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扇門,實在不能完全聽清楚王真說了什麼,所以我把耳朵貼的更緊了,整個人幾
乎俯在門上。
王真的聲音微微的透過木板傳來,有一種被暈散開來的空茫,聽起來與她平常盛氣凌
人完全不同。
雖然窺聽他人說話不甚禮貌,但我一直都是個好奇的人,王真要說什麼當然也在我的
好奇範圍內,甚至是我的頭號目標。現在這間客棧裡有太多的謎團,除了王真以外,還有
一個韓光,弄的人頭昏腦脹,如果能知道一些相關的事情或許能稍微弄清個線索。
「希望妳醒來,可以只記得想記得事情…」王真說。
接下來,王真開始說起一個故事,一個超乎任何人想像的故事。
故事,是這樣的。
約莫千年前,這個世界並不像現在我們所處的一般,而是存在著許多不同於現在所謂
之「人」的「人們」,居住在不同的國家裡,他們有些以獨眼為特,有些則是三頭六臂宛
若怪物,甚至有些胸口還穿了個大洞。然在那些人們之外,更有許多具有特殊能力的特物
,有著十分不同的能力,如古書中曾記載的「鸞」,就是被稱為喜樂的神獸,所到之處人
民皆會豐衣足食,風調雨順。
但並非每個能力都是正向的,至少鴆就不是,她雖有傾國之貌,但翅膀卻帶著劇毒,
只要被她羽翅所及的地方,草木皆會乾枯,泉水無法飲用,鴆對於人們來說,是死亡的象
徵,除了萬獸害怕她,平凡人更將她視為萬惡之首。
好笑的是,鸞和鴆,是再好不過的姊妹。
王真說,鴆不懂,明明那些瘋狂追求著她的羽毛去製作毒酒的惡者才是真正可惡,為
何卻要怪罪在她的身上,與生俱來的劇毒並非她所願,卻硬生生被烙上了天大的惡名。一
開始她憤怒,後來漸漸地,她接受了這個命運,終日躲在女牀與琴鼓山上,避開一切。
但躲藏的了一時,卻隱匿不了一世。
終究,有天,玉帝派人下凡將鴆接入宮中,將她泡在滾燙的藥池裡,洗滌去她羽翅上
的毒素,為的竟是要毒害一個國家,那個國家名喚「臷民」,那裡的居民個個豐衣足食,
有著天上人間的封號,玉帝不甘凡間有這等地方和天庭媲美,一怒之下,他用鴆翅膀上的
毒素染污了南海,一口氣滅了臷民國。
當然的,這一切都算在鴆的頭上,所以她的罪更深了,她成了人們口中惡夢的代表,
她成了各路英雄極欲獵捕的目標。
鴆何其辜?她恨玉帝,所以當玉帝因她美貌欲召她入後宮時,鴆在眾仙般面前拒絕了
他。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她無法忍受自己為了華貴身分而和一個冷血的殺手相處外,另個
是她心中一直有著另一個人-鴆在被召去天庭前無意間救了性命的男孩。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弄人吧。
鴆到天庭十日,凡間已過了十年,她的毒素剛被藥池洗淨,暫無害人之慮,因此她偶
爾會下山到市集享受和普通人一樣的日子,逛逛攤販,買買胭脂水粉,可是命運始終未斷
過拉扯著她身上的囚線。
某天,她一邊看上了個小販展售的胭脂,買了兩個,準備一個要留給鸞,一邊納悶著
市集為何會平白無故的擠滿了人。忽然間,一群馬隊遠遠行來,人們瘋狂的湧上,大喊著
英雄,鴆一抬頭,竟傻的是讓手中的胭脂滑到地面,因為儘管十年過去,她仍記得當年那
個男孩的眼睛,俊馬上英風凜凜的英雄,正是那個男孩。
他們就這樣再次相遇了。
鴆沒愛過人,也不相信自己能夠真正愛人,直到他們相遇的那刻。
幸福的時光日復一日,鴆為了博情郎一笑,哪怕飛禽化成人形後,雙腳仍不夠使力,
依舊忍著痛,鮮血暗暗流在繡花鞋裡,翩翩起舞,只因對方說她舞起時美麗勝過蝴蝶。鴆
沒想過自己也能夠感受到幸福,直到命運開始拉扯起她身上的絲線。
就在她的心上人要向她求婚的前幾日,玉帝無預警的出現了,更挑明了除非他經過自
己的考驗,否則絕不可能通融鴆下嫁凡人的事實,畢竟玉帝得不到的,凡人怎可得到。因
此,玉帝在約定之日,竟派出了座下號為「殺戮之神」的白虎,表明若對方可以戰勝的話
,才願答應婚事,但在比賽結束之前,鴆不可接近戰場一步。
男人雖不明白鴆的身分為何會招來玉帝插手,但仍是答應了。
那是驚天動地的一場戰役,男人節節敗退,鴆揪著心腸,卻不敢靠近,直到她看見天
上射下一道泛著冷藍光芒的箭,直直往沒有防備的男人背後飛去,她顧不了一切,立刻化
為原形,往箭的位置飛去,但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她卻發現箭消失了,白虎也消失了,
身上傳來一陣刺痛,直穿入心,是男人的箭。
她又驚又怒的墜下,血液濺滿了樹林,原來一切都是玉帝設計過的騙局,原來在男人
心中,她的原形依舊是那可憎的妖禽,他想殺她的念頭比保存自己的性命還強。
隱隱約約中,她看見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走到男人身邊,女人的唇上擦著
一抹色澤特殊的胭脂,再熟悉不過的一抹紅。
又是玉帝的安排。
她的屍身化成了一塊石頭。
不過她不知道在她落下時,鴆的血液剛好滴落在一隻甫出生為久的蜘蛛上,小小的蜘
蛛被凝在血中,吸取了鴆的恨意,竟沒有死去,只是沈沈的入睡,成了地上一顆不起眼的
紅色石頭。
一段時間後,一位威鎮八方的魔王經過此地,感受到地上有著不同的氣場,於是發現
了石頭,他將石頭帶回城裡,託付副城主好好的看管住這塊石頭,以及裡面不知是生是死
的蜘蛛。
那座城的名字,叫做「長憶」。
*
故事聽的著迷,陷入了自己的構想出來的畫面,連王真收聲停下,打開門站在我面前
都沒有反應。
「你聽了多少?」她像要吞了我似的,可怒意卻掩不了泛紅微腫的眼睛。「我不喜歡
人家偷聽我說話。」
鼓著勇氣,問:「剛才那是妳的過去嗎?」
頓了會,王真調著氣息,丟下句似是而非的回答。
「是,也不是。」
哪有這樣回答的阿?而且故事應該才說了一半而已,到了長憶城的蜘蛛完全還沒交代
阿。
「妳就不能說清楚點嗎我承認自己書念的不夠多,不懂妳這話中的意思阿。」簡直不
要命了,纏著王真,我拼命的問。
王真一把拎住我的領口,怒不可竭的向我大吼。「這不關你的事,這不關任何人的事
!」
「這是我的客棧,我為什麼不能管!」不甘示弱。
「你的客棧?」王真鬆開我的領口,我重心不穩摔在地上,痛的像骨頭散成八百塊一
般。
「你早就拿客棧跟我換裡頭那女孩的命了,不是嗎?」
「妳別忘了妳拿客棧跟我換了一半的藥水,現在這間客棧是我的!」
聽到這句話,王真收起臉色,瞬間回復成再淡漠不過的表情。
「是,客棧是你的,不過,故事是我的。」她又說道:「與其你有時間在這裡折騰著
要知道不關你的事情,不如進去看看那個醒來的傻丫頭。」
拍了腦袋門一下,顧聽故事,還真忘了要問阿靜的狀況。
我的態度也立刻軟了下來,甚至刻意的客氣著,「阿靜…她沒有事吧?能記得人了嗎
?」
「記憶是恢復了,不過還要觀察觀察,說到底,也不知道她記得的多還是少,可惜…
」
「可惜什麼?」我可緊張了!
王真聳起肩膀,「你自己進去看不就得了。」
說的對!快步踏進房裡,看到阿靜還躺在床上,不過精神看上去已經好的多,雙眼也
不像剛回來一樣的空洞,甚至她還對我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微微一笑,鼻頭卻不爭氣地發
酸。
但是阿靜的面貌卻沒有改變,還是維持在成了女子的模樣。
「妳所謂的不過就是這個?」我轉頭問王真。
她說:「應該算是,只是藥水的作用也還不夠清楚,可能還需要多觀察觀察,至少我
覺得她身上有些氣場不同了,不是劣氣,但有別於凡人。」
「那沒關係,那沒關係,平安就好,能記起來事情就好…」眼眶不夠勇敢,還是讓眼
淚滴落下來。
誰料阿靜居然說話了,她用著我懷念已久的語調,疑惑的看著我臉上的淚珠,說:「
掌櫃哥哥,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哭呢?比我還像女孩了!」
趕忙擦去眼淚,破涕為笑。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妳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阿靜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她說:「這裡是我家對面的客棧阿,掌櫃哥哥,你好奇怪
阿,是不是燒壞腦子?」
「沒有,沒有,我很好。」
「那妳有沒有不舒服?」看來是真的記得了,我接著關心她身體的狀況。
「不舒服是沒有,只是…」
「只是?」
阿靜俏皮的吐了吐舌頭,「肚子餓了,想吃甜糕。」
這有什麼問題,就算她現在要吃燕窩鲍魚我也立刻扣光謝天他們的薪水弄到阿靜面前
讓她吃。
「好好好,等一下就來,等一下就來。」
終於是放心了。
然而,就在我跟阿靜說話的時候,王真默默的走出房門,她手中緊緊抓著藥水,唇瓣
抿著。
看來,這剩下一半的藥水確實對她派的上用場。
但,她要用在哪裡呢?
(待續)
PS.如果在飄版夠久的板友,可能會對前面講的故事有一點印象
那是大學時候寫的一篇很不成熟的連載「鴆」(真的好久好久阿...) > <
不過我實在太喜歡那個故事了,一直想要讓那個故事串成一個我的世界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