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當務之急是救助失血過多的複製人，緊急用皮帶勒住他的上臂止血，送到醫院接受專業治
療，這批專用來誘敵，編號烙印在隱密的胸骨正下方，XXIX，他是第二十九號。
「我終究會死，不需要那麼麻煩。」
二十九號清楚自己生命有限，要我無須替他費心。
「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就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死去。」
從以飲食他人生命的血屬嘴裡說來格外諷刺，卻是我的真心話。
「太過善良，會是你的致命傷。」
才出生沒多久的嬰兒，卻老成對我說教。
「你應該和過去一樣冷漠，別管別人死活，對你才有好處。」
看來密特朗和二十九號分享了對我的看法。
「不要說了，好好休息，記住，不准自殺。」
有過前車之鑑，我試圖阻止他自裁。
「醫生說了，見到你之後，全聽你的命令行事。」
因為這層制約，他得以保存性命。
「等你傷癒，我們再來討論怎麼安置你。」
「這種事不用麻煩你，我們來代勞即可。」
總管出現在急診室，怒不可抑地，不理會是否在大庭廣眾下，大手一揚，以病床為中心畫
圓，蟲洞與地面平行擴張，我們掉落洞中，轉眼間抵達行會，總管隨後現身，吩咐手下將
三個人各自帶開隔離。
路易負責看守我，對我屢次冒犯總管的愚蠢行徑感到疑惑。
「在參議院出事，又選擇到大型醫療院所就診，不等於告訴別人你們人在哪裡嗎？」
「他的傷勢不能拖。」
「不過是個複製品。」
「對你來說是，對我而言不是。」
「問你一件事，密特朗醫生真的死了嗎？」
行會上上下下熱烈討論這個話題。
「我也不願意相信。」
「會不會是一個新把戲，醫生出了名的喜歡惡作劇，花樣又多。」
行會為了密特朗在羅浮宮前遭到刺殺，旋即展開大規模調查，發現同樣的命案發生在行會
設置在市區內的各個聯絡管道，意識有人阻擋密特朗與行會接觸，不惜採取殺害手段。
雖然證實被害屍體全非本人，足以證明密特朗生命遭到威脅，女王下令務必保護密特朗的
人身安全，但終究晚了一步。
「千真萬確，他就消失在我面前。」
再問千百次，我依然是同個答案。
「女王會親自聆聽審問，哪怕說錯一句話，想要活下來，你需要的就不是幸運，而是奇蹟
了。」
路易像是看著已死之人般注視著我。
認定我無法脫離他的掌控，在視線內，讓我自由行動。
我知道自己是籠中鳥插翅難飛，路易之外，仍有人部屬在四周。
自行會成立以來，被人在眼皮底下逞兇，這是頭一遭，行會拉起警報，所有人神經緊繃戒
備中，不容再有閃失。
「到他了。」
等專人過來通知，路易親自解送我到中樞。
同樣的三席座位上，總管直挺佔住一席。
女王寶座上，一道豔紅像是火焰般燃燒的女體身影，- 著裙裝安穩坐在其中。
最後的席位，一名年約十一、二歲，披著一頭宛如絲綢長髮，藍綠色眼睛的少年，以與年
紀極為不相稱的冷酷及不輸給少女的美麗，面無表情端坐在椅子前端，椅子旁，一頭非洲
雄獅盤據，獅子面容有幾絲人臉影子，像是人狼一族給我的感覺。
百獸之王像隻大貓乖巧地動也不動，慵懶抬頭看了看我，旋即又趴倒。
能隨侍女王，少年必然是伯爵無誤。
聽聞過他的眾多傳言，只曉得他是個面貌絕美、手段厲害的狠角色，從不知他竟凍齡在孩
童時期，更感受不到血屬間盛傳的壓迫感，他儼然是一尊做工精細的陶瓷娃娃。
事情不會空穴來風，伯爵越是詭譎難測，我越是心慌，自己反倒給了自己壓力。對伯爵尚
且如此，遑論前方隱身於紅影內，看不出面容、情緒的尊貴女王。
繼強之後，她是我第二個見到，無須月圓，影子永存在紅色狀態下的血屬。
他們之間存在某種關連嗎？我不禁猜想。
「給你如實交代的機會，如果有半句虛假，後果自行負責。」
由總管盤問，女王、伯爵不發一語地旁聽。
「該從哪裡開始？」
我以最高度的敬畏之心詢問。
「從見到密特朗醫生開始。」
他們所關心，無非是密特朗的生死之謎。
我一五一十道出原委，隱蔽狐澤雅美部分，將自己打算冒險至行會親見女王當作開頭，驚
見一名複製人在眼前遭殺害，如何被帶至參議院。
言語中適時摻雜與密特朗平日私交情況，盼望女王念在我與密特朗過去情誼，網開一面。
「如你所知，密特朗醫生是行會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單身為行會創會元老，女王更將他視
為親友，這次噩耗，對行會是重大打擊，我們必須調查清楚來龍去脈。」
強大如密特朗亦會遭受毒手，尤其在他掌事期間出事，總管會緊張，無可厚非。
相較於他的慌亂，女王、伯爵鎮定沉著，自始自終不發表意見。
「你的證詞與二十九號相同，而二十九號說話顯然真實可信，縱然我們不願意接受密特朗
醫生死亡的消息，仍得為他獻上哀悼之意。」
經過再三確認後，密特朗的死得到證實。
「行會正逢內憂外患，女王特別法外開恩，不追究你私自脫逃，違抗行會命令之罪，你沒
事了。」
總管話沒說完。
「女王有個小任務想要託付你完成。」
如我所料，事情沒有那麼容易了結，加了但書，要我將功折罪。
「女王不希望認識密特朗醫生的人類覺得他已死去，你能抹去他的存在嗎？」
借用我的能力，消除人們記憶。
「我樂意為之，但這個能力有一定限制，只能用在與醫生、我，有共同連結的人身上。」
「意思是說，他們必須認識你？」
「因為要完全抹去我，以致於周邊人的記憶也會連帶清除。」
關於他人記憶控制屬於附帶效果。
總管看向女王，等紅影子點了頭，得到肯認才說：
「越快進行越好。」
行會似乎有急著處理密特朗死訊的壓力。
「這需要時間。」
以多數人作為標的，必須以感染方式從第一個施用的人逐漸擴散，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
「就從他起頭。」
在總管使喚手下，送進了曾參與救助強的總統醫療團隊召集人，他精神恍惚地說：
「老師一死要趕緊銷毀資料。」
頓時明白行會用意在獲取密特朗生前研究成果。
倘若為此目的，複製人能以假亂真，從他癡傻神態可知，行會擁有能施展精神控制能力的
人，任何一種皆能套取必要的情報，無須我插手。
「動手吧！」
在總管催促下，我接觸他的記憶。
不由得佩服密特朗的心思，以自己弟子大腦當成重要研究資料的保險庫，自身存在當作開
啟條件，無論是死是活，召集人腦子存有他的一絲記憶，外人便無法存取所有成果。
換句話說，向來熟知我能力的密特朗，拿我當作唯一解除這項禁制的鑰匙。
給予我接近，分享他畢生成就的最高權限，我何德何能呢？
人在刀俎上，蕾妮又在行會手上，我沒有選擇的餘地，無奈地照著總管的話，讓召集人忘
卻我，根據過去的經驗，大概十分鐘左右，就能擴及到外人，瓦解密特朗存在紀錄。
這顆大腦將不再對外設防。
控制住召集人精神的人，當面告知總管，他已順利進入腦中長期記憶區，正讀取移轉資料
中。
「很好，最後只剩下處理掉那個小女孩了，密特朗醫生說過，她能抵抗你的能力，以致於
她的記憶無法消除，而她知道太多關於我們的事，雖然有些遺憾，但還是得在鬧出亂子前
，一勞永逸解決掉她。」
總管毒手終於伸向蕾妮。
從阿里到密特朗，蕾妮可以說是一連串事件的核心，我能理解，總管為何想要除掉這個招
來禍端的人類。
「畢竟她是密特朗醫生的未婚妻，女王特別恩典，由你親自送她一程。」
指定由我來殺害蕾妮。
因為再無轉圜餘地，我才會下了一個最終會令我懊悔不已的決定。
「醫生和我商量過，在婚禮前一晚，將蕾妮歸化成我的眷屬，親上加親，我想完成他的遺
願。」
以死者之名，撒了漫天大謊。
「既然你是醫生的好友，他也想這麼做，我沒有理由反對。」
象徵女王紅影子開了口，倒影宛如活物，在一團紅炎中張開似唇的空隙。
「放心去做，我會成為她的引薦人，賜予她名號，就叫做紅雨，你們覺得怎麼樣？」
女王下了聖裁，禮貌性地詢問眾人的意見。
自然是一片稱讚，伯爵首度以稚嫩聲音說：
「能得到母親的青睞愛護，她太幸運了。」
伯爵與女王是母子關係？
我無暇理會這段可能帶來腥風血雨的母子情仇，腦袋裡盡想著，如何收拾這個自己親手造
成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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