一眼。「我贊同。」說完她拿起紅筆，用力地在那一個問
題攔劃過去，甚至造成了一道深深的凹痕。「無聊的傢伙，真是讓人厭煩。」
「副班長，我沒想過原來妳是個很有主見的人。」
副班長略抬下巴，有些驕傲。「我只是覺得有些人很無聊而已。」
「副班長，妳以後還是不要打電話了，這之間的反差已經稱的上詐欺了。」
副班長拿起筆記本拍了他腦袋一下。「少囉唆！」
「走吧，值日生黑板都擦好等我們了。」說著，他拉起書包站起身，對著名字還沒記起來
的同學點點頭。「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正在黑板上塗鴉並笑鬧的兩位同學轉過頭笑了笑。「沒關係，反正畫黑板也還蠻好玩的。
」
黑板上是大大的鴨頭，只是這隻鴨莫名地長了三根紅毛。
「啊對了副班長。」林元佑忽然喊道。「妳叫什麼名字？」
副班長瞪了他一眼。「沈和筠。」
※※※
新公司第一天上班，簡浩凡穿著休閒式西裝，面試當天他稍微看了一下，碩方的SALES並
沒有被非常強烈要求一定得穿西裝上班，不過他猜想要跑外務的大概就準備了件西裝外套
在公司吧。
「簡先生你好，我是張茹雯，以後要與你共事，請多指教。」身穿黑色窄裙，白色襯衫，
襯衫胸口墜有大片的荷葉邊疊層波浪，這緩和了套裝的古板和嚴肅，除了有女性工作時的
犀利形象，更在其中揉合了點甜美和性感。
「張小姐妳好。」簡浩凡收斂了眼中的驚豔，伸手與張茹雯握了一下。
「我和你是同一組的，你有英文名字嗎？我們這裡習慣稱英文，我是Teresa。」張茹雯停
了一下。「我先帶你認識一下環境和各部門，晚一點我會將我們主要客戶的資料給你讓你
熟悉一下，當然，還有我們可敬的對手。」
簡浩凡笑了一下。「我是Brian，不過我不太習慣人家稱我英文，你們可以叫我小簡阿凡
什麼的，叫Brian我會搞不清楚是在叫誰。」
張茹雯莞爾。「明白了，那我稱呼你浩凡好了，或許等你待更久一些我可以換阿凡這個比
較親暱的稱呼。」
簡浩凡點了點頭。
「來，先跟你介紹會計部，你的薪水全仰賴她們，得罪不起，先來拜個碼頭。」乾淨沒有
指甲油的手推開玻璃門，大概三坪的空間塞了四張辦公桌，牆上有許多系統櫃，被白色的
櫃門擋著，可想而知一打開裡面大概是一疊一疊可以壓死人的卷宗。
四位會計桌面百滿了各式各樣的收據，有的正忙著確認帳款，有的忙著打電話和人催帳，
裡面亂糟糟的，就連地上都擺放著一摞一摞的檔案夾，是個很驚人的空間。
張茹雯見怪不怪，她回頭看了眼簡浩凡。「你之前公司辦公室比較大，大概這樣的場景比
較少見？」
簡浩凡縮縮脖子。「我們會計也很忙，但沒這個樣子過。」
張茹雯點點頭。「我們會計電腦作業系統在更新，很多東西拿出來整理才會這樣，大概三
個月後就會好一些。」說著她越過檔案夾穿過廢紙堆。「安姐，跟妳介紹一下，新來的業
務，簡浩凡。浩凡，這是會計于安，我們都稱安姐。」
戴著無邊老花眼鏡的女人抬起頭，她雖然已經有五十多歲的年紀，但仍看的出來一種文雅
沉靜的氣質。于安笑了笑。「簡先生歡迎你，不好意思我這裡真的很亂，讓你看笑話了。
」
「不會，是我打擾了。」簡浩凡連忙說。
「這位是助理會計，劉瑛香，我們都稱她香香。」張茹雯說道。
「劉小姐妳好。」
忙著講電話的香香抬頭看了他一眼，敷衍地點了幾下頭，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不必理會她
。
「香香最近很忙。」張茹雯說，她領著人又往前走了兩步。「這位也是助理會計，王雅織
，我們都叫她LISA。」
王雅織笑了笑。「簡先生你好，以後請多多指教。」她笑臉滿分，如果不看桌面散亂著的
發票、收據和兩三本出支紀錄以及散布在桌上的各色原子筆，大概會以為她還算悠閒。
「妳好。」
「這位是李文秀，Iris。」
李文秀笑著點點頭，接著又撲進薪資計算的浩大工程去了。
接著他們去拜訪船務和各組業務，碩方的人員很精簡，但事務並不輕鬆，是以大家都忙得
團團轉，簡浩凡甚至看見一位先生在他面前經過五次，那也是他第二順位記住名字和長相
的人。
回到位置上，張茹雯已經將幾個大客戶的資料放在他桌上。「這些客人得罪不起，是我們
的衣食父母。」手撐在擋板上，張茹雯輕聲說，她手指著資料最上欄的公司名稱。
「泓恩，談了快兩年才拿下來的案子。」
簡浩凡不禁挑眉。泓恩這個企業很大，他們除了科技產品外，也跨足了民生用品，旗下有
三個自有品牌，最近正在發展化妝品，的確是得罪不起的大老闆。
「本來也是想和勝力合作，畢竟勝力在業界口碑不錯，不過之前和我們接觸的那個業務太
兩光了，他把基安的契約書寄到我們這裡來，就夾在報價表當中。」張茹雯的表情充滿了
不可思議。「這很嚴重，但不到不能原諒，讓我不敢置信的是他和我們開會的時候什麼都
沒準備，PPT做了一半，請他講述一下他們產品特色也講得七零八落。」搖搖頭，張茹雯
露出不敢恭維的表情。
「他只是還不熟有些緊張。」簡浩凡淡淡地說。「畢竟他才兩年資歷。」
張茹雯拍拍簡浩凡肩膀。「事情如何我不在乎，我只關注怎麼樣才能讓我獲得最大利益。
」
這個女人很有特色。
簡浩凡心裡想著，他不禁多看了張茹雯幾眼。
一雙杏仁狀的眼睛，挺立的鼻樑，有些豐厚的嘴唇，鵝蛋臉，可以被稱為美女，這張臉帶
有一種豔麗感，但她所透出來的氣質卻把豔麗的花瓶感驅散了，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道，一
種蓄勢待發的力道。
「好了，我下午有個會議，你有問題可以問Regina。」手指了指後方。
「好。」
Regina，本名戴怡君，和他一樣都是屬於張茹雯這一組的，戴著一副黑粗框眼鏡，人有點
怯懦，這讓他感到很驚奇，一個業務助理居然說話像是蚊子一樣，衣著也不亮眼，編了個
辮子，看起來像是剛從鄉村上來求職的小姑娘。
不可思議的是她已經二十七歲了，大學畢業就直接工作，碩方似乎是她的第二份工作，外
語能力還不錯，不過因為那畏畏縮縮的樣子，不太討喜。
張茹雯又交代了些事情後便回到自己的位置，簡浩凡看著桌上約有五公分厚的資料，拿出
了筆記本，因著在這行業也待了一陣子，上面好幾間公司他也算接觸過，有的沒碰過但上
網查一下也大概知道公司規模和大致未來走向。
大概到了十一點半，他放下了筆伸展了一下肩膀。
「不好意思……」
簡浩凡轉過頭，輕輕挑起眉毛，表現出自己的疑惑。「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戴怡君怯怯地將手中的筆記本推了過去。「方便給我你的SKYPE嗎？這樣子工作交流比較
方便。」
「當然。」說著，從胸前口袋抽出原子筆，簡浩凡快速地寫下自己的帳號。「那我等妳加
我？」
戴怡君點點頭。「那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方便替我打一份資料嗎？」將手中抱著的資
料遞了過去。「這是這三年來的業務報表，Teresa想要有個詳細的分析表，不過我等等要
和她去開會，這不很急，你下午可以慢慢處理。」
接過資料，簡浩凡露出感謝的微笑。「我很樂意，謝謝妳願意讓我分擔。」
戴怡君臉漲得通紅，她低下頭。「沒、沒有啦……是Teresa……」說著，她拿回筆記本。
「就先這樣，麻煩你了。」說完她快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將自己埋在螢幕和隔版中間。
看著手上的文件，簡浩凡大致翻閱了一下，他注意這三年剛好就是張茹雯接手這一塊業務
的時間，每一年都有突破，第一年每月業績都普普，但到第二年卻接了很多單子，大都是
一些小企業，直到今年第三年，客戶開始往資深老牌公司走。
很步驟性地在進步著。
但顯然有瓶頸，碩方畢竟是新公司，口碑還沒打出來，東西好不好人家不知道，大公司不
會願意冒險，她簽下來的這些單大多都是國內銷售的，沒有真的外銷到國外去的大廠。
打開EXCEL檔，他思索該怎麼做出一份完美的表單。
這是張茹雯讓他熟悉內部銷售業績的一個理由，而這也是他對張茹雯展現實力的機會，雖
然這只是一份表格。
業務是很虛偽的，一方面對你溫柔體貼，一方面卻要從你口袋挖錢挖訂單，單就這一點來
看，工作真的沒有分什麼貴賤。
※※※
『我不是一個很外向的人，從以前到現在，我身邊的朋友大多個性都怪怪的，如果真要找
個詞彙來形容他們，大概就是怪咖吧，而這群怪咖有個共通點，就是特立獨行，我們不特
別和誰結群，也不非得一定要隨時黏著朋友不可。
我們都不太能理解女生那種體育課一起去、買便當一起去，甚至廁所也一起去的奇妙情誼
，對我們來說，保留獨自的空間是維繫我們友情的基礎。
今天我很不爽，尤其是班導師對我說她們是女生，多讓讓她們，這句話對我來說很不負責
任，我知道她根本無心處理這些事情，似乎男女之間的對立讓她很厭煩，或許以前她帶的
班也常出現這樣的衝突？
又或者說她只是單純想偏袒女生？這樣的想法讓我很憤怒，算了，反正我跟那群女的也不
熟。不過今天認識了一個還蠻不錯的同學，她是副班長，我覺得自己已經夠雙面人了，沒
想到這世界上還有這種條件式觸發的雙面人，電話中的她膽怯懦弱像隻老鼠，現實生活中
的她……意外地有些率性和帥氣？尤其是拿紅筆劃過那個無聊幼稚的問題時，我佩服她。
膽敢與核心挑戰的人，通常意志力都特別堅強，而且有自己的思想，我知道她說的無聊的
人是誰，我也覺得那個女的很無聊，問這個問題是想開徵婚社嗎？還是說以後想捏著這個
把柄到處說誰誰誰和誰誰誰有可能？
八卦王說那個女的其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有人緣，我深以為然，這樣一個自以為是的女
生，一開始被她氣質吸引的人一定不少，但會漸漸厭煩她這種宛如女王般霸道的掌控，她
被遺棄是遲早的事情。
這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棒打落水狗，沒有真正的實力和腦袋，囂張只會落到塵埃去任人
踐踏，我期待能聽見某一天八卦王對我說，某某女在廁所偷哭耶這樣的話語，啊我好像太
壞心了？
我討厭這女的。2010/11/30』
停下筆，林元佑手撐著臉頰，手中的筆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他看著日記本有點發呆，
不過很快他便坐直身子，拿過彩虹筆，劃上一個橘色的笑臉太陽。
抽起日記一號，他也畫上同樣的太陽。
『今天我被婊了。』頓了一下，林元佑思考著如何加工這篇日記。『我們班有個女的中午
要我去鍊鋼琴，說是什麼為了校慶，然後自己在旁邊和一群女的嘻嘻哈哈，然後還一副她
是老大我要聽她的樣子，我真想問候一下她家人。
算了講這個女的沒意思，我今天回家的時候，看到了一個讓我有點疑惑的畫面，當然可能
是我想太多了，不過那個畫面怎麼看怎麼奇怪。
我看到季大哥和一個男生手牽手，季大哥好像在隔壁鎮當國中老師，他牽著一個男生的手
幹麻啊？不會是那個吧……
季大哥的媽應該會哭死，還好季家還有個小兒子。
那個男生看起來不是很高，臉白白的，斯文斯文，年紀可能是高中生，大概比我大一點，
可能是高二生，該不會是季大哥教過的學生吧？所以這是在養成？
媽啦太可怕了吧！
最近新聞說有個強姦犯雞姦了國小男童，老爸還說現在的社會越來越病態了，以前他那個
年代哪有這種事情發生，其實我很想吐嘈他，我們歷史課老師曾經說過，以前人窮娶不起
老婆，普遍都是男人當有錢人家的長工或者短工，這薪水很低廉，娶個老婆聘金可能要二
十兩銀子，可是工人一年薪資可能不到五兩，這種情況怎麼辦？
偷唄，所以以前常有和姦、強姦，有的佃農居住偏遠山區，找不到女人，那就和隔壁鄰居
的農夫來一下吧，反正能爽就好，性慾這東西有時候比什麼都還強，人說穿了還是動物，
本能凌駕於一切之上，佛祖好像有一世是隻孔雀，他不被任何東西誘惑，卻被一隻母孔雀
給騙走了。
啊我說太遠了，反正今天這個事情讓我很震撼，我決定紀錄下來，反正日記嘛，只有我自
己看，也不用怕洩漏季大哥的秘密了。2010/11/30』
林元佑覺得有點稀奇，他居然迫不急待地先寫了日記二號，前兩天他還覺得瞎掰日記比寫
實日記更有趣，畢竟放縱自己的想像力是輕鬆而愉悅的，但今天，他覺得不吐不快。
他想把這個心情記錄下來，甚至產生了晚一點寫就會忘記這種心情、會寫不出現在這種感
覺。
果然，日記這個東西太貼近生活了，就像一個最親密的朋友，像是影子，讓人不自覺地想
多說一些，想更放開自己一些，這樣子的放縱很舒服，但傾訴多了就會依賴，依賴是危險
的。
扔開筆，他靠在椅子上，雙手搭在後腦勺。
任何秘密最好還是埋在自己心裡，誰都不能信任，影子不行、日記本就更不行了。
瞥了眼日記二號，他按住日記，快速地將拉鍊拉上。
第五章
新上任也要半個月了，對公司事務也開始漸漸上手，簡浩凡很滿意這裡，特別是他的上司
，他在這裡也算是個業務，不過歸在張茹雯手下，張茹雯不曾有壓制、下馬威的動作，相
反地她像是熱心的大姐，能放手的就放手，出現問題時不會又叫又罵氣急敗壞，她會招招
手，把整組的人叫進小會議室去開個二十分鐘的會議好好溝通。
事情很多很忙，她也不會東西扔給你不管你，這大概也是戴怡君這樣軟弱的性子還能留在
這間公司的原因。
憑良心說戴怡君真的太軟了，她很沒主見，過度依賴張茹雯，但這有個好處，那就是不會
自作主張，交代她的事情她會盡其所能的辦好，比起當個業務，她這樣的個性可能更適合
當個行政助理，她足夠細心和耐心。
拿著一疊文件要去碎掉，因為今天有場公司舉辦的講習，簡浩凡穿了套西裝，不過不是非
常正式那種。穿過廊道，碩方不像勝力那樣吵吵鬧鬧，這裡的業務說話口條很清楚，大多
是就事論事，不太有之前那種攀交情的笑鬧聲。
進入放滿了印表機影印機傳真機碎紙機的小雜物間，簡浩凡愣了一下，裡面亂成一團，地
上滿滿都是A4影印紙，兩台印表機正閃爍著問題紅燈，他看著泫然欲泣的戴怡君，無言了
。
「需要幫忙嗎？」。
戴怡君痛苦地看著他，點點頭。「麻煩你了，我本來是要拿櫃子上的紙的，我太貪心了，
一次想拿三包，太重了我沒拿好，掉下來的紙砸到傳真機……傳真機旁的紙全都……」她
苦著臉，眉頭緊皺著。「真是笨死了！」
簡浩凡安撫地笑了笑。「不會啦，小事情而已，妳先把紙撿一撿，我看一下印表機，是妳
在印的嗎？」
戴怡君點頭。「我想說兩台跑會比較快……沒想到都卡紙了，傳真機好像也有點問題，我
、我……」
簡浩凡連忙做出停止的動作。「妳先把紙撿好，等一下我們一起看傳真機的問題。」
「好，謝謝。」推推眼鏡，她蹲下身子撿拾滿地的紙。
看著戴怡君的背部，簡浩凡突然挑起了眉。
看起來很平凡，但脖子和背部的曲線意外的漂亮。
收回心神打開印表機，一陣臭味傳出來，那是高溫和碳粉融合的臭味，用指甲將捲曲定型
的紙拉出來，各檢查了其他部位，確定沒問題後才關上紙匣，印表機發出了喀喀喀的運作
聲。
另外一台以同樣方法處理，簡浩凡偶爾覺得自己很可悲，他當了五年的業務助理，除了業
務相關事情以外，他小到修燈泡，大到修馬桶，這些事情他都幹過，印表機什麼的根本就
是小菜一碟。
戴怡君將散落地上的白紙撿好放在桌上，她眼眶泛紅。「抱歉這麼麻煩你……」
「……」簡浩凡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他拍拍她的肩膀。「沒事啦，妳如果有事情就先去忙
，這真的沒什麼，只是卡紙而已……」
「我只是覺得自己很笨。」哽咽著，她取下眼鏡抹抹眼淚。「讓你看笑話了。」說完她點
點頭，像是要掩飾自己即將崩潰情緒般快速地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擦眼淚。
「搞得好像我欺負她一樣……」嘆了一聲，他看了眼傳真機，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他拿過
放在一旁的文件，分批送入碎紙機中。
回到座位上，機械地打字聲充斥在辦公室當中，一坐下張茹雯便走了過來，她將一份文件
交給了他。
「你看一看，然後跟我說有什麼想法。」
簡浩凡快速瞄過標題，眼睛一亮。
這是碩方新開發案，同時也是他在勝力時極力想與碩方合作的案子。碩方算是再加工組裝
的模式，但終究是零件類，這個新案子很有趣，跳脫了零件這一塊，他們買下了一個發明
專利，由自己做整個物件，只是要向其他公司訂購零件，剛好這零件勝力有出產。
「有考慮哪些公司了嗎？」簡浩凡問。
「已經有三家公司給了報價表，不過不是很理想，價格偏高，大概是相準了我們非得要吧
，畢竟這種零件少見。」
「沒有考慮勝力？」
張茹雯笑了笑，畫著淡紅橙色口紅的嘴唇略略挑起。「這案子可不能搞砸。」
伸手彈了彈文件。「我來和勝力談妳說怎麼樣？比這三家還要更低的價格。」
「哦？」張茹雯充滿興趣地挑起眉毛。「不會有任何差錯？」
「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們的利益。」簡浩凡將文件放下。「妳願意嗎？」
張茹雯想了想，似乎思考著事情的可行性。「你先試試看，畢竟沒有很急，當然，希望你
不要因為那是你的前公司而有損害公司利益的行為。」
「當然不會。」簡浩凡聳聳肩膀。「我現在領的是碩方的薪水，我可不想丟了飯碗，這樣
的醜聞會讓我沒辦法在業務這塊繼續發展，我又不是傻子。」
張茹雯滿意地點頭。「那就先交給你，一個月後我希望看見完美的成果報告書。」
嗅著女性溫柔而暗含曖昧暖調的香氣，簡浩凡不禁回頭多看幾眼走回辦公桌的張茹雯，纖
細的腰身，雪白的手臂，隱藏在緊身黑長褲中的長腿和充滿誘惑性的深紫色高跟鞋，他覺
得有點不妙。
拿過話筒，他撥了勝力公司號碼，請櫃台小姐轉接到小盧那邊後，他等了一陣子，電話鈴
聲響唱著，但一直沒人接，正當他想掛掉電話時電話被接起了，彼方傳來小盧氣喘吁吁的
聲音。
「勝力您好，這裡是盧智凱。」
簡浩凡笑了笑，手指撥弄著同事扔給他的一顆糖果。「小盧，是我，最近還好嗎？」
電話那頭停頓了好一陣子。「凡哥？」
「嗯，聽你聲音好像不太好？事情很忙？」故作關心地問著，他嘴角帶著些微的惡意。「
我會打擾到你嗎？」
「呃不會，凡哥有什麼事情嗎？」小盧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不知道是因為太疲憊了，
還是心理上的罪惡感讓他連說話的底氣都沒了。
一想到這裡，簡浩凡忍不住彎起嘴角。
「我聽David說你近況不太好，想問候你一聲。」
「嗯……是有點糟。」
「我現在在碩方工作，你知道之前我和碩方有接觸過，很湊巧的我接到了當初要談的那個
CASE，基於以前同事的情誼，我想把這個案子做給你，你方便找個時間和我出來談談嗎？
」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一下子，最後傳來了嘆氣聲。「凡哥，謝謝，我、我真的……」
可以預料到小盧現在大概垮著肩膀苦著臉吧？
簡浩凡狠狠地彈開手上撥弄著的彈果，它打到隔板後又往回滾了幾圈。「不用說那麼多，
好歹我們也相處兩年，只是你要知道，這個案子我爭取很久才讓我上司點頭放給我， 我
希望你的價格能壓的更低一點，畢竟這個零件不只有勝力在做，其他廠商給的報價也都還
不錯，只是我想把機會給你，這個案子你做的好了，也等於是在勝力站穩腳跟吧。」
「凡哥真的謝謝，那我們約什麼時候，我最近手頭比較忙一點，方便約假日嗎？我請你吃
飯。」
「都好啊，時間地點你定，你決定好後再打我手機，如果很忙下班再給我電話也可以。」
「好，那就先這樣，凡哥，謝謝。」
「別和我客氣這麼多，先掛了，掰。」
「掰。」
將話筒放回電話機上，簡浩凡撿起那顆可能破碎開的糖果，撕開包裝，將裡面的確碎成三
塊的糖果晶體塞進嘴裡，微酸的味道讓他微微瞇起眼，他拉過鍵盤，點開了閃動著的
SKYPE視窗，Regina的名字不停跳動著。
視窗內寫著：『剛剛給你添麻煩了，我還哭了真的好丟臉。』
敲動鍵盤：「別那麼見外，我們都是同事互相幫忙是應該的，而且最近事情的確比較多，
妳要照顧我這個新人也很辛苦，我還得和妳道謝呢。」
『不不，明明是你一直幫我，前兩天那幾份資料真的很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一定弄不出
來，到時候又要害Teresa被副總罵了。』
簡浩凡挑起眉頭。「不必客氣，我剛來手邊事情也不多，能互相cover很好，或許以後我
忙了也要靠妳。」送出一個笑臉符號。
戴怡君回了一個臉紅的害羞表情。
※※※
到了學校，林元佑發現有些女生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應該說女生的表現很奇怪，她們避免
眼神和他交會，但她們太刻意了，變得很像是閃躲。根據他從各管道收集的資訊看來，他
已經被女生排擠了。
他不自覺抬頭看向沈和筠，只見她雙手抱胸坐在她自己的桌上，正在和她後面的女生說話
，她目光和他交接，挑了挑細緻的眉毛，對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或許是在嘲笑他，也或許是藉此給他一些訊息，例如：『我等著看你怎麼解決』。這種感
覺不太好。
聳聳肩，林元佑放下書包，拿出他的蛋餅和奶茶，一派無事地吃了起來。
晏姐雖然有點強勢，不過有句話他覺得說的很對：『不要把你們國中的幼稚習慣帶上來，
高中不歡迎那些不入流的把戲！』
哼了聲，吸了兩口冰奶茶後他把裝蛋餅的紙盒蓋子蓋起來，走到教室後方掃具儲放的櫃子
，拎起掃把，他到了走廊，一出去就看見陳琳琳，她書包上別了各式各樣的別針，一見到
他笑臉馬上變成了看垃圾一樣的嘴臉。
林元佑當沒看見，一轉身開始打掃。
直到鐘聲響起他才進入教室，將掃具歸位，他從隔壁同學桌上抽過報紙，引來他的瞪視，
毫不在意的翻看著，他注意到一個最近常接觸到的新聞。
是前幾天那個強暴犯無罪釋放的後續，被害者母親繼續上訴，結果被法院駁回了。
不是說全案仍可上訴的嗎？怎麼又被駁回了？
算了，反正法律的事情他也搞不太清楚。手撐著臉頰，他無聊地翻了一頁。
今天天氣很好，又恰逢星期四，要升旗。
廣播響起，隔壁般傳來了椅子靠攏的聲響，班上的人也紛紛起身，椅子挪動聲此起彼落，
林元佑將椅子塞進桌子的空隙中，整理了一下領帶便要從後門出到走廊，在他後面的是陳
琳琳。
「走開啊，你很擋路。」陳琳琳不屑地說，口氣異常地不耐煩。
「妳要不爽，可以走前門。」林元佑淡淡地說，踏出教室門，連轉頭看一眼對方臉色來讓
自己爽一下都懶惰。
隊伍稱不上整齊地往操場移動，七點四十分的太陽已經很大了，林元佑這時候覺得矮子也
很好，起碼可以躲在他人的陰影當中。
站定位，升旗的程序依次展開，唱國歌、唱國旗歌以及各處室報告。
沒有學生會喜歡升旗，站在太陽底下聽著類似嘮叨的話語，一說就是半小時，被太陽曬、
耳朵聽到的又是些不有趣的事情，這讓操場上的學生表情不是不耐煩就是放空。
熬到八點，台上不知道是那一為主任終於宣佈解散，回教室，操場立即傳來嗡嗡地談話聲
。林元佑抹抹額頭上的汗水。
「欸元佑，你跟女生發生什麼事情嗎？」八卦王湊了過來，滿臉好奇。「剛剛有幾個女生
要我不要跟你走太近耶。」
林元佑假笑了一下。「那很好啊，不靠近我，你就距離女生更近一步了。」
八卦王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拜託，偶爾聊聊天還可以，要我天天和女生湊在一起我會
窒息好不好。」做出雙手掐住脖子的姿勢，他佯裝翻白眼。「而且莫名其妙啊，怎麼會沒
幾天就……」
林元佑目光瞥了一下不遠處正在和女生笑鬧的陳琳琳。
走回教室，第一堂是數學。
到了中午，陳琳琳走了過來，將一疊紙摔在他桌上。「這是琴譜。」
林元佑看了一眼。「喔，謝了。」他淡淡地說著，口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沒見過你這麼不合作的，你這種人講難聽一點就是自私！」
他也沒見過這麼白目的，一有不爽就表現在臉上然後衝過來挑釁，這是小學生嗎？是不是
如果自己不理她，她就要哭著去報告老師？
林元佑心裡哼笑了聲，看也沒看陳琳琳一眼。
似乎他們這邊的衝突讓整間教室都安靜下來，大家下意識地放輕說話的聲音，也有些乾脆
安靜下來偷偷看著他們。
這是一種奇怪的靜默，林元佑分不太清楚這群人是想看戲，還是擔心他們如果話說的太大
聲會害他們真的吵起來？
「你是啞巴嗎！」陳琳琳壓抑著聲音，每一個字好像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林元佑不耐煩意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說謝了嗎？妳耳聾啊？」
陳琳琳一噎，她憤怒地拍桌子。「欸搞清楚，我好心找譜給你你這什麼態度啊！你要真那
麼不爽不要彈啊！反正又不差你，我看你也沒把自己當班上一份子吧，跟你說話跩個什麼
東西！」說著她抓起桌上琴譜，一把撕掉。「我寧願回收也不給你！你也不用彈了，不勞
駕！」說著她轉身，憤怒地踏著皮鞋走路，扣扣扣的聲音特別刺耳。
林元佑看了她背影一眼，臉上做出了不敢恭維的表情。
教室因為陳琳琳的發飆而安靜下來。
幾個女生湊上去安撫著陳琳琳，她們拉著她到廁所去，想讓她冷靜一點。
林元佑拿出了歷史課本，準備上下一堂課。
教室安安靜靜的，大家表情都有些僵硬。
到了放學時間，林元佑拎起書包要走，陳琳琳堵住了他的去路，她手插腰神色傲慢地看著
他。「你留下，我有事跟你談談。」
「請妳讓開，我沒有話好跟妳談。」
陳琳琳可愛的臉龐扭曲了一下，她雙眼彷彿有火光在跳躍。「你在囂張什麼？」
「妳混黑道嗎？」
陳琳琳臉色轉為愕然。「什麼？」
「妳沒發現妳一直在嗆聲嗎？跟外面流氓沒什麼兩樣，妳以為這樣很帥？能奠定妳女生頭
頭的位置？妳想顯妳的威風我不介意，不過不要找我，我覺得妳很無聊，讓開我要回家了
。」
陳琳琳神情空白，愣愣地被林元佑推開。
在便利商店買了一 瓶飲料，林元佑啜飲著。他覺得今天真是倒楣透了，莫名其妙被教訓
，而他一點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走到家門口，他才剛掏出鑰匙，卻發現門口多了一雙不屬於家裡的女鞋，樣式有點老氣，
看得出來是阿桑級才會穿的。
疑惑地開門，才剛拉開大門，裡面彷彿歐巴桑菜市場搶衣服的聲音爆了出來，他嚇了一跳
。
「齁妳就不知道我兒子多孝順啊，他今年包了十萬塊紅包給我捏。」
「真的喔！真大方，哪像我家那一個，有了女朋友就沒我這個媽了，一天到晚跑出去，我
都不知道他在幹麼，叫他把女朋友帶回來他又不要，說什麼沒有女朋友不要亂猜，沒有女
朋友還會晚上都不回來？騙肖仔！」這個聲音聽起來有點像季婆婆……
林元佑拉開門，脫鞋走了進去。
「姑婆、季婆婆。」
「哦元佑回來啦。」季婆婆慈祥地說。「啊滿身都汗快去換一換。」
林元佑嘴角勾了勾，點點頭。
「你季奶奶關心你你都不用說聲謝謝嗎？你媽怎麼教你的？我就說，這外省婆靠不住，連
兒子都教不好，妳看看，教出來這什麼家教！」姑婆哼了聲。
林元佑冷冷看了她一眼，轉身上樓，他這動作又引起姑婆一陣罵聲。一踏上二樓，他就見
母親手緊握著扶欄，滿臉怒容。
「媽，她怎麼又來了？」
母親哼了一聲。「她那個包十萬紅包給她的兒子出國，她說要來看看我有沒有照顧好你爸
。」
林元佑翻了個白眼。這個姑婆每年都要來這裡住個兩三次，大概都住一個禮拜，這個禮拜
是他們全家的惡夢。
拍拍母親肩膀，他輕聲說著。「不要理她，就一個討厭鬼老太婆而已。」
母親板起臉。「那是長輩！」
林元佑聳聳肩。「知道啦，我先回房間換衣服。」
母親點點頭，側過身子讓他進入房間。
關上門，林元佑臉立即拉了下來，脫下制服換上便服，他坐在地上，手無意識地摳著地板
磁磚間的接縫。
他目光瞥了眼床板，忽然笑了起來。
※※※
還挺高級的日式料理店，訂了一個專屬的小包廂，包廂內部以竹子為裝潢主調，椅子是竹
編的，桌面的材質感覺起來是竹皮，不過是不是漆上去的就不知道了。
簡浩凡抿了口綠茶，口腔內淡雅的香味讓他心情頗是愉快。
他看著手上的文件，仔細看著是否有所遺漏。
過了大概十分鐘，包廂門被失禮地打開，小盧快步踏了進來。「凡哥不好意思，路上太塞
了。」
簡浩凡點點頭。「沒關係，我也才剛到，來先點餐吧，看你風塵僕僕的，應該還沒吃飯吧
。」瞟了眼小盧那明顯只用手扒抓過的頭髮，他明白了何以當他提出由勝力接這案子時，
張茹雯一臉不敢苟同。
「好。」小盧拿起菜單。
簡浩凡亦然，他快速地瀏覽著菜單。「小盧，公司還沒找到新人來幫你嗎？我看你忙得像
陀螺一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小盧很愛美，頭髮總是抓得很有型，衣衫整齊，整
個人看起來挺有活力的，現在看起來……不厚道一點說，簡直像個要過勞死的。
黑眼圈、厚重的眼袋、不再挺著的肩膀，他懷疑小盧開始駝背了。
「有，他們也幫了很多忙，只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事情總做不太順……」小盧嘆了口
氣。「以前我都跟在凡哥後面，事情你都設想到了，真的讓我自己去做，就這缺那缺，手
忙腳亂的。」他頓了一下。「而且我的助理是和其他業務共用，他真的能做我的事情的時
間不多，很多事情我得自己來，他雖然有經驗，不過……」他搖搖頭。「公司是有想再找
一個進來，也有人來面試，是個女孩子，不過她來半天後就說這不是她心中想的公司，不
適合她，半天就離職了。」
「這陣子剛好是高峰期，大概是被公司的忙碌嚇到了吧。」簡浩凡淡淡地說。
門忽然被敲了兩下，接著被輕輕地推開來，穿著日本和服的服務生雙手置膝溫婉地對他們
鞠躬。「抱歉打擾了，請問兩位客人要點餐了嗎？」長長的頭髮簪成圓髻，看起來頗有幾
分日本傳統女人的溫柔。
「好的。」簡浩凡說道
服務生踏著小碎步進來，手上拿著點菜單。「這位先生先開始可以嗎？」她對著簡浩凡問
。
「嗯我先吧。」簡浩凡說。「我要一份蕎麥麵、一份生魚片、炸豆腐。」
「好的，為您複述一次，一份蕎麥麵、一份生魚片以及一份炸豆腐。」
「嗯。」
服務生轉頭看向盧智凱。「這位先生呢？」
「我一份醬油豚骨拉麵、一份百菇沙拉。」
「好的，為您複述一次，一份醬油豚骨拉麵，一份百菇沙拉。」
「沒錯。」小盧點點頭。
服務生再次對他們行禮，之後慢慢地退了出去。
「來談一下工作的事情吧。」簡浩凡將手上文件遞給了小盧。「你的報價表給我看看吧。
」
「好的。」小盧從公事包中抽出了一個淡綠色的資料夾，將其遞給簡浩凡。「凡哥你知道
公司規則的，我只能盡量壓低，可是低於公司的底線……我真的不行。」
簡浩凡抬眸看了他一眼。「老實說，你這份價格沒有任何吸引力。」將文件放到一旁，他
手交握成拱放在桌面上。「我沒有感覺到你的誠意。」
小盧臉部僵硬，他低頭看著文件。「凡哥賣我點面……」
簡浩凡抬手打斷了他。「我是看著以前和你的交情才和你談，公事是公事，就像你說的我
以前在勝力我知道價碼在哪裡，你給我的只不過比對外報價更低一點而已，你的意思是你
想和我討價還價？」
小盧皺起眉頭。「凡哥，就像你說的這是公事，我也必須維護公司的利益。」
簡浩凡聳聳肩。「你跟我都知道公司的最低價意味著的只是少賺，並不是虧本，如果你願
意以最低價和我談，我馬上就簽單，你給的價錢和最低價，還有段不小的差距。」
「那是到最後關頭才能夠成交的價錢。」小盧悶悶地說，他面上看起來不太開心。
看著他表現在臉上的情緒，簡浩凡心裡有淡淡地無奈，他甚至懷疑這個人真的是他手把手
帶起來的人嗎？
「小盧，你知道這張單你簽到手意味著的是什麼。」
「但如果以最低價簽到，意味著公司要一直和碩方以這種價格來往，這樣其他公司知道了
不會服氣啊。」
「為什麼你要讓別人知道？」簡浩凡說，他重新拿起報價表。「你有和陳業務討論過這張
單的事情嗎？」陳業務就是他之前的上司，一個機車的臭老頭。
「沒有。」小盧冷冷地說。「我現在也是業務了，沒必要什麼事情都和他商量吧。」
簡浩凡挑了挑眉，點點頭。「好吧那我們吃飯吧，別談這些事情傷感情了。」說著，他將
報價表還給了小盧。
「凡哥……」
簡浩凡搖頭。「別提了，要上菜了。」他將桌面的文件收拾一下，兩位服務生端著笑容將
兩人的食物端上桌。
「先為兩位客人上麵和生魚片，沙拉和炸豆腐請再稍等一下。」
簡浩凡笑著點頭。「沒關係。」
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小盧，簡浩凡得承認，他心裡有點唏噓，但這無損他的計畫，他發覺自
己真的挺邪惡的，同情是一回事，怨恨卻又是另一回事。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他不過就是對那個可恨更執著一些而已。
夾了塊生魚片沾芥末，入口的的鮮甜伴隨著芥末的味道，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
「凡哥，抱歉，我剛剛說話有點衝。」小盧訥訥地說，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麼重大
決定一般。「就以凡哥說的吧，我願意用最低價和你簽這張單。」
簡浩凡挑眉。「為什麼忽然改變主意了？」
「我不甘心。」筷子戳著糖心蛋，他低聲說著。「從我當業務到現在我沒簽成功一個案子
，大家都在背後議論紛紛，他們拿我和你比較，說我沒那個能力，我很不甘心。」
所以累成這樣也不離職？
簡浩凡心裡笑了笑。「爭那一口氣？」
小盧點點頭。「我想證明我可以，而且現在也才不到一個月，等我熟悉之後會變好的，現
在我要先簽下我的第一張單，我要站穩腳跟。」
「好吧。」簡浩凡吸了口麵口齒有點不清晰。「那吃飽再談吧。」
小盧應了聲。
第六章
教室內的氣氛有點奇怪。
林元佑心裡想著。
今天莫名其妙女生都很安靜，以前總勾著手說些外星語，今天像被群體制約一樣安安靜靜
的。
他踢了腳身旁的八卦王，用下巴點了點前方。「她們是怎麼了？」
八卦王做出了個聳肩的動作，表情有些奇怪。「鬧內鬨吧。」
「這麼快？」
八卦王湊到他身邊。「好像有幾個女生吵架吧，我也搞不太清楚。」
「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哎唷拜託，我才不想去找罵，而且她們好像有約定不能說的樣子，所以我問不出來啊，
不過可能跟那個小甜甜有關係吧。」比出兩把小馬尾的動作，他做作地扭了扭腰。
嫌惡地抽抽嘴角，林元佑退了退上半身，讓自己離八卦王遠一點。「陳琳琳？哪來這麼…
…奇怪的綽號？」
「啊她不是頭上都綁著啾啾，擦著粉紅色的唇膏和指甲油？講話嗲嗲的，不就很甜？乾脆
叫她小甜甜啊。」
「誰這麼天才給她取這個貼切的綽號？」
「班長啊，班長超肚爛她的，說實話我覺得班長個性還不錯，是有點急有點衝，不過人還
蠻講義氣的，看他被氣成這樣我覺得超不可思議的。」
林元佑想了想，他們的班長是個身高有一百八十五的男子漢，體格不錯，講話很大聲豪爽
，有事情找他幫忙他盡量都會幫，個性的確比較火爆一點，不過不要故意去挑釁還啥的，
基本上算很好溝通。
男生嘛，拍拍肩膀打幾場球就可以從路人變朋友。
不過這樣一個男生居然會給人家取小甜甜這綽號……
林元佑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算了，那女的跟我沒關係。」
「可是很多學長打聽她耶，說真的她真的蠻可愛的。」八卦王摸著下巴，表情猥瑣。「如
果個性不那麼強硬會更好。」
「下輩子吧。」林元佑懶懶地回應。
「哈哈，不過比個性，我比較欣賞副班長，啊她就是未來的女王啊。」
林元佑用著不可思議的眼神瞪著八卦王。「你認真的嗎？」
八卦王回以鄙視的眼神。「你不懂少男的心啦！」
嘔我想吐！
「這輩子我都不想懂，你把你的心收回去慢慢欣賞吧。」冷冷地吐槽，林元佑拉出化學課
本，像趕蚊子蒼蠅似地揮了揮。「快走快走，我午餐要吐了。」
「稀罕喔。」八卦王哼了聲。
到了放學時間，林元佑看著忽然陷入僵持的教室，在大部分男同學離去後，很多女生才站
起身，臉色不善，他和八卦王互看一眼，眼神交流著彼此的疑惑。
「不然妳們是想怎麼樣？」陳琳琳說道，她表情倔強。
「我們沒有想怎麼樣。」一個女孩子說著，她到耳朵的短髮俐落有型，她表情很平淡，看
不出慍怒。「只是想請妳以後說話不要這麼頤指氣使的，我們不是妳的囉嘍，妳口氣可以
更委婉一些。」
「我說話就是這個樣子！」陳琳琳胸口起伏著，顯然開始生氣了。
那位女同學抿抿嘴，安靜了一陣子。「我只是想告訴妳，我覺得妳說話的口氣讓我很不舒
服，一開始我想忍忍還可以，但久了我覺得很不爽，妳不是我媽也不是我姊，沒必要用命
令的口氣說話吧？我連妳是在建議我還是在命令我都搞不太清楚，基於同學的立場，我告
訴妳這件事情，我沒有要和妳吵架，妳不用這麼生氣。」
「妳現在就是要我生氣啊。」陳琳琳上前一步，像隻鬥雞一樣高昂起頭。「妳叫其他同學
都不要理我？妳是在排擠我？而且妳如果真的這麼不爽妳可以私底下說沒必要弄得大家都
知道吧？妳還說妳不是故意的！」
女同學嘆了口氣，她神情有些疲憊。那就像是你和一個人解釋一件事解釋了一百次，對方
卻還是鬼打牆的無法理解，那實在讓人無力。
「首先，我昨天放學約妳晚上MSN，妳答應了。」女同學放慢了語速，似乎認為她這麼做
可以挽救自己的理智。「昨天我只和妳聊，妳如果不信，我可以調昨天的MSN對話紀錄給
妳，我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好像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情，身為當事人之一，我表示我很無辜。
」女同學說完，她又抿抿嘴。「再來，早上妳丟了紙條給我要我放學和妳當面談，我答應
了。」她又頓了一下。「我以為我們會在校外咖啡廳還什麼的聊，這樣能保有彼此的隱私
，但我沒想到鐘聲一敲老師一走，妳就對我叫囂了，這是我的錯嗎？」
女同學做出了疑問的表情。「是我嚷的全班都知道的嗎？」
陳琳琳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林元佑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心裡感到很痛快。
「陳同學，我不知道為什麼其他人會知道這件事情，或許身為唯二的當事人之一，妳能給
我一個解釋？畢竟這件事情我認為很隱私，我只想和妳私下解決，現在事情無緣無故地流
出去，我想我質問妳應該不過份吧？妳是跟別人說我說妳壞話嗎？」
「我沒有！」陳琳琳冷著臉。
「妳最好沒有！」另外一個綁著有些澎的包包頭的女生忽然加入，她哼了聲。「昨天是誰
跟我說愛娜很賤在MSN上罵妳的？欸妳不要敢說最後又不敢承認好不好！」
陳琳琳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李雪兒！」
李雪兒一副無賴的樣子，她雙手環胸靠在椅背上。「我看妳不爽超久了啊，妳講話真的讓
人很不舒服，我們都看在是同學份上忍妳，結果妳好像認為妳是我們的老大？」
「我沒有！妳們也太過河拆橋了吧！校慶的事情是妳們說沒辦法說服男生才要我出面的，
當初說什麼妳比較強勢男生才會乖乖聽話，結果咧！現在又說我要當老大！妳們不要太過
分好不好！」
李雪兒冷冷看著她。「這是兩碼子事，妳不要拿著功勞當藉口。」她哼了聲。「妳的確比
較有辦法，班上男生也因此願意配合，這我們感謝妳，可是這和妳對我們命令來命令去，
說一句不要妳就要擺臉色是兩回事。」
「我沒有擺臉色！」陳琳琳厲聲。「我有強迫妳們去做嗎！我只是覺得那樣比較好所以給
建議，我可從來沒有說妳們非得要做！」
「哦是喔？」李雪兒哼了聲。「啊當初是誰一定要副班長打電話給男生的？她不是就說了
她很不擅長講電話嗎？我說我打妳也不要，說什麼要磨練副班長的膽量，不喜歡的事情硬
要逼別人去做，難道妳沒強迫別人嗎？妳講那什麼話，什麼誰都不准幫她不然她不會進步
，電話講不好會一輩子完蛋嗎？啊？」
陳琳琳漲紅了臉。
林元佑猜測，如果她繼續受氣，可能會爆炸。
「這件事情就算是我不對！」深吸一口氣，陳琳琳咬著牙說。「那為什麼排擠我？」
李雪兒眨眨眼。「我哪知道，妳人品不好？」
「狗屁！妳最好說清楚！如果不是妳到處去講其他人會不理我嗎！」陳琳琳大怒。「妳不
爽我就不爽，不要這麼幼稚好不好！」
林元佑手捂著嘴，忍著不笑。
「搞什麼東西啊我不是跟妳講我不知道了嗎！」李雪兒滿臉不耐。「我跟妳不一樣，我做
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我敢承認啦！」她翻了個白眼。
陳琳琳目光狠戾地掃視著其他女同學。「為什麼！妳們說啊！我對不起妳們嗎！」
很多女同學露出了厭惡的表情，這似乎讓陳琳琳很受傷。
「妳講的太嚴重了吧？什麼叫妳對不起我們？所以妳的意思是說現在我們和妳疏遠是我們
對不起妳？」又一女同學站出來開口。「我們班本來女生就有分一些小團體，平常沒事也
不會和你講話啊，不要搞得好像我們今天才不理妳一樣好不好。」
另外一個女同學點頭。「平常妳就固定和幾個人在一起，也沒看見妳很熱情和我們講話，
怎麼現在沒人理妳妳就要怪我們喔？那我們也太倒楣了吧。」
陳琳琳張了張嘴，又閉上，她抓起自己的書包，轉頭就走。
看著那怒氣沖沖的背影，林元佑心情大好。
「欸林元佑。」李雪兒忽然叫道。
「幹麻？」
「之前很不好意思，我不想和她鬧崩就對你比較不禮貌，我對你沒什麼惡意，不好意思。
」
擺擺手，林元佑彎彎嘴角露出一個很虛假的笑容。「妳已經幫我出氣了，謝啦。」
李雪兒笑了一聲，伸手勾過在一旁默默寫著教室日誌好像剛剛大吵跟她半毛錢關係也沒有
的副班長。「我是替我家和筠討公道好不好！」
「少噁心了把妳的手拿開。」沈和筠淡淡地說。
「噢妳太冷漠了親愛的！」
沈和筠瞥了她一眼。「幫我交教室日誌吧，『親愛的』。」對著李雪兒誇張的表情，她哼
了聲。「好啦，現在沒事了，大家走吧，值日生要關門了。」
眾人紛紛拎起書包打著招呼往教室外走去，林元佑拿起自己的書包，和八卦王打了聲招呼
，兩人一起往外走著。
「哇哦，我們班好多有魄力的女生喔。」八卦王露出嚮往的表情。
「你有被虐狂嗎？」
「才沒有，啊明天不知道會怎樣，小甜甜好像被全班女生討厭了。」
林元佑聳聳肩膀。「遲早的事情。」
「哦哦？」八卦王滿眼期待。
「她太強勢了，覺得自己比其他人更高一等吧，應該這麼說……她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是理
所當然的，大家聽她的也是應該的，因為她是對的，可是別人不見得這麼認為，你自己都
說我們班有很多強悍的女生，不可能讓所有人一直信服她。」
八卦王點頭。「原來如此，才開學三個月耶，怎麼就這樣啊，太扯了。」
「磨合期吧。」林元佑淡淡地說。「欸你家和我家不同邊，掰啦。」他指了指面前的兩條
岔路。
「喔喔差點走過頭。」八卦王揮揮手。「明天見啦。」
嗯了聲，林元佑頭也沒回地往前走，在經過便利商店前，他看到一個算眼熟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著白色的T恤，配著黑色的棉褲，頭髮有些凌亂，不過還是笑嘻嘻的，好像心情
很好，他手上還是捧著一疊傳單。
林元佑隱約有點印象，好像幾天前他也拿過這小鬼發的廣告，上面是奇怪到比詐騙集團更
不如的廣告文宣。
經過小男孩身邊，那男孩上前一步，將一張紙遞到他面前。「哥哥，幫我拿一張嘛！拜託
！」雙手合十，小男孩表情誠懇。
看著他額頭上細密的汗水，林元佑將紙抽了過來。
「感恩！好人會有好報的！」
林元佑好笑地哼了聲邁開腳步往前走，他低頭稍微瞄了眼廣告紙，上面寫著和上次不太一
樣的話語。
『大門已經為你開啟。』
搞屁啊，什麼鬼東西？
嗤了聲，將廣告隨手扔進巷子口收回收的奶奶的門外走廊，那裡正疊滿一摞摞的舊書。
走近巷子轉角，他眼尖看見姑婆正坐在一戶人家的院子和一群老太太聊天，他下意識地側
過身躲在柱子後面。
「妳就不知道阿靖那個媳婦有多糟糕！教那兩個兒子一點禮貌也沒有，當初我就說不要這
個，阿靖就硬要，我一開始介紹那個多好啊，人漂亮又溫柔，就不知道這個外省婆做了什
麼法術！」
阿靖是父親的小名。
林元佑手懷胸，臉色不善。
「妳不要這樣說，阿敏很乖啊，兩個兒子看到我們也都會打招呼，哪有妳講的那麼壞。」
「那是妳不知道！我一年才來她家幾次！我跟她說我想要吃荔枝，那個外省的居然說什麼
荔枝不對時，我看她是不想買啊，我是長輩，她連買個荔枝都不願意，這樣的人怎麼可能
教出什麼好兒子！我還聽說齁，剛結婚的時候，她還和其他男人勾勾纏，有夠不要臉！」
林元佑瞇起眼。
這件事情他知道，那是母親的前男友。
不過那是那個前男友要來還錢，老媽不收，兩個在那邊妳收啦你拿回去啦半天，最後是老
爸發話，收下，才結束的。
什麼叫勾勾纏！
這死老太婆是想下地獄被剪舌頭嗎！
「沒有的事情啦，妳不要這樣說阿敏啦，她真的很乖啦。」一個阿婆說道。「雖然有時候
真的很兇啦，我還記得啦，元禎和元佑小時候不乖齁，她罵到巷子口都聽得到，哈哈，那
兩個小時候真的很皮啦，我還記得齁他們把阿金伯養的雞拔毛，哈哈哈那個雞齁變禿毛，
一個月都窩著不出來。」
林元佑搔搔臉，有些不好意思。
「啊那是假的啦。」姑婆氣急敗壞。「妳們就是被她騙了！」
林元佑翻了個白眼，轉過身，決定從另外一條巷子繞回家。
※※※
簡浩凡將合約遞了過去。
「你看一下吧，如果你覺得不合理或者可以修改的地方說一聲。」
小盧笑了笑。「凡哥擬的合約會有什麼錯，如果不是跟著陳業務，你早就升起來了……」
他眼神黯淡了一下。「我還要努力很久呢。」
「我們差了三年的資歷，你三年後會比我更好。」簡浩凡目光閃了一下，在合約上簽上了
自己的名字。「合約拿回去後記得要拿給經理過目，不要又壓在自己文件夾內，到最後才
在那邊手忙腳亂找不到東西，你這點每次被罵每次都不改。」
小盧苦笑了一下。「我一忙就忘了。」簽上名字，他稍微瀏覽了一下。「凡哥，謝謝。」
簡浩凡點點頭。「我們這份約先簽這一批次，如果有問題下一次你們可以解約，公司方面
如果覺得這價錢太低了，等下次簽約可以提，理由拿的出手就好，畢竟合作過一次，如果
碩方覺得勝力講信用服務好，價格提高一點還是可以接受，只是不能一次拉太高，其他廠
商給我們的價碼真的很不錯。」
「我明白了，謝謝凡哥。」
「你真的不再看一次合約？你這麼放心我？」
「你是凡哥啊，每次都這麼照顧我……像這次你可以給David或其他人，但就偏偏給我，
我真的很感激。」
簡浩凡微笑。「你可以的，你一直很努力我知道。」心裡咧出一個宛如惡魔般的血腥微笑
。
兩人握了握手，又閒話家常了一番，最後以小盧要回公司加班做結，兩人這才分開。
跨上機車，簡浩凡戴上安全帽，嘴裡哼著歌，臉上的喜悅並沒有太張狂，只是淡淡的，像
是等待必定到手的獵物落網的悠閒愜意。
勢在必得，事情比他想像的還要容易。
這時候他不得不感激自己平時的虛偽，他照顧小盧不假，不過那可不是毫無回報，他不拉
拔小盧，難道真要像小盧現在這樣一個兩個助理都跑了讓自己累得半死？
如果今天不是小盧是其他人，他照樣會用同樣的態度和耐心去教，獲利者可不單單只是新
人，自己付出一點點的關心，一點點的耐心，就能得到凡哥你真是好人的評價以及對方認
真的工作態度，那何樂而不為呢？
也就只有新人才會傻傻地被騙，互利共生這回事他們總要等吃虧了才會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想當年自己還稚嫩著的時候，被上司請的一杯飲料收買，傻傻的以為對方就是好人，做
牛做馬，到最後才發現那些微薄的好處只是要換取更大的利益。
簡浩凡嗤了聲，催動油門，在一月這個漸有寒流但偶爾熾熱著的月份中穿梭在大馬路上。
回到租屋處，他找了很久才找到停機車的位置，收好安全帽，鎖上龍頭，他一抬頭就看到
那個穿著唐山裝的老先生往他走了過來。
「小伙子啊，又見面了。」
簡浩凡點點頭。「呃老先生你好。」看著面前老人，他想了好幾秒他才想起這是之前他喝
醉後遇到的老先生。那個糗事到現在他想起來還覺得丟臉。
「最近氣色不錯啊。」
「還可以。」
老先生將一張名片遞給了他。「我剛剛收到的，不過我想你應該有興趣，有空可以去看看
。」
莫名其妙地收下了紫黑色的名片，簡浩凡點點頭喔了聲，又和老先生敷衍寒暄幾句他便進
到大樓，上了樓梯，打開房間的鐵門。他的房間大概是十坪左右的空間，白色的牆壁，一
扇通往小陽台的落地窗，他的四角褲還掛在外頭。拿起遙控打開冷氣，脫下西裝外套隨手
掛在衣櫃門上的吊鉤，他抓了件背心和短褲進到小廁所，簡單沖洗了一下滿身的汗臭味。
走出房間，五分鐘的時間並不能讓房間更涼爽一些，他抹抹還沾有水漬的臉，將自己摔在
太空椅上，把筆電抱了過來，開機。目光注意到被隨便扔在地上的名片，他撿起來看也沒
看就扔進了垃圾桶當中。
一進入主畫面，SKYPE就自動登入了，很多大學同學都在上頭，。他點開MSN，勝力的同事
有好幾個掛在上頭，很多都顯示著加班或者臭罵主管的狀態。
正當他將所有視窗縮到最小想瀏覽一下新聞時，SKYPE跳出一個視窗。
『下午好。』是Regina。
簡浩凡挑了挑眉。「妳好。」
視窗沉默了下來，簡浩凡切換到了新聞頁面隨意瀏覽著，冷氣涼涼的，也很安靜，這讓他
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抹掉被擠出來的淚水，他揉揉眼睛思索著要不要去睡一下。
就在此時，SKYPE視窗又閃紅光了。
『那個，我有點事情想請教你一下，方便嗎？』
看著Regina這個名字，簡浩凡手撐著臉頰，表情有些無聊。「當然。」他單手敲擊鍵盤。
「不過公事上的問題還是請問茹雯比較適合吧。」
『不是不是，是我私人的事情……』
「哦？」
視窗又停頓下來，過了大概兩分鐘才有字跳出來：『我想請問，男生們大概都喜歡什麼樣
的女生呢……』
簡浩凡有些訝異，一部分是打出這段話的是那的多講幾句話就會緊張害羞的戴怡君，二部
份是單單身為同事的自己居然會被問及這樣的問題。他摸摸下巴思索著。「不同男人不同
年齡層喜歡的都不太一樣吧，妳問我這個不太準，我是個愛工作更勝於女人的工作狂。」
附上了俏皮的眨眼圖片。
『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我想改變一下自己……』
「例如？我想無論是哪樣子的男生，最起碼喜歡的都是比較亮眼的吧，畢竟男人是視覺動
物，一開始沒吸引到我們注意，後來可能得靠長相處，不過長相還是佔了不少分數。」
『……』
看著那串無言符號，簡浩凡將筆電放在椅子旁的玻璃矮茶几，到小冰箱去拿了一罐鋁箔包
紅茶，抽出吸管插進包裝中，吸了兩口。
回到位置上，拿過筆電放在膝蓋上，上面已經有了回應。
『沒有其他可能了嗎？』
「妳有喜歡的對象了？」簡浩凡隨手打上問題。
『沒有。』
這兩個字出現的意外地快速，頗有種欲蓋彌彰的感覺。
覺得自己心中的八卦之魂好像燃燒起來，簡浩凡坐直身子，雙腳盤在椅子上。「真的嗎？
不然怎麼會忽然想改變呢？女人在戀愛的時候是最美最注重儀容的。」
『我是說真的！』
簡浩凡笑了笑，有種逗弄小貓，看著小貓炸毛憤怒的愉悅感。「是我失禮，如果妳想改變
自己，你可以問問茹雯啊，她那麼漂亮會打扮，問她就對了。」
『你也覺得她很漂亮？』
「那當然，你問十個男的十個都會說她很漂亮，不過她和妳類型不同。」講難聽一點就是
撐不起那種氣質的衣服，說實話張茹雯的衣服有些挺誇張的，大蝴蝶結、荷葉邊、顏色很
跳的搭配，大概也只有她那種自信和驕傲的人才有辦法將這些衣服穿的讓人驚嘆吧。
戴怡君那樣穿大概會被笑死。
「妳如果覺得忽然變化太大不好，可以先從改變髮型開始？妳可以剪個短髮，然後換戴隱
形眼鏡，這樣會比較清爽一點。」簡浩凡手指在鍵盤上跳動著，神情悠閒。「不過我對女
生該如何裝扮一竅不通，大學畢業後沒多久就和女朋友分手了，真是悲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