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就讀金華國中二年級的末末，放學後，在捷運地下街廁所畫好妝、戴上耳環，踩著十公分
厚跟露趾涼鞋，握住掛著一大串吊飾，貼滿閃鑽的手機，豔麗地像是時髦的大學生。在鏡
子前，精細調整假睫毛的位置，再刷上一層厚厚睫毛膏，確定胸罩裡的墊子安然就定位，
完成變身過程，婀娜多姿拎著裝有書包、制服的大型購物袋，走到置物櫃前，將隨身物品
放入鎖好，從新光三越出口走出地面，和一群有著類似穿著打扮的姊妹淘，在獅子銅像前
會合後，開始今天的下半場。
她們一行人在大眾、佳佳、前衛、光南等大型連鎖唱片行進進出出，最後走向位於站前區
末端公園路的玫瑰唱片行。
廖清池看見末末出現，知道大事不妙，今天是兩個男子團體發片日，一個是以末末為首支
持的，以花美男為賣點的花與煙第二張專輯，加錄一首主唱米睿狄最新創作單曲，以及MV
的紀念豪華版正式上市，另一個是標榜勁舞天團的7536。
在末末到達前，7536的歌迷在店裡為了偶像的銷售量努力，一進門就要求廖清池試聽專輯
，播放7536的新MV，質問為何CD、宣報海報沒有貼在顯眼的位置。
因為她們是購買商品的主力消費群，店長三令五申要耐心善待這些財神爺，只要不過份，
廖清池會盡量滿足要求，等她們往下一家店出發，再辛苦地恢復原狀。
這兩個團體的歌迷組成特色是年紀小、狂熱，壁壘分明，花與煙早在電視廣告中宣佈中秋
節發行，7536所屬唱片公司，為了利用敵對的競爭氣氛來刺激銷售量，將十一月專輯提前
到同一天來打對台。
兩邊人馬在網路上互相叫囂許久，末末她們一看見對手侵佔自己的地盤便火冒三丈。
廖清池見識過末末的火爆脾氣，上回她到店裡時，剛好7536行銷企畫人員帶著藝人和記者
拜訪店家，順便採訪顧客，末末假裝是歌迷買了一張7536的CD到櫃臺結帳，惡意在攝影機
面前將CD摔破踩爛。
狹路相逢，廖清池對方捏了一把冷汗，密切關注她們的動作，深怕驚擾到其他顧客。
末末在同伴耳邊說著悄悄話，反常低調地分散在店內，自己走到正在補貨的趙璽郁身邊，
兩人有說有笑，末末幫她將CD上架，兩個人還親暱用手機拍下一張合照。
對方也認出末末，不想惹事識趣地結伴離開，她們前腳一走，末末一票人隨後跟上，粗暴
地從背後將她們推倒，末末帶頭撂下狠話：「下次再敢來我的地盤搗亂，我會打的妳們連
媽媽都不認出來。」
耍狠的兇殘模樣，經過路人受到驚嚇紛紛走避。
知道她們一定會回來，廖清池急忙要同事在櫃臺，堆上一大疊花與煙的精裝CD，將原本播
放的陳綺貞旅行的意義撤下來，改換花與煙專輯，末末一進到店內聽到米睿狄的新歌，和
同伴們開心地又唱又跳，人手一張排在櫃臺結好帳，又待了十分鐘才心滿意足離開。
「她們總共要去多少家？」
趙璽郁站在櫃臺邊拿著花與煙的CD封面端詳。
「火車站這邊是兵家必爭之地，她們會把臺北市主要大唱片行走上一遍。」
「去到每一家都買一張CD嗎？」
「能買多少是多少，在同一家買太多張不會算在排行榜裡。」
「她們哪來那麼多錢？不都是國、高中生而已。」
「零用錢，打工、挪用補習費、妳想的到，無法想像的方法，她們都做得出來。」
「這樣不好吧？迷戀也要有個限度。」
廖清池攤開一張限量發行的花與煙宣傳海報說：
「看到這五個人的臉，特別是正中間這個，她們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哪管得了那麼多。
」
「他們真的長得不錯。」
趙璽郁認同花與煙團員的美貌。
「當然囉，他們是賣臉又不是賣歌，每一張臉當然得經過精挑細選。這批瘋狂歌迷最愛的
米睿狄是中法混血兒，有點外國人血統自然會佔盡便宜。」
店裡電視播放花與煙的MV，影片正依序出現五個團員特寫畫面。
平頭、穿著一件背心有著發達肌肉的鼓手，本名王宇宣，綽號叫達裂。鍵盤手本名葉育榮
，綽號小怪。有著女生的秀氣和一頭長髮，貝斯手本名倪永福，綽號風弟，細長漂亮的單
眼皮像是隨時隨地對著人微笑。
鏡頭停留時間僅遜於主唱的是吉他手左敏傑，沒有綽號，冷傲漠然地，心無旁騖在吉他演
奏上，與集開朗、俊美、可愛於一身的米睿狄，形成強烈對比。
「廖大哥我認識他喔。」
趙璽郁指著左敏傑說。
「我在電視上看過他秀過一次獨奏還不賴，但這個團和信樂團性質很像，聚光燈全在主唱
身上，花與煙，聽名字就知道其他人只是配角。」
「好像是耶，只有米睿狄有在拍電影、電視。」
「演藝圈很現實的，領一樣酬勞，一個人獨吞當然比拆成五份好，這種由經紀公司組成的
團體通常不會長久，想存活下來要靠自己的本事。」
說著說著，廖清池神情忽然變得緊繃輕聲地說：
「不要回頭，有人正用鏡頭對著妳。」
他扳著臉孔走出櫃臺，手心對準鏡頭，妨礙站在趙璽郁後方十公尺拿著NIKON D70相機，
配備遠距離鏡頭的大學生拍照。
「跟你說多少次店裡不准攝影，你再這樣我要報警處理。」
廖清池喝叱偷拍者。
「我犯了什麼法？又不是在拍你。」
大學生嘴上不示弱，卻迅速掉頭溜之大吉。
等廖清池、趙璽郁一起站到櫃臺，他躲在一個顧客背後進門，用廖清池反應不及的速度，
對著趙璽郁按下快門，嚓嚓嚓地連拍數張照片後，逃之夭夭。
最近一個月，每到趙璽郁當班的時段，偶而會出現一兩個不消費只是拍照的人。
最初是趙璽郁附中班上的男同學，發現她在唱片行工作，半玩笑地幫她照了一張首次打工
紀念照。後來不知從哪得到消息說，店裡有美少女站櫃，一傳十、十傳百，會有人專門到
店來看她一眼。
因為對刺激消費很有幫助，店長睜一眼閉一隻眼調侃地說：「玫瑰唱片行有美女坐鎮，不
只有音樂，真的有朵玫瑰開在櫃臺。」等到他們大膽地拿著專業相機猛拍，干擾營業後，
店長便三令五申要店員們制止這種行為。
實在防不勝防，趙璽郁落落大方地，對這些人和相機視而不見，廖清池卻無法忽視，無法
容忍像是蚊子一樣的人，在她身邊圍繞，嗡嗡地鳴叫。
當在逛以美女為號召的部落格，在相簿裡找到趙璽郁的偷拍照時，一股無名火湧了上來。
廖清池在上頭留言，表明自己是照片主人的朋友，要格主刪除未經趙璽郁同意使用的所有
照片。進而開始在網路搜索，玫瑰唱片、店花、附中美少女、趙璽郁等等的關鍵字，發現
照片已在網路流傳好一陣子，小有名氣的她，擁有不少仰慕者。因為她沒有經營部落格，
或是其他可供追尋的線索，像是謎樣的美麗女孩，讓網路族更加趨之若鶩。
或許是因為自豪和趙璽郁親近，他以她的保護者自居，不計辛勞地藉著留言，想遏阻照片
繼續傳播，有時得不到善意回應，用詞激烈了些，適得其反引來對方的攻擊。
廖清池經營的部落格裡有和趙璽郁的合照，不少替她拍攝的個人照，被他警告過的人，循
著線過來瀏覽，不客氣批評他是妄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假正義之名行討好之實。他動了
肝火，和對方你一來我一往筆戰起來。
這些事情默默在網路上進行，廖清池隻字不提，以致於趙璽郁完全不知情，每當有人偷拍
自己，雖然覺得他激動了些，但應該只是單純地克盡職守。
「妳觀察能力那麼好，對這方面的事卻少一根筋。」
廖清池才剛說完，趙璽郁眼神便盯住一個將脖子上的識別證，放進襯衫口袋，雙手抱著電
腦包，邊走邊左右張望的客人。
「不會吧！這是今天晚上的第二個。」
「他剛進店裡，識別證掛在胸前，背包是肩揹，進爵士區再出來就變了。」
正如廖清池所說，趙璽郁觀察力入微，在她工作短短三個月內，便捉到十八個竊賊，店長
替她起了一個人形監視器的外號，他信賴趙璽郁的判斷，悄悄走近行蹤可疑的顧客。
「先生。」
廖清池試探性地開口問，這人做賊心虛，拔腿就跑。廖清池經驗豐富追到外頭大聲喊：
「你跑啊，我們的監視器全錄下來了，到時候報警看你能跑到哪去？」
言語恫嚇奏效，這人垂頭喪氣停下腳步，廖清池上前押著他回到店裡辦公室。
廖清池從小偷背包裡取出三片CD。證據確鑿，廖清池兇狠辱罵這人一頓，盤問個人資料，
在付清賠償金額，留下悔過書後，警告他不准再踏進唱片行一步，便驅趕他離開。
店長交代處置的標準流程，等賠償後，寫完悔過書，再送警法辦。趙璽郁一再拜託廖清池
給他們改過的機會，他才手下留情。因為趙璽郁覺得好奇，他曾讓她觀看店裡留存的悔過
書，從學生到老師，窮人到貴婦，甚至公司行號的老闆，各行各業、琳瑯滿目，
店裡同事早看出廖清池對她的心意。趙璽郁來上班沒多久，他便將自己班表調整與她一致
，以教導之名大行親近之實。大夥也不說破，任由他自個努力，卻有志一同認為成功機率
不大，因為過份呵護對女生而言，常是變相的一種施壓，讓人喘不過氣。
廖清池並不懂得這個道理，人前人後跟著她，利用職權事事將她與自己綁在一起，隔絕她
和同事們的相處。
下班後，廖清池陪趙璽郁去搭公車，氣不過地抱怨：
「剛剛那個小偷在微軟上班，年薪百萬竟然付不出三張CD的錢？」
「人都有一時糊塗的時候。」
「窮到沒飯吃去偷去搶無可厚非，像這種只想享受犯罪快感的人，不值得同情。妳就是心
腸太軟，記得妳第一個捉到的電信工程師嗎？被放走以後，在路上碰到還對我比中指呢。
」
廖清池回憶那個忘恩負義的小偷，一把無名火又燒了起來。
「別氣了，這個送給你。」
趙璽郁將手中小提袋遞到廖清池面前。
「這是什麼？」
廖清池打開觀看，袋子裡裝著一個512M的隨身碟，是他向趙璽郁提過一次，想買沒買成的
3C產品。
「這是上次送我瑰珀翠護手霜禮盒的回禮，下次別再送我東西好嗎？」
「那是我向妳道歉的陪禮。」
「你又沒做錯什麼？」
「我不知道妳那麼辛苦在過生活，自以為是，問了會讓妳難過的問題。」
「我一點也不覺得不舒服，我們國文老師要全班寫下自己的座右銘，我寫的是『能改變的
，就做到最好，不可逆的，就笑著接受。』被評選為佳作，和其他獲選的同學作品一起貼
在佈告欄上呢。」
趙璽郁向來樂觀知命。
「但是我很內咎，當我打電話給妳，聽到妳住的地方是孤兒院時，我差點用頭去撞牆。」
廖清池循著她留下的聯絡方式，想藉著公事和她聊天，發現驚人的事實。
「更正是育幼院，不是孤兒院，小朋友聽到會傷心的。」
廖清池重重在嘴上打了一下說：「唉，我這張臭嘴，該打。」
「總之無功不受祿，不要讓我難做，你不會希望，我是一個到處收男生禮物的女生吧？」
趙璽郁堅持回贈。
「不過是小禮物而已。」
廖清池一心希望和她多親近，禮物只是手段。
「對我的負擔卻很重。」
趙璽郁拉下臉為難地說。
「知道了，下次不會。」
對趙璽郁刻意和他拉開距離，廖清池顯得有些落寞，但欣喜她不是個利用男人來滿足物慾
的女孩。
趙璽郁要搭的公車從遠方緩緩駛來。
「妳也去辦一隻手機，聯絡妳好不方便。」
這個建議純粹出於私心，畢竟育幼院的電話屬於公用，無法和她久談。
「我的監護人不會同意我辦手機。」
何美菁認為學生該專心在學業上，便利的通訊方式只會讓人分心。趙璽郁也認同，沒想過
，也覺得沒必要擁有行動電話。
「不需要她同意，便利商店有在賣，連同手機一起的易付卡門號，只要付錢不用證件和填
任何表格。不過要買要快，就算是易付卡，五月一號以後得要雙證件，填寫個人資料才能
開卡，聽說有人趕在法律最後時限之前，大限收購門號。」
廖清池將社會新聞轉述給她知情，提供一個可以輕易避開監護人限制的管道。
「買那麼多門號做什麼？」
趙璽郁興致勃勃地問。
「當然是做見不得人的事，無法追蹤個人資料的門號，拿來詐騙、擄人勒索、恐嚇多好用
，政府就是為了防堵犯罪，才設下了新規定。」
廖清池以為她心動說：
「辦一個門號吧？我有一支舊手機可以給妳用，只接不打的話，花不到什麼錢。」
「還是不要啦，又沒幾個人會打電話給我。」
趙璽郁再次婉拒。
「只要妳願意，我會每天打電話陪妳聊天，多晚都行。」
他努力地獻殷勤。
「這樣我會沒時間唸書。」
「附中學生不是出了名會玩又會唸書嗎？」
「我不是一般的藍天之子，我的天空比較比別人的窄，在能夠展翅飛翔之前，得先忍受一
點不自由。 」
趙璽郁上車前說的話，廖清池過了一會兒才體會到意思。
雖然家境並不富裕，但從不需要擔心唸書，或是生活所需的費用。每個月爸媽匯來的錢足
夠應付開銷，打工只是單純想買自己的東西，未來不一定璀璨，最起碼是一片不受限制的
海闊天空，趙璽郁卻不是。
對她，廖清池有著說不出的疼惜，從保護慾望產生的感情也是一種愛，因為這樣，他更無
法忍受心愛女孩照片，被無限制傳閱，在充滿色欲的男人腦子裡遭到妄想。
他越加勤奮地在BBS、各大論壇，收集公開刊登趙璽郁照片的連結網址，打算一次向警方
檢舉，趙璽郁送的大容量隨身碟上LED燈，因為從電腦主機接收網頁資料，不停閃爍著綠
色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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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自費出版了，而且不打算找出版社合作，從排版到封面設計、送刷全都一手包辦。
書名叫做『昨夜的星星』是一本和羊來了相同的社會派的推理小說，已完稿，目前正在做
二校和排版中，大約35萬字上下，因為印刷成本的考量，打算拆成上下兩集出版，一本
400元，兩本合購800元，不收運費。
我知道不便宜，除了成本真的很高外，我更相信這次作品有這個價值，我不求賺錢，只求
打平，預計印個五百套。
我會開始將故事貼上，讓大家試讀，
願意支持創作的朋友，請寄信到 facetoleft@gmail.com 表明意願，預約一下，等到了五
百人，我再以信件通知大家匯款到郵局劃撥帳號裡，我會開始送刷，將書送到大家手上。
我應該不會賴帳捲款潛逃才是。
看在因為我存款還不足三萬的份上，有所不便之處，請多多見諒。
每天我會更新目前預約數量，希望很快地能達到目標。
祝我好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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