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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文章內有易造成青少年有樣學樣的腹黑以及商場上的詭譎和人心的黑暗莫測
希望讀者能明辨善惡,莫以此為榜樣。
第七章
日記本正攤在桌面上,林元佑搖著筆桿,沉思。
『昨天姑婆來我們家了,一年大概會來兩三次。小時候看到姑婆覺得她很愛說媽媽的壞話
,明明爸爸媽媽就很相愛,我們一家也很幸福,為什麼她都要一直罵媽媽呢?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在巷子口聽到了她說的話,她只是單純不喜歡媽媽而已,作人子女
的我感到非常憤怒,我媽怎麼教導我和我哥的不需要一個外人來插嘴吧?雖然嘴裡叫妳一
聲姑婆,從小也沒看妳多買顆糖果給我和我哥,每次來了就罵我們,我奶奶都沒這麼罵過
我們,一個不知道哪來的姑婆多什麼嘴!』
停下筆,林元佑哼笑了聲,看著日記本,心頭的火又熊熊燒了起來。他從小就討厭這個姑
婆,自己家裏吃飯要那麼多規矩幹麻,每次她來了就要說沒家教,說什麼大人還沒上桌小
孩子吃什麼菜!
過年回阿嬤家,阿嬤總說小孩子肚子餓了先吃,沒那麼多規矩,就偏這姑婆要在那邊碎碎
唸,真的有夠討厭,不過就兒子是博士,娶了個洋老婆回來,就得意洋洋的。
伺候她媳婦孫子吃飯還得特別用盤子刀叉,搞笑啊!
哼了聲,林元佑做出了猙獰表情,隨即臉又像被布抹過一樣,瞬間平整。『如果她真的那
麼不喜歡我們家,為什麼還要來呢?難道來這邊罵罵我們她就會比較快樂嗎?這次我聽老
媽說是因為他兒子出國了所以她就來我們家,她兒子要真的像她說的這麼好,幹麻不帶她
一起去!而且她為什麼不去找大伯和二叔三叔,每次都來我們家,不就是看我爸爸好說話
,就沒看她說半次大伯還誰的太太不好。』
又停了一下,林元佑手指在日記本上敲擊著,腦子裡正鋪陳著該如何寫下去。
『不過就吃定我媽比較溫和傳統不會和老人家計較,要是去大伯母那邊,我看她半句話也
不敢說。我真的為媽媽感到不平,每次來不是好聲好語伺候著,擔心她牙齒鬆脫了不好咀
嚼,我們全家陪著吃軟巴巴的東西,媽媽總要我們忍忍,說那是長輩我們要恭敬,結果咧
!她在外面說我媽討客兄?我媽嫁給我爸都二十多年了,這麼老的事情也硬要拖出來在鄰
居面前說,她就是想讓我媽沒臉,我全家有對不起她嗎!說什麼恭敬恭敬,她先端出長輩
的風度來再說吧,破壞別人的家庭還自以為善良,沒看到阿婆臉色都變了還在那邊說,我
媽為人怎樣大家看的到,不用這麼一個一年來兩三次只會罵人的傢伙多嘴!2010/12/05』
停下筆,林元佑露出微笑。
拿起彩虹筆,他用深藍色在上面塗鴉出一朵雲,又用黃色畫下閃電。
拖過日記二號,他畫出圖樣的圖案,拿過同色的原子筆,他寫下:
『今天班上鬧了一場大革命。
之所以會說革命是因為領導權被推翻了,女生的頭子將近兩三個月來都是陳琳琳,今日她
被毫不留情地遺棄了。我不知道在哪看到的文章上面說過,當神明的力量強大時,人們會
敬畏,並稱其為神明,膜拜祂崇拜祂,乞求得到庇護,但當神明衰弱了,人們就會過河拆
橋,他們會說神明只是妖怪,妖怪就應該驅除打死。人們就是這麼冷漠無情又善變的生物
。
當有需要的時候,那人就是英雄,是領導者,當不再需要的時候,人們不想再被壓制,想
奪回自我的掌控權時,就會趕走英雄,會說他是心懷不軌的惡魔。
陳琳琳固然讓我討厭,看見她這樣的下場我也挺爽快的,不要說我沒有同學愛什麼的,她
要其他女生無視我時,怎麼沒人同情我?所以同情這個東西是廉價的,只是口頭說說,當
威脅來臨,同情的念頭連一釐米的高度都不會冒出頭。回到正題,她固然讓我討厭,但看
班上同學翻臉無情的樣子,還真是讓我膽顫心驚,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昨日最親密的枕邊
人,今日是給你一刀的劊子手。
不過說真的,我挺想知道明天她會怎麼樣,她太高傲太自負了,這樣的個性應該非常吃虧
,真想知道她怎麼樣度過她的幼稚園、國小甚至國中的,國中是衝突更大的時期,因為國
中生更加衝動,自我意識很強,或許我能合理猜測這類型的事情她已經碰過?那還這個樣
子也真是不可思議,算了,那是她家的事情,好像再過兩個禮拜就要考試了,想到就很厭
煩。2010/12/05』
放下筆,林元佑滿意地翻看著,從他一開始寫日記到現在也要一個月了,二十幾篇日記應
該足夠了。
他笑瞇著眼,將日記一號放在書桌上,將二號塞回床底下。
哼著小曲兒,拎著衣服準備進浴室洗澡,他才剛扭開房門踏出一步,正逢姑婆走上樓梯,
嘴角勾了勾僵硬而不真誠的笑容。「姑婆。」他口氣冷淡。
「要去洗澡?」
「嗯。」
姑婆白了他一眼。「沒家教。」
妳才沒家教!忍著爆粗口的衝動,他故意在姑婆面前將門帶上。
「自己家關什麼房門,裡面有見不得人的東西啊?哼!我兒子以前從來不關房門的,你是
把自己家人當賊嗎!」
「姑婆我要去洗澡了,可以讓我過嗎?」林元佑淡淡地問。
「沒家教就是沒家教!林之敏妳看看妳教這什麼兒子!」姑婆怒吼。
擺明著就是要雞蛋挑骨頭。
「姑婆,我媽媽去追垃圾車了。」林元禎從對面的房門探出頭,微笑地說。「不要喊了,
隔壁鄰居聽到很丟臉。」說完他碰地關上門。
林元佑心中比了個大拇指。
姑婆氣得臉都紅了。
「好啦好啦,你們一個兩個……」
「姑婆我要去洗澡,可以讓我過了嗎?」林元佑口氣無奈。
姑婆憤怒地瞪了他一眼,側過身,林元佑笑著點點頭。「謝謝。」
進到廁所,他將衣服扔上架子,不過沒有馬上脫衣服什麼,他貼在門板上聽著,隱約還能
聽見姑婆在那邊大聲喊著我要來看看你裡面藏什麼東西!林之敏就是不會教,搞不好裡面
有什麼壞東西,管都不會管……BALABALA的。
滿意地點頭,他感謝姑婆有個願意讓她去上國小識字的父親。
感謝祖公。
林元佑雙手合十拜了拜。
※※※
「這個單真的沒搞錯嗎?」輕蹙著眉頭,張茹雯忍不住問。「抱歉我不是質疑你的意思,
而是這個日期和這個貨量。」她手指在合約書上一一指著。「還有這個價碼……我幾乎要
懷疑和你簽約的那個業務的腦子。」
簡浩凡端出微笑。「追求最大的利益是業務的目標,我只是交出第一張漂亮的成績單而已
。」
張茹雯點點頭,染著淺紫紅色的頭髮在日光燈下彷彿散發著絲綢般的光芒。「你讓我很驚
奇。」她忍不住說,抬起頭看著簡浩凡,她眼神有著孩子般天真的喜悅。「這樣的你居然
到現在才真正成為一名業務,我最訝異的是勝力願意讓你走。」
「我當初是想到外國遊學,只是回到家鄉看見母親便打消了這個主意,我很開心能來碩方
工作。」
張茹雯嗯了聲。「不過為了避免出問題,你還是多盯著勝力吧,我總不太放心,和你簽約
的是之前和我接洽的那個業務嗎?我對他印象很糟。」
「我會多注意的,至於那個業務,他其實很認真,只是經驗真的不足,以前都是跟在我後
面做事,現在忽然跳出來有點適應不良罷了。」
「好吧,既然你這樣為他說話。」張茹雯將契約書夾在夾子裡。「我等等找副總的時候順
便幫你帶進去吧。」
「謝謝。」
「你手邊留影本了嗎?」張茹雯忽然問。
「留了。」
「嗯,你去忙吧。」說著,她目光瞄到不遠處的戴怡君。「等等,Regina是不是不太一樣
了?」說著她連忙拿出眼鏡盒。
「妳有近視?」
簡浩凡有些訝異。
「一百多度,平常用不到,不過看遠一點或想看仔細一點就得戴著了。」她戴上眼鏡後看
向戴怡君,驚嘆了聲。「髮型改變了,她終於想換下村姑頭了。」
簡浩凡覺得有些好笑。「她畢竟是女孩子。」
「噯呀你不懂,我之前和她談很多次有關她的儀容,她都很固執,直說她這樣就好她沒辦
法像我一樣,總是推託,今天看到她變了我才這麼稀奇呀。」
「妳曾經想改變她?」簡浩凡訝異。
「不是改變,我只是想帶她去修個頭髮,還有一起逛街,如果可以一起討論化妝什麼的也
很棒啊,不過她不喜歡,我總覺得她對北部的生活還是有些隔閡,畢竟她從小到大都在南
部生活,大學也是唸比較偏遠的,對北部這種繁華忙碌的生活型態很不適應。」
「或許她戀愛了?」
張茹雯推推眼鏡,面上表情有些孩子氣,與平常幹練的她很不一樣。「那太好了,我還擔
心她生活太封閉呢,不過大家都說我管太多了,簡直像母雞一樣。」
「只是或許。」簡浩凡口氣有些無奈,看著張茹雯興奮的樣子,他忽然覺得與她的距離更
拉近了些。「不過她好像衣著還需要再改進一些?」
張茹雯看得更仔細了。「她願意換掉辮子頭我就感謝上蒼了,衣服那些還好,起碼她偶爾
還會穿小洋裝。」她擺擺手。「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工作,我得好好觀察觀察。」
「妳簡直像是八卦模式啟動一樣。」
張茹雯用她那雙杏仁狀的漂亮眼睛瞪了他一眼。「我這是關心同事!拜託碩方男生比較多
,我連想找個人聊一下哪間網拍比較好都找不到,我得好好培養一下團購的團員。」
簡浩凡嘴角抽了抽。「好吧好吧我去工作。」踏出張茹雯的小隔間,他回到自己位置上,
經過戴怡君身邊時他笑著道早。「早,哇哦妳真的換髮型了!」故作驚嘆著,他面上帶著
笑容掩飾著眼中的打量。
以前會覺得戴怡君很陰沉是因為她頭髮很厚重,瀏海又多,整張臉都被頭髮和眼鏡蓋住,
現在她把頭髮打薄修出一個型,瀏海也剪了層次,整個人清爽了起來,她還用一支小兔子
髮夾將瀏海稍微固定著,露出了清秀的臉蛋。
眼鏡還在,只不過換成細框的,這樣的臉頗有種稚嫩感,走出去大概會被誤認為大學生吧
。
「妳這樣好像大學生喔,好清純的感覺。」簡浩凡笑著說。
戴怡君臉馬上漲紅,她低下頭推推眼鏡。「這樣好奇怪。」
「不會啦,妳只是不習慣,這樣很好看喔。」
「真的嗎?」
簡浩凡點點頭。「當然,妳如果覺得問我不準,可以問問Teresa,她講的一定沒錯。」
戴怡君點點頭,聲音卻有些失望的感覺。「我知道了。」
疑惑地挑了挑眉,簡浩凡笑著和她又客套幾句才回自己的座位。
過了一個禮拜,簡浩凡手撐著臉頰,單手修改著等等開會的報表,下午剛吃飽飯總讓人有
點昏昏欲睡,他打了個呵欠抹掉眼眶內的溼潤,隨手拿起話筒,撥打了電話。
「勝力David為您服務。」
聽著這模擬客服的聲音,簡浩凡笑了幾聲。「我是浩凡。」
「哇哦,凡哥打電話給我耶,老大,你不打公司電話打我手機幹麻?」
「只是不想經過櫃台轉接而已。」簡浩凡淡淡地說。「方便說電話嗎?」
「沒問題的。」David輕快地回答。「今天老大不在家。」
「幫我提醒一下小盧,叫他別忘了把合約書交給經理。」
「什麼啊每次打來都說小盧,你他保母喔?」David哼了聲。
可以猜想那張臉一定扭曲著。
簡浩凡瞇起了眼,似笑非笑的。「沒辦法,我這個月的成績單就在他手上,他要是出錯我
就完蛋了。」
「你把單子給他不給我?」
「David你好像深宮怨婦,你多久沒找女人了?」
David呸呸呸好幾聲。「知道了啦,等等幫你盯他,你不是說要把單給我的嗎,為什麼獨
厚他啊!」
「給你我就簽不成了啊。」
話筒彼端安靜了一下子,可以聽見腳步聲,背景的吵鬧聲像被玻璃擋住般,隱約有一些,
但模糊了很多。
「你那張單是有問題的?」David問道。
「沒有問題,只是刁鑽了一點。」簡浩凡淡淡地說,他聲音控制的很小,不讓其他人聽見
。「貨量很大,交貨期卻很短。」
「喂!你不要坑自己前公司好不好!我們可沒對不起你。」David壓低聲量,語調聽的出
來有些不悅。「冤有頭債有主別這樣喔!」
「所以我才打電話給你,這張單量很大,不過以勝力的庫存應該可以應付八成,你只要想
辦法處理剩下的兩成,這個功勞就是你的了。」
「凡哥,你是故意要賭死那位先生的路的吧?」David忽然問。
「你跟我當同事五年了,你知道我為人怎麼樣,就是因為知道,我們才會成為朋友,不是
嗎?」
話筒傳來了深吸氣又吐氣的聲音。「那我先謝你這個球了,我會把事情處理好,至於小盧
,先說你要幹麻不要拖我下水。我就知道,你問他搞砸哪些客戶時一定有陰謀!」
「少來了,別說的好像我很邪惡,你捫心自問,被你坑了的競爭對手還少嗎?」簡浩凡翻
了個白眼。「只不過這次我做的陰損了點而已。」
「隨便啦,那有事情我再聯絡你,掰。」
「掰。」掛掉電話,簡浩凡臉上帶著微笑。
※※※
教室內很平和,和平常沒什麼兩樣,昨天那場爭吵好像雲煙一樣風一吹就沒了,半點痕跡
也沒有。
除了陳琳琳不再和其他女生高聲說話,她安安靜靜坐在自己位置上看小說,臉上的妝容似
乎樸素了些。
林元佑無聊地度過了這一天,這樣的結果既在他的預料中,又在他意料之外。他知道陳琳
琳被冷落是一定的,但他沒想到今天居然會這麼平淡。以陳琳琳的個性居然沒積極反駁或
拉攏勢力,這也算奇特的吧?
又或者她比自己想像的更驕傲一些?
撐著臉頰,林元佑打了個哈欠。
好不容易撐過最後一堂課,在老師佈置了一些作業後,幾個男生相約打球,女生們他不怎
麼清楚。背起自己的書包,他雙手插在口袋走了出去。
也進入了十二月,再沒多久天氣就要真正轉冷了吧,好像聽說第一波寒流下禮拜會進來?
林元佑想著,他繞到小路,走了一陣子出了公園,沒多久就走到自己家裡的巷子口,他一
眼看見季奶奶神色恍惚,姑婆不知道在旁邊說些什麼,神情激動,甚至能在她雙眼中看見
光芒,那是一種興奮與快樂。
林元佑冷笑了一下。
從後巷繞過去,他回到家裡。
「元佑回來啦?」母親溼潤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有看見姑婆嗎?我飯快煮好了,等等
去請姑婆回家吃飯。」
不太樂意地喔了聲,林元佑上了二樓回到房間,將書包扔在地上,他看著書桌上的黑皮日
記本,走上前,看著那未被關起的金色拉鍊,他手指輕輕劃過。昨天他去洗澡的時候確定
拉鍊是完全關閉,而且兩個鍊扣在書的正中間,等他洗完出來,拉鍊被拉到了最底。
日記被打開過了。
目光飄向了床舖上,莫名的緊張感從血管衝向全身,那是無法名狀的感受,幾乎要讓他痙
攣。
他甚至分不出來這是緊張還是興奮。
姑婆來的真是太好了,一切的要求都被完美的達到,一切的條件都被滿足了,現在就等著
必定落下的果實了。
嘴角咧起鐮刀般的笑容,他拍了拍日記一號。
拿起一號,他走到床邊,把二號和一號交換。
將二號安穩地放在書桌上,他才滿意地點點頭。
樓下母親的叫喚聲隔著門板傳了過來,林元佑打開門。「幹麻?」
「去叫姑婆回家吃飯了。」
「好啦!」不耐煩地應了聲,林元佑重重哼了聲,踏著步伐快速地往樓下而去,正當他要
走到玄關時,門忽然被砰地打開,嚇了他一跳。
還沒落下的腳即時往後踏了一步,他略縮了縮。
門外是姑婆氣沖沖的樣子,外面還站著季大哥和很多鄰居,爸爸一臉尷尬的站在他們之中
。
「這是怎麼了?怎麼大家都來了?」母親從廚房走了出來,看著這陣仗也嚇了一跳。
「閃啦!」姑婆推開了母親。「我告訴你們我講的絕對是實話啦!」像個潑皮無賴,姑婆
手環著胸坐在沙發上。
「阿方嬸,我是尊重妳是長輩,可是今天這件事情妳一定要給我說清楚,不然我就送妳去
警察局!」
「送啊你送啊!我才沒再怕你!王仔,敢做就要敢當,你不要自己偷吃不敢承認還來說我
!」
「妳哪隻眼睛看到我偷吃!」老王大怒,他吼著。「老子我行的正坐的正,我哪時候偷吃
妳說啊!」他轉頭看向正哭哭啼啼的妻子,憤怒地又瞪向姑婆。「我是哪一點得罪妳要讓
妳這樣亂講話?妳一天到晚在說阿敏壞話我們聽聽就算了,妳居然還亂造謠?妳都不怕死
了以後到地獄去被拔舌嗎!」
「你給我放尊重一點喔!」姑婆刷地站起身。
「阿方奶奶,我也希望你給我一個交待。」季大哥站了出來,神色冷硬。「什麼叫做我跟
一個小男生手牽手?我哪時候和小男生牽手了我怎麼不知道?還要我阿嬤跑來哭問我我才
知道?欸妳也很厲害,才來幾天就看到王大叔亂來看到我搞玻璃?」
姑婆臉色僵硬,她目光掃向林元佑。「是他!」她手指向林元佑,接著怒氣沖沖地衝了過
去。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碰到林元佑,林之敏已經擋在自己兒子面前。「姑姑,請妳不要這樣,
這跟元佑有什麼關係!」
父親扯了扯母親的衣服,安撫地拍拍她肩膀。
「是啦姑姑,元佑怎麼了?」
「啊我也不怕你們說了啦!我那些事情都是從他的日記那邊看來的啦!啊不然我哪會知道
!」
大家臉色一變,目光刷刷刷地集中在林元佑身上。
無謂地聳聳肩膀,林元佑看著姑婆。「我是有寫日記沒錯。」他點點頭,感覺到母親僵硬
的身子,他攤攤手。「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姑婆妳看我日記也可以看成這樣?」
「元佑!」父親怒喝。「把你的日記拿下來!」
「好啦,寫個日記也要被別人參觀搞什麼!」碎碎唸著,他餘光瞟到了姑婆那得意的神色
,心裡冷笑了聲。
拖鞋啪啪啪地拍打著階梯,他上到二樓進到房間,扭開門把的手冰冷而微微顫抖著。
抱著日記二號,他翻開確認沒拿錯本後才又啪啪啪地下樓。
將日記遞給父親,他臉色難看。「隨便你們啦!」
哼了聲。
日記被翻開。
林元佑覺得自己的心在狂跳。
日記被閱讀著。
林元佑自己緊張到想吐。
日記的翻動聲。
林元佑吞了口口水。
「姑姑,這日記沒問題啊,都只是學校發生的事情而已。」
姑婆臉色驟變。
日記被王大叔搶走,他粗糙的手指粗魯地翻動著紙頁,臉色由緊繃變得輕鬆。「啊靠就小
孩子日記啊,裡面什麼也沒有!欸阿方嬸妳是老人癡呆喔?」
姑婆將日記抓了過來,快速地翻動著,她看著每頁日記右上角誇張的天氣塗鴉,她深刻地
記著最後怒罵她的日記畫著的是烏雲閃電,這一切都沒錯,但整本日記的內容都不太一樣
了。
有些她看過,有些她沒看過。
沒有一篇寫到了鄰居的事情,大多都只是學校發生的瑣碎小事,這個認知讓她臉色漸漸發
青。
「阿方奶奶,方便讓我看看嗎,我得給我阿嬤一個交待!」季大哥往前一步,因著身高而
有些壓迫感。
顫抖的手幾乎拿不住日記,一下子就被季大哥抽走。
看著自己日記從這手傳到那手,看著姑婆微微顫抖的身子和其他人越來越憤怒的臉色,林
元佑在心中大笑,瘋狂大笑。
惡作劇成功了!
他冷眼看著姑婆跌坐在沙發上的樣子,眼中呈滿了諷刺和惡意,但他低著頭,就著父親的
背脊遮掩這一切得意。
「阿方嬸,我看妳齁根本就是有妄想症啦!偷看小孩子日記這種沒品的事情妳也做的出來
,看了也就算了還亂講,還想把事情推給小孩子?沒見過妳這種做人長輩的!」王大叔哼
了聲,他看向林元佑。「佑仔啊,免驚啦,我們都知道你是好孩子,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
!」
林元佑點點頭,沒有應聲。
「阿方嬸,我希望妳能道歉,不然我們上警察局見。」季大哥忽然說道。
姑婆抹著眼淚。「我年紀一大把了你要把我送去警察局?你叫我以後怎麼見人!」
季大哥深吸一口氣,但這顯然壓制不住他的怒氣。「那妳說我搞Gay的時候怎麼沒考慮我
有沒有辦法見人!這種話是能隨便說的嗎!這話傳出去我以後怎麼娶老婆!我們家怎麼在
街坊鄰居立足!妳這個人怎麼這麼自私!」
父親看著越來越火爆的場面連忙上前緩頰。「好了啦,我代替我姑姑向你們道歉啦,你們
也知道我姑姑年紀大了啦,可能記憶有點混亂……好啦拜託大家就不要跟她計較了。」
姑婆掩著臉哭著。
季大哥哼了聲。
王大叔看著父親和母親一臉無奈為難,擺擺手,他攬著妻子的肩膀。「算了啦算了啦,跟
一個老人家計較這麼沒意思。阿方嬸,希望妳以後不要再亂講話了,不然喔我們這裡不歡
迎妳啦!」
季大哥冷冷瞪了眼姑婆,將日記扔在桌上。「算了。」說完,他踏著重重的腳步離開。
王大叔拍拍父親的肩膀。「你喔也辛苦,每年她來你們家就像供菩薩一樣,結果咧,每年
都在外面說阿敏的壞話,說兩個孩子的壞話,怎麼有這種人啦,靖仔啊,你辛苦了啦,看
在你面子我就不跟她計較了,以後齁我也不想再看到她,她如果再來麻煩齁,不要讓她出
門啦,我水某剛剛鬧著要跟我離婚捏!」
父親掛著感激的笑容。「拍謝啦,我會和我姑姑好好談啦。」他轉頭看著王太太。「王姐
,拍謝啦,真的是沒有的事情,妳不要放在心上,王大哥對妳怎麼樣我們都知道的啦。」
王太太點點頭,靠在丈夫的胸懷裡。「沒關係啦。」她虛弱地說,伸手扯了扯丈夫的衣服
。「回家了啦,我沒煮飯,今天吃外面?」
「喔喔好,我請客,我們去吃牛排!」
王太太難忍地微笑。
看著離去的鄰居,父親嘆了口氣。「姑……」
「不用你趕啦!我自己會走!」
「不是,姑姑……」
姑婆推開了母親,衝進了一樓客房開始收拾東西。「我老了,這裡我住不起啦,我以後也
不會再來了!這樣子你們滿意了吧!說我瘋子你們才瘋子!全部都是瘋子啦!」她尖銳地
破口大罵著,伴隨著哭聲。
聽著那咒罵聲,林元佑將自己縮在陰影當中,露出笑容。
第八章
剛掛下電話,電話又響起,簡浩凡接起電話。「碩方您好,我是簡浩凡。」
「凡哥……」小盧的聲音從話筒傳了出來。
簡浩凡挑起眉,眼珠子轉到了螢幕右下角。很好,距離他打給David已經三天了,這傢伙
現在才發現不對?
這真不能怪他居心叵測,沒有小盧的幫助,計畫絕對無法如此完美。
「怎麼啦?」他問。
「凡哥,那張單的交貨期限……是不是太短了?」
簡浩凡翻了個白眼。「你胡說什麼啊,當初簽單你也沒說什麼啊,怎麼現在又來說日期太
短?小盧,你是怎麼了?」
電話沉默了一陣子,只有背景聲吵鬧著。
「凡哥你在整我對不對!」小盧忽然喝問。
「喂你不要像個小孩子一樣好不好。」簡浩凡翻了個白眼。「什麼叫我整你,合約書是你
情我願才簽下的,不要現在發現有問題卻來指責我好嗎?我當時要你看清楚你不看,是我
遮著你眼睛逼你簽的嗎?你現在說這什麼話!」
「我……」
「還有,距離我們談的那天也都大半個月過去了,你現在提會不會太扯啊!那天我就交代
你一定要先送上去給經理過目,就是怕你又沒搞清楚狀況,結果咧?現在來怪我?前幾天
我有打電話給David要他盯一下你這張單,你也沒馬上打給我,都過這麼多天了,你到底
把心思放在哪?」
啪,電話被掛斷了,只剩下斷訊的嘟嘟聲。
哼了聲,將話筒放回機台上,簡浩凡點開做到一半的紀錄,繼續工作。
到了下午,和公司內部開了業務報告和檢討會議,踏出大辦公室,大家有的揉著眼睛,有
的快步到茶水間沖熱茶,有的碎碎唸著開這什麼無聊會議害他進度delay,就連總是精神
抖擻的張茹雯,一轉過轉角也掩著嘴打了個呵欠。
「還好吧?」簡浩凡問。「妳看起來……嗯……」他斟酌著用詞。
張茹雯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我對這種會議真的很沒幹勁。」她搖搖頭,髮絲間散發
著淡淡的香氣。「每週業務報表都會送到大家手上,實在不知道開這個要幹麻,算了算了
,還是快回去幹活兒,我要靠業績來提振精神!」
簡浩凡笑了笑。「今天晚上一起吃個飯好嗎?」
睜著大眼睛,張茹雯望著他。「好啊。」她點頭。
簡浩凡內心大喜,就在他下一句話要說出口時,張茹雯轉頭看向戴怡君。
「耶!Regina快想想我們晚餐要吃啥,浩凡請客。」
「……」簡浩凡想嘆氣。
戴怡君看了看喜悅的張茹雯,又看著似乎有些失望的簡浩凡,她抿抿嘴。「我……我還是
不去了,今天有點事。」
張茹雯臉上有著失望。「這樣啊……」她又轉頭看向簡浩凡。「那改天吧,等Regina有空
吧。」說完她踏著帶有中國水墨風情刺繡的楔形鞋回自己座位。
一個男同事賊兮兮地湊上來。「想約你們Teresa?」
簡浩凡挑眉看著他。
男同事露出假笑。「放棄吧,她的戀愛神經大概在她媽肚子裡時就變成了工作雷達,很多
人想約她,她答應的很少,她只集體行動,其他時間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很正的妹,
可惜太無趣了。」攤攤手,他一臉無奈。「顯然上天是公平的。」
聳肩抖開自己肩膀上的手,簡浩凡笑了笑。「你說什麼啊,只是同組約吃飯,看你講成那
樣。」
男同事哼了聲。「想吃還裝客氣咧。」他碎碎唸地回到座位上,拉過鍵盤大力地打字。
隔日,簡浩凡到了公司,拿出了傳統蛋餅和豆漿,打開電腦,攤開買的報紙,頭版和大紅
色的標題:『業務疑似壓力過大上吊自殺,警方正調查是否另有隱情。』
挑起眉,他繼續往下閱讀,越看他眼睛瞪得越大。他抓起話筒,撥打了David的手機。
響了大概十幾聲才被接起。「我看到報紙,這真的還假的?」
David打了個呵欠。「什麼真的假的?你沒頭沒腦的在說什麼?」
「上面說勝力有個業務上吊自殺,是誰啊?」
David不耐煩地嘖了聲。「還能是誰,就小盧啊,詳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是我們業務說的
,好像是你那張單實在壓太緊,我們所有庫存出去還是不太夠,加上價錢又報這麼低,變
成會大虧,好像昨天經理就飆了小盧一頓,就說違約金和差額要小盧自己吞進去,大概是
小盧當真了吧,想不開就……」
聽著David不是很在乎的口氣,簡浩凡挑了挑眉。「就這樣?這用膝蓋想也知道只是氣話
。」
「誰知道啊,昨天警察一個一個同事打電話到警察局去做調查,媽的我到三點才回家……
」
「所以?」
「所以我上午請假啊。」
「警察那邊有說什麼嗎?」
「不清楚,不過昨天小盧大概下午四點多接到一通電話,他就匆匆忙忙出去,之後就沒進
公司,再來就聽說他自殺了,可能跟那個打電話的人有關吧。」
話筒傳來悉悉蘇蘇的聲音,應該是掀開棉被下床的摩擦聲。
「嘖,他腦子有病啊。」簡浩凡翻了個白眼。「那我們那張單最後你們怎麼處理?」
David笑了笑。「這我得感謝你啦,你之前給我的那通電話後我就去找小盧,他很囂張啊
,說什麼這是他自己會處理,狗屁啦我看他還是沒動靜,就聯絡工廠,要他們把兩個月後
要交的貨都先扣住,現在應該會用這批貨給碩方吧,經理對我的作法很讚賞,沒意外應該
會調我到外貿部去當組長。」
「恭喜了。」
「好啦約個時間吃飯吧,算答謝你。」
「你還真的很沒良心。」簡浩凡忍不住說。「你沒有任何感覺嗎?我是說小盧那個。」
「你咧?」David反問。
簡浩凡翻了個白眼。「干我屁事啊,他上吊自殺又不是我害的。」吸了口豆漿。「要是真
的出不了貨親自上門來拜託也可以啊,又不是真的沒轉圜的餘地,我當初只是要給他難看
而已。」
「我也覺得是那通電話有問題。」David說。「啊你等等有插撥,是小正子的,喔喔他應
該有內線消息,我等等打給你。」
「嗯。」掛掉電話,簡浩凡吃起餅皮較厚但更有嚼勁的蛋餅。
大概過了五分鐘,電話響起,他接了起來。「喂?」
「欸打聽到了耶。」David說。
「啥?」
「聽說小盧交往七年多的女朋友跟他分手了,好像劈腿吧。」
簡浩凡手撐著臉頰,表情有點無聊。「不是論及婚嫁了?」
「對啊,好像說今年年底就要訂婚了,不過他女朋友好像有了別人的小孩,只好退婚,昨
天就是打來跟小盧攤牌的。」
「嘖嘖。」簡浩凡搖著頭。「不是很恩愛嗎?我看之前還蠻肉麻的啊。」
「誰知道,大概小盧太忙沒空照顧到他女朋友『那方面』的需求吧。」刻意加重了某個詞
的語氣,David戲謔地笑說。「啊還是別議論死者的事情了,我看陳老頭要哭了,他現在
手下沒半個人可以支使,希望不要跑來找我們,真是夠了,自己事情就忙不完了還得幫他
。」
「你都要升了,忙也忙不到你。」
David嘿嘿笑了兩聲。「好啦我要繼續睡回籠覺了,不跟你聊,掰啦。」
「掰。」掛掉電話,簡浩凡看著巨幅報導,內心有點複雜。
愧疚有一點,但不到罪惡感,從頭到尾他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只是想到這個死者和
自己相處了兩年,人也不錯,就這樣沒了,有點感嘆。
同時也覺得挺可笑的,不過就一點小事情就搞得要死要活,勝力待不住去別的公司不就好
了?事情搞砸了,登門道歉也不是沒辦法挽救,老婆跑了……好吧這是比較大的打擊,不
過也不到就要去死吧?
簡浩凡手指點了點報紙。「大概是憂鬱症吧。」他下了結論。
收起報紙塞到一旁去,他打開電腦和螢幕,看著登入系統的畫面,滑鼠雙擊發出清脆的聲
音。
※※※
假日,提著一大袋的生活必需品,林元佑一邊看著母親開出來的細目,一邊核對有沒有缺
漏。
看到衛生棉這個項目時,他臉皺了一下。剛剛結帳時櫃台小姐還用曖昧的眼神看了他好幾
眼,超詭異的。
確定沒有買漏後他提起袋子,離開了大賣場,出了賣場,冷風吹過來讓他縮了縮脖子,入
冬來的第一波寒流已經下來了,比之前兩天的豔陽高照,今天的冷就更讓人不能忍受,尤
其北部總是陰雨綿綿的天氣就更讓人討厭了。
戴上鴨舌帽,他走出賣場,就見一個小男孩撐著天藍色的雨傘,眨著眼睛看他。
林元佑眉頭鎖起。
「嗨大哥哥!」小男孩踏著明黃色的雨鞋,輕快地朝林元佑走過來。
「怎麼又是你?不會要發什麼奇怪的傳單吧?」
小男孩靦腆地笑了笑。「那是打工沒辦法啊。」說著,他從側背著的黑色小包包中取出了
一個蓋著火漆印的信封。「這是老闆要我給你的喔。」
「老闆?」林元佑挑眉。「你老闆我認識嗎?」
小男孩歪歪頭。「應該認識吧,不然為什麼要給你信。」
「小子你該不會是詐騙集團吧?」林元佑忍不住問。
小男孩哈哈笑了起來。「才不是咧,我幹麻要當詐騙集團。」
看小男孩不像造假的笑容和語氣,林元佑充滿疑惑和戒備地接過信封。信封上葡萄酒般的
深紫紅色漆印帶著一股神秘且古老的味道,漆印是一條吐著蛇信的蛇盤繞著罌粟花,信封
是很好的材質,甚至有著軟皮革的觸感。
這讓林元佑很驚奇。
「信我送到囉。」小男孩忽然說道。
「嗯?」林元佑抬眸看他,就見小男孩揮揮手,一溜煙地轉頭跑掉了。「喂!」低頭看了
看手中的信,嘖了聲把信塞進購物袋他快步回家。
一扭開門,他帶回來的兩隻小貓正在沙發上打滾著,大概三個月大的貓咪正調皮,現在家
裡櫃子上、桌上、地上全部清空,只要一有東西,很快就會變成貓的玩具。
在打破三個杯子、一包餅乾被咬爛以及老哥一雙球鞋鞋帶被咬斷吞進去後,家裡有了這個
共識。
要不是看在這兩個小子會撒嬌的份上,早被老哥拎著扔出去了。
「媽我回來了!」
「喔。」母親的聲音從二樓傳過來。「你放廚房我等等再去整理,記得廚房拉門要拉喔,
不要讓貓跑進去了。」
「知道了。」
踏著拖鞋走到廚房,小貓一號追在他的腳後跟似乎想爬上他的牛仔褲,小貓二號正在撥弄
著窗簾上的流蘇,基本上那條窗簾已經報銷了。
「噯呀不要咬我的腳啦!」林元佑抱怨,他彎下腰捏住小貓的後頸捉起來,眼睛彼此對視
著。「臭小子你再皮我就把你關廁所。」說著他晃了晃小貓,引來貓咪咪咪嗚嗚的叫聲。
將貓放到自己肩上,他提著塑膠袋進廚房,將東西扔在流理台上,取出了偷買的餅乾,他
目光忽然聚集在滑落到袋子邊緣的信封。
伸手安撫正啃著自己頭皮的小貓,他拿起信,沉吟幾聲,連同餅乾一起塞進大外套口袋。
「啊靠不要咬我耳朵!」他大叫,手忙腳亂地捉住正啃咬自己耳朵的貓咪,歪著頭小心翼
翼地將貓嘴扳開,他瞪了眼一臉無辜的小貓,彈了一下貓耳,他拉開拉門,推了推貓屁股
把貓推遠一些。
上了二樓,轉過轉角,看到小貓正扭著屁股搖著尾巴想把自己鑽進椅子底下,他笑了聲,
直接進到自己房間。
關上房門脫下有點濕了的外套扔在椅背上,他從口袋拿出餅乾和信封。
將餅乾塞進抽屜,他端詳著信,手指摩挲著火漆印。「到底是什麼啊……」口裡發出疑問
,但他卻沒有拆開信封的動作。
滑下椅子,蹲在地上,他將被踢到書桌最裡面的廢紙簍拖出來,裡面的量不多,他翻找著
,找出了還留有的一張廣告紙。
黑色的底,白色的建築,上面只寫著『恭喜您獲得SOMNUS進入門票』等字眼。建築似乎被
模糊處理,只隱約看得出輪廓,但細節如何就看不清楚了。
坐到椅子上,他端詳著這張廣告紙,終於下定決心般,他抽出美工刀割開了信封。
一股淡淡的彷彿檀香般沉穩的香味散了出來,他挑起眉,抽出裡面有著燙金花紋的卡片。
卡片是米白色的,上面一朵罌粟,漂亮的翡翠綠墨水在上頭寫著『SOMNUS』。
SOMNUS?
這啥?遊樂園名字?還是哪裡的夜店?
那搞錯了吧應該是要給林元禎啊,那個死大學生……
手指挑開卡片,裡面掉出了一張同色系的便條紙,不過這紙張同樣燙上金邊,一朵罌粟浮
水印在中間,上面以鋼筆書寫,字跡優美。
『致一個勇於惡作劇的勇者:
您好,冒昧寫了這封邀請函,或許您會覺得這是個騙局,也或許會覺得這只是無聊的廣告
信函,但既然您已展信,不知願不願意多給索莫納斯幾分鐘呢?
惡作劇這個詞彙看起來是無傷大雅的,在許多人心中這只是調皮玩笑的表現,但我相信,
在閣下心中必定不是這麼認為。
看至此,您不必訝異,索莫納斯是個神奇的地方,她知道這世界的一切,哦您一定認為這
是個詭異的宗教,不不,我得告訴您,索莫納斯是一座擁有生命的城市,她存在於任何地
方,但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夠接觸到她。
索莫納斯不喜歡那些標榜自己正義的勇者,她欣賞的是勇於展現自我深處黑暗的勇士,一
如您。
在這裡我不想對這位美麗的女士多做介紹,所謂的完美必須親自印證。或許您願意給我們
一個機會,也或許您願意給自己一個改變生命型態的機會,如信附上了一張邀請函,若您
願意一窺索莫納斯的神奇美妙,請填上您的資料,不必貼上任何郵票,只要將信件投入郵
筒,索莫納斯將為您開啟。
索莫納斯的擁戴者敬上』
抽過卡片,裡面只有要他填寫姓名以及適合進入索莫納斯的時間和約定地點的格子。
將卡片放置在桌上,林元佑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定在前方貼著鵝黃色花紋壁紙的牆上
,神情莫測。
母親叫喚吃飯的聲音從樓下傳了上來,他回過神,看了眼手錶,中午了。
假日的時間果然過得比較快啊。他感嘆著。
看著那封信,林元佑拿起了筆。
當初他敢做出日記的事情,現在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
「我敬你,先恭喜你升遷。」簡浩凡拿起杯子,裡面的啤酒正冒著泡。
「謝了。」David笑著。
兩只杯子碰撞發出清脆聲響,兩人一仰頭喝乾。
David輕嘆了聲,拿起筷子夾菜。「雖然冬天來了,喝啤酒有點冷,不過每次一口下去的
感覺真的很痛快。」
簡浩凡點頭。「碩方這個案子還要多謝你,要是勝力真的開天窗我也完蛋。」
David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少來,你是什麼人我會不知道?你一定早就做好第二手
準備。」
聳聳肩膀,簡浩凡搖頭。「就算我早有準備,效果也絕對比不上和勝力一次成功。」
「明天是小盧頭七耶,你要不要去上炷香?」
簡浩凡想了想。「搞不好他根本不想看到我。」淡淡地說著,他夾了塊宮保雞丁。「我跟
他通最後一次電話的時候他還對我吼,質問我是不是故意要整他的。」
「你的確是故意的啊。」David笑說。「不過很難說他到底是為什麼自殺,為了女朋友呢
,還是為了公司的事情?」
「誰知道,我覺得他到後來可能有點憂鬱症,雖然他還會有想振作的念頭,可是看他的樣
子,真的跟以前有差,以前很忙很累他還是精神抖擻,像是隨時都能上戰場似的,之前看
他很憔悴狼狽,走路還有點駝背,感覺很沒自信。」
「沒辦法他一直被罵啊,這也弄不好那也弄不好,其實他也不是沒實力沒能力,只是來得
太急,他升業務後如果你還在,他不會這麼慘,主要是你走了,助理也走了,他雖然升上
來可是他還得兼顧陳業務那邊,蠟燭兩頭燒,變成他哪一邊都沒做好。」搖搖頭,David
喝了口啤酒。「怪他時運不濟吧,芭樂走沒多久換你走,話說你有和芭樂聯絡嗎?」
芭樂是他在勝力時的同事,和他一樣待了五年,不過終於忍無可忍地離職了。
「聽說現在在夏威夷的海灘把妹。」
「哇靠這麼爽?」
簡浩凡擺擺手。「他說他厭倦了都市生活,他想解放一下,好像跑去夏威夷開酒吧了,之
前才寫明信片來說他日子過得很爽,還蠻讓人羨慕的。」
「噯呀你沒辦法過那種生活啦。」David說。「你這種沒工作會死的人,叫你去開酒吧你
受不了吧?」
簡浩凡點頭。「我喜歡辦公室的感覺。」最主要他喜歡競爭的感覺,還有和同事、客戶還
有對手周旋的感覺,這讓他能肯定自己,也覺得自己活得很踏實。
「我也是,雖然我還蠻喜歡泡夜店的,不過要我去當個酒吧老闆啊還啥的,我不行。」
David搖頭,表情有些抗拒,他嘖了聲。「還是這種感覺最好了。」拿起酒杯,他碰撞了
簡浩凡的一下。「來,乾!」
笑了一下,簡浩凡拿起酒杯,豪氣地飲盡。
兩人一邊談一邊喝,寒冷的夜風吹來,不過因為酒喝多了,也就沒那麼冷了。
喝了三個多小時,簡浩凡茫茫的。「欸差不多了啦。」他手肘撞了撞David。「再喝下去
我就要吐了。」
David滿臉潮紅,打了個嗝。「好啦,那回家了?我付帳喔,不要跟我搶,我說要請客的
。」
「隨便你啦。」簡浩凡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我要坐計程車。」說著他一屁股坐了下去,
瞳孔有些渙散。「運將,我要到中山區的……」說著他點了點頭。
David推了他一把。「你發什麼酒瘋啊……哪裡來的運將?」說著他招手叫來了櫃台的服
務生。「結帳啦!順便幫我叫兩台計程車。」
服務生應了聲,叫過老闆過來幫忙結帳,他則拿起電話撥打。
大概過了五分鐘,來了兩輛計程車。
「起來了啦!」David一把拖起簡浩凡。「凡哥啊快起來啦!」
「厚唷!」簡浩凡不耐煩地掙扎了一下。「幹麻啦?」
「回家啦幹麻……」David也不耐煩了,他連抱帶拖地將人塞進車裡。「司機,大安區
xxxx路一百零三……啊靠錯了啦那是我家。」拍拍昏沉沉的腦袋。「中山區xx路x段x號…
…麻煩你了咧。」說著他從皮夾掏出兩百塊來塞給司機。「這樣夠嗎?」
司機想了想點點頭。「夠啦。」
David才退開身子。
「啊先生啊幫忙關一下門啦!」司機大喊著。
David抖了一下,才又搖搖晃晃地將車門關上,簡浩凡早就倒在車內上不省人事。
第九章
星期日,下午一點半。
冷風呼呼地吹,林元佑攏了攏外套,將咖啡色圍巾收得更緊一些。他手插進口袋,人站在
一個附近國小門口。
他萬分慶幸今天沒下雨。
「嗨哥哥!」輕快的聲音響起。
林元佑低頭一看,左側小鬼頭戴著鴨舌帽,穿著一件黑色的棉外套,脖子上是一條毛線織
成的米白色圍巾。
就是前兩次發傳單給他的小孩。「你在這裡幹麻?」
小男孩手抬了抬帽緣,一臉奇怪。「是你約在這裡的不是嗎?」
林元佑訝異。「等等,你怎麼知道……」怎麼知道他在卡片上填寫的見面地址是這裡,最
重要的是那封外面沒有任何署名、地址和郵票的信,怎麼可能被寄出去?
小男孩露出神秘的笑容。「這是秘密。」
「秘密?」林元佑挑眉。
小男孩一臉真受不了的樣子,他攤攤手。「就是這個樣子嘛!就像你寄EMAIL,你會想靠
那條小小的網路線,真的可以把訊息寄出去嗎?事實證明,的確可以,世界就是這麼奇妙
,科技就是這麼神奇。」
看小鬼一臉臭屁的樣子,林元佑哼了聲。「那接下來了?還有,為什麼是你來啊?」
小男孩挺了挺胸。「因為我們有緣啊。」
翻了個白眼,林元佑掩飾了自己鄙視的神情。
「沒辦法,前兩次你都選擇了我啊。」
「我哪有選擇你。」林元佑忍不住吐槽。
「明明就有,你只拿了我給你的傳單啊。」
「只有你在發傳單吧?」
小男孩搖搖手指。「不不,還是有其他人在唷,只是你沒看見而已。」他露出笑容。「所
以我說我們有緣囉。」
「你也會發那種傳單給別人?」林元佑忍不住問。
小男孩又露出神秘的笑來。「誰看得到我,我就給誰囉。」
「……」林元佑皺起眉,目光忍不住飄向小男孩的影子,可惜天氣太陰了,沒有陽光,實
在照不出是人是鬼。
注意到他的視線,小男孩抗議似地大叫了起來。「你太過分了啦!我是人!是人!」
林元佑聳聳肩。「好吧,人類,告訴我接下來要怎麼做吧?搭公車?還是你要開啟什麼通
往冥界的道路?」
「我就告訴你我是人了!什麼冥界的道路啊!你有病嗎!」小男孩怒吼。
林元佑喔了聲。「所以咧?快一點好不好很冷耶。」
小男孩怒瞪著他,神情猙獰。「可惡可惡可惡!我要漂亮大姐姐啊!」說著他邁開腳步。
「這邊啦,在巷子裡而已。」
「真的不是詐騙集團嗎?」林元佑忍不住問。巷子裡?這條巷子裡會有啥?臭水溝?
還是拉K的地方?
他忽然有些後悔。
「你才詐騙集團!你有看過這麼神的詐騙集團嗎?」
「誰知道。」林元佑淡淡地回了聲,換來小男孩齜牙咧嘴的表情。
林元佑一直覺得很奇怪,以他的個性,會回信已經夠奇怪了,但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在這種
大冷天的選擇了赴約,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那封信有著詭異的信任感,或許是信中一語道
中他幹的事情,也或許是那種神秘的態度挑起他的興趣。
他出門前還在想這有點蠢,可是腳還是往外踏出去。
這個小鬼頭也很奇怪,有這麼小的孩子出來接應的?這說不是詐騙集團誰相信啊,可是又
不像……就像小鬼說的,沒有詐騙集團這麼神的。
而且他也沒錢啊,詐騙集團能幹麻?人口販子?他都十六七歲了應該不好賣吧?難道是要
吸收他進幫派?
那這幫派也太不本土了吧?
問題一個接一個冒上來,林元佑看著小男孩的頭頂,內心有點複雜。
一踏進巷子,林元佑深深覺得自己被耍了。
什麼就在巷子裡!巷子裡只有一堵牆啊!那大概是人家擴建出來的後陽台,就直接把巷子
封死了。
「你們是在耍我……」林元佑抱怨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小男孩停在那堵牆前轉頭對他微笑
。
「快跟上來吧。」說著,他一轉頭踏進牆內。
林元佑瞪大眼,他覺得自己就算被雷劈了,也沒有現在這一刻這麼震驚和不可思議。
那是牆耶!
忍不住上前,他觸碰著牆面,指梢傳來的粗糙感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的確是一道水泥牆無
誤。
「難道穿過去會有紅色火車頭?」他喃喃自語著。
小男孩腦袋忽然露了出來。「你在幹什麼啊?不是叫你快跟上來嗎?」
林元佑倒抽一口氣,他覺得自己見鬼了。
對沒錯,那一定是陰間發來的邀請函……
看著林元佑又白又青的臉色,小男孩噗地哈哈大笑。「你那什麼見鬼的表情!哈哈一臉蠢
相!」
林元佑指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快一點來啦,障眼法你都不懂,難道真要我跟你講這是3D投射的螢幕嗎?」
狗屁啊螢幕能穿過去嗎!當我是白痴啊!
林元佑內心憤憤。
他踏出腳步,下意識地縮了縮腦袋,但他發現方才觸碰到的牆並沒有如他預期的堅硬,相
反地他就像平常走路一樣,一點滯礙感也沒有地通過。
眼前是一條很長的巷子,兩邊都是普通到不行的住宅,抬頭還可以看到二樓三樓鐵窗內慢
慢凋零的盆栽,還有還沒收起來的衣物。
「你不會接下來要告訴我其實我是巫師吧?」林元佑說道。
小男孩嗤了聲。「沒創意。」
兩人並肩而行,小巷子口種了一棵楊桃樹,樹葉依舊茂密。
小男孩摘了一片在手中把玩,他停下腳步,笑盈盈地看著林元佑。「你準備好了嗎?」
林元佑皺眉,他抬頭看了眼因為樹幹不正而歪長著,障蔽了整個通道的樹冠。樹冠繁密,
他看不太清楚。「就在這後面嗎?」
「嗯。」應了聲,小男孩將手中葉子扔開,一手拂開垂下的樹枝。「Welcome to Somnus.
」他笑嘻嘻地說。
樹枝之後,是一片白石堆砌的地板,平整地往地平線延伸出去。
林元佑屏息。
這不可能是在地球。
他腦中閃過這個念頭。
一巨大的雪白建築矗立在遠方,類似雪梨歌劇院的三角拱邊型,又融有哥德式層疊風格,
遠看像是一朵白花盛開一般,三角拱邊刷上金漆,這使得建築物本身具有無法言說的神聖
莊嚴。
「索莫納斯……」林元佑忍不住低喃。
小男孩推了推帽子。「我的任務到此結束了,你自己去玩吧。」說著,他擺擺手,一溜煙
的跑掉了。
看著小男孩與白色毫不相容的黑色外套漸漸消失在眼簾,林元佑才收回視線,他注視著眼
前龐大的建築群,發自內心驚歎。
※※※
簡浩凡是被冷醒的。
他手掌摩挲著手臂,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首先看到的不是他租屋處溫馨的日光燈,而是冷冰冰的路燈。他轉頭看了看,沒看見他特
地選的柚木矮櫃子,看見的是被亂扔的麥當勞紙袋。
疑惑地皺起眉頭,他捏了捏猶自痠痛的脖子。「這是哪啊?」說著,他扶著路燈站起身,
手掌間粗糙的觸感告訴他燈柱上滿是灰塵。把手往褲子抹了抹,他揉揉眼。
咂咂嘴,是一種泛酸的苦味,很噁心,但這提醒了他,他最後的記憶是和David喝酒,而
且可能喝得爛醉。
「小伙子,怎麼又是你?」
年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簡浩凡嚇了一跳。他面孔驚慌地轉過頭,看著拄著拐
杖,身穿寶藍色唐山裝的老先生。
老先生本身並不怎麼樣,但第二次在大半夜看到就讓人覺得有點詭異了。
哪家的老先生三更半夜不睡覺在路上亂跑的?散步就更不可能了,這時候應該是老年人睡
得正好的時候……胡思亂想著,簡浩凡覺得更冷了。
「老、老先生啊……」他眼神有些飄忽,不敢與老人對視。
老人哼笑了聲。「上次見你你滿身酒臭,今天見你又是一身臭味,小子啊,你日子過得不
快活?」
聽著那有點不太習慣的外省腔,簡浩凡搔搔頭。「業務嘛……」
「小伙子,要不要跟老頭子去個地方啊?」
簡浩凡愣了一下。「什麼?」
老人用拐杖打了他膝蓋一下,疼得他倒抽一口氣。
「你會喜歡的地方。」
簡浩凡皺起眉頭。「老先生,你別和我開玩笑了……嗯我們不認識,我可能……不太方便
。」男人會喜歡的地方是什麼?夜店?還是酒店?
和一個不認識的老頭去?
這一點也不好笑。
彷彿洞穿了他的想法,老人家笑了笑,從袖子中取出了一張名片。「這給你吧,要是覺得
無聊了可以去看看。」
接過名片,一股香芬味撲鼻而來,在冬夜寒風中香氣帶上一絲冷冽的豔麗感。就著路燈燈
光,簡浩凡看著手上這張紫黑色的名片,中間燙金一朵罌粟,以華麗的字體寫著『SOMNUS
』。
「索莫納斯?這是什麼?」他忍不住問。
「一個讓你心想事成的地方。」老先生說著,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之前也給過你一次,
不過你好像扔掉了。」
給過一次?
一點印象也沒有。
簡浩凡撇撇嘴。
至於心想事成嘛……
簡浩凡心裡哼笑了聲,很是不屑。
老者笑了笑,又接著說道。「凡事都是有代價的,我說心想事成,也得要你願意付出籌碼
。」
簡浩凡假笑了一下。「不必了。」
老人語氣清淡。「人生充滿了選擇,就像你那個同事選擇了自殺,而你……」露出神秘的
笑容。「總之,未來操之己手,你手上已經握住可能改變你命運的鑰匙。」
錯愕地抬起頭,簡浩凡瞪著老者。「你在說什麼?」冬天夜晚的風彷彿鑽進他骨子裡去,
一絲一絲,像刀子來回割鋸。「你是什麼意思?」褪去和氣的假面,他目光泛著寒光,像
是頭野獸般。
酒精讓他神智有些不清,平常虛與委蛇謀定後動那一套全跑光了,只剩下了本能的防衛。
小盧這件事情,他沒有錯,但作法還是有所爭議,這足夠讓他感到威脅。
何況,這是一個和自己素昧平生的老頭,他知道這件事情?他怎麼知道的?他又是誰?
一個問題接連一個問題,簡浩凡瞇起了眼。「老先生,還沒請教貴姓大名。」
老人戴著戒指的手摩挲了一下拐杖,笑了笑。「你要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你可以跟我走一
遭,我帶你去那個地方;如果你覺得被侵犯了那我很抱歉,我也不勉強你。」點點下巴,
他指向簡浩凡手中的名片。「我就像這盞路燈一樣。」他瞟了眼一旁的路燈。「只是指引
可能路過的人進入罷了。」
簡浩凡皺起眉頭。
「小兄弟,你要是覺得今天太晚了不方便那也沒關係,你和我約個有空的時間吧,我帶你
去那個地方,在那裡,你可以滿足所有的願望,以你認同的價碼交換。」
「老先生不好意思,你講的話太奇怪了,我看還是不必了。」
老者點點頭。「有緣不必我引領你也能進入。」他撣了撣袍子。「我要先走了。」
看著老先生在燈光下拖曳著的影子,簡浩凡忍不住低頭看了眼手上的名片,那朵盛開的花
彷彿開得更加豔麗,他翻過卡片,後面印著墨綠色的字跡。
上面有著幾個欄位,分別是姓名、約定時間以及約定地點。
這讓他有點摸不著頭緒。
抬手看了眼表,已經一點多了,他打了個呵欠,被冷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隔日,雨下得很大。
簡浩凡在棉被蹭了蹭,過了十幾分鐘才掀開被子。「真的冷了耶。」說著,他抓了抓肚皮
,下了床,他目光忽然被凌晨隨手扔在櫃子上的名片吸引。
日光下燙金之處閃閃發光。
他忍不住拿起名片再仔細看了看。
和記憶中沒有什麼不同,他甚至覺得昨天只是一場不清醒的夢,要不是這張名片提醒了他
,他真會把那當荒謬的怪夢一笑置之,說不定連想都想不起來。
「索莫納斯嗎……」他呢喃著。
看了眼一旁的筆,他順手拿了過來,在明片上填寫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其他空格,寫完後他
抓抓頭。「真像白痴,寫這有個屁用啊。」說著他扔開筆和名片,往浴室走去。
簡單煮了個泡麵加了顆蛋,簡浩凡打了個呵欠,穿著衛生衣和四角短褲,他按開電視,百
無聊賴地轉著電視台。「假日電影果然都很無聊。」搖搖頭,他囌地將麵條吸進嘴中。泡
麵濃郁的味道在口腔蔓延,他又囌了一大口,正當他要將得意的太陽蛋吃掉時,門鈴響了
。
咦了聲,他放下湯碗,看了看自己邋遢的衣著,不能忍受地衝進房間套上外套和休閒長褲
。
「誰啊?」喊著,他拉開裡面的鐵門,就著外面有著空隙的鐵門看著。
褐紅色的鐵門之外,老先生拄著拐杖對他微笑。「小伙子啊,你忘記你和我約在這個時候
了嗎?」
簡浩凡瞪著眼,不敢置信。「你怎麼知道我家?」
老先生撫摸著拐杖。「知道你家很奇怪嗎?」反問著,他舉起拐杖打了打鐵門。「你不讓
我進去?」
我腦子壞了才讓你進來……
「老先生,你可以說一下什麼名片嗎?」他當然知道老人口中的名片是什麼,不就他早上
醒來無聊隨手填寫的那張紫黑色名片嗎?他想了想,忽然覺得寒毛立了起來。他想起來了
,他隨手填的時間就是今天的下午一點二十……
他臉色倏地蒼白,隱隱有發青的跡象。
遇到鬼?
他瞪著老先生。「那你來我家做什麼?」
「因為你沒寫地點,我想,這時間你應該在家,所以就來拜訪了。」老者有耐心地回答。
「你一定覺得很不可思議對吧?隨手填寫的東西在沒有透漏給第二者知道的狀況下,居然
能被他人知道。」老先生轉了轉手指上的大翡翠戒指。「這世界上就是有這麼神奇的地方
。」
簡浩凡忍不住蹙起眉頭。「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夠資格。」老先生簡短地回答。
「那所謂的資格是什麼?」簡浩凡問,神情凝重中又帶著懷疑。「因為我對小盧做的事情
?喔拜託,我們只是生意上的問題,那並不代表什麼。」
老者點點頭。「那當然。」
「那為什麼找上我?」
「自然是因為你的選擇。」
「啥?」
「你選擇了索莫納斯,所以索莫納斯接納了你。」
「喂我看你是老人所以我尊重你,不過可以請你不要再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了嗎?」覺得
自己的耐心告罄,簡浩凡口氣忍不住嗆了一些。「索莫納斯是什麼?」
「是一座城市。」老者淡淡地回答。「一座神秘卻又美麗的城市。」他頓了一下,手中拐
杖敲擊了地板兩下,似是在思考如何更精闢地回答這個問題。「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一些
不可思議的事情,一如西藏佛教深信的輪迴,普通人怎麼看都覺得很玄妙,甚至質疑其真
實性,但事實這件事情存在。宇宙是很大的,人類只是憑藉著自己有限的已知去判斷未知
,所以他們推斷宇宙的充斥著無數的星體,但誰能保證,宇宙的盡頭不會是一座美麗的水
晶宮呢?你覺得很可笑是嗎?但你真的能百分百的確定宇宙盡頭不會是水晶宮、瑤臺、或
者是路西法所統治的地獄?不要拿你可笑的愚蠢的又偏頗的無知來推測未知,這會讓你變
得狹隘且可笑。」
簡浩凡看著老者,過了許久,他拉開了門。「衝著你知道我在名片上寫的時間,進來聊聊
吧。」
老者笑著,眼睛彎彎的。
※※※
慢慢靠近建築物的大門,林元佑忍不住不停轉頭打量四周,隨著他的腳步越靠近建築,他
看見或蹲或坐的人,有的在抽煙,有的正和人竊竊私語著什麼,對於他的到來,有的看了
他一眼,有的徹底無視。
這是一座城市?
他忍不住又抬頭看看雪白的建築體,高聳的建築讓他脖子酸疼頭殼有些痛,他低下頭,捏
了捏鼻樑。這真的不是做夢嗎?
「喂你要不要進去啊?」一個彪形大漢在他身後喊著。「不進去閃開啦。」
林元佑連忙讓開通道,看著大漢和一個穿著裙擺只蓋過臀部的妙齡女子一同走入,女子豔
紅色的連身短裙,踏著黑色高筒馬靴,俏麗的短髮,看起來很時尚,但同時粉味也很重。
這讓他卻步。裡面都是些什麼樣的人?該不會都是這種看起來像混黑道的吧?
正當他這麼想而神思有些飄遠時,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這讓他嚇了一跳。轉過身,看到
的是一個身高約一百八十多的男人。
男人溫和地笑著,一雙狹長的眼睛會讓人想到狐狸。男人一頭黑色筆直的長髮,穿著類似
唐山裝的中國服飾。
「需要幫忙嗎?」男人問,他聲音低沉卻不陰沉,頗有大提琴的優雅。
「呃……」林元佑有點尷尬,他笑了笑。「應該……不用吧。」
「看你的樣子是個新朋友,不如先到我店裡喝杯水吧?」
誰知道你的店是什麼店啊!
林元佑內心大喊。
男人遞出一張名片。「我是賣水的,與水有關的物品都能在我的店舖找到。」
接過名片,林元佑一邊看著又一邊因男人的話挑眉。
天空藍的名片上印著水之間三個字,翻過面,是地圖,不過這個地圖很簡略,不對附近熟
悉也搞不清楚這是在哪。
「沒有你的名字?」林元佑問。
男人想了想,笑道。「索莫納斯不流行真名,大家會給自己取一個假名,我是夜色。」他
撥了撥額頭上的瀏海,避免瀏海遮蓋了視線。「我也建議你不要輕易將名字說出來。」
「好奇怪。」
「你只是不習慣規則,有興趣讓我請杯水嗎?放心是普通白開水,我的店沒有做什麼奇怪
的不正當交易,你可以安心。」
垂眸看了看手中名片,林元佑毅然點頭。「好。」
夜色做出了請的動作。
林元佑覺得自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進到城門內後他看什麼都新奇,他真的懷疑這裡不
是巫師的世界嗎,商店中會賣很多很奇妙的東西,這裡的建築也很奇特,清一色都是白的
,不過這裡可沒有地中海熾熱的陽光。
建築櫛比鱗次,在建築中偶爾會有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白色階梯,盤旋彎曲,這讓他覺得
自己像是身陷迷宮,奇異的是這些樓梯上沒有半個人。街道上有討價還價的買家賣家,有
對著櫥窗發出癡漢眼神的客人,有坐在店門口一邊抽煙一邊抖腳的形似老闆的人。人很多
,但沒半個從樓梯上走下來,也沒有人要走上去,樓梯口形成一片真空地帶,有的人寧願
坐在路邊擋路,卻不願意坐到樓梯上休息。
「那些樓梯是通到哪裡去的?」他問身旁的夜色。
瞅了眼階梯,夜色笑了笑。「誰知道,索莫納斯這麼大,誰在乎那些樓梯是通往哪裡的呢
,或許有一天你可以自己親自走看看?」
唔了聲林元佑搖搖頭。「感覺走上去就出不來了。」
夜色輕笑出聲。「或許是唷。其實城市深處住著怪獸,那些樓梯就是通往禁閉著野獸的地
方,所以還是不要亂走比較好。」
林元佑回以一個白眼。
「我的店到了。」夜色忽然說,他手指著不遠處一間感覺很樸素的店面。「來吧。」
林元佑跟上。店面大門是一扇自動門,玻璃窗是淺藍色的,招牌就像普通雜貨店橫掛在上
頭,用漂亮的小篆書寫著水之間三字。和他方才看見的其他店面相比,這裡簡單得不可思
議,他有看到有些店面是用人的骷髏頭裝飾牆面,一支大腿骨就掛在牆上,還有奇妙的花
店,花都是黑色、綠色、深紫色的,他有種靠近就會被花給毒死吃掉的錯覺。
感應到有人到來,玻璃門自動開啟,一股清淺的花香味飄了出來,味道和女性的香水不太
一樣,有種行經郊外,忽然一陣風送來了淡淡的野薑花的那種自然清新味道。
屋內的設計和外面大相逕庭,華麗的紅絨沙發,彷彿夜店般的銀狐石面櫃台,幾只高腳杯
懸掛在櫃台之上,一面鑲金邊巴洛克風格的鏡子掛在沙發之後,一盞造型素雅的花型水晶
垂燈掛在天花板上,燈光之下照出了隱藏於深褐色地毯中的花紋。
林元佑深吸了口氣。這裡給他的感覺很有高級飯店的一樓櫃台,不過這裡更顯得張狂一些
。「你的店……反差很大。」
夜色笑了笑,做出了請坐的姿勢。「我是個會享受的人。」
「這跟你會不會享受沒關吧?」林元佑問。
夜色想了想,纖細的手指優雅地取下了兩只高腳杯,一杯注入了紅酒,一杯倒入了柳橙汁
。「柳橙汁可以吧?」
「呃、嗯。」林元佑點頭。
將柳橙汁放在林元佑面前,夜色坐在他的對面,長腿相疊著。「我覺得店面外觀素雅簡單
比較符合我的審美。」
「……」那店裡面的裝潢就可以極盡奢華嗎?
「每個人想法不同,我不會要你認同我,同樣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