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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l6732 (蘇大師) 看板: Reli-curio
標題: [創作] 鬼母
時間: Wed Dec 26 18:42:08 2012
那孩子出生的時候，母親經歷了好幾個時辰的痛苦，終於把他生下來了。
但是苦命的母親，也在血光中過世了。
孩子哇哇地哭著，聲音洪亮，但是母親卻沒聽過孩子的哭聲。
她在孩子呱呱墜地之前，已經斷了氣息。
這是古老年代的故事，孩子就算還在世，也應該已是垂垂老矣的老人。
孩子出生的時候，是秋天楓紅落英繽紛的時節影，孩子還沒滿月，小村莊地就傳遍了哀愁
的，低沉的送喪樂聲。
但是孩子還沒滿月，村子裡就流傳著不祥的流言。
因為，孩子的母親年輕的面容雖然已經長眠在附近的山上，但是孩子的母親似乎沒有走。
沒有走，因為有人好像看到她。
楓紅飄落的黃昏，夕陽下山，在人的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而孩子靜靜地在搖籃中睡著，最後一抹夕陽下，他的搖籃旁沒有人，卻會輕輕地搖著。
暗黑還沒點燈的孩子房裡，沒有人。
但是卻會隱隱然傳來一陣陣輕柔的搖籃歌聲。
「……囝仔囝囝睏，一暝大一寸……囝仔囝囝惜，一暝大一尺……」
歌聲無比輕柔，卻間或地出現更輕更隱約的啜泣聲。
然而，只要有人走近，就這一切就會「颼」的一聲消失，只留下緩緩搖曳的搖籃。
本來也沒什麼，但是次數多了幾次後，看顧孩子的家人就留上了心，知道有點不太對勁，
因為每次搖籃搖起，孩子睡得熟是沒什麼，但是卻總是小臉蛋冰滋滋的，無論穿得怎樣暖
，總是凍得小臉蛋發青。
有一次，家人刻意加快腳步跑過去，在門口就和一陣風擦身而過。
那風，有形狀，有寒冷的溫度，而且還有樣子……
隱隱約約，糢糢糊糊，但還是有一閃而過的餘光。
一個年輕的女人，長袍，上半是白的，下半身卻是紅的……
小村裡，孩子還沒滿月，卻又響起了道士作法招魂的鎖鈉海螺聲響，人人都說孩子的母親
落入了鬼道，那是鄉野中說的血光鬼。
血光鬼，是民間傳說中，最令人害怕的鬼魅，傳說中的血光鬼是難產死掉的女子怨靈所化
，怨氣所鍾，是一般僧道無法輕易解決的妖怪。據說，她的原來形貌如何沒人見過，有人
說是人頭鳥身的九頭鳥，有人說是猙獰可怖的妖女，有人說是和人般人沒有兩樣的人形打
扮，只是她身上的衣服永遠是上身雪白，下身血紅……
驅鬼逐妖的法事聲響逐漸止歇，但是鄰近鄉野間卻開始不平靜起來。附近人家有要生孩子
的忐忑不安，生怕產婦成了血光鬼的獵物，有的人家走失了孩子，最後找到的只剩一片腦
殼……
天氣逐漸變冷了，雪花開始零零落落地下了。遊方的老和尚在行路上貪看山水的美好，走
到這個村莊前已經入夜，沒有月光的夜晚，森林旁的小路更是黑暗難辨。
老和尚歎了口氣，認了認小村莊的方向，稀稀疏疏幾盞小燈火，心想也許可以找戶人家的
柴房過一晚上。
想到這裡的時候，老和尚突然眼睛神光一閃，便閃身躲在樹後。
樹林中，這時無聲無息地走過一個婦人家，白淨臉孔，臉上神情漠然，走到一棵樹前，婦
人不曉得喃喃地唸了句什麼，將懷中一個小小的包袱放在地上，整個人便輕飄飄地浮離地
面，穿入樹頂，一下子就不見蹤影。
老和尚沉眉靜肅地從樹後走出來，走到婦人離地消失的樹前，把那個小小的紅包袱取起，
拿了就走，一邊口中唸著法號。
「南無南無，罪過罪過……」
月光，這時從雲端悄悄探頭出來，老和尚快步走出森林，小小的身影在平野上急速地走路
，眼前的村莊燈火微明，還隱隱然看得到冒在房舍間煮水的蒸氣，原來有人要生產了……
就在這時候，空氣突然緊縮起來，本來寧靜的冬夜，像是突然塞滿重雪一樣地瀰漫著淒厲
的哭號……
「還我包袱來……還我包袱來……」
那聲音慘烈悲哀，帶著累世的沉重怨氣，有時像是怒吼，有時又像是號哭……
「還我包袱來……還我命來……」
老和尚卻彷彿充耳不聞，只是蒙著頭快速疾行。女子飄忽的身影在他後頭的上方隨著他的
前進而飛舞前行，頭髮隨風披散，臉上的表情時而蒼白如鬼，時而猙獰如妖。
「停步……！停步……！」血光鬼淒厲大叫。「再不停步，我會殺掉你的！」
「呼」的一聲，血光鬼轉瞬間彷彿幻化成一隻九尾怪鳥，越過老和尚，擋在他的身前。
「我真的會殺掉你的！」
月光中，老和尚的臉彷彿泛發著光華，相對於血光鬼的淒厲殺意，他的面容卻宛若三月的
春陽。
「如果殺掉我，可以解妳的怨念，那就殺吧！」
夜色裡，血光鬼的臉箕張猙獰，一頭亂髮隨風舞動，但是到了最後，她還是不敢對老和尚
動手。
遠方的村舍中，這時傳來了嬰兒洪亮的哭聲。
血光鬼身影幻化回年輕少婦的身影，這時坐在地上哀哀地哭泣。
而老和尚仍然靜靜佇立在月光裡。
他將懷中的小紅包袱取出來，扯開，裡面是個胎盤，乾枯、古老，迎著風，不一會兒就碎
散開來，隨風飄逝。
「為什麼？為什麼人家抓我當交替時，你沒這樣來救我？」血光鬼哀哀地哭泣。「我和我
孩子永別時，你人又在哪裡？」
老和尚看著她，良久，才長長了歎了口氣。
「妳取她交替，她日後又取別人，母子生離悲劇永無止息，」老和尚溫和地說道。「而妳
一念之間，讓人母子得以有緣相聚，已經成佛，又有何不可？」
次日清晨，村子裡的人發現來了個陌生的老和尚，找了個村頭空曠的地方，開始自己建一
座小小的廟。
等到廟的匾額架起，神像的雛型出現，村人更是議論紛紛。
「什麼？鬼母祠？這老和尚居然要幫血光鬼蓋廟建祠？」
在眾人的疑懼之下，老和尚微微一笑，坐在村前，要大家聽他說一個故事。
一個從地獄的深處轉念即成美好天堂的故事。
於是在村人的幫助下，鬼母祠沒過多久便已完成，而廟中的神像刻好的模樣，就像是個靜
靜看著孩子們玩耍的年輕母親。
據說，鬼母祠建好後，附近村莊就再也沒有婦女難產而死的憾事發生。
春去秋來，秋去花開。
初生的嬰兒在鬼母的眼前成長，玩耍，而後逐漸變為老人。
老人一生守著這座小廟，知情的鄉裡人，都知道他的母親就是廟裡供奉的娘娘。
而當年那位遺憾的母親，此時仍然擁有著永遠不變的青春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